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程彥生輕車熟路地來到XY基地,給保安打了聲招呼,把車開了進去。
電話裏蘇折夜突然讓他開車來接他,問也沒問出個原因來,程彥生伺候這少爺伺候慣了,剛好正閑著,便立刻就來了。
他停在基地樓前,給蘇折夜發信息:[到了。]
然後窗戶開了一點縫,胳膊搭在窗框上等後者。
雖然來了不少次XY基地,但每次程彥生都會感歎一句真有錢。
也難怪他們能一直留著蘇折夜,程彥生記得去年XY因為下路雙人組的失誤而與世界賽失之交臂時,電競圈所有粉絲都以為蘇折夜會走,程彥生也這麽以為,但他沒有。
今年世界賽XY拿到了四強的成績,但程彥生知道蘇折夜不滿足於此——沒有哪一位職業選手的夢想不是登頂世界之巔。
XY的老板已經發話說馬上開始的轉會期要以蘇折夜為核心而補強,再者,隊伍需要配合與默契,現在的XY已經磨合了整整一年,程彥生想不通,蘇折夜為什麽突發奇想要去同為世界賽四強的SEA。
一會兒問問就是了。
以往蘇折夜都很準時,但今天程彥生等了二十分鍾也沒見他回消息。
可能沒看手機。
程彥生想了一下,撥通了蘇折夜的電話。
片刻,電話被接起,程彥生剛要開口,那邊卻直接給掛掉了。
程彥生愣了一下。
這個人今天……怎麽這麽反常。
他點亮屏幕,正要給蘇折夜再打過去,副駕駛的門卻突然被從外打開。
一陣冷氣撲麵而來,程彥生不由打了個寒顫。
“來了哥,我還說……——我靠,你咋穿這麽少?”
程彥生抬頭,映入眼簾便是蘇折夜身上的綢緞襯衣,單薄一層連風都擋不住。
怪不得他一進來車內的溫度都恍若降了好幾度,程彥生睜大了眼:“你別告訴我剛才你給我打完電話後就一直這樣在外麵等我?”
“嗯。”
蘇折夜淡淡應了聲,一手去係安全帶,另一手掌心向上撐在程彥生麵前。
程彥生望著衣袖滑落露出的那一截伶仃瑩白手腕、和被凍出青紫血管的指尖,一愣:“啊?”
“煙。”
“啊?”
程彥生更懵了:“你剛沒抽煙還在外麵呆了那麽久?”
蘇折夜沒說話,有些不耐煩地翻了下手腕。
程彥生沒轍,隻能從扶手盒裏拿出打火機和煙遞給他:“少抽點。”
蘇折夜開了些窗,點上煙。
“去哪兒?”
程彥生邊問,邊默默把副駕駛座椅加熱打開,車內暖氣開到最大。
“隨便。”
蘇折夜側倚在椅背上,說完這句話後就閉上了眼。
男生的綢緞衣領微敞開來,露出精致的頸線和鎖骨,剛過肩的長發柔順散在臉側,煙霧繚繞裏襯得那張臉格外勾人。
然而皮膚蒼白得厲害,唇上沒什麽血色,薄薄眼皮裏纖細的血管都能看見。
程彥生怔了半晌。
他和蘇折夜相識已久,對這人的家庭背景和自小經曆都有所了解,之前再艱難的時刻,他也沒有從蘇折夜身上看到過今天這般……脆弱與易碎感。
“折夜。”
程彥生小心翼翼開口:“你沒事吧?”
蘇折夜依然沒說話。
程彥生湊過去,近距離盯著蘇折夜,還沒看兩秒,視線裏的睡美人突然睜開了眼,張唇,吐了他一臉煙。
程彥生“草”了一聲。
“我會有什麽事?”
蘇折夜抬眼:“今天不嗆你還不舒服了?”
“嘁。沒事就行……”
程彥生嘀咕,發動了車子:“看你上車一言不發的,嚇我一跳,還以為你受情傷了。”
“我能受情傷?”
蘇折夜吸了口煙,半躺著看他:“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智者不入愛河。”
“聽過。”
程彥生認真回答:“冤種重蹈覆轍,淹死概不負責。”
“傻逼。”
蘇折夜笑著罵了句。
程彥生把車開出XY基地:“你真把我嚇到了。”
他的語氣很認真:“從你說要去SEA試訓的時候我就傻了,咋了這是?你不是挺討厭顧垣嗎怎麽還要去給人家當狗?”
