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近鄉情怯

裴錚和朝朝告別之後, 便帶著福全回了京城,福財原本想跟著一塊兒去的,但因為玖玖還在涼州, 故而福財留在了涼州照顧他們。

同時留下來的人, 還有甲一和甲二。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裴錚的意思, 朝朝自然也是清楚的。

他離開的那一日, 朝朝帶著玖玖去涼州城外送他, 此情此景讓裴錚不由的想起很多年前的臘八節。

那時候朝朝也是站在門外送他, 然後等他回來的時候,就再也找不到人了。

裴錚一瞬間變得緊張起來,看著朝朝欲言又止, 可話到嘴邊又覺得難以啟齒,他心中諸多糾結,一直繞不過心中鬱結,到底還是開了口, “朝朝…”

“怎麽了?”朝朝皺起眉頭問他, “可是有什麽東西忘記了?”

裴錚的行囊都是他自己收拾的,多了什麽,少了什麽,朝朝一概是不清楚的。

這會兒聽到裴錚說話, 還以為是忘記了什麽事情要交代她, 哪裏知道裴錚隻是衝著她搖搖頭,有些擔心的看著她, “我回來的時候, 你會在嗎?”

裴錚並未掩飾自己的忐忑, 有些話一旦說出口,之後就會容易很多, 那些擔憂也是不加掩飾。

朝朝這才知道他為什麽會停下來,她輕輕的點了點頭,承諾道,“我答應過你的事情,一定會辦到的。”

裴錚聽到這話的時候,心中莫名的有了一些委屈,他看著朝朝,有些想要控訴她,“當真嗎?”

兩人之間仿佛有了不一樣的默契,一瞬間仿佛是心有靈犀一般,朝朝明白了裴錚在想什麽。

記憶中,她這般目送裴錚離開,是在那年的臘八,隻是那個時候,朝朝並沒有等他回來。過去和現在漸漸地重合,朝朝看著裴錚,輕聲開口,“我沒有答應你。”

裴錚抬起頭,不敢相信的看著朝朝,“…你說,什麽?”

“我說,當年我沒有答應你。”朝朝說起這些話的時候,仿佛是把自己堅硬的外殼一點一點的剝離,那些曾經不想說出來,一直藏在心中的話,全部都無所遁形。

全部都被人所熟知。

朝朝的心情,總有些微妙,可裴錚卻一直看著她,看了許久許久,仿佛看著現在的她,就可以穿過時間,回到五年前,想要看一看清楚,她當時究竟是怎樣的心情。

朝朝本以為裴錚會有什麽話想要問她的,但沒有想到,裴錚什麽都沒有問,隻是衝著她笑了起來,那笑容純粹而又好看,疑惑中又帶著些微微的釋然,“那…你現在答應我了,對不對?”

朝朝下意識的點頭。

裴錚笑的愈發溫和了,“你答應過我的,不能出爾反爾啊。”

朝朝微微一愣,更加用力的點了點頭,牽著玖玖的手目送裴錚離開,直到再也看不見,她才收回了視線。

她的確是答應了。

答應了就不會反悔。

玖玖見他們終於說完了話,原本是想和爹爹說幾句話的,但他沒有想到,爹爹就這麽走了。

走的幹脆利落,毫無留戀。

玖玖看了好一會兒,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直到人影子都看不見,才確認了一件事,他爹就這麽走了,走了…

玖玖隻覺得自己什麽都反應不過來,甚至都不清楚怎麽會變成這樣,“姨姨?爹爹他就這麽走了嗎?”

隨著玖玖的這句問話,朝朝才終於反應過來,裴錚還沒有和孩子告別,裴錚好似隻顧著和她說話,說完之後就離開,朝朝一時之間有點兒尷尬。

“爹爹是忘記我了嗎?”玖玖軟乎乎的聲音裏,多多少少染上了一些委屈。

朝朝也沒有想到這一茬,一時之間也找不出合適的話來安慰他,她本還可以安慰玖玖,裴錚也許是太過緊急,所以才會顧不得。

但這些話很顯然是不合時宜的,因為裴錚和自己說了許多的話。

他大概真的隻是單純的忘記了而已,這個道理朝朝懂,玖玖也懂。

朝朝的心中沒由來的多了一些愧疚,但是玖玖卻恩怨分明,並未將這件事情遷怒到母親的身上,卻真真切切的開始生裴錚的氣。

氣裴錚不和自己道別,每日裏要說三四回自己在生裴錚的氣。

沒有人去反駁玖玖,因為這件事情的確是裴錚做的不地道。

也不怨玖玖。

裴錚回去京城之後,又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徐興文夫妻倆到底還是知道了朝朝和徐雲背著他們老兩口買宅子的事情。

朝朝和徐雲兩個本以為會挨一頓數落,但結果卻出乎意料,徐興文夫妻倆竟然什麽都沒有說,甚至還責怪她們倆怎麽不買個大一些的。

惹得朝朝和徐雲麵麵相覷,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爹,你不是之前一直都不願意朝朝搬出去住嗎?”徐雲壯著膽子問道,心說難道自己的親爹這是轉性了?

