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離開
總算是逃出去了
隨著一聲令下, 數箭齊發,有射向楚懷安與李青鬆的,更有射向林寶珠的, 她已經做好等死的準備了,加上她如今是個瞎子, 索性不避不讓。
李青鬆氣不打一處來, 一麵格擋一麵罵她, “林寶珠你是不是瘋了?快躲到身後去!”他將人一把推到楚懷安懷裏,“帶她趕緊走!”
看他們這架勢, 今日無論如何都得留個人才算罷休。
既然他們都說他是北離暗探了,索性留下把他們都都解決了,順便進去殺個狗皇帝, 也算報效北離了。
李青鬆冷哼一聲, 縱身一躍迎上箭矢,長袖在半空中迎風獵獵, 灑下漫天毒粉, 頃刻間迷了在場之人的眼。總算爭取到時間了, 他一記掌風打在楚懷安背上,逼得楚懷安不得不走。
林寶珠卻不願, 循著聲音拉過李青鬆。
李青鬆怔了怔,這還是林寶珠第一次牽他的手。
可是他這次不能順了她的意, 李青鬆苦笑一聲,“抱歉了。”語罷抬手劈向她後脖頸, 哪知林寶珠有了提防, 側身躲開的刹那, 耳畔有流箭飛過, 她想也沒想, 迎著那破風聲而去,挺身擋在李青鬆麵前。
“寶珠!”
楚懷安與李青鬆皆是雙目赤紅,阻止已來不及,隻能看著那箭矢刺入她胸口,楚懷安飛快接住倒下的林寶珠,“寶珠,你不要嚇我,你醒醒……”
李青鬆也惱了,反手一揚,毒粉盡數撒出,而後與楚懷安一人一邊,扶著林寶珠飛身躍上牆頭,徹底消失在夜色裏。
禁軍們第一次沾上毒粉時便覺渾身疲軟乏力,第二次便有了提防,皆捂住口鼻不敢妄動,待迷霧消散後,哪裏還有那三人的身影?
程英氣得一捶胸口。
可惡,竟是一個也沒留住,隻怕陛下醒來要降罪,“封鎖城門,挨家挨戶地搜,務必將他三人找出來!”
楚懷安幾人逃到北城門時便已發現城門封鎖,還有官兵拿著畫像四處張貼,看樣子等到了明日就要對所有出城百姓一一盤查,無奈之下,他們隻好躲進一家客棧。
此刻林寶珠臉上血色褪去,煞白煞白的,瞧著嚇人,楚懷安忙將她放平在**,對她胸口處折斷的箭頭手足無措。
林寶珠還有意識,見他難過,笑了笑,“懷安哥哥,不疼的……”
楚懷安知道她在安慰自己,她都這樣了,還要顧及他的感受,一時哽咽,“我看看。”
他伸手去解林寶珠的裏衣要查看傷勢,被李青鬆製止,“等等,還是我來吧,我是大夫。”
“可是……”楚懷安看了眼林寶珠,她傷的位置有些尷尬,她自己也知曉,雪白小臉漲得微紅,“不是很疼,我自己來吧。”
“箭尾折斷了,這箭頭不好取,你自己怎麽來?”李青鬆飛快解下藥包,取出工具,謫仙似的麵容沒有半分旖旎情緒,“放心,非禮勿視的道理我懂。”
一切準備就緒,李青鬆撕下袍角遮住雙目。
楚懷安見此情形,默了默,說了聲“抱歉”。
雖然他與李青鬆有些私交,彼此之間頗為欣賞,宮變那日,也幸虧李青鬆偶然路過,才從亂墳崗裏把他扒了出來,他醒來後,第一件事便是拜托李青鬆照顧林寶珠。
他不傻,同為男人,看得出李青鬆待寶珠是不同的,方才一瞬他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為李青鬆存了什麽私心。
李青鬆蒙著眼看不到他的神情,但耳力敏銳,聽出他語氣裏的一絲羞愧,“不必道歉,還望你與寶珠不要介懷才是。”語氣淡淡,藏著一絲不被察覺的黯然。
楚懷安利索的解開林寶珠的衣裳,將受傷部分露出,看清底下深埋的箭頭,不自覺攥緊拳頭,好在李青鬆事先給林寶珠服了止疼的藥,眼下睡去了,昏昏沉沉,不知疼痛。
苦熬至破曉時分,可算穩定住傷勢,隻是楚懷安仍是忐忑,“寶珠的眼睛,可有辦法醫治?”
“可以。”李青鬆走到銅盆前淨手,“此前她的眼睛便是我治的,隻是這一次……”他頓了下,語氣沉重,“這一次,想要完全治愈,需得等她傷好了之後,換一雙眼睛才行。”
楚懷安毫不猶豫,“就換我的。”
“不行。”李青鬆搖頭,“你還要繼續奪這皇位,瞎了眼,你還怎麽做皇帝?”
楚懷安低頭,自嘲一笑,“皇位換誰都可以坐,可是寶珠隻有一個,我想她健健康康的,過正常人的日子。”林寶珠的眼睛是為他哭瞎的,還她一雙眼睛也是應該。
“那你這些日子又在做什麽?”李青鬆將帕子砸入水中,神色惱怒,“別告訴我,宣王通敵叛國,沒有你在背後操縱,都做到這個地步了,你突然說你要放棄,且不說那些跟隨你為你而死的將士,你對得起宮變當日那些無辜喪命的宮人嗎?”
楚懷安微微驚訝,“你還知道多少?”
