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
柳鶯鶯聽了對方這番話後不由神色微微一怔。
不由有些驚訝, 不曾想那日之事竟還有著這樣的緣故在裏頭?
該說不說,那日她確實曲解了對方的……用意,以為對方此舉不過是為了避嫌, 卻萬萬沒想到……一切竟是這樣的百轉千回。
片刻後, 不禁又有些莞爾。
她沒想到,原來男子竟也是這樣的……細膩和心思深重, 原以為隻有女子才會胡思亂想, 在柳鶯鶯的印象中,男人多是直接的,尤其是遇到了漂亮的女子, 那兩隻眼珠子都是恨不得黏在對方臉上,然後千方百計的接近和獻殷勤, 甭管醜不醜,窮不窮, 甭管配不配得上, 都會想盡辦法撲過來。
卻極少遇到過這樣含蓄和細膩的。
以至於,柳鶯鶯那日還以為自己的美色失了靈。
倒也並不覺得對方這樣的細膩有些失了男子氣概, 反倒是覺得有種被人珍視的感覺。
沒想到自己不過一個小小的舉動, 卻令人這樣的……輾轉反側,辦法想盡。
這種感覺對柳鶯鶯來說其實……很是奇妙。
許是那些年在煙花柳巷之地虛與委蛇慣了,從來不見任何真心,便是有,也多半衝著她的臉麵來的, 鮮少見到過這樣的赤誠之心。
以至於, 對方此舉竟莫名的令柳鶯鶯略有些感動。
再一抬眼時, 又見千方百計地將她約出來後,整個過程, 對方卻是隔她隔得遠遠地,便是看她,也不過偷偷看上一眼,整個過程都恪守禮教,半點不見輕浮孟浪。
他像是一張白紙,將所有的心思和心意仿佛全部都刻畫在了臉上,讓柳鶯鶯一眼便能辨認出來。
柳鶯鶯心中微微一動。
麵對這樣幹淨又直白的靈魂,忽而覺得自己以往所有的算計都變得拙劣了。
再一眼,又見對方幹淨斯文,相貌清秀俊逸,雖比不上沈家大公子的豐神之姿,也比不過沈家二公子的尊貴風流,卻也自有一派書墨之氣。
便見柳鶯鶯嘴角微微一勾,將人定定打量著,片刻後,忽而緩緩問道:“你千方百計引我至此,就是怕我往後不再理你?”
柳鶯鶯似笑非笑的問著。
沈慶聞言,再度將臉一低,嘴上結結巴巴囁嚅著,臉燒紅著壓根不敢再看柳鶯鶯一眼。
柳鶯鶯舉起帕子掩唇笑了笑,方道:“好了,這件事情我知道了,往後見了沈六公子,我自當以禮相待,不會不理沈六公子的。”
說著,頓了頓,隻見柳鶯鶯複又勾了勾唇,道:“放心,我不是那等小氣的人。”
話一落,卻見沈慶猛地抬頭,非但沒有鬆懈一口氣,反倒是有些急了似的,竟忙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沒有說姑娘小氣的意思。”
沈慶急得麵紅耳赤,語無倫次。
卻見這時,柳鶯鶯忽而舉著帕子朝著唇上一捂,帕子下的嘴角微微一揚,雙眼彎彎,溢出一汪瀲灩絕色的桃花目來,比枝頭的桃花瓣更要招眼好看。
沈慶見狀不由神色一呆,隻愣愣的看著,整個人呆立在原處,全然忘了反應。
柳鶯鶯這時忽又輕輕瞪了他一眼,嘴裏小聲朝他喚了聲“呆子”。
沈慶頓覺渾身一個激靈,反應了過來,對上對方那張盈盈淺笑的臉,終是反應了過來,她不過是逗他的。
又忽後知後覺想起方才由她嘴裏溢出的那聲“呆子”,頓覺得那道聲音酥軟嬌吟,比枝頭的黃鸝鳥的聲音還要好聽,當即半邊身子酥麻,沒了知覺。
時值四月初,草長鶯飛,草木盛開。
這日天氣和煦,陽光明媚,他們正好站在一片桃樹林間,粉色的桃花一簇簇盛開,柳鶯鶯正好站在桃樹下,一陣輕風剛好掠過,盛開的桃花瓣瞬間莎莎如同雨下。
花瓣落在了柳鶯鶯的眉梢、肩頭,人比花更嬌豔。
兩人隔著花海遙遙相望著。
一時,誰也沒有說話,世界好似在此刻靜止了般。
沈慶心頭癢癢的,遠遠見桃瓣落在她的肩頭,眉梢,有種忍不住上前為她拂去的衝動。
就在他心跳加速,將要提醒之際,這時卻見柳鶯鶯忽而朝著四下看了一眼,衝著沈慶道:“出來已久,我該回了。”
說話間,遠遠看了沈慶一眼,道:“事既已說清,沈六公子也請回吧。”
說話間,柳鶯鶯作勢轉身要走,卻見那沈慶忽而朝著前方急急走了兩步,柳鶯鶯便又微微挑眉道:“怎麽,沈六公子還有事麽?”
沈慶聞言,有些局促,又有些緊張,好半晌,忍著臉紅,從懷中摸出一物,微微臉熱的衝著柳鶯鶯道:“那日……那日我孟浪,不小心撞碎了姑娘祖母留下來的簪子,雖將簪子修好了,仍然很是過意不去,故而……故而小生又買了一支,想……想當做歉禮賠給姑娘,還望姑娘……還望姑娘收下。”
沈慶紅著臉說著。
柳鶯鶯微微抬眼,便見他從懷中摸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小匣子,小心翼翼的看著她。
柳鶯鶯眉頭一挑,似有些玩味道:“這是你自己的主意,還是那位婷姑娘的主意?”