“嗯?”
蘇折夜拉長了音:“我討厭他嗎?”
“?”
程彥生一愣,轉過頭來:“你不是說他很裝嗎?我當時還開玩笑說顧垣那身材和長相都是你的菜,要不要試試,但你說你不喜歡他的性格。”
蘇折夜胳膊撐在車窗上,認真思考了會兒,突然想起來自己前世這個時間點前好像是說過類似的話。
——哪個打電競的男生不嘴臭,就算最開始不會罵人,排位裏被隊友坑幾把那暴躁脾氣也該有了,然而顧垣沒有,蘇折夜重生前顧垣打了三年職業沒罵過一句人,賽後采訪也沉穩端莊,禮貌紳士,稱之整個DPL聯賽的素質和文化巔峰也不為過。
這種一看就出自書香門第的男生,和有娘生沒娘養的自己天生不是一路人。
所以前世這個時候蘇折夜對他是那般評價。
不過……
蘇折夜輕笑了聲,懶洋洋靠在椅背上:“可不是我討厭他,而是他討厭我。”
“啊?”
程彥生睜大了眼,差點把刹車當油門踩,震驚:“為……為啥?你倆不是沒什麽交集嗎?而且顧垣那樣,對誰都文質彬彬有禮貌的,怎麽可能討厭你。”
蘇折夜也想知道為什麽。
前世兩人同為DPL兩支頂尖強隊的核心選手,自顧垣出道以來,粉絲、解說、官方都無比喜歡把他們相提並論。
他和顧垣確實私底下毫無交集,隻是S6第一次後台相遇,他向顧垣禮貌頷首,顧垣卻冷著臉對他說:蘇折夜,你不要太過分了。
蘇折夜當時是一頭霧水,現在回想起來也是莫名其妙。
誰知道呢,不喜歡自己的人那麽多,挨個弄清楚原因多累啊。
S6賽季整整一年顧垣見到他時都沒什麽好臉色,隨著時間的推移才正常起來。
等等。
S6。
2023年。
不就是現在。
蘇折夜唇邊的笑容淡了幾分。
如自己在XY一樣,顧垣在SEA也有絕對的話語權。
他很討厭自己的話,那SEA的試訓……
耳邊程彥生還在叨叨叨問個不停,蘇折夜吸了口煙,目光投向窗外,沒有再說話。
-
然而當天晚上,程彥生就收到SEA的回信了,明天就可以去試訓。
程彥生十分得意,說蘇折夜實力與名聲在外,Night想主動約試訓沒有戰隊會不同意。
於是第二天下午,他就開車帶蘇折夜去SEA基地了。
“阿黃知道你同意來試訓可興奮了,一臉給我發了三個‘臥槽’。”
程彥生含了根煙,邊下了車邊把煙點著,順手把火機扔在了座位上:“我給阿黃說了,他來接你。我應該不能進去,我在外麵跟阿黃抽煙等你。”
蘇折夜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程彥生嘴裏的“阿黃”是SEA的經理黃和然。
他“嗯”了聲,也跟著下了車。
“誒對了,阿黃昨天問我XY願不願意把你掛牌。”
程彥生碰了碰蘇折夜的胳膊:“怎麽說?能成嗎?”
