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裴錚,你放過我吧。

午後的懷遠縣很是熱鬧, 主街道上更是因為黃、李兩家的少爺施粥而人群聚集。

懷遠縣的大雨下了一個多月,黃家和李家施了半個月的粥,再這一片已經成為了名人, 此番這兩人就那麽不甘示弱的站在朝朝的麵前。

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朝朝看著周圍的百姓, 心中多少是有些尷尬的, 偏偏這兩人完全不知道尷尬為何物, 不約而同的想要過來和她搭話。

“柳姑娘, 今日怎麽有空出來?是府中的事情都忙完了嗎?”李林迫不及地問道。

還沒等朝朝回答, 黃元毅就將李林趕到了一邊,“柳姑娘,你既然有空, 不知徐姑娘可有空?”

李林有他自己的心思,而黃元毅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們倆倒是知道對方的目的,也知道並沒有什麽衝突,但卻沒有好好商量的打算, 何況兩家又是競爭對手, 所以時不時的就會吵起來。

平時沒見著人都會吵得不可開交,這會兒也是一樣,一言不合就鬧騰起來。

朝朝看的無奈至極,無意回答黃元毅的話, 更不知道怎麽麵對李林, 見他們兩個吵起來,便故意歪曲事實, “黃少爺, 李少爺, 你們二位慢慢的聊,我還有事, 我就先走了。”

李林和黃元毅一聽到這話立馬就閉嘴,兩個人也忘了先前在吵些什麽,兩個人一個比一個老實的站在朝朝麵前。

“我們沒有話聊。”

“對對,我和他有什麽話好說的?”

李林的目的是和朝朝搭話,黃元毅的目的這算是問徐雲的下落。

這事情難如登天,機會更是稍縱即逝,所以誰也不想讓誰。

他倆明明知道這個時候不應該爭吵,還是沒忍住,又吵了起來。

朝朝卻隻當不知道,和他們說了告辭之後便拎著自己的籃子要走,李林和黃元毅糾結萬分,想開口又不敢開口的,最終還是黃元毅臉皮厚,請朝朝留步,“柳姑娘。”

“什麽事?”

“我們黃家是開鏢局的,所以對於施粥這件事那是一竅不通的,不知道姑娘能不能…能不能…”黃元毅被朝朝和李林兩個人看著,那張臉漲得通紅。

但是他還記得自己的目的,一咬牙將後半句話說了出來,“能不能幫我們看看,有沒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對?!”

這分明就是臨時找的借口,黃家施粥都已經半個多月,黃元毅到底是怎麽能想出這種借口來的?

李林雖然在心中腹誹,但同時心裏別提有多羨慕。

他剛剛怎麽就沒有搶占先機呢?

最終李林隻能看著朝朝走到了黃家的粥攤前頭,認認真真的暗了過去。

看到這一幕的李林差點兒將一口牙都咬碎了。

而躲在暗處的裴錚,早已經按捺不住,恨不得衝出去將那個喋喋不休的黃少爺趕得遠遠的,讓他再也不要出現在朝朝的麵前。

朝朝看著明明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還非要硬擠的黃元毅,也是有點兒無奈,“黃少爺,粥棚什麽問題都沒有,還請放寬心。”

“可是柳姑娘我……”黃元毅還想說點是什麽,卻發現沒有什麽好說的。

另一旁早已虎視眈眈的李林迎了上來,“柳姑娘…”

“李少爺若說也要問粥棚的事情,不如去黃少爺家的看看,他們家的粥棚搭的極好。”朝朝兩句話,就將李林的想法盡數扼殺。

他看著朝朝,又看了看黃元毅,心中別提有多不滿。

眼看著借口已經找不成,李林也就不再糾纏,便提出要送朝朝回府,“柳姑娘,我恰好還有要事要同徐姑娘商議,不如就讓我送你回府吧。”

朝朝清楚李林說的是什麽事情,對於談生意這件事,她責無旁貸的,但並不想再這樣的情況之下。

就在朝朝在糾結如何就拒絕的時候,裴錚不知從什麽地方走了出來,裝模作樣的喊了一句:“柳姑娘。”

他的出現,讓原本爭鋒相對的李林和黃元毅齊齊的皺眉,兩人雖然也有恩怨,但這個時候私人恩怨顯然不值一提。

兩人一致看向裴錚,

而裴錚壓根沒將這兩人放在眼裏,他慢吞吞的從對麵走了過來,在朝朝的麵前站立。

朝朝方才滿腹心思都在應對李林和黃少爺,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裴錚,此番看見他,心中倒也不是很奇怪,她早就猜測裴錚在懷遠縣,但並不知道他在何處。

今日和荀烈見麵時沒有見到裴錚,朝朝還以為,他要一直躲著自己,沒想到他竟然會主動的出現。

隻是這稱呼是怎麽一回事?