沈慶聞言先是一愣,似沒有想到她會這麽一問,繼而臉驟然一紅,良久良久,隻紅著臉如實道:“表……表妹的主意。”
柳鶯鶯頓時挑眉道:“哦?打的什麽主意?”
卻見那沈慶低著頭,罕見的不說話了。
柳鶯鶯便道:“這不明不白的東西,我不能收。”
話一落,柳鶯鶯作勢要繼續離開,終見那沈慶臉麵滾燙的開口道:“表妹……表妹說,說拿這支簪子可……可試探姑娘一番,姑娘若不收,便是……便是不願原諒小生那日的愚笨之舉,若……若收了,若收了——”
沈慶結結巴巴說著,兩隻耳朵紅得快要滴出了血來。
絲毫不敢看柳鶯鶯的臉。
“若收了又如何?”
柳鶯鶯原本轉過去的身子忽又側身了過來,隻勾著唇,那雙妖冶的桃花眸一寸不寸的落在了沈慶臉上,靜待他的下文。
不想,這一抬眼看去時,正好意外地撞見對麵嶙峋假山下一抹玉白色的身姿一動不動的負手立在那裏。
假山前頭有水榭,有蜿蜒闌珊,還有一處緩流而下的瀑布,對方就站在瀑布旁,定定的立在那兒朝著他們這個方位看著,不知站了多久,不知看了多久。
因沈慶背對著那人站著,是以一直不曾發覺那道身影。
而柳鶯鶯此時卻是正好麵對著那道身影,哪怕距離遠,卻一眼將人認了出來,這裏正是那人的地盤,那人不是這玉清院的主人沈琅又是哪個?
而看到那道身影的那一瞬間,柳鶯鶯心髒狂跳著,都險些從嗓子眼裏給跳了出來了。
畢竟,與人在幽靜之處“私會”,孤男寡女,若讓人撞見了,便是渾身是嘴,她也說不清了。
原本以為那沈月婷在前頭把風,卻萬萬沒有料到,把住了前頭,卻遺忘了後頭。
這沈琅什麽時候出現的?
柳鶯鶯一直麵對那個假山方向站著,竟毫無察覺。
看到遠處那道身影後,柳鶯鶯下意識地想躲,然而,卻是來不及了。
隔著沈慶那道青蔥如玉的身影,柳鶯鶯的視線正好筆直無誤的撞入了對方那雙幽深冷漠的眼裏。
隻見那沈琅一身白衣負手而立,端著清冷的目光,越過沈慶的背影,遙遙朝著柳鶯鶯方向看了來。
一並帶來的,還有一道冷光。
柳鶯鶯壓根無處可躲。
也就是在這一刻,隻見對方站在假山盡頭,沈慶恰好站在二人中間,柳鶯鶯驟然看去時,隻見對方背著手,一手背在身後,一手微握著置於腰前,而置於腰前的那隻手微微握著,大拇指上帶著一枚淺色玉扳指。
看到那隻玉扳指的那一瞬間,柳鶯鶯腦海中忽而嗡了一聲,噌地一下,柳鶯鶯腦海中忽而靈光一閃,想起了起來。
原來那日……她在廊下故意扔簪托沈慶尋簪那日,出現在回廊盡頭險些將她跟沈慶抓包之人赫然正是眼前這人。
是沈琅!
那日……竟也是沈琅!
她竟然被他“捉奸”了兩回!
她是上輩子挖了他沈家大公子的墳麽?
這輩子竟如此陰魂不散!
就連三人眼下的站位竟也一模一樣。
隻是,區別在於,那日柳鶯鶯飛快閃身躲開了,而這一次,她整個人,整張臉,明晃晃的暴露在了對方眼裏。
柳鶯鶯想躲,已沒了躲避的必要了。
而偏偏這時沈慶還壓根不知情,還繼續紅著臉,忽而心一橫,隻見那沈慶忽而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衝著柳鶯鶯道:“小生……小生已滿十六,馬上便要十七了,這回考試若中,便能托爹娘……托爹娘……還望姑娘收下!”
沈慶麵紅耳赤的衝著柳鶯鶯表露著“心跡”。
雖沒有直接明言,卻分明表露出了要“求娶”的意思。
柳鶯鶯隻緩緩閉上了眼。
這——
呃,這勾引弟弟被哥哥撞見了,該如何是好?
關鍵是,前不久,才剛剛勾引過哥哥的?
雖不得!
柳鶯鶯一時有些尷尬。
更多是……怕走漏消息的慌張。
不知是不是柳鶯鶯的錯覺,隻覺得遠處那雙清冷的目光,眼下似乎更要嚴寒了幾分。
柳鶯鶯希望睜開眼的那一瞬間,遠處那道礙眼的身影麻溜的滾遠點。
然而,睜開雙眼的那一瞬間,那道身影竟然還在。
隻是——
等等,什麽?
托爹娘?
沈六公子方才說了什麽,這話是何意?
他的意思是說,他要托他爹娘……來求娶她的意思?
嗖地一下,柳鶯鶯那道尷尬慌張的目光瞬間從遠處那道清冷的身影上轉到了沈六公子身上——
沈六公子說,他要娶她?
聽到這句話後,那些無關緊要的人早已被柳鶯鶯拋擲腦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