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尋覓不到

那天晚上, 川舒苑的燈亮了一晚上。

荀烈因為要上朝的緣故已經回府,臨走之前多番叮囑福財和福全小心的照看裴錚,“若是有事就來荀府找我。”

福財和福全鄭重其事的應下, 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照看裴錚, 但裴錚卻隻是神色平靜的待在朝朝的屋子裏, 檢查著屋內所有的東西。

最後終於確定, 她離開的時候, 當真什麽都沒有帶走。

他送給她所有的東西, 她都沒有帶走。

反倒是昔日從江南帶過來的那些,已經全部找不到。

這個認知讓裴錚的心情變得極差,但他的臉色卻逐漸歸於平靜, 並沒有荀烈等人擔心的情況出現。

福全和福財兩個人就站在外頭,門沒有關上,他倆對於裏頭發生的事情隻曉得一清二楚,心裏著急不已, 但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上前去勸。

還是福財想起了春荷, 忙問府中伺候的人春荷在哪裏。

“春荷姑娘被夫人關押在柴房之中。”院中伺候的小廝連忙說道。

方才審問的時候,所有人都忘記了春荷,福財也是這會兒才想起,立刻就去柴房找春荷。

而在柴房的春荷, 整個人都呆呆傻傻的, 完全沒有想明白到底發生了何事。

她不過是去領了一碗臘八粥而已。

為何就弄丟了主子?

柳姨娘這般柔弱,她可以去哪裏?

她是不是被賊人給擄走的?還是出了什麽意外?

幾乎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朝朝出了意外, 而不會想到她是自己離開的, 因為所有人都覺得, 朝朝過得很好,很幸福。

有裴錚全心全意的愛護。

什麽都為她考慮好, 為她想好。

就算日後世子夫人進府,世子怕也是不會讓柳姨娘委屈。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她怎麽會自己走呢?

春荷起初也是這麽想的。

隻是隨著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春荷就沒有那麽肯定了。

畢竟他們都不是柳姨娘,哪裏能知道她的心裏在想什麽?

春荷心急如焚,左等右等終於等來了福財,她一見到福財就知道是世子爺回來了。

兩人一見麵,什麽寒暄都顧不得。

福財直接問她可知道柳姨娘去了何處。

春荷默默的搖頭,“我不知道。”

她若是知道,就不會這麽擔心了。

“你同我去見世子爺,無論你想到什麽,知道什麽都要說出來,萬不可胡說八道,聽到了嗎?”福財尚不知道裴錚如今是何心思,也不敢貿貿然的瞎出什麽主意。

隻是福財已經知曉事情的來龍去脈,也大致猜測到夫人將春荷關起來的用意。

夫人怕是也想到了柳姨娘自己出走的可能性,擔心是她們主仆二人合謀的。

“福財大哥,姨娘她到底如何了?”春荷的眼裏滿是擔憂,福財一見這個情況,心就涼了半截,他猜測春荷是不知道這件事情的。

倘若真是如此……

那世子爺那邊可怎麽辦?

福財簡直不敢想下去。

他輕輕的搖頭,並沒有正麵回答春荷的問題,隻是領著人去見裴錚。

西苑中,裴錚看著跪在地上的春荷,神色頗為複雜,許久之後才緩緩的開口,“那日究竟發生何事,為何你會不在朝朝的身邊?”

春荷聽見這話,心中浮現出點點的悔恨,她曾無數次的後悔,為什麽那天她不堅持陪在姨娘的身邊。

不然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那日姨娘本是要同奴婢一起去寺廟領臘八粥的…”春荷跪在地上將那日的事情全部複述了一邊。

寺廟的臘八粥是祈福過的,所以人人都覺得領來那臘八粥可以有好運。

也正是因為這個,朝朝才想著也要去領,隻是出現了一點狀況。

“那一天,她和你說了什麽?可有什麽異樣的地方?”