——隨著DTW及其賽事越來越火爆,資本的介入讓一些戰隊為了留人和流量出現卡合同等情況,為了抵製這種手段,官方默許了戰隊和選手通過“線人”的直接聯係。
當然具體的轉會還是需要戰隊間進行溝通。
蘇折夜懶懶打了個哈欠:“隻要SEA出的價夠高,XY不會不賣。”
他漫不經心補充:“畢竟那幫人想錢可是想瘋了。”
程彥生看了他一眼。
很少聽蘇折夜議論自己的隊,程彥生還有些新奇。
雖然沒懂具體意思,但蘇折夜說什麽就是什麽,於是他“奧”了一聲。
兩人站在基地門口,程彥生低頭看手機,道:“阿黃說突然有點事,讓我們等一下,他找個人來接。”
蘇折夜:“行。”
重生前各種事情焦頭爛額,又一心隻想著冠軍,除了訓練和比賽兩耳不聞窗外事,隱隱有聽說SEA是老牌豪門俱樂部,XY自己的隊友都羨慕人家的基地,但蘇折夜一直沒有關心過。
這時便抬眼觀察起SEA的基地來。
能在黃浦江邊占據這一片不小的地自然是當得起豪門二字,為了采光好,所有的樓間隔都很大,建築風格頗為奢華。
給SEA一隊的主樓隻有三層,坐落於基地正中間,落地窗與飄窗相映成趣,藍白的色調搭配,科技感十足。
看了會兒,蘇折夜轉頭去對程彥生道:“煙。”
程彥生應聲,從口袋摸出煙盒遞給蘇折夜,然後接著摸打火機。
等蘇折夜含上後,程彥生才“草”了一聲:“我把火機扔車上了。”
“自己抽不讓別人抽是吧。”
蘇折夜含著煙,語調黏糊說了他一句,然後抬了抬下巴:“過來。”
程彥生一秒會意,立刻叼著還剩小半截的煙湊了過去,把煙頭對上了蘇折夜口裏的煙。
身後突然傳來了門打開的聲音,但兩人以為是黃和然,且這樣煙頭對煙頭點火不太好燃,便都沒有第一時間抬頭。
蘇折夜指尖夾著煙,挨上程彥生快燃盡的暗紅煙頭時深吸了口氣。
待煙草那熟悉的香味入肺後,他才緩緩抬起眼。
——正正對上了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
大概是因為天冷,顧垣出來時穿了件純黑大衣,牛仔褲勾勒出修長的腿形,乍一看,恍若民國時期冷冽的軍官。
五官線條淩厲,鼻梁高而挺,薄唇輕抿,眉眼卻有些淡漠,便襯得整個人多了一分疏離。
真人比視頻裏還有氣質。
然而蘇折夜並沒有錯過方才那一瞬間他微蹙的眉。
嘖。
本就不好的印象雪上加霜了。
“草啊。”
蘇折夜聽到程彥生低低罵了句,然後轉過身,出聲:“顧神好顧神好,那個……我陪Night來試訓,剛才和黃經理聯係過了,沒想到是您出來接我們。”
這個時候就不叫人家經理阿黃了。
蘇折夜想到了自己之前家樓下看門那隻也叫阿黃的大黃狗,沒忍住笑了一聲。
顧垣望了過來。
男生本就生的好看,眼瞼懶洋洋微垂著,長發披在肩上,此刻突然勾起些唇角,煙霧繚繞間有種說不清的媚。
然而卻是在程彥生說出“沒想到是您出來接我們”後的含笑,似乎除了嘲諷的意味,不會有其他意義。
結合對蘇折夜這個人的認知,顧垣忍住了想蹙眉的念頭,開口:“經理在和教練組安排訓練賽,我帶Night去試訓。基地有會客廳您需要去麽?”
“不用不用,不用這麽麻煩。”
程彥生連忙搖頭:“多謝顧神了。”
“沒事。”
顧垣平淡道,轉過身推開了門。
蘇折夜往前走了一步,卻突然聽到顧垣道:“不好意思,基地裏不允許抽煙。”
“……”
蘇折夜指尖夾開了煙,習慣性隨手一扔。
煙頭剛落地,他就又聽到顧垣道:“那邊有垃圾桶。”
蘇折夜:“?”
但顧垣就站在那裏,並不繼續往前走了,擺明了是要讓蘇折夜把煙扔進垃圾桶。
紀律委員啊這是。
兩輩子加起來抽了那麽多煙,蘇折夜從來沒有為一個煙頭屈尊彎過腰。
兩人就這麽隔空對視了幾秒,旁邊的程彥生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什麽,立刻過來要幫蘇折夜撿。
蘇折夜抬手,擋住了他。
然後垂眼,似是自嘲般一笑,蹲下身,撿起煙頭扔進了垃圾桶。
“誒。”
程彥生突然拉住了他,壓低聲音:“人家馬上就是你隊長了,萬一不喜歡你不讓你過試訓咋整。跟他們還是要搞好些關係的,你別那麽凶。”
“電子競技實力說話。”
蘇折夜一哂:“他喜不喜歡我,關我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