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早安

◎公主殿下◎

年齡沒有那麽好改,該做的活也沒有那麽好逃。

鄭訣和懷煙的攝影團隊一起忙上忙下,來來回回不知道跑了多少趟才把道具搬完,這期間,那位天王悠哉悠哉坐在沙發裏,喝著咖啡看他來回奔波。

鄭訣敢說,這位天王絕對是在幸災樂禍,他跑了那麽多趟,他杯子裏的咖啡就沒少幾口,一看就知道心不在此。

鄭訣好氣,但現在的情況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他冒犯天王,屬於是戴罪立功,他再氣也隻能忍著。

鄭訣木著臉,深深呼吸,一口氣搬完最後一趟,拖著沉重的身軀回來,找前台女士要個杯子,倒杯水喝。

儀態端正大方的前台女士對他微笑了一下,而後看向了公司老板。

鄭訣:“……”

貴司怎麽連杯水都要征詢老板意見啊?你們老板這麽苛責你們嗎?

“你們公司連杯水都不能給客人喝嗎?”

前台女士彬彬有禮地說:“特殊情況,特殊對待,我們老板說了,先生您是我們公司非常特殊的一位客人呢。”

鄭訣:“……”

嗬嗬,欺人太甚!

鄭訣也轉頭看向了天王。

懷煙鎮定自若地放下咖啡杯,目光不輕不重地打量著少年Alpha。

到底是年紀小精神足,搬了那麽多趟東西,也沒見他怎麽累,臉不紅氣不喘,隻有短短的鬢角流了點汗。

不知道他這回是控製得好還是隔離劑打得多,信息素也沒溢出來。

眉毛壓著,像想凶神惡煞齜牙又被迫忍耐的小狼狗。

懷煙輕描淡寫點了下頭:“可以。”

鄭訣險些氣昏過去。

喝你一杯水,說得和皇上賞賜似的。

得到老板許可,前台女士動作利落地給鄭訣拿了個漂亮的水杯:“這是我們老板特別定製的限量款哦,目前還沒有送出過,您是第一位。”

打一棒子給一個棗,你以為你訓狗呢。

鄭訣滿心腹誹,指腹在杯壁上摸到了一點凸起,他冷酷不屑地垂下眼,發現那是懷煙的簽名。

雖然是激光打印,不是他本人親簽,但再怎麽說也是天王送的,對粉絲來說收到這份禮物也會很高興。

杯子外殼印著天王的形象logo,姐姐應該會喜歡。

鄭訣哼了一聲,不再說什麽,拿著杯子去倒水了。

·

MV拍攝點定在暄城郊區的自然風景區裏。

八月末,夏末秋初,交接的季節沒有讓天氣變得和煦,陽光依然躁烈。

懷煙不是這支MV的主角,不需要換衣服化妝拍攝劇情,可以很輕鬆地坐在攝像機後麵監工。

而鄭訣已經累到不想說話了。

他怎麽說也是錦衣玉食的小少爺,沒有那麽嬌慣,但也沒有做過多少活。今天一天,他上午幫著搬東西,下午還要幫著拍戲。

當然,他這種全無演技的人也輪不到什麽正經戲份,他隻是不斷扮演一個台詞都沒有的路人甲。

扮演被主角隨手鯊掉的路人甲。

扮演追著主角上躥下跳的路人甲。

以及扮演被主角追殺得東奔西逃的路人甲。

總而言之,他的戲份不是意外GG,就是被主角兩個狗AO殺到GG。

鄭訣堅信,這就是小氣吧啦的懷天王的報複,而天王也沒有遮掩,他每GG一次,天王都會在攝像機後笑得眉眼彎彎,說不出的不懷好意。

鄭訣:“……”

下午熱得要死,他穿著古裝在大太陽底下曬,那位天王倒是還和上午一樣享受,坐在遮陽傘下,左邊有著電風扇,右邊擺著小冰箱,裏麵都是冰鎮飲料和水果,手裏拿著一杯冰綠茶,還有好幾個漂亮的Omega圍著他轉。

嗬嗬,昏庸無道的皇帝出行都沒有他這麽窮奢極欲左擁右抱。

又一次導演叫cut,鄭訣撩起古裝麻煩的下擺,直衝天王而來。

“喂!你是不是故意的?”

懷煙眨了一下眼睛:“你怎麽能這麽揣測我?”

鄭訣狐疑:“那我每次死的時候你笑什麽?”

“小孩子說話怎麽這麽無所顧忌,”懷煙支起下巴,笑眯眯說,“我是在慶祝你一個角色殺青,難道這也錯了嗎?”

“你看,”懷煙茶色的眼眸轉了轉,慢悠悠地說,“在場的大家都關注主角的表現,沒有人關注一個路人甲,隻有我關注你,你不知道感謝我,還這麽猜想我,你這樣很容易讓我傷心唉。”

鄭訣沒有那麽好騙,可是他說話的語氣又太過真誠。

他擰起眉:“真的假的?”

“當然是假的,”懷煙坦然說,“我就是故意的,你猜中了,你好聰明哦。”

“……”

鄭訣捏緊拳頭,機械地轉過身,氣得對著空氣直揮拳。

氣死他了,氣死他了!