裴錚麵對朝朝疑惑的眼神,他的臉色也有些不大自然,但他還是微笑的看向朝朝,“柳姑娘,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還請你跟我走一趟。”

裴錚的臉色還算冷靜,但也隻有麵上還冷靜,如今內裏是個什麽模樣,他自己心裏最清楚。

他心生忐忑,生怕會被朝朝拒絕。

朝朝不知道裴錚這又是跟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方才聽到了多少,她的確不想和黃元毅還有李林多說什麽,但她更不想和裴錚有瓜葛。

但現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順坡而下,“黃少爺,李少爺,我還有事,你們兩位自便。”

朝朝說完,便隨著裴錚一起離開。

李林和黃少爺見狀,更是惱恨方才為什麽要吵架,本來不會有這樣的事情。

“都怨你。”黃元毅有些煩躁的看了一眼李林,“我不過是想找柳姑娘問一問事兒,你就非得跟我爭?”

李林如何不知道最好的辦法就是兩人一同協作?

但有些事情還真是沒有辦法的,也許是祖祖輩輩都是這麽過來的,以至於李林看見黃元毅,唯一的想法就是跟他吵一架。

“現在好了,人都走了,你高興了?”黃元毅煩不勝煩。

但他很快就想起了酒樓的那一幕,雖然不知道裴錚的身份,但那般的架勢,就是用腳趾頭都能想到,方才那位工資,非富即貴,黃元毅饒有興味的看著李林,“你是不是喜歡柳姑娘?”

李林從沒有掩飾過自己的心意。

他並不奇怪黃元毅知道,但是黃元毅這個玩味的笑容,就讓李林很是反感,方才帶走柳姑娘的人讓他同樣心生警惕,於是便下意識的開口問他,“你是不是知道,方才那男子的身份?”

“我並不知道那人的具體身份,不過他和柳姑娘像是舊識。”黃元毅也沒有賣關子,畢竟這些事情是自己當日在酒樓看的清清楚楚的。

為了這件事,黃元毅曾經還有所誤會。

隻是黃元毅並沒有說的太具體,隻說他們二人像是舊識,他並不樂意說一個姑娘家的隱私。

而李林便因為黃元毅的一句話,陷入了深深的糾結當中。

像是舊識…

他開始忍不住的想,他們到底是什麽舊識?

難道,方才的那位男子,認識柳姑娘那早就死了的丈夫?是過來故意破壞的?

李林想到這裏,早已經沒了繼續針對黃元毅的心思,也真的是病急亂投醫,甚至還開始問黃元毅,他要怎麽辦。

黃元毅心說他哪裏能知道?

但是看在這麽多年相識的份上,倒也不是不能幫忙出謀劃策,隻不過黃元毅根本沒想到,李林的想象力居然會這麽豐富,簡直讓他大開眼界。

李林愁眉不展,一直纏著黃元毅說話,而另一邊,朝朝和裴錚離開之後,他們倆的情況卻不像另外兩人想象中的那般和睦。

走到無人處,朝朝便停下了腳步,喊住了一直在前頭走著的裴錚,“裴大人。”

裴錚聽到這個更加生分的稱呼,心情就變得更糟糕了,他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她,“朝朝。”

“今日多謝裴大人解圍。”朝朝一板一眼的道謝,裴錚無奈的看了一眼他們走出來的距離,不過二三十米,才看不到人影,她就已經這麽迫不及待的要和自己劃清界限了嗎?

“你我之間,不用這般客氣的。”

“自然是要的。”朝朝的聲音並沒有很刻薄,但是她說出來的話卻並不溫柔,“我和大人之間,也並沒有什麽特殊的關係,大人今日仗義,幫了我的忙,自然是要道謝的。”

裴錚一聽見這生分的話,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表明自己的心意,“朝朝,我說過的,你是我…”

“裴大人。”朝朝出聲打斷了裴錚要說出口的話,她並不想聽到裴錚再說她是他的妻子,這些話聽得多了,除了徒增傷感便是引人發笑,何必呢?

