第99章 玖玖
“什麽‘種豆’, 怎麽種法?”福臨被金花握住臉,隻能含混說一句,棄了湊過去的念頭, 重新手撐著頭在旁邊躺好。心裏又不甘沒親到,拱了拱她的手心, 自己撓了撓鼻尖,從她臉側攪了一縷頭發在手裏, 指間青絲纏繞, 狹長的眼眸炯炯盯著她。
“大約是用‘出花’之後結的痂,磨了粉,點在鼻裏,然後歇兩天。”她也是隱隱約約看閑書看到這個說法, 阿拉坦琪琪格小時候寶音也用過這法子, 若是用現代醫學的標準衡量, 把握不大, 效果也未知。可是不趁他年輕身子好先種痘,她怕他哪天……愛新覺羅氏號稱是被天花詛咒的家族,天花病毒如影隨形,傳說宸妃所出的八阿哥無緣無故得了天花,到底沒找到傳染源;野史記的福臨的天花也是。
金花倒希望他在那段曆史裏緣著四阿哥夭折和烏雲珠香消玉殞,傷心失落太過,歸隱五台山或者其他名山寶刹:情到深處, 他安然活著便是好的,至於他愛不愛皇後,他為什麽不愛皇後, 反是末位的問了。
“那, 你陪朕一塊兒嚒?”提到天花, 父親的妃子和自己的兄弟都有因著喪命的,絕症,且聽說患病的人身上長滿皰疹……他有些膽寒,若是她陪他,他氣壯些;可是又怕她吃苦。問了仍舊猶豫,心裏正糾纏,聽她說:“我小時候種過,姑姑給我種的,一點都不難受,真的。”
她搜了搜阿拉坦琪琪格的記憶,大約八九歲時候,她跟弟弟一起種痘,弟弟臉上還出了個花兒,最後留了個麻子坑。寶音姑姑可真像穿越者啊,什麽都會。這次給皇帝種痘也得找姑姑那兒討個主意,看如何萬無一失。這人要是染天花毀容,可真是暴殄天物。她翻個身側躺著,跟他臉對臉,直愣愣瞅著他的長眉毛、薄嘴唇,下巴上冒出來淺青的胡茬,正勾著優越的頜線。這麽俊俏的一個青年。
“您種痘,我肯定陪著你,日日夜夜的。不過要等您身子好些。”她手掌心在他下巴上蹭一蹭,順勢捏他的耳朵,柔軟的耳朵,不知是怎麽了,正紅得透明,從耳朵尖兒紅到耳垂珠兒,“萬歲竟是個軟耳朵。”摸在手裏還有些燙。
他緩緩闔上眼睛,由著她的手在臉上逡巡,心裏被她摸得舒服,說:“軟耳朵什麽意思?”
“大約是聽媳婦兒話兒的意思。”她手摸到他脖子根兒,又輕笑了一聲,這一聲攪得他呼吸也亂了,像個猴兒似的靈活地纏上來,一側的長手長腳把她箍住,灼熱的呼吸就在她臉上突突地噴,熾烈的語氣說:“聽媳婦兒話……”一句噴得她軟倒了,綿軟地往後一仰。
他還要往上侵,她抬起手護住肚子,兩臂在腰腹處打起個拱,多虧這時他又鼻癢,“阿嚏”一下,不得不重挪回去,用袖子掩住口鼻,一時鼻涕眼淚一齊流了滿臉,又難受地“哼”了一聲。她把帕子擲過去,說:“這次傷風厲害,來了半年沒見過萬歲這樣。”又朝外頭低聲喊了一句:“姑姑。”寶音應著進來,皇後問:“姑姑,傷風吃點喝點兒什麽好,萬歲這會兒難受得厲害。”
結果也沒什麽法子,不過是多喝水、多歇著,切不可勞神動氣。傷風感冒沒有特效藥,皇後當然懂,可是看著他難受,急糊塗了。晚上他抱她入內寢時更虛,險些把她摔了。她本來柔柔環著他的頸,覺得他胳膊打顫,她趕緊雙手攀住他的寬肩,緊緊地抓著,喉嚨裏又“唔”地一聲,驚魂未定。
他低頭看,她少見地眼裏閃著恐懼的神色,屏著息不動,使勁把臉貼在他胸上。本來就沒有血色的臉變得更白,胳膊僵硬地抬著。“哪裏就摔了你了?竟嚇成這樣。”他戲謔地說。
“萬歲,我……我身子不舒服,禁不得摔,早知道您傷風,何如我自己走進來,也不過幾步。”她身子抻了抻,細小的銀牙狠狠咬著下唇,收回一隻手撫在肚腹上,心裏想著,別怕,你爹爹今兒不舒服,沒抱牢我們。
福臨複了之前的輕手輕腳,彎腰把她小心放在帳子裏,她摟著他的脖子不撒手,還越摟越緊,於是他也順勢倒在帳子裏,她從他身”下一挪,他結結實實陷進床榻裏,耳邊吹過來一陣柔柔的唇風,肯定是香的,可惜他現在傷風,鼻子先不敏了,耳朵卻還靈著,剛剛躁紅的耳朵愈加透明,她嬌聲地虛張聲勢:“萬歲,我們可不能摔著。閃一下都不成。”他聽她這句不對勁,又說不上哪兒不對,一顆心被這一句撓皺了,身側的胳膊摟著他,一個人在那團錦繡叢裏粗重地喘了幾過兒。
清早,天還沒亮,他一動,她先醒了。她抻頭看了眼時辰,捏捏他的鼻子,又覆手摸他的額頭,說:“鼻子好些了?還鼻塞嚒?”她惦記著皇帝昨夜涕淚俱下的虛弱樣兒,一夜沒睡好,盼著他睡一覺就病氣全消,結果他鼻子還塞著,噥聲說:“好多了,你睡你的。”
他穿戴齊了,待要走,腳邁出門檻,想了想不願意這麽寡淡地出門,又回身來看她,她正裹在被窩兒裏,隻露著兩隻眼睛在外頭,咕嚕嚕地轉。她眨眨眼,他默契地湊到她麵前,聽她說:“萬歲多喝水,下午別約見大臣了,下了朝就來坤寧宮,我等著您……”他冰涼的唇掃了掃她小扇子似的睫毛,啞著嗓子應了一句“好”。病中,啞了的嗓子仍是好聽。她被這把聲音蠱惑著,手捂在肚裏兒的“豆兒”上,抬臉在他麵頰上一吻。心裏想著,我們爹爹有一把性”感的聲線,寶寶聽見嚒,晚上叫爹爹給我們念詩。
下午,福臨沒約大臣。看看那一摞奏章,拖到明日早晚要看,於是捏起朱筆,停不下來地一本一本閱下去。想著朱砂墨寫盡了就住手,結果這朱砂墨源源不斷,一本本寫過去,用了大半個下午還有。
皇帝一回頭,旁邊立了個人,著一身胭紅的衫子,悄悄侍在一旁,正時不時研了朱砂墨添進去。忍不住心下煩躁,說:“你怎麽來了?”
作者有話說:
長長久久。
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