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會分開

柳朝朝和裴錚是夫妻,兩人不僅有夫妻之名,還有夫妻之實。

東水鄉的所有村民都是證人。

柳朝朝是個孤女,一人獨自住在東水鄉,有一間破舊的泥瓦房和幾塊菜地。

春日時,她會買些菜種種下,收獲一茬菜去集市販賣,攢下的銅板便是過冬的資本,春日果腹便是漫山的野菜。

她生的貌美又天生啞言,無人替她撐腰,日子過的甚是艱難。

因為無論是鄉紳或者地主,都不會把田地租賃給一個孤女,何況還是一個啞女。

柳朝朝從前也沒有什麽手帕交,若是她生的稍稍比常人好看些,或許身邊的姑娘們也隻是略略羨慕,村子裏的那些混混,也不過是覺得她長得比旁人瞧著順眼些,走過時多看幾眼。

偏偏柳朝朝長得極美,冰肌玉骨,秀潤天成,容色豔豔,讓人見之忘俗。

十裏八鄉的少年,就沒有不瞧見她紅了臉的。

也因為如此,她在村裏的人緣並不好,並沒有什麽人喜歡同她往來,誰能喜歡處處把自己比下去的人?

柳朝朝知曉她們為何不願同自己來往,雖然難受卻也不好勉強。

女子的人生,仿佛是被什麽束縛住了,改命的機會唯有兩次,一是出生,二是嫁人。

柳朝朝的出生已經不能改變,可她的姻緣卻也不怎麽好。

她長得貌美,卻沒有什麽姻緣找來。

隻因為村裏的嬸子們都覺得她這般長相是個不安於室的,娶回家之後還不知要鬧出什麽麻煩。

何況柳朝朝是個啞巴,也不知是不是天生的,他們總擔心會遺傳給孩子,誰也不願冒險。

找媒婆上門來說親的都是一些找不著媳婦的混子無賴或是大齡鰥夫。

柳朝朝當然是拒絕的,但窮山惡水出刁民,有些男人被拒絕惱羞成怒,還鋌而走險想生米煮成熟飯逼她就範。

若非柳朝朝平日善良勤快,時常幫鄉親們的忙,讓村裏人都對她有所印象,指不定就要被那些混賬們得逞。

那些人討不到便宜,當然會盡力的抹黑柳朝朝。

她就是這麽一個人,孤苦無依的艱難活著。

直到柳朝朝遇見了裴錚,這個人不嫌棄她不會說話,也不嫌棄她的名聲不好,待她如珠如寶,旁的姑娘有的聘禮,她也有。

旁人有的鳳冠霞帔,她也不缺。他們在天地日月的見證下成為夫妻。

從那之後柳朝朝就有了一個家。

隻因為那是她和裴錚的家,所以柳朝朝分外珍惜。

女子出嫁從夫,她既然已經嫁給了裴錚,自然是要和裴錚一起回京的,隻是她那個時候並不知道,鎮南侯世子到底有多尊貴,鎮南侯府更是她難以想象的鍾鳴鼎食之家。

她來到這裏之後,和這個地方格格不入的。

這半月以來所有人都隻當她是被裴錚從江南帶回來的農女,他們紛紛猜測是不是因為柳朝朝實在貌美,裴錚才把她帶回來的。

她的身份不是什麽秘密,不過是個地位低微的農女。

在鎮南侯府所有人的眼中,柳朝朝能得到最好的前程,大概就是成為裴錚的妾。

他們甚至還暗暗的想著,裴錚會不會隻將柳朝朝收房,給個通房的名分,畢竟她這樣的身份,的確是不夠資格做妾的。

但沒有人知道,她是裴錚的妻子,他們倆對著天地神明發過誓,永遠不離不棄。

柳朝朝見裴錚不說話,也沒有繼續的哭泣,這半個月以來,許許多多的事情她都已經知道了個大概,她明白自己身份低微,明白裴錚到底是怎樣尊貴。

明白自己和裴錚之間,到底是怎樣的距離。

這般家世顯赫的男子,哪怕是婚配郡主,公主都是極有可能的,所以柳朝朝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當他妻子的。

她看著裴錚,問他是否要娶妻了。

“什麽?”

柳朝朝的雙手顫抖的厲害,就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比劃不出來,她雖然哆哆嗦嗦的,但裴錚還是看的分明。

她在問他,同她說這些,是不是因為他要娶妻了,需要她來騰位置。

裴錚知曉柳朝朝的想法之後,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柳朝朝都可以看明白的事情,他自己如何能不知。

他的身份地位早已經注定了很多事情,隻是如今這一切還都沒有擺到明麵上來。他尚未有所表露,自然沒有什麽人敢提出來,母親那邊也遲遲沒有動靜,裴錚並非猜測不到母親的心思。

母親大概也是在觀望,想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態度。

裴錚昔日有婚約,可在他出事之後,女方已經由長輩出麵退了這門親事,這說起來還是裴錚失憶時候發生的事情,這件事情鬧的沸沸揚揚,直接從京城傳到了江南,傳的非常非常離譜,彼時尚未恢複記憶的裴錚還同旁人一起同情過這位被退婚的兒郎。