“姨娘說臘八一年才一次,這粥也隻有今日才有,希望我一定要將粥領回來,她想要沾沾福氣。”春荷說到後麵聲音都哽咽了起來,她當真是沒有發現任何異樣。,柳姨娘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她的一舉一動都和平時沒有任何的區別,“姨娘還和奴婢說,您很快就會回京,她一直都在等您回來。”

“她說還想趁著回府之前去買些布料,給您和小少爺做衣裳。”

朝朝的期盼不似作假,她每天都在等著裴錚回京,掰著手指算日子,春荷都看在眼裏,所以春荷猜不明白,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

春荷的供詞和所有人都一樣,沒有人發現朝朝有什麽異樣的地方,她從不在意讓別人知道她對裴錚的期盼,人人都當朝朝在等裴錚回來。

隻當她愛慘了裴錚。

可誰能想到柳朝朝是要離開的,她走的光明正大,幹脆利落。

什麽都沒有帶走。

裴錚問了很多的問題,朝朝離開的那一日的所有細節,他問了又問,行為,動作,和態度。都沒有落下,直到春荷想不起來任何的細為止。

裴錚一次一次的問,春荷一次又一次的複述,而後他又一遍一遍的聽著。

足足聽了幾個時辰,他終於死心,知道她並不是臨時起意,“她平日在府中時都會做些什麽?”

春荷聽到這話,臉色就變得有些黯淡,“姨娘平日在府中,一直都在西苑待著,很少外出。”

“是嗎?”裴錚恍恍惚惚的回了一句,將目光從一旁的架子上移到春荷臉上,他“看”向春荷,眼神卻沒有任何的神采。

春荷見狀卻說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奴婢剛剛去姨娘身邊伺候的時候,她每日都會坐在窗戶邊瞧著外邊,奴婢起初並不清楚,後來才知道她是在等您回來。”

“她坐的位置正對著川舒苑的大門,姨娘常常坐在那兒,一等就是一整日。”

裴錚那宛如一潭死水的眼眸,才終於動了動,他這會兒才像是看清楚春荷,像是要確認她說的話是真是假。

春荷對裴錚本有著天然的恐懼,若是從前她萬萬不敢說這些話的,可如今她已從裴錚的態度當中明白過來柳姨娘失蹤的真相。

這個時候,春荷想起了很多被她忽略的事情,柳姨娘一開始並不是這樣的。

她雖然也很溫柔,但那是不一樣的。

“但是世子爺您很忙,常常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子時過半,奴婢時常在值夜的時候瞧見您晚歸。翌日一早同姨娘說起的時候,她都會很開心。”

“會問奴婢很多很多的話。”春荷越想越覺得心疼。

那個時候的柳姨娘遠比後來要開心很多。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就變了,她不再坐在窗戶邊發呆,連外頭都不去多看一眼,也再沒有問過春荷,裴錚夜裏有沒有來過。

她所有的情緒都是淡淡的。

讓人看不出她的喜怒哀樂來。

朝朝所有的變化都是潛移默化的,身邊的人甚至都感受不到其中細微的差別。

隻是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她早就已經不一樣。

可如今仔細的想想,卻還是想不到她究竟是什麽時候變了模樣。

“她可有和你說過什麽?”裴錚聽到這些,已然不知是什麽心情,他從不知道他不在的日子,朝朝是這麽過得。

裴錚的心中像是有所期待,他迫切的想從春荷嘴裏聽到些什麽,但又害怕春荷說出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心中有了掙紮之意,態度變得分外奇怪。

“姨娘並不會說話,奴婢也唯有從她的手勢當中猜測一二,想必世子爺您也發現了,比劃出來的手勢並不能很好的表達姨娘心中的想法。”春荷也是在朝朝練字的時候才發現這一點的。

她們以往也隻能了解一個大概。

哪裏會像說話一般的直白?

能從語氣和神態當中判斷。

裴錚算是聽懂了,朝朝心中有什麽想法,隻要她自己不願意,誰都不能明白。

說謊的人還能瞧出點端倪,偏偏她連說謊都沒有,每一句話說的都是真的。

隻是他們看不明白,理解不了。

裴錚打**荷下去,春荷卻不知道從今往後,自己還能做什麽。

她最初的時候,隻是掃塵的丫鬟,是裴錚給了她體麵,讓她能夠跟在朝朝的身邊,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機遇,春荷才能遇見朝朝這個最和善不過的主子。

隨福財一同退出屋子時,春荷茫然的問福財,她之後要怎麽辦,“世子爺會將我發賣嗎?”