忽然,什麽冰涼的東西貼到了他的臉上,鄭訣一愣,眼一斜,看到了氣泡水的標誌。

冰鎮過的氣泡水很好地消解了被太陽暴曬的暑熱。

鄭訣一聲不吭地接過氣泡水。

“小弟弟,”懷煙收回手,似笑非笑地說,“沒有人告訴你,跟我合作是需要簽訂合同的嗎?”

·

賀忘這段時間在處理那項出現紕漏的貿易項目,為此,他還出了一趟國。

閑餘時間,賀忘握著手機,神色不明。

秘書看不出來總裁在想什麽,但很知趣地不會在這時候打擾。

賀忘垂著眼,嘴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

他和誰都是用電話和短信聯係,微信裏隻有一位好友。

這位好友一直沒有聯係他,賀忘說不準他是生氣了還是在忙,想主動聯係他,又不知道以什麽作為開頭。

他沉思許久,生疏地抬起手機,拍了張正在參觀的油畫畫廊,發給懷煙:有你喜歡的畫嗎?

出乎意料的是,懷煙回答得很快。

懷煙:?

賀忘頓了頓,輸入了幾個字:我可以買給你。

賀總雖然不擅長討人喜歡,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優勢是什麽。

懷煙:這些我都不太喜歡哦。

賀忘唇角抿得更緊:那你喜歡什麽?

懷煙:你想知道的話,就親口問我啊。

賀忘凝視著“親口”兩個字片刻,恍然明白了什麽,轉身離開畫廊,給懷煙打了電話。

通過話筒,懷煙懶散的聲音顯得有些沙:“賀忘。”

賀忘應了一聲:“嗯。”

不管什麽時候,他的話似乎都是一樣少。

懷煙含糊地笑起來:“未婚夫,既然是你給我打電話,那你就要承擔起這通電話的對話責任,聲音好聽就多說說話,不然你讓我聽什麽呢,聽你的呼吸聲嗎。”

賀忘不知道怎麽找話題,沉默的時間,懷煙慢吞吞說:“一時想不到話題的話,就告訴我你今天做了什麽吧。”

賀忘想了想,順著他的話,交代了自己這一天的流程。

如果這是在念故事,那賀忘絕對是最糟糕的閱讀者,平鋪直敘,毫無起伏,懷煙竟然也沒有不耐煩,時不時問他感興趣的問題。

懷煙是真的不覺得煩,賀忘這種千年鐵樹級別的木頭,此刻正在笨拙地嚐試著和他交流,這件事本身就很有趣了。

不知不覺,兩個人竟然也聊了半個多小時。

這讓遠處的秘書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瑰譯總部大樓裏誰不知道,賀總是個極度寡言的人,不要說一通電話聊半個小時,就是他一年的通話時間加起來,估計也不會超過這個數。

秘書嘖嘖稱奇。

這通電話是和誰打的都不用猜,到底是訂了婚的Alpha,有了老婆就是不一樣。

聊到最後,賀忘沒有話題了,又閉了嘴。

他沉默著,可他也沒有要掛斷電話的意味。

懷煙輕柔地問:“賀忘,你不想掛電話嗎?”

想和不想,是賀忘很少考慮的問題,他的人生裏,隻有需不需要。

在他想清楚之前,他的喉嚨比他的大腦更快一步地回答了問題:“嗯。”

低低的,似乎藏著許多難以厘清的情緒。

又像是某種野獸,望著叢林外模糊的人影,喉嚨裏發出一聲輕微的低鳴。

“許多話不是非要一次性說完的,賀忘。”懷煙說,“你也可以留到下次再說。”

賀忘複讀了一遍:“下次?”

“是哦,這次的話留到下次,下次再留到下下次……這樣,你和我就永遠有說不完的話了。”懷煙說,“這樣也很好,對不對?”

永遠是一個模糊的概念,永遠有多遠,下一次又在什麽時候,賀忘都不知道答案。

但他還是說:“對。”

他不想否定這句話,因為懷煙這麽說的時候,他甚至生出了一絲朦朧陌生的情緒。

說不清是什麽,可他不反感。

“那就掛電話吧。”懷煙揉了揉眼睛,懶懶下床,“對了,賀忘,我和你有八個小時時差,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除非忙於工作,他沒有熬夜的習慣,公主殿下很注意保養的。

也是他昨天睡得早,不然賀忘一條消息根本叫不醒他。

時差八個小時,也就是說,國內現在是早上九點。

賀忘看了眼他這邊還正濃鬱的夜色,輕聲說:“早安。”

“你想和誰說早安?”

“未婚妻。”

“不對,”懷煙語氣任性又嬌橫,“我現在不想要這個稱呼了,你要叫我別的。”

賀忘卡了一下。

他這位未婚妻還有什麽稱呼,他其實心知肚明。

賀忘喉結滾動,本就低沉的音質被壓到更低,像是不敢破壞什麽似的壓抑和莊重。

夜色仿佛刻錄機,記錄下這一刻的聲音。

“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