結果一朝恢複記憶,才驚覺這個倒黴的兒郎竟然是自己。

裴錚:……

這件事讓裴錚很是惱怒,鎮南侯府也是不滿至極。

當時退親鬧得非常不體麵,兩家之間差不多撕破了臉皮。

按照裴錚對母親的了解,這一年半載,她應當不會想著要給自己娶妻。

如今自己才剛剛回來,母親唯一會操心的也隻是他如何安置柳朝朝,但母親遲遲未有所行動,也應當不會來過問。

這娶妻一說,實在是無稽之談。

“有人在你麵前嚼舌根了?”裴錚唯一能夠想到的便是這個原因,“究竟是何人有這麽大的膽子,竟然敢妄議主子。”

柳朝朝搖了搖頭,和裴錚解釋這些都是她自己想到的,這道理淺顯易懂,她連欺騙自己的理由都沒有。

裴錚知道柳朝朝並不笨,耳濡目染之下很多事情都能夠看的明白。

他早就想過會有今日之事,柳朝朝這般身份,鎮南侯府的確是不會承認她的,所有人都很清楚。

裴錚原本應該告訴柳朝朝,她注定的結局。

也許是私心作祟,也許是心懷愧疚,裴錚隻要一看到柳朝朝那雙眼睛,有許多的話就會說不出口,話到嘴邊都被他生生吞了回去。

“朝朝,你可知曉我的心意?”

柳朝朝從前應當是知道的,但如今她卻不知道,自己還知不知道,麵對裴錚的詢問,她卻沒有辦法搖頭。

“我在天地神明麵前發過誓,會照顧你一輩子,護你此生無憂。”

柳朝朝怔怔的看向裴錚,像是在確定他說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今的生活應當是衣食無憂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撕扯了一樣,疼的厲害。

她看著麵前的男子,緩緩的走過去抱住他的腰。

若是一般女子,應當會矜持一些,可柳朝朝早就過了那個階段。

柳朝朝不想讓裴錚看到自己的眼淚故而埋首他胸前,所有的淚,所有的痛,她自己知道就好。

裴錚溫柔的話語言猶在耳,他從不吝嗇自己對柳朝朝的特別,“我答應過你,我們不會分開。”

溫柔的耳語像極了蠱惑之言,她在裴錚的懷裏,不受控製的點了點頭。

柳朝朝已經無暇去思考其他,她的心願其實一直都很簡單,隻是想要留在裴錚的身邊。

那一天柳朝朝一直都膩在裴錚的身旁,裴錚也並未覺得這有什麽不妥的地方,柳朝朝一向安靜,最纏人的時候,也隻是抱著裴錚不肯放手,先前就是如此,如今更甚。

裴錚對她總是縱容的,可那天夜裏,柳朝朝纏人的緊,他們已經許久未曾在清醒的時候同床共寢,裴錚自從恢複記憶以來,就再也未和柳朝朝行過周公之禮。

不是不記得,而是沒有機會。

他是一個正常的男子,兩人更是早有過肌膚之親,雖因為記憶的複蘇而有些淡淡的尷尬。

但有些尷尬總是會化解的,而今日便是化解這尷尬的最好時機。

身側的溫度無時無刻不提醒著裴錚,他們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曾經。

裴錚輕輕撫上柳朝朝的臉頰,吻上她紅豔豔的唇瓣,柳朝朝睜大眼睛看向裴錚,雙手虛虛的搭在裴錚的肩上,她的神情有些緊張,說是手足無措也不為過。

外頭的床幔已經悉數被放下,遮擋住這無邊春色。

裴錚的動作並不急切,算得上很溫柔,可正因為如此才讓柳朝朝不習慣,她的思緒斷斷續續的,想起了東水鄉的泥瓦房。

那時候的夫君雖然待她極好,可是在這件事情上卻不會對她有太多的憐惜,他總是很急切,仿佛要把柳朝朝生吞了似的。

每每折騰到大半夜,讓柳朝朝各種招架不住。

泥瓦房並不怎麽隔音,隔壁也總會傳來曖昧的聲音,可往往不過半刻鍾就會停歇,獨獨他們不一樣,動靜總是很大,柳朝朝雖不會說話,可夜間的那些動靜,但凡腦子沒有壞的總是能夠察覺。

柳朝朝擔心翌日遭人取笑,總會胡亂的搖頭求他輕些,但裴錚就跟瞧不見似的,他明明知道是什麽意思,卻總是曲解她的意思。

柳朝朝隻覺得自己愈發的不矜持了,為何好端端的還會想起這些來,但有些記憶總是騙不了人的,她想到這些事,隻覺得身上又燙了幾分。

脖頸也染上了一片淡淡的粉色。

屋子裏沒有滅燈,裴錚自然瞧出柳朝朝的心不在焉,他眉頭微皺心中漸漸不滿,像是沒料到在這種時候,她居然還能走神。

裴錚眉宇間染上了一些戾氣,原本的憐惜不複存在,力道不知不覺重了七八分。

柳朝朝受不住,漂亮的眼眸裏滿是吃驚,像是不明白裴錚忽然之間怎麽了,而麵前的男子,卻是惡劣之極,他重重的吻著柳朝朝,在他耳畔蠱惑低語:“朝朝,這種時候除了我,你誰都不能想。”

即便裴錚已經猜測柳朝朝方才在想什麽。

他將通身柔軟的人摟在懷中,與之共赴沉淪。

芙蓉帳暖,春宵苦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