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小幸福
北方的冬天，總是幹冷幹冷的，天色陰沉，木葉蕭瑟，但這並不影響人們過新年的情緒。
年關剛過，街道兩邊還掛著喜慶的紅燈籠，電影院裏還在火爆放映著春節檔，廣場上各種套圈、紮氣球、摩天十分風光，攤位前圍滿了大人小孩。
顧曉出來的早，一路走來，這邊瞅瞅，那邊瞧瞧，等晃到電影院的時候，唐陌還沒有到。顧曉低頭看時間還早，她就這樣百無聊賴地站在門口，看著眼前來來往往走過的人。
唐陌到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正原地打轉的顧曉。帽子，耳暖，手套，小姑娘看上去全副武裝，盡管這樣，鼻尖還是紅紅的，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看到唐陌的時候，顧曉眼前一亮，掏出口袋裏還戴著手套的手，開心地揮了揮手。
唐陌心裏一軟，快步上前。
“怎麽來這麽早？”
“在家裏沒事幹啊，嘻嘻。”
顧曉看著近前的唐陌，少年臉上微煦，隻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這段時間沒見麵，她似乎覺得唐陌比之前瘦了點。
“怎麽不去裏麵等？”唐陌揉了揉顧曉被凍地微涼的臉頰，有些心疼。
“因為想快點看到你啊！”顧曉作勢在他掌心蹭了蹭。
“傻子。”唐陌嘴裏下意識嫌棄道，心卻猛地一動，。
看著在自己掌心裏綻放的笑臉，唐陌突然發覺，自己對顧曉的喜歡，似乎遠沒有她喜歡自己這樣多。
兩人取了票，進入觀影廳。
兩人選的是一部浪漫喜劇片，顧曉一邊吃著爆米花，一邊饒有興趣地看著，片子放映過半，一偏頭，卻見唐陌捂著嘴巴偷偷打了個哈欠。
“唐陌，你喜歡這個片子嗎？”
“嗯，還可以。”
“哦。”顧曉不說話了。
於是，前半場唐陌還能聽見顧曉對電影劇情和演員的小聲吐槽，後半場，就隻能聽見旁邊嘎嘣嘎嘣嚼爆米花的聲音。
唐陌看著大屏幕，又瞥了一眼旁邊聚精會神的顧曉，偏過頭暗暗打了個哈欠。昨天晚上因為收拾東西睡的晚，今天又早起坐車，現在處身於這樣黑暗的環境裏，又看著這種無聊的言情橋段，實在困意上頭。
等到電影散場，隨著人群走出放映廳，放空了半天的唐陌才又有了精神。
“你看個電影就這麽累？”顧曉隨口道，反正他也不會告訴自己他在忙什麽。
“嗯，昨天晚上睡的晚。”
果然，顧曉撇撇嘴巴，得到了意料中敷衍的答案，她眼尾一掃，看到了廣場上的各種攤位，心裏直發癢。累是吧，我還能讓你更累！
“哎，我想玩那個！”顧曉興衝衝地拉著唐陌跑到了一個套圈的攤位前。
倒是唐陌有些措手不及，正常情況下，顧曉不是應該選擇盡早結束約會，然後貼心地讓他回去休息嗎？然後他再拒絕，陪著她去其他地方逛逛，吃個飯什麽的，這丫頭怎麽不按套路出牌。
奇怪歸奇怪，唐陌還是很配合地接過了老板手裏竹圈，然後指指點點地幫著顧曉出謀劃策。畢竟，殊途同歸，自己今天本來就是來和顧曉約會的，隻要她開心就好了。
唐陌從老板手裏接過套圈贏得的小金魚，還有小花瓶，剛一回頭，就見顧曉已經向下一站進發了。
“唐陌，要不要比比看？”顧曉笑道。
唐陌抬眼，麵前是一圈五顏六色、紮的滿滿當當的小氣球，正迎風招展著，台麵上放著幾杆塑料長杆玩具槍。
“好啊，但是我不會玩這種槍，你得先教教我。”
“可以，難得還有你不會的。”
這種玩具槍操作簡單，顧曉稍加示範，唐陌就掌握了要領。
“那比賽開始嘍，一個人打一輪，誰打爆的氣球多，誰就贏。嗯…贏的人可以向對方提一個要求。”顧曉轉了轉眼睛道。
“還有條件？”唐陌偏頭，有些疑問。
“比賽嘛，沒有彩頭有什麽意思！”顧曉跺了跺腳，他怎麽這麽敏銳。
“嗯好。”唐陌點了點頭。
看著顧曉一臉得逞地偷笑，唐陌想著，也不知道小姑娘在打著什麽鬼主意，不過，比賽嘛，還指不定誰贏呢。
“那…你先。”顧曉把槍遞給了唐陌。
唐陌從沒玩過這種遊戲，盡管每年街邊或廣場上都有很多這樣的攤位，但是因為種種原因，他總會站在一邊看著別人家小孩玩兒，盡管心裏羨慕著，但眼睛裏卻懂事地隱藏著。後來長大能肆無忌憚地玩了，卻發現幼時心裏的羨慕早已淡去。
唐陌接過來顧曉手裏的槍，瞄準，扣動扳機。
“砰、砰、砰…”子彈和氣球爆炸的聲音先後響起。
有的人不用刻意拿架耍酷，隻要自然做自己就好。因為他隨意間的舉手投足就已經自成風景。
顧曉看著一個個爆炸的氣球，幾乎彈無虛發。盡管顧曉一直都知道，唐陌很聰明，但她依舊驚豔於此刻專注射擊的唐陌。
大概是男孩子天生對玩具車、玩具槍之類的興趣吧，唐陌放下槍，看著圓盤上剩下的五隻氣球，有成就感，也有些意猶未盡。