徐興文沒好氣的瞪了徐雲一眼,“你既然知道你爹心裏是什麽想法,還非要慫恿朝朝去買宅子,是存心跟你爹過不去嗎?”

徐雲不敢說話了,連忙走過來討好親爹,“爹,女兒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涼州發展一日賽一日的好,我和朝朝就想著多買一些宅子,以備不時之需。”

“到時候我們可以把手裏的宅子高價的賣出去。”

“一來一回,不是又賺了一大筆?”

這話說得要多假,就有多假。

徐興文根本就懶得聽,對著徐雲冷哼一聲。

他的心中自然是舍不得朝朝的,可徐興文心中也有了別的考慮,他當然不會忍心朝朝孤獨終老,而合適的人選,瞧來瞧去也唯有那一個,最要緊的是朝朝自己的心意。

徐興文並不知道未來會如何,但他到底是希望朝朝能有一個容身之處,不至於再日後同丈夫發生矛盾的時候,無路可去。

若是一直和他們老兩口住在一塊兒,還擔心朝朝有所顧慮。

“宅子怎麽就不買的大一些?我們老兩口同你阿姐想去做客,會不會有些擠得慌?”徐興文的聲音很溫和。

朝朝聽到他的聲音,心中似有暖流淌過,徐興文總是用一種慈愛的目光看著朝朝,雖然很多事時候都不會說太多,但在親爹那邊從未得到過的父愛,都被徐興文悉數補上。

“徐伯伯,我並不是想要搬出去住,隻是我從前就想要買自己的宅子。”

朝朝的過去,他們一知半解,可一個姑娘家隻身從京城來到雍州,想來是吃過很多的苦。

朝朝不知道二老能不能理解她說的話,就在她不知道要怎麽解釋的時候,徐興文開口了,“我和你伯母兩個並沒有生氣,先前隻是擔心你搬出去住,我們二老會孤單,也擔心你一個人無法照應。”

“這會兒知道並非如此,我們倆也就放心了。”

一件事情就那麽說開了,徐雲和朝朝也不用繼續偷偷摸摸的,開始高高興興的布置宅子。

喬遷是很大的一件喜事,徐興文是打算熱熱鬧鬧的辦,批了幾個日子,都覺得不合適,徐雲和朝朝有些莫名,不知道為什麽徐興文看不上。

最終還是徐夫人過來解惑,提醒她們是有人還未歸來。

徐雲這才知道親爹是在想什麽,朝朝更沒有想到,徐興文居然是在等裴錚。

她尚不知裴錚什麽時候歸來,本想去同徐興文提一句,但卻被徐雲給攔住了,“一年有那麽多的好日子,哪裏會在乎這些呢?在我爹爹看來,有些事情比千挑萬選的好日子更要緊。”

也許裴錚不怎麽在乎,但徐興文是在乎的,徐雲雖然不在乎裴錚,卻因為朝朝而支持徐興文的舉動。

“阿姐…”

徐雲飛快的打斷她的話,“我們家還是我爹做主,雖然我爹疼你,但這事兒你敢自己同他去說嗎?”

朝朝立馬搖頭,她當然也是不敢的。

徐雲見狀滿意的岔開話題,“你不是說那誰會回來的嗎?”

其實誰都知道裴錚會回來,誰都知道朝朝和玖玖還在雍州,裴錚不可能不回來,但朝朝並不敢太篤定,她的心中到底還是有忐忑的。

實則也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麽。

徐雲並不怎麽會和朝朝說起裴錚,隻因為不想讓朝朝為難、

但是玖玖最近卻一反常態,總是和徐雲一塊兒說裴錚的壞話,理由也是非常簡單的,就因為親爹回京城的時候,把他給忘記的幹幹淨淨的。

玖玖還在氣頭上,但徐雲是個理智的長輩,如何能真的和個孩子一塊兒數落什麽。

但她也沒見得有多成熟,因為徐雲是和玖玖在一塊兒,數落起自己的親爹。

兩人各自說各自的親爹壞話。

把朝朝看的目瞪口呆,他們倆總能以一種很神奇的方式和諧共處。

徐雲和玖玖兩個每次都說的興致勃勃,朝朝雖然覺得這有些不太好,可每一次還是忍不住的想笑。

日子就這麽一天一天的過去,而離開涼州的裴錚,經過長途跋涉,終於來到了京城。

*

京城·郊外。

護城河邊上,臨近城門。

福全勒令隊伍停下修整,此時不過是晌午,裴錚卻停了下來,掀開了馬車的簾子,抬眸看向城門,和記憶中的沒有太大的差別,但裴錚已經忘記自己離開時候是什麽模樣。

他離開的時候,疑惑和不解的情緒占據身心,隻想著要離開,好似沒有回頭看過一眼。

裴錚此番想來,心中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微微蔓延,他掀開簾子看了許久,久到福全都忍不住上前詢問,“世子,我們是回府嗎?”

