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家宴

潘家媽笑著說,不要鬧了,去揩麵汰手,準備吃夜飯。

潘逸年擦幹手,方桌翻成圓台麵,潘家媽,逸文已經坐定,逸青幫吳媽端菜上桌。

潘逸年說,要吃紅酒麽,我帶了一瓶回來,逸文說,阿哥的酒,一定不錯。逸青說,吃一點。潘家媽說,吃可以,不要吃醉,難看相。潘逸年去打開行李箱,取出酒,逸青接過開酒,吳媽拿來高腳酒杯。

逸青先給潘家媽倒,潘家媽說,不要多,一點點,好,好了。逸青要給潘逸年倒,潘家媽說,逸年外頭酒吃足,回來就不要吃了,多嚐嚐家常菜的味道。逸青說,阿哥吃哇。潘逸年笑說,聽姆媽的。

逸青給二哥和自己倒上,吳媽端來一砂鍋老鴨火腿扁尖湯,潘家媽說,吳媽不要忙了,也坐下來一道吃。吳媽說,好。解脫掉圍裙,去拿了一副碗筷,坐到逸青旁邊。逸青倒酒說,吳媽,也吃一杯。

潘家媽挾塊腐乳肉,到潘逸年碗裏,潘逸年吃了說,吳媽燒的腐乳肉,比飯店的還好吃。吳媽說,過獎,我今朝超常發揮。逸青也去挾一塊吃,讚說,霞氣好吃,姆媽再吃一塊。潘家媽說,我近腔供菩薩,吃素。逸青說,二哥也來一塊。逸文擺手說,我不吃肥肉,泥心。逸青說,肥而不膩,入口即化。三哥要在,一盤子不夠吃。

潘逸年說,逸武有來信麽。潘家媽歎口氣說,有段辰光沒音訊了。逸文說,鳥不拉屎的地方,電話也不通。潘逸年不語,潘家媽說,哦,今朝迎來一對稀客,我算了算,距離上趟見麵,竟然過去靠十年了,時光過的飛快。逸文說,是啥人。潘家媽說,捐眼睛給逸青的那戶人家。逸青說,哦,同福裏,我記得是姓林。逸文說,靠十年未聯係,突然尋來,無事不登三寶殿。潘逸年皺眉不語。

潘家媽笑笑,挾兩筷子油燜筍,吃著說,逸文老實講,有交往的女朋友麽。逸文說,沒。潘家媽說,沒騙我。逸文說,騙人又沒好處。潘家媽放下筷子,拉開桌子抽屜,取出一張照片,遞給逸文說,拿去看。逸文接了,逸青也湊頭過來,逸青說,哇,仙女姐姐。逸文說,皮膚霞氣白。逸青說,眼睛含一團水。逸文說,鼻子挺,卻不失秀氣。逸青說,嘴巴肉嘟嘟的。逸文把照片遞給潘逸年,潘逸年搖頭說,沒興趣。

潘家媽說,逸文對這位小姐,還滿意吧。逸文笑說,姆媽學會賣關子了。潘家媽說,那我開門見山。這位小姐姓林,名玉寶。今年 26 歲。逸青說,哦,明白了,同福裏林家女兒。潘家媽說,林家媽有三個姑娘,大姑娘三姑娘早嫁人了。唯有二姑娘,一直在新疆做知青,今年才回來。逸文說,工作有了麽。潘家媽說,工作在待分配,為回城也沒敢尋男朋友。長的是漂亮,但 26 歲了,再拖下去,不大好尋了。逸文說,是蠻難尋的,家境平平,無業遊民,年紀也不輕,除了漂亮,其它沒啥優勢。

潘家媽說,我想家裏有三個現成的光棍,不妨和玉寶相相看。潘逸年不語,逸青說,姆媽是大恩無以回報,讓我們其中之一,以身相許。我講對吧。潘家媽笑了,逸文笑說,一針見血。不過,為啥選中我。潘家媽說,逸年和玉寶年紀相差太大。逸青年紀又小了,逸文和玉寶年紀不僅相當,樣貌也般配。逸文低頭細量照片。潘家媽說,照片有啥看頭,我明早打電話給林家媽,約個周末,尋隻咖啡館,兩人見麵好好聊聊,比看照片實在。

潘逸年說,姆媽,這不是強買強賣的事體,也要逸文同意才成。潘家媽歎口氣說,這樁事體,我確實想還林家的人情,但也有私心,三個好大兒,一個個熬成了大齡未婚男青年,我能不急麽,我也想抱孫子。逸青說,姆媽有孫子。潘家媽麵露感傷說,逸武就不談了,山高皇帝遠。逸文忙說,好,我相相看就是。逸青說,二哥不是講林小姐除賣相可以,其它沒啥麽。逸文說,我開玩笑,最主要是看人品,能否談得攏,其它皆是身外之物。潘家媽轉悲為喜。

潘逸年朝逸青說,明年大學就要畢業了,學得哪能。逸青說,還可以。潘逸年說,啥叫還可以。逸青說,謙虛的講法。不如阿哥,但不比別個人忒板。潘逸年說,和我是沒啥可比性。逸青說,李教授講了,我不配給阿哥提鞋,但其它同學,不配給我提鞋。潘家媽和逸文笑起來,潘逸年笑說,李教授身體還好吧。逸青說,蠻硬朗,教完我這屆,就不教了。潘逸年說,為啥。逸青說,年紀到了,要退休。潘逸年說,可惜,同濟大學裏,在土木工程專業這塊,李教授是將理論和實踐結合最好的教授。

吳媽起身掌勺,打散砂鍋裏的熱氣,拿碗盛湯說,不要光顧講話,吃老鴨湯,我不會造房子,但我老鴨湯最拿手。逸青笑說,吳媽難得誇口一回。吳媽說,這是事實呀。

吃好夜飯,潘逸年收拾行李箱,拿出一條女式連衣裙,到潘家媽房裏說,我在北京看時裝表演會,主辦方送的,姆媽好穿麽。潘家媽接過,捏著裙子肩線,抖開打量,搖頭笑說,時髦貨,年輕姑娘好穿,我要穿,成老妖怪了。還給潘逸年說,仔細收好,日後送女朋友。

潘逸年想想說,對於林家人,姆媽不必覺著欠人情。潘家媽不語,潘逸年說,當年要不是林家獅子大張口,把我們家底掏的一空,逸文逸武不會上山下鄉,我也不會去香港。讓姆媽和逸青那幾年吃了不少苦。

潘家媽說,也還好,逸年月月寄鈔票來,夠我和逸青生活了。林家媽的做法我也能理解,一個寡婦,拉扯四個小人長大,這種大環境下,可想而之的艱難。又正經受喪子之痛。潘逸年不語。

潘家媽歎口氣說,舊社會過來的女人,思想尤為保守,最講究人死後留個全屍,給多少鈔票也沒用。若非萬不得已,林家媽也不會把眼睛讓出來。逸年忘記了,當時我們等了多久,一直沒人肯捐,也得虧林家,否則逸青會像現在這般活蹦亂跳,未來前程無限麽。有得必有失,逸年這個道理,應該比我更懂才是。潘逸年說,我的意思是.....算了,逸文相親這樁事體,至於以後,是否要和林玉寶發展,姆媽不要幹涉,由他自行做決定。潘家媽說,這個自然。

逸青探進頭來,手裏拿著個嗶嗶響的物件說,阿哥,這是啥,響個不停。潘逸年站起,伸手接過看兩眼,朝外走說,BP 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