“爺不是個會遷怒旁人的人,這件事情誰都不想它發生,你且好好的在院中當差。”福財說的並不多,他從前還能猜測主子的心思。

但如今就算能猜到也不敢胡亂的說話。

至於春荷的去處,隻能以後再提。

但福財隱隱的感覺到,世子爺會因為柳姨娘的關係,而善待春荷。

所謂愛屋及烏,就是如此。

裴錚一直都在西苑沒有離開,從天黑坐到天明,再從天明熬到天黑,他出奇的平靜,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阮氏原本以為出了這樣的事情裴錚會震怒,還在擔心會不會鬧出什麽事來,可裴錚如今這模樣,阮氏更加擔心。

他瞧著像是沒有事兒,一臉的平靜,甚至還能如常的去上朝。

下朝之後也會來正院和自己一塊兒用膳。

瞧著就和個沒事人一樣。

阮氏心中卻覺得瘮得慌,和張嬤嬤提起,張嬤嬤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忙同主子說話,“夫人,世子爺回來這麽久,可從未來瞧過小少爺。”

一語驚醒夢中人。

阮氏聽張嬤嬤這麽一說,也反應過來,裴錚從前可是很緊張這個孩子的,如今卻沒有來看過一眼。

“而且,小少爺都已經這麽大了,還沒有名字。”張嬤嬤輕聲說道。

孩子是下元節那日出生的,如今已經兩個多月,府中奴仆隻是喊著小少爺。

阮氏就隻是喊他大哥兒。

結果她們誰都忘記了,孩子還沒有名字。

“亭曈在何處?”阮氏想到這裏就有些坐不住,隻想著快些把兒子給找回來。

“世子爺尚未歸來,應當是在戶部,這幾日世子爺回來的都極晚。”張嬤嬤連忙開口。

阮氏默默點頭,讓她著人好好的盯著,“等亭曈回來,就將他喊來正院。”

張嬤嬤輕聲的應下。

而阮氏一直等到黃昏時分,才等來身著官服的裴錚。

他看起來並無太大的異樣,對著阮氏行禮,“母親。”

“你從哪裏過來?”

“今日在戶部處理公務,將近年關,有很多事情要處理,這些日子回來的應該都會晚一些。”裴錚冷靜的開口說道。

阮氏知道他一想忙碌,聞言也隻是讓他好好的照顧自己,隻是話鋒一轉就提起另一件事,“亭曈,你回京這麽久,可有來看過孩子?”

裴錚原本平靜的臉色在聽到孩子之後,就變得有些不一樣,這轉變很是細微,若非阮氏一直看著他,很難覺察的出來。

但他並沒有要瞧一眼孩子的意思,“孩子有母親照顧,我很放心。”

“所以你就預備不管不顧,甚至連孩子的名字都不願起?”阮氏淡漠的看著裴錚,問他如今究竟想做什麽。

這些日子以來,已經有許多人問過他這樣的話。

荀烈問過,福財和福全也問過。

如今竟然連母親也過來問他了嗎?

每個人似乎都覺得裴錚會做點什麽,問他之後有什麽打算,可是裴錚的心茫然一片,根本就沒有什麽打算。

派出去的人根本找不到柳朝朝,他們什麽消息都沒有帶回來,一無所獲。

裴錚漸漸的已經不知道該不該繼續下去。

他消沉極了,隻因為他發現是朝朝自己要離開的,這個認知對裴錚的打擊實在是太大。

“可是亭曈,你不能這樣下去,你這般消沉是解決不了任何事情的。”阮氏心疼不已,她見不得裴錚如此,可她能做的也隻是勸裴錚放下。

誰也不知道柳朝朝如今身在何處,他們甚至都不能大張旗鼓的去找。

裴錚看著母親,卻不知自己要如何放下,他一直都想不明白,朝朝為什麽走。

他想不明白,自然也沒有辦法理解。

“母親,我要怎麽放下?”裴錚輕聲的問道,眼神中一片茫然。

阮氏何曾見到過他這般模樣?他從來都是胸有成竹意氣風發的,昔日自己逼迫他成親,那般境地他都能好好的瞞過所有人。

如今怎麽就成了這樣?

“那你告訴母親,你想做什麽?”阮氏心痛不已,隻想著自己的孩子可以振作起來。

裴錚還能想做什麽?