“到我了、到我了！”顧曉興衝衝地接過槍，擺起架勢，看上去勢在必得。
開始射擊的顧曉和平時不太一樣，一臉認真地調整角度、瞄準、扣動扳機，又是一連串的氣球爆炸聲。
看著這麽認真的顧曉，唐陌忽然有些後悔，她應該很想贏吧，早知道剛剛就少打中幾個了。
然而事實證明，顧曉並不需要他的放水。不像唐陌剛剛的速戰速決，打到後麵的時候，顧曉把節奏放的慢了下來。唐陌眯起了眼睛，打量了一會兒明白過來，顯然她是在挑被吹得更大一些的氣球作為目標。
“怎麽樣？”顧曉得意道，不過，她的這點小聰明還是被顧楠練出來的，小時候顧楠可是贏了自己不少壓歲錢呢。
“不錯，你贏了。”唐陌看著顧曉麵前剩下的兩隻氣球，結果顯而易見。
雖然顧曉用了一點小技巧，但不可否認，人家確實贏了。
“還想玩什麽？”
顧曉左右看看，搖了搖頭，廣場上的攤位大同小異，隻是獎品不一樣而已。
於是，兩人帶上打氣球贏的洋娃娃，還有套圈的戰利品，離開了廣場。
回去路上，顧曉抱著手裏的洋娃娃，越看越好看，但也沒忘了正事。
“唐陌，你打算什麽時候給我兌換獎品？”
“隨時啊。”
“那我現在就要求兌換。”
“嗯。”這是早有預謀了，唐陌停下腳步，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看向顧曉。
“我想知道，你假期到底在忙什麽啊？”顧曉一臉好奇地開了口。
“就這？”唐陌有些意外，他知道今天她過生日，還以為她要提什麽要求呢，沒想到她隻是問了這麽一個問題。
“嗯，我要聽實話，你總不會天天出去找朋友玩吧。”顧曉的目光專注而認真。
因為喜歡你，所以和那些千奇百怪的想法比起來，更想知道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是怎樣度過的，想要聽你分享你的時光。
唐陌雖然嘴上輕蔑地問著，卻無法忽視胸腔的微微震動。此刻的顧曉仿佛叩響了他的世界，而鑰匙，就掌握在他自己手中，要不要放行，全在一念之間。
之前不告訴她，唐陌隻是覺得自己家的事情，沒有必要占據她的想法，而且，他有些隱隱的擔心，知道自己處在這樣的家庭中，或許會影響顧曉對自己以往的看法。
但此刻，他忽然想要放棄一些東西，或許是那些長久以來一個人的背負和沉重吧。他想賭一把，如果放顧曉走進來，有的東西是不是就不會那樣蒼涼，又或許，褪去完美光環的他，將漸漸喪失掉她眼裏原有的喜歡。
“你確定？”確定了解他不是很完美的另一麵嗎？
顧曉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她並沒有想到唐陌心裏刹那間的百轉千回，她以為唐陌的意思是，自己確定要為這麽一個問題，而放棄能好好趁機“欺負”他的機會嗎。但顧曉並不可惜，她現在就隻想知道這個。反正他還沒有送她生日禮物，以後有的是機會，
“我媽生病了，我之前在醫院裏照顧她。”唐陌沉吟道。
“啊，阿姨沒事吧？”顧曉瞪大了眼睛一臉驚訝。
“之前有些嚴重，不過現在暫時出院了。”唐陌眼裏有些掩飾不住的暗淡和喪氣，“顧曉，我還想告訴你，我爸和我媽離婚了，就在今天，是我寄出的離婚協議，以後，我就是單親家庭了。”
唐陌說完，並沒有看顧曉，他不想看到她眼裏的那些情緒，驚訝、同情、又或者兩種都有，他也不想聽那些感同身受的安慰。
這是唐陌第一次說起來他的家庭，顧曉知道，這對他來說已經很不容易了，他向來內斂，自律，擅於一個人處理自己的情緒，以至於她覺得現在自己說什麽都多餘。
起初的驚訝過後，顧曉看著無言的唐陌，有些心疼。顧曉鑽進他的懷裏，環抱著他，頭在他的胸膛上輕輕蹭著，她想給他所有的溫暖，她想他開心，永遠不再有這樣垂頭喪氣的一麵。
“好啦！”唐陌推開顧曉，卻眼尖地發現小姑娘有些微微濕潤的眼角，原來，真的有人會傻到替他流淚。
“他倆一對怨偶，鬧了這麽多年了，早離早清淨，你不替我高興就算了，還替我哭？”唐陌故意笑道。
“人家那不是心疼你嘛。”
小姑娘有些難為情地抹了抹眼角。
“謝謝你，曉曉。”唐陌把顧曉重新抱進懷裏，聲音低沉如耳語，深情道。
謝謝你依然喜歡我，甚至更甚以往；謝謝你主動進入我的世界，我的女孩。
唐陌第一次叫她的小名，叫的人心癢癢的，顧曉戴著手套的手輕輕拍了拍唐陌，小聲道：“以後你就會知道啦，有我你是很幸福的。”畢竟我喜歡了你那麽久，畢竟我那麽喜歡你。
“我現在就很幸福。”唐陌輕聲道，他吻了吻顧曉頭頂的碎發，臉上漾起笑容。
傍晚的風穿過光禿禿的樹枝，什麽也沒留下，什麽沒帶走。
俶而，幾隻鳥飛來，仿佛為了不驚擾這對擁吻著的有情人，它們快速掠過天際，身影過處，翅膀帶出一片燦爛晚霞，如火如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