“有些話就不必翻來覆去的提,我也並不願一次又一次的說起,聽著也挺沒意思的。”

“朝朝,你聽我解釋,我隻是…”

她淺淺的皺起眉,像是不能理解,裴錚為何一定要糾纏,明明她已經把話說的那麽清楚,為什麽裴錚就和聽不懂一般?

“裴大人是聽不懂我說的話,還是不願意聽懂?”

裴錚所有想要解釋的話,均敗在朝朝的詢問之下,她甚至連語調都沒有任何改變,隻是當真覺得疑惑,她全然不明白,裴錚為何可以這般的固執。

“懷遠縣突降暴雨的那一日,我曾去找過你。”裴錚看著朝朝很是認真的開口,他原本以為這一段往事會永遠的埋藏在他的心裏。

但如今,他卻鼓起勇氣想要告訴她。

那一日想明白的事情。

那一日想通的一切。

那一日他鼓起勇氣想要說的話。

明明萬事俱備,卻被一場暴雨打斷,他眼睜睜的看著朝朝離開,無力阻止,也就喪失了勇氣。

朝朝冷不丁的聽裴錚提起那一日,心中有些難受,那天她很清楚的聽到了裴錚的聲音,隻是她不能回應,也不想回應。

她甚至都不知道裴錚到底在外麵站了多久,因為不想被人發現,所以她連派人去看一眼都不曾。

“朝朝,我想告訴你,我後悔了。”裴錚的聲音很輕也很淡,他來到雍州之前,曾經告訴過母親,他做錯了。

昔日他可以坦坦****的告訴母親,今日也能明明白白的告訴朝朝。

隻是朝朝聽到這些話,心中浮現出的卻是茫然,他後悔了嗎?

他後悔了什麽?

又有什麽好後悔的呢?

“就算後悔了,又能如何?”朝朝輕聲的反問道,“我本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後悔的。”

“你可曾記得,昔日告訴我你要成親時候的模樣?”朝朝記得清清楚楚,往日鮮血淋漓的傷口再度被剝開,朝朝痛的難以呼吸,可她卻不想放過另一個人。

他為什麽要後悔呢?

他就應該一直一直的堅持下去,永遠也不要後悔,然後她就可以在日複一日的痛苦當中,將他忘記的幹幹淨淨。

為什麽裴錚現在來告訴她,自己後悔了呢?

“你說,那是天子賜婚…”

“朝朝,不要說了。”裴錚有些受不住的閉上眼睛,語氣裏帶上了一些哀求,“朝朝,不要再說了。”

那些屬於他們共同的記憶,刺痛的從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裴錚也同樣的痛苦,隨著時間的過去,他愈發的不能理解,當初的自己為何會說出這麽殘忍的話來。

他怎麽能說得出口?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裴錚看著朝朝,開口和她道歉,“是我不該自以為是的為你好。”

“是我不該,不顧你的心情,讓你陷入痛苦當中。”

“你我拜了天地,簽下婚書,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不該因為逃避那邊經曆,而逃避這一切。”

裴錚逃避的從不是柳朝朝,他逃避的是作為阿陽的曾經。

當這段記憶成為他最重要的回憶時,裴錚才發現自己的逃避,到底有多麽的可笑。

裴錚一字一句的懺悔著昔日的過錯,朝朝認認真真的聽著,她本以為自己聽到這些的時候,會很激動,可事到如今她聽到這些,卻隻覺得有些惆悵。

麵對裴錚的道歉,朝朝依舊沒有什麽情緒,她隻是很平靜的問他,“裴大人打算什麽時候去我家中接走孩子?”

“…你家?”他聽著這個稱呼,有些難以置信。

“對,我家。”朝朝的臉色有些蒼白,她看著裴錚,輕輕的笑了起來,“那裏有我喜歡的長輩,也有我敬重的姐姐,那裏就是我的家。”

裴錚知道自己的猜測成了真,但是他今日卻並不想將玖玖接走,所以她避開了朝朝的視線,“我今日隻是恰巧路過懷遠縣,晚上就要離開。”

她看著裴錚,也不知道這些話是相信了,還是沒有相信。

但裴錚的目的是讓她相信,“懷遠縣受災並不嚴重,但還有更多地方的百姓們飽受折磨,所以我今日還要去當地看一看情況。”