李青鬆別過臉不去看他,“我是北離派來的暗探,知道的自然多,我還知道,你與北離皇子蕭廷風關係不錯,這次也是他要助你,才與你弟弟宣王聯手進攻南梁。”
楚懷安收起麵上一貫的溫和,眸光逐漸銳利——他知道的太多了。
李青鬆挑了下眉,“怎麽?怕我說出去,會威脅到你?”他太了解他們這些皇室中人的稟性,方才那眼神,雖不至於動殺心,卻是警惕著他了。
可他也沒什麽好辯解的,畢竟一開始兩人相交時,楚懷安並不知他是北離人,才會推心置腹視作知己,如今知道他不僅是北離人,還是北離暗探,涉及國事,自是另當別論了。
楚懷安沒回答他,隻是默默替林寶珠整理衣衫,“這些事,以後再說,該走了。”趁著守城侍衛交班,他們硬闖出去,隻是他剛抱起林寶珠,李青鬆涼涼的話鋒傳來,“來不及了。”
楚懷安當即護著人按下不動,一片寂靜裏,就聽一陣腳步聲匆匆趕來,眨眼間包圍了整個客棧。
李青鬆同樣戒備著,“實在不行,你們先走,我既有醫術,也有情報,沈禹州不會輕易殺我。”
楚懷安知道今日他們是沒法全身而退了,李青鬆所說的已是上策,因為眼下無論是他還是林寶珠,留在上京,結果不是死就是囚禁,唯一能讓沈禹州掂量掂量的,隻有李青鬆。
“你保重。”楚懷安不再猶豫,順著屋後的小道闖出去,隻是還沒跨出客棧後門,就被禁軍逮了個正著。
好在李青鬆很快提劍殺了過來,擋在他們身前,嗤笑道:“區區幾個嘍囉,以為能攔住我?”話音落,渾身真氣暴漲,順著劍鋒傾瀉而出。
楚懷安永遠記得那日的北城門有多慘烈,也第一次知道,原來李青鬆不僅醫術冠絕天下,劍術上亦是一等一的高手,即便最後來的人是程英,也不是他對手。
那一夜血流成河,最後隻剩李青鬆一襲染血青衣擋在城門口,執劍單膝跪地,風姿颯颯,遙望著楚懷安與林寶珠離去的身影。
總算是逃出去了。
李青鬆如釋重負,力竭倒地。
楚懷安帶著林寶珠一路向北而去,雲穀關處有蕭廷風接應,更有李青鬆的父親,從前的北離大都護,後來的順安王李崇山。
林寶珠被安置在驛館中,請了最好的大夫醫治,很快便蘇醒過來,聽到第一個聲音卻很陌生,嚇得她立刻坐起。
楚懷宣笑眯眯同她打招呼:“嫂嫂好啊。”
“你……”林寶珠大病初醒,驚魂未定,“你是……楚懷宣?”他不是叛國造反了嗎?怎麽會出現在這?難道說,他已經率軍攻入皇城上位成功了?
林寶珠腦子裏劃過無數念頭,楚懷宣也不解釋,好整以暇地看她臉色乍青乍白的變換,最後還是一道熟悉的溫柔聲音定住她的心。
“楚懷宣,你又嚇唬你嫂嫂。”楚懷安一個巴掌打在他頭頂上,將人擠開,“快出去。”
楚懷宣吃痛,抹著腦袋看他,隱隱不滿,“走就走,幹嘛動手。”他哼了聲,轉身出了房間。
林寶珠聽著他二人互相調侃,不由問,“你們……關係如此好?”算起來,兩位都是她表兄,但楚懷宣身為越貴妃之子,常年在征戰在外,鮮少回京,她見的次數不多並不了解,但楚懷安就不一樣了,她們相熟多年,又是夫妻,竟不知楚懷安同這個弟弟感情如此深厚。
那原先所傳宣王通敵叛國一事,豈非也有他的手筆?
林寶珠不知為何,越想越覺遍體生寒。
“天家的事太複雜,知道太多對你無甚好處。”楚懷安端著藥碗,一口一口喂給她,“你隻要知道,我們沒有想過傷害任何人,更不是做什麽大逆不道之事,隻是時局所迫,不得不走到這一步。”
“即便我想回頭罷手,可那些無辜喪命者,夜夜都會出現在我的夢裏,此仇不報,那些枉死之人,又如何在黃泉之下瞑目?還有……你的眼睛。”楚懷安向來是個心性穩重的人,可說起這些時,語氣帶著顫音,眼底猩紅,可見他心中有多恨。
林寶珠歎了口氣,“我習慣了,看不見便看不見罷。”伸手在空中摸索,直到摸上他的臉,替他抹去眼眶周圍的淚,“隻是懷安哥哥,你想奪回原本屬於你的東西,此乃天經地義,你不必因此感到為難,寶珠可以理解,並且……寶珠支持懷安哥哥的所有決定。”
“寶珠……”楚懷安抓著她的手緊緊貼在臉側,此時此刻,方才覺得這黑暗冰冷的人生終於有了一絲光亮。
林寶珠抱著他,學著從前他安慰自己的樣子,一下又一下撫著他的背,“我會陪著懷安哥哥,不管前路多少艱難險阻。”
外頭一直聽牆角的楚懷宣與蕭廷風對視一眼,眸底皆是促狹的笑,就在他們轉身離開之際,順安王李崇山又一次出現在驛館門口。
與此同時,林寶珠也從短暫的繾綣中回神,好奇地問:“對了,李大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