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毛錢對他來說很重要
寧宛倒是沒懷疑二狗子的理由，不過她還有疑惑。
“不是不能隨隨便便賣東西嗎？萬一碰到革委會的怎麽辦？”
這一大盆子，少說得一百來斤。
真遇到了，人跑了簡單，東西咋辦？
再說，這年代的人去黑市賣東西，不都是黑燈瞎火的時候，偷偷摸摸的去嗎？
白天倆人趕著驢車去，是不是有點兒太囂張？
二狗子又搶著說話了。
“沒事兒，這是集體的，不是個人的。我家有個親戚在市管會裏，能多少關照關照。”
原來是這樣。
寧宛不再多問了。
反正村子裏的東西有村長跟大隊長做主呢。她剛剛問，不過是因為好奇。
不多久就到了臨東縣縣城。
寧宛跟張喜鳳下了車，張喜鳳將白棉布袋折疊整齊，放進了背簍裏。
她又從背簍裏掏出來一個軍綠色鐵水壺，“婉兒啊，喝水。”
寧宛剛好口渴了，順手接了過來，“謝謝媽。”
“啊？”張喜鳳受寵若驚，搓了搓手，道：“啊，不，不謝謝。”
寧宛一訝，倒是沒笑出來。
她家婆婆有些時候還挺可愛的。
寧宛擰開瓶蓋喝了口水，水溫有些熱，不過剛好是嘴巴能接受的程度，適合一口一口地喝。
相對來說，夏天的時候，寧宛還是喜歡喝冷飲。
“閨女家家的多喝熱水好，涼水餷（zha二聲，冰涼的意思），當時痛快，事後對身體不好。”張喜鳳突然說，還勸寧宛多喝兩口。
寧宛感激婆婆的細心，也順了婆婆的意，喝了好幾口才停下。
眼瞧著婆媳倆的關係融洽得很，二狗子跟麻山都覺得村子裏的那些長舌婦不地道。
這哪兒關係不好了？人家婆媳處的跟母女似的，比那些三天兩頭咋咋呼呼耍潑皮的娘們兒強得多！
“杵這兒幹啥？”張喜鳳忽然出聲。
二狗子嚇得一激靈，這才想起今兒來縣城的任務。
“嘿嘿，嬸子，嫂子，下午天黑之前在這兒集合，你們隨便逛啊。”
二狗子回了句，趕緊牽著驢往前走。
張喜鳳將水壺放回竹簍，又樂嗬嗬地帶寧宛去供銷社。
路上，寧宛瞧見一個鋪子門口放著一摞木條箱子，透過木條的空隙，清楚地瞧見裏麵整齊排列著一瓶瓶橘紅色汽水。
她立即想起了冰鎮美年達。
這東西她沒喝過，但在小說還有電視劇裏見過。
據說味道很好，是這個年代的奢侈品。
張喜鳳察覺到寧宛盯著路邊的汽水看，以為寧宛想喝。
她立即拉著寧宛過去，“店家的，給拿瓶汽水。”
寧宛一訝，她剛剛還想著怎麽說服婆婆，讓她買來嚐嚐。
結果婆婆竟然主動帶她來買。
“媽，你不是說，喝涼的不好嗎？”寧宛忍不住問了句。
張喜鳳麵不改色，“是啊，喝涼的不好，不是不能喝呀。你喜歡的話，咱少喝，又不是天天這樣。”
寧宛眼角含笑，又一次被婆婆暖到。
張喜鳳問了價錢，一瓶要一毛。她肉疼了一下，但掏錢的時候很痛快。
見婆婆隻要了一瓶，想到婆婆從出門到現在還沒喝上一口水，寧宛做主要了兩瓶，她搶著掏了錢。
喝了兒媳婦強行送的汽水，張喜鳳激動得了不得，感覺全身上下都在咕嘟咕嘟地冒泡泡。
喝了口汽水，她咧嘴一笑，兒媳婦送的，就是甜！
與此同時，張華跟劉小蓮推車糞車也到了縣城。
昨兒下午大隊長安排的任務，讓他倆到縣城收一車糞。
糞車是空的，推起來不費力，張華心疼劉小蓮，他自己推著。
但是一路上，劉小蓮還是紅著眼睛，委屈憋悶。
她不斷地給張華灌輸，他們這麽慘，都是寧宛害的。
張華起初也是埋怨寧宛，但路走多了，累了，又想起了昔日寧宛對他的好。
有寧宛在身邊的日子，他幹活兒少，吃的還好。
自打寧宛跟葉超牽扯上關係，他就沒吃過幾頓飽飯。
張華後悔了。
當初寧宛被葉超送去衛生所，人人說三道四的時候，他應該站出來護著，娶了寧宛。
那樣一來，寧宛哪裏還會因愛生恨，讓他推糞車？
回想起那日田間寧宛的做派，張華感覺他們之間的距離好像越來越遠了。
不行！得找個機會單獨跟寧宛聊聊，他實在是撐不住這樣的苦日子了。
隻要道歉，隻要多哄一哄，相信寧宛一定會像從前那樣，對他死心塌地。
一定會的！
“張華哥，我想喝汽水。”劉小蓮的聲音響起，拉回了張華的思緒。
張華微微蹙眉，一瓶汽水可是一毛錢呢。
他家裏生活條件差，一毛錢對他來說很重要。
也是因為條件差，他在寧宛麵前總覺得低人一等。哪怕寧宛的誠心誠意，在他自卑的濾鏡之下都變了味道。
他之前總覺得，寧宛待他好，隻不過是一個大小姐在他身上找存在感、優越感。
每一次他指使寧宛為他做事，看見寧宛順從，他就覺得寧宛是裝出來的乖巧，對他好也是因為憐憫。
劉小蓮就不一樣了，長相雖說不如寧宛，但也算得上是小家碧玉。
劉小蓮的家庭還不如張華，加上劉小蓮總是嬌滴滴的受氣模樣，每次都能激發起張華的保護欲。
他隻有在劉小蓮的身上，才能感覺到做男人的尊嚴。
可這一次對於劉小蓮的要求，張華猶豫了。
從前三個人來縣城，喝汽水都是寧宛出錢。
這回換成他自己，他舍不得。
但眼瞧著劉小蓮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張華又不想丟了麵子。
而且，他也口渴了，也饞汽水了。
張華硬著頭皮一咬牙，拿出來身上僅有的五毛錢，抽出來兩張後又小心的把剩下的收起來。
等他給寧宛道了歉，錢還會有的，現在花了就花了，沒啥大不了。
寧宛並不知道張華的打算，這會兒她被熱情的婆婆拉到了供銷社賣花布的地方。
“婉兒啊，你看看有喜歡的沒？”張喜鳳指著那些掛在架子上的各色布料問。
這年代，大部分人的衣裳都是自己買了布回去做成衣。
寧宛倒是個例外，原主娘家家庭條件好，穿的都是買來的成衣。
上輩子的她雖說小時候窮，但穿的都是旁人穿剩不要的。
自己動手做的衣裳，她兩輩子加起來都沒穿過呢。
於是，寧宛好奇心的驅使下，一連挑選了好幾種不同布料。
適合男人的、適合女人的都有，兩塊男人的每塊十尺，是給葉超跟公爹的，剩下的布頭能給葉亮做兩條外穿的褲衩。
女士的三塊，每塊七尺，是給她還有婆婆以及葉秀娟的。
張喜鳳沒怎麽花過錢，看見寧宛不客氣地選了那麽多，心疼卻沒不舍得。
她從左側腰間的褲子兜兒裏掏出大票，寧宛卻推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