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共振
一個月後, 謝飛踏上了前往奧倫國的遊輪。
同行的除了作為廚娘的陳昭外,還有原本跟著謝飛一起長大的書童墨竹。
而這一個月的時間,也足夠陳昭從謝飛口中套話了。
她對謝飛所說的從前, 是持半信半疑的態度的, 但是本能卻告訴陳昭, 這個人不會害她。所以對於謝飛私底下提出留學的要求, 陳昭隻思考了一天,就點頭答應下來了,畢竟利遠大於弊。
等到遊輪離岸之後, 謝飛把墨竹打發走, 叫陳昭教他外語:“我好多年沒有用奧倫國的話了, 現在差不多都忘光了。你得教教我啊, 不然等咱們到了國外,我肯定會鬧笑話的。”
陳昭滿頭黑線,直截了當地拒絕道:“我不會, 早就跟你說了,我就是個村姑, 村姑你懂嗎, 我隻會種地!”
謝飛對她莫名自信:“你仔細回想回想, 你肯定會的。”
陳昭正想繼續反駁, 剛好幾個外國人路過他們身邊,正在交流,那些嘰裏咕嚕第一次聽到的話, 居然自動在她腦海中轉化為漢語了。
而謝飛見她豎起耳朵楞在當場, 就知道這人是聽懂了的。至於他自己, 從前東洋國的話還記得一些,畢竟在那裏留學了三年, 但是其他國家的語言,已經忘了個七七八八,隻能聽懂幾個單詞了。
等到那幾個外國人走遠了,謝飛才輕聲道:“你看,我沒有騙你吧,你是真的會。從前你就是依靠這個為生的,給人做翻譯。”
隨即他頓了頓,若有所思的說道:“你還是沒有相信我從前的話。不過這樣也好,畢竟如今正是兵荒馬亂的時候,保持必要的警惕心是對的。”
嘴上雖然這麽說,但是謝飛心裏還是有些難受的。
從前默契相交的知己,攜手半生的配偶,如今卻是這樣相見不相識,彼此戒備的狀態,怎能不叫謝飛傷神。
兩人從初識到現在,已經一個月的時間了,這還是陳昭第一次見他收了笑臉。
她也罕見的覺得有些難受,忍不住出聲解釋道:“我,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話,而是這一切太過匪夷所思了。你說的那些穿越、重生、穿書,異世界什麽的,對我而言就像是天方夜譚一樣,怎麽可能如此輕易地接受呢?”
謝飛見她著急,笑了笑道:“我明白的,你不要害怕。”
陳昭依舊不自覺的緊繃著,謝飛隻得婉言勸道:“從前你幫了我許多,如今我們再次重逢,這是多麽難得的緣分,所以不要緊張。而且,我們真的是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說句知己也不為過,你盡可以放心接受我的幫助。”
陳昭笑了笑,沒有接這個話。
她的思想現在是割裂的,一方麵她的記憶告訴她,她是個出身貧寒的農女,應該順應時代發展的洪流。可是另一方麵,她的本能又不能叫她低頭認命,偏要博個路子出來。
可為難的是,她自己都不知道,那個想要的路是一條什麽樣的路。
坦白說,陳昭現在十分迷茫:不知來處,也尋不到歸途。
謝飛的出現像是及時雨,給了陳昭許多想要的信息,但又像是海市蜃樓般的夢,叫陳昭心中猶豫,確實不敢相信。
而且對於謝飛給出的朋友或者知己的說辭,陳昭並不十分相信。
雖然她現在的樣子有點磕磣,但是謝飛偶爾看過來的眼神,可實在算不得清白,裏麵飽含追憶和情深。
所以陳昭合理懷疑,對方是不是把自己當成了什麽替身。
謝飛不知道陳昭的小腦袋瓜裏頭,到底都裝了什麽東西,要是知曉她自己腦補了一出替身文學,指不定要被她氣吐血。
好在,雙方都不知道對方的想法,所以他們現在還能相安無事。
後麵幾天在船上的日子,許是因為離開了謝府那個環境,周圍來往的人也大多是平和尊重的態度,墨竹又早就被謝飛收服了,所以謝飛和陳昭的舉動,便可以隨心所欲許多。
兩人對外,以世交家的兄妹相稱,每天吃罷早飯,就是二人的學習時間。
陳昭教謝飛外語,謝飛教陳昭古文,順便講一講他們的從前。
其他的都還好,謝飛每每講過一遍,陳昭都能記住。
但是唯獨關於她從前的種種,謝飛即使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第二日,陳昭還是會忘得一幹二淨,腦子裏隻留下朦朧模糊的印象。
如此幾次三番之後,謝飛終於放棄了,不再直白的講述曾經的經曆,轉而說起了他們從前的各種專業知識。對於這些東西,陳昭倒是接受良好,學習進度飛快。