裴錚微微頷首,“回府。”

他的官袍還在馬車上,這一回是奉召回京,直接去宮中見陛下也是說得過去的,但裴錚卻沒有那麽的極端。

陛下並未這麽要求。

而裴錚和母親之間的關係,已經勢同水火,他並不想在這個時候火上澆油。

裴錚放下了簾子,福全對著守城的士兵出示了文書,他們很快就通過了檢查入了城。

裴錚坐在馬車裏麵,聽著街道兩旁傳來熱熱鬧鬧的聲音,夾雜著不少的鄉音,本應該是很熟悉的場景,但裴錚此時此刻卻覺得有些陌生。

在涼州的時候,馬車行駛到哪一處,他可以清楚的知道那是什麽地方,但置身於京城的繁華地段,他卻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到底是離開太久了。

裴錚的心中不知為何冒出了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馬車行駛了半個時辰,來到了鎮南侯府,福全駕停了馬車,恭恭敬敬的問道,“世子,可要屬下叫門?”

裴錚聽到這裏,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他微微點頭,福全便去叫了門,時間太過於久遠,以至於一些人甚至都沒有認出裴錚和福全來。

等到認出的時候,小廝驚愕的睜大眼睛,最後連滾帶爬的進了屋,“管家,管家,嬤嬤…”

大呼小叫的自然是不成體統不守規矩的,管家聽到這聲兒的時候,正在阮氏的院子裏回稟鋪子一月的收成。

聽到這裏臉色變得難看極了。

“夫人恕罪,小的這就去外頭看看,是怎麽回事。”管家躬身告退,怒不可遏的走了出去,“究竟出什麽事情了,天塌下來了不成?值得你這般大呼小叫的?”

“管,管家,世子,世子…”小廝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管家聽到這兩個字,倒也是見怪不怪的,還以為是收到了裴錚的書信。

“又不是沒收到過世子的書信,有什麽好大呼小叫的?”管家冷冷的瞪了小廝一眼,讓小廝將書信拿來,他好去夫人麵前將功補過。

但誰知道小廝隻是一個勁的搖頭,“不是,是,是世子爺回來了。”

小廝心裏那叫一個著急,生怕自己說的話,他們一句都聽不懂,手舞足蹈的比劃著。

這回輪到管家開始不淡定了,抓著小廝的手就問,“此話當真?世子當真回來了?”

“當,當然是真的。”小廝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此番冷靜下來,終於可以完整順利的說上一句話。

“就在堂屋裏候著,奴才是來找您的。”小廝說完了之後,就輪到管家不成體統,直接跑去了堂屋。

想要親眼看一看這到底是真是假。

堂屋之中,裴錚安安靜靜的坐著,家中和他離開的時候很不一樣,格局有了一些改變,應當是他離家之後有了些修繕,但還能夠看見大致的輪廓。

府中用的都是一些老人。

大多都是父親的舊部。

莫說是過五年,便是十年,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隻要裴錚歸來,每一個人都會認得他,當這些慈愛的目光落在裴錚身上的時候,當真是奇跡般的緩解了他的忐忑。

也許是近鄉情怯,越是接近京城,裴錚的心中的情緒便愈發的波動,等到了鎮南侯府之後,這番忐忑更是到達了頂點。

如今坐在家中的堂屋裏,他還覺得有一些陌生,甚至心中都有些緊張起來。

管家健步如飛,身後的小廝看了隻覺得驚訝非常,印象中從未見過管家有這般身手矯健的時候,他飛快的跑來裴錚身邊,看著裴錚就差點兒要掉淚,“世子,您總算是回來了。”

管家是侯府的老人,更是從小看著裴錚長大的老者,對於管家裴錚的心中多是敬重的,“福伯,母親在何處?”