朝朝隻留下隻言片語給他,告訴他,要回家了,她的家不就是在東水鄉嗎?

打算?

他唯一的打算,大概是要去東水鄉走一趟。

“我已經同陛下告假,想要去江南一趟。”裴錚語氣平靜的開口,他的心中早就已經有這個念頭。

但沒有人問起,他就沒有提過。

每一個人對他的態度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刺激到他,每一個人都知道,沒有柳朝朝在裴錚的身邊,他會受不住。

但是朝朝呢?

她知道嗎?

“為何要去江南?”阮氏心中明白定是因為柳朝朝,但她明知故問,想要裴錚親口回答她。

她的兒子一定不能這般頹廢下去。

而裴錚也沒有讓阮氏失望,一臉平靜的說起要去東水鄉看看,“她說要回家,也許隻是想回家去看看。”

也許看過之後,就會改變主意。

但是江南距離京城千裏迢迢,朝朝要是不認識回來的路怎麽辦?

“我離開京城去靈州的那一日,她說會等我回來接她。”裴錚垂下眼眸,腦海中浮現出朝朝溫婉的笑容,這些日子他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

失憶時候的記憶並沒有消失,他恢複記憶之後,那段記憶也是在的。

隻不過裴錚自己不願承認罷了。

他總是下意識的忽略那些記憶,以為這樣子就可以抹去那些回憶,裴錚並非不願記得和朝朝的過去,隻是不想記起那個傻氣的自己。

那個在碼頭扛沙袋,會為了一文錢和旁人據理力爭的自己。

那是個全然陌生的人,他傻氣又蠻不講理,裴錚並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他不想記得。

隻是因為朝朝的離開,裴錚被迫去回憶一切,然後他悲哀的發現,朝朝昔日的笑容要真誠許多。

她會撒嬌,會生氣,甚至還會和他吵架。

他們會因為一個糖葫蘆欣喜,會因為今日多賺了幾文錢而快樂,也會因為一點點小事而冷戰。

曾經的朝朝會因為村子裏的一個姑娘對著他說了幾句玩笑話而吃醋,她那麽和善的一個人,甚至都跑到別人家裏去,讓那家人好好的管管自己的女兒,莫要勾引別人的丈夫。

而他呢,他那個時候在做什麽?

裴錚想了許久才想起來,他那個時候跟在朝朝的身後,對那姑娘說:“我是有娘子的人,你快些和我娘子說清楚,免得她不開心。”

他們那時候最大的心願,無非就是賺足銀子,能蓋上一間大房子,若是還能有一兩個孩子,那就是最好的。

朝朝喜歡女兒,可裴錚卻一直想要一個孩子,不為其他,隻為孩子長大之後可以好好的保護母親。

如今,什麽都有了,昔日想要的一切都已經達成,甚至以為永遠都不會擁有的孩子也都有了。

為什麽,朝朝卻選擇離開?

裴錚想不明白,甚至都開始鑽牛角尖。

所以他要去東水鄉看看,他要找柳朝朝問清楚,為什麽。

“為何一定要去江南?亭曈,你就此放下了,好不好?”阮氏苦口婆心的勸著他,但是裴錚如何能夠放得下?

他根本就想不明白,也許已經想明白,隻是不願意承認而已。

所以他非要走這一趟。

“母親,還請您不要阻止我。”裴錚的心中燃燒著一團火焰,他如今的平靜也不過是表麵功夫,他隻是有太多太多的疑惑,他有太多的問題想不明白,甚至有脾氣也不知道朝哪裏發,太過憤怒而顯得異常平靜。

所以,他要找到柳朝朝,親自問清楚。

“罷了,你打算何時動身?”阮氏知道勸不住他,索性就遂了他的願,隻是阮氏心中隱隱覺得,裴錚就算去了江南,也隻會撲個空而已。

柳朝朝如此聰慧,可以想出這樣的法子脫身,怎麽會想不到裴錚的打算?

“等忙完戶部的清算就動身。”裴錚語氣平靜,甚至還能和阮氏告罪,說除夕恐不一定能歸家。

阮氏如今還能說什麽拒絕的話,無論她同意與否,裴錚都是會去做的。

“你既然知曉馬上要到除夕,可有想過給孩子取什麽名字?孩子百日之後,總要上族譜的。”

裴錚聽母親提起孩子,便又不可避免的想到朝朝,他一直都沒有給孩子取名字。

朝朝卻從不催促。

如今他不受控製的想著,難道是因為她一早就打算離開,所以根本就不想知道孩子叫什麽名字嗎?