謝飛隻得歎氣:“居然還玩起天機不可泄露了,從前那書恨不得把一切都告訴我們,現在倒是提都不能提了。”
陳昭倒是不在意,她一向是既來之則安之的性格,總歸對方會出招的。
船在海上航行了四個月,期間除了教學外,兩人就是在船艙和甲板上到處溜達,打聽消息積攢人脈。順帶著,謝飛還可以觀察這艘船的構造,他覺得航運業也是大有可為的,謝家又有錢,說不定可以開個造船廠。
四個月後,船終於在奧倫國的港口靠岸了。
經過這四個月的休養,陳昭個子拔高了幾寸,雖然還沒有其他十二歲的女孩子那樣高,但也不像從前那麽幹癟了。還有從前剃了的頭發,現在也長到了及肩的位置,再加上她如今平板的身材,以及尚未變音的嗓子,乍然一看,倒像是個雌雄莫辨的小男孩。
她也恢複了自己的本名,陳昭,作為謝飛世交家的女兒,將和他一起在奧倫國求學。不過謝飛今年已經十九了,他要上的是大學預科,而陳昭才十二,大概需要從中學開始上起來。
等到了下榻的旅館之後,陳昭才發現,她連中學都沒有辦法去。
“我很抱歉,謝先生,還有這位美麗的小姐。但是如今我們這裏隻有男校,才會接收異國的學生。至於女校,那隻能由貴族們推薦入學,平民百姓是拒絕進入的。”
這個所謂的中介律師,態度恭敬地對謝飛說道,語氣卻是不容反駁。
謝飛萬萬沒有想到,這個時候的奧倫國,階級等級以及男女對立,居然也不比夏國更弱。這是他高估了奧倫國的開放程度,造成的信息缺失,不過現在倒是有些麻煩了。
看著謝飛麵露難色,那個律師又說道:“不過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請個家庭教師一切就都解決了。事實上,大部分的奧倫國女孩子,都是在家庭教師的陪伴下成長的,那些老師會教給她們許多東西,不會比女校裏頭更差的。”
謝飛看了看陳昭,沒有立刻下決定,而是說道:“請讓我們考慮一下吧,這事兒倒是急不得。不過住所的事情,需要盡快敲定了,您有什麽好的推薦嗎?”
兩人就房屋租賃的事情討論了一番,謝飛起身把這個律師送出了房門。
等到人走遠了,陳昭才說道:“我其實可以自學的,家庭教師的費用太昂貴了,劃不來。而且,我也不覺得他們能教給我什麽,大概也就是些常識,或者說奧倫國女孩子要守的規矩,那些東西不適合我的。”
謝飛也有這個顧慮,不過他想的更多些。
這個所謂的家庭教師,在奧倫國的作用其實更像是敲門磚,借由家庭教師的身份以及人脈,他們可以有一條快速的路徑,融入奧倫國的本地交流圈。
但是陳昭說的也有道理,家庭教師自然是按照他們本國的規矩教學,而方才律師那短短的一段話,其實也叫謝飛明白,如今奧倫國本地的女孩子們,過的似乎也不是多麽輕鬆愉快的生活。最起碼,她們沒有自主選擇學校的機會,也不能決定自己學習什麽東西。
雖然比起夏國的女孩子而言,她們不用裹小腳,但卻要束腰,穿層層疊疊的裙子,言行舉止都要有十分的禮貌。
不一樣的形式,同樣令人窒息的束縛。
謝飛深刻地知道,陳昭的靈魂是多麽自由而不羈,他絕不願意為了盡快融入奧倫國,就叫陳昭遭受這樣的折磨對待。
他上下打量了陳昭幾眼,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一個念頭:“要不然,你女扮男裝如何?選個不需要寄宿的男校,每天上課之後回家,我可以叫墨竹全天候跟著你,保證你的安全。”
陳昭愣神之後,認真思索了半天,才說道:“可是這樣有什麽意義呢?拿個文憑?文憑上頭的性別也是男的,我拿回國都沒有辦法得到別人的認可,還得重新來過。”
“既然如此,那麽進不進學校也不是必要的了,自學的話,我說不定能學到更多的東西。如果我有不懂的地方,不是還可以問你嗎?若是你也解答不出來,大學裏頭老師那麽多,盡可以隨意去問,反正你是出了學費的。”
“不過你確實可以幫我請個家庭教師,我剛剛突然想起來,這個老師應該有別的用處。”陳昭話頭一轉,笑著對謝飛說道,“我們初來乍到,有一個家庭教師做紐帶,可以用最快的速度了解奧倫國,融入周圍的環境中。”
謝飛聞言又驚又喜,即便陳昭如今沒有了從前的記憶,可她的思維方式還在。他們兩人依舊可以同頻共振,不用說出口,就可以了解彼此的想法,想到同樣的解決方案。
這無疑是一個安慰,也給他打了一針強心劑,叫他對陳昭有朝一日恢複,有了更大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