荀烈也同樣是這個意思。

朝朝的臉上並沒有什麽表情,她這會兒隻覺得自己很累很累,她的手緊緊的握著籃子,捏的指骨泛白,她已不知道自己握著的是什麽東西,藏在袖子裏的手在微微的顫抖。

她看著麵前的人,虛虛的開口,算是接受了這番說辭,“既如此,等到裴大人什麽時候忙完了,再來接孩子吧。”

朝朝算是信了裴錚的說辭,她轉身,默默的朝著徐府的方向走去,她全身僵硬,像是無法思考。

裴錚卻是不由自主的攔住朝朝的去路,走上前一步,抓著朝朝手中的籃子,那被她掰開手指的感覺實在是太過於疼痛和慘烈,讓裴錚再也不想體驗第二回 。

“裴大人,可還有事?”朝朝像是聽不清自己在說什麽話,一切的一切僅憑本能。

“我…朝朝,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裴錚的聲音有些忐忑,也有些不安,想來也是,順風順水二十餘年的裴世子,何曾有這般低聲下氣的時候?

“給我一個彌補和贖罪的機會。”裴錚說的認真,而朝朝的心,卻毫無任何波瀾,她的心,早就破了一個巨大的口子,怎麽樣都填不滿。

她並不知道要怎麽給裴錚機會,“裴大人,人要往前看,您為什麽一定要抓住過去不放?”

朝朝其實更想問,裴錚為什麽一定要抓著她不放?

“我們之間不是早就已經結束了嗎?”朝朝的聲音有些殘忍,但陳訴的都是裴錚不願意承認的事實。

“是,我們之間的確結束了。”裴錚的心裏亂極了,這些昔日從不願意承認的事情,在麵對朝朝,他依舊鼓起勇氣坦誠。

“可是我想和你重新開始。”裴錚坦坦****的開口,“我知道過去是我做錯了,我隻希望你可以給我一個機會。”

“我想和你重新開始。”

朝朝聽得分明,卻覺得自己可能是聽錯了?

重新開始?

他們之間有太多太多的問題,要怎麽重新開始呢?

“裴大人日理萬機,還是去忙正事要緊。”

“朝朝,你當真這般不願意見到我嗎?”

“放手。”朝朝看著籃子上的手輕聲的說道。可裴錚如何願意?兩人堅持不下,朝朝便率先放了手。

“您若是喜歡的話,贈予您便好。”

裴錚便拎著那個籃子手足無措,他看著朝朝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朝朝…我…”

“您日理萬機,還是不要在這種小事上一味的浪費時間,實在是不值得。”

裴錚聽不得這種話,攔住朝朝的去路,聲音也變得有些不一樣,“值不值得,是我說了算。”

“可無論值不值得,都不是我想要的,你不能強迫我接受。”朝朝的語氣很輕,可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宛如利刃一般的紮進裴錚的心。

割的他鮮血淋漓,痛不欲生。

裴錚看著朝朝,似乎有千言萬語想問,但卻不知從何說起,“朝朝,你對我…”

朝朝轉身,似有些疑惑的看向他,仿佛是在等下文,可裴錚卻怎麽都問不出口,生怕得到的答案是他最不願聽到的。

他們的每一次見麵,都會鬧得不歡而散,他知道,這五年改變的太多太多,朝朝早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姑娘,她不需要依靠他,她從不需要別人。

她就可以過得很好很好。

她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幸福且平淡。

這些都是裴錚不能帶給她的。

裴錚看著她,聲音中帶著許多的惶恐,“那玖玖怎麽辦?”

他失了所有的籌碼,隻能抓住唯一的機會。

裴錚迫切的想要抓住彼此之間的聯係。

朝朝的心有了一些微微的刺痛,可麵上卻並不顯,依舊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態度,“隻要裴大人帶他回京城,再也不要做出一些不合時宜的事情,玖玖便會忘記我。”

“玖玖會有很光明的未來,他的光明未來是不需要我的。”

“隻要您不再糾纏下去,一切都會恢複到最初的模樣,你當你的鎮南侯世子,我做我的鄉下農女。而玖玖還是玖玖。”朝朝的心中早就有所決斷,這些話在心中演練了千百次,真的說出來的時候,原來心還是會痛的。

“他從前不知我,隻要你不提,他日後也不會知我。”

“既然不知道,那就一輩子瞞下去,就當是你對我最好的道歉。”

“裴錚,你放過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