“我,還沒有想好。”裴錚並不是說假話騙母親,他是真的沒有想好,他想要想一個極其有寓意的名字,來承載他的期待。

隻可惜想過那麽多,裴錚都覺得配不上。

那是他期待已久的寶貝。

裴錚沒有想好名字,卻給孩子取了乳名,當阮氏知道裴錚取得乳名時,除了歎氣什麽都做不了。

她命張嬤嬤去裏屋把孩子抱出來。

可裴錚卻有了想逃跑的衝動,在孩子被抱出來之前便率先開口,“母親,我還有事,我就先走了。”

“站住。”阮氏並沒有讓他逃避,從張嬤嬤手中接過孩子,穩穩的放在裴錚懷裏,“這是你的孩子。”

裴錚根本不敢去看懷裏的孩子,孩子的長相其實很像朝朝,五官漂亮且精致,漸漸長大之後就愈發的像了。

然而裴錚現在,卻不知道要怎麽麵對他。

“你既一意孤行要他出生,總要為他付起責任來,裴錚,你是他的父親。”阮氏的聲音鄭重其事。

裴錚茫然無措的看著孩子,眼裏閃過諸多的掙紮。

到底還是將孩子緊緊的抱在懷裏。

五日之後,裴錚辭別母親,踏上了去江南的路。

阮氏抱著孩子給裴錚送行,“玖玖,和祖母一起等著你爹爹回來。”

裴錚知道,那話是母親說給自己聽得,母親在提醒他莫要一去不回。

十日之後,裴錚來到了東水鄉,站在那間熟悉的泥瓦房前,他滿心忐忑。

院子裏瞧著有些衰敗,他順著記憶找到鑰匙打開了門。

心中的期待和忐忑到了極點,可失望卻隨即而至,裏頭根本就沒有人居住過的痕跡。

屋子空曠了一年多,早就積了厚厚的灰塵。

裏頭的陳列擺設和從前沒有任何的差別,他們走的時候是什麽樣,如今還是什麽樣。

朝朝沒有回來過。

這個認知讓裴錚從心底裏無法接受。

她沒有來這裏,還能去哪裏?

朝朝和裴錚去京城的那一天,東水鄉很是熱鬧,這裏的村民也許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那麽大的陣仗。

他們也是之後才知道阿陽原來是京城大官家的兒子,隻是不小心受了傷被朝朝給救下,如今人家家裏人找來,他們接了朝朝要享福去。

這些不過是茶餘飯後說起的閑話,鄉下人最看重的還是土地和房子,朝朝家的這塊地原本是她母親花錢買下來的,她娘去世之後,房子就成了朝朝的。

如今朝朝跟阿陽去了京城,千裏迢迢,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自然許多人打起了這房子的主意。

隻因為都是鄉裏鄉親的,並不好做的太明顯。

實則大家夥兒的心裏都有些計較,就等著過個三年五載,可以挪為己用,從朝朝家門口經過,還會多看兩眼,深怕自己少看兩眼之後房子就沒了,落入別人手中。

如今聽說那閑置的空屋子門被打開,許多人都坐不住要過來看個究竟。

其中以張屠戶腳程最快。

他一進院子就看見了滿身貴氣的裴錚,神色多少是有些尷尬的,“阿,阿陽,原來是你啊。”

裴錚聽見這久違的稱呼,看向一旁的年輕男子,輕而易舉的想起他的身份,“張大哥有事?”

“沒,沒事,這不是看你們家中沒人但院門敞開,還以為是有什麽賊人闖入。”張屠戶有些心虛的解釋,“都是鄉裏鄉親的,總不好袖手旁觀。”

張屠戶深怕越描越黑,索性不再討論這件事情,隻是問裴錚怎麽忽然回來了,“難道是和朝朝回鄉探親?怎麽就你一個人,朝朝呢?”

裴錚聽到這話,原本就不怎麽好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差了。

他想,這人從前說話就不中聽,許久不見怎麽還是這般的討人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