“夫人?夫人在正院,世子您可要過去請安?”被裴錚稱為福伯的人,雖然還激動著,但他已然想起了自己的責任,就要領著裴錚去請安。

裴錚看了福伯一眼,並沒有反駁什麽,微微頷首讓他在前頭帶路,福伯的心中還覺得有些驚訝,他根本沒有想到竟會在這一天瞧見裴錚。

“隻可惜侯爺去了南邊,若是侯爺瞧見世子您回來,一定會很開心的。”福伯一邊說著話一邊領著裴錚往前走。

說得多了,他就會回頭看一看人。

裴錚是朝廷命官,就算久不在京城,對於一些官員的指派和調動也是略知一二的,何況他爹這般位高權重的,一舉一動更是瞞不過世人的眼。

說白了,裴錚早知道裴元勳不在京城,“我這次回來,是來看一看母親的。”

對著福伯,裴錚倒是放鬆許多,有些話也沒有那麽的難以啟齒,他此番回來,還有一件事情便是過來阮氏的。

鎮南侯府家大業大,但人口簡單,管家離去之後沒有多久,阮氏就知道了裴錚回京的消息,一向穩重的貴婦人這會兒卻是站都站不穩,手中的茶盞嘭的一下全部掉在了地上,身邊的張嬤嬤立馬走過去扶住她。

“夫人,您當心身子。”

阮氏這會兒哪裏還顧得上這些?她看著身邊的嬤嬤不敢相信的問道,“當真是亭瞳回來了?”

張嬤嬤一直都陪在阮氏的身邊,壓根就沒有出去,也並未親眼見到裴錚,當然不止此事到底是真是假,但她同樣明白,沒有人敢在鎮南侯府開這樣的玩笑,十之八·九便是世子爺回來了,但這件事也有些奇怪,他們並沒有收到任何的消息。

“夫人,您小心一些,莫要著急,若是世子爺,他一定會過來請安。”張嬤嬤還算是穩重一些,將阮氏給穩住了,事情也的確不出她所料,裴錚的聲音很快就響徹在正院。

一牆之隔,阮氏親耳聽到了裴錚的聲音,他在外頭求見。

這感覺讓阮氏覺得很奇怪,裴錚雖然離家多年,但是他們並不是五年未見,明明這是她期待已久的一幕,可阮氏的心情卻算不上多好,明明孩子近在咫尺,可阮氏卻握著張嬤嬤的手,問了一句讓眾人疑惑的話,“裴錚這一次回來,是要做什麽?”

張嬤嬤隻覺得自己有些聽不懂,“夫人怎麽會這麽想?”

“裴錚他一直都不願意回來,怎會忽然有所改變?”阮氏的確很像見到裴錚,母親思念孩子仿佛就是本能,可阮氏的本能已經在一次又一次的期待和失望當中,變得患得患失起來。

“夫人…”張嬤嬤說不出什麽勸慰的話來,她是阮氏的陪嫁,自然一門心思都在自家姑娘的身上,阮氏這會兒的心情不悅,張嬤嬤自然是不想勉強她的,但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知道阮氏的有多麽想見裴錚。

“世子長途跋涉歸家,一回來就過來請安,您好歹見一見他。”張嬤嬤看著阮氏便開口勸她,“您說不知道世子為何要回來?說不準他是在外頭受了什麽委屈,這才…”

張嬤嬤的話說了一半,留了一半,也許不能打動一個高高在上的侯府夫人,卻可以說服一個期盼遊子歸家的母親。

她穩了穩心神,終於開了口,“進來吧。”

裴錚在外頭也同樣猶豫了許久,隻因為他不知道要怎麽麵對阮氏,前不久還在涼州的時候,裴錚收到了長姐的書信。

他本以為長姐送來書信是責怪他的,因為自幼長姐和母親的關係就極其的親密,母親因為自己的緣故勞心傷神,他累得母親如此,也許長姐會因此不滿。

可誰曾想…

長姐卻告訴他,有些事情沒有對和錯,身為長姐她希望裴錚可以得償所願,可身為子女,她也同樣的希望父母可以平安喜樂。

這其中的平衡,大概就是所有人苦苦追尋的幸福。

裴錚並不希望朝朝再受委屈,他的餘生隻希望和朝朝共度,可他身為人子同樣不願忤逆父母,所以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所以裴錚回了京城。

母子相見,相顧無言。

裴錚對著母親叩首,行了大禮,阮氏看著裴錚,她原本覺得自己已經變得狠硬的心腸,在這一刻又變得柔軟了起來。

“亭瞳。”阮氏喚著他的字。

離家幾載,除了書信上的隻言片語,竟再也沒有人喊過裴錚的字。

他捏著袖口,斂下心頭的情緒,克製的喊道,“母親。”

阮氏看著他,不動聲色的打量著自己的孩子,無論孩子是什麽年紀,在外頭是什麽模樣取得了多大的成就,在父母的眼中隻能看到他是不是瘦了,是不是累了。

就連阮氏也不例外,“瘦了好些,可還是不習慣涼州的飲食?”

阮氏問的都是一些瑣碎的小事,裴錚心道很多事情總會慢慢的習慣,但有些話他一句都沒有說,隻是安安靜靜的聽著阮氏說話。

母子倆之間怎麽瞧著都有一些生疏。

誰都不知道這話要怎麽繼續下去,但誰都沒有想要停下,最終還是阮氏開了口,讓他好好的休息。

裴錚看著阮氏,心中有無數的話想要說,他尚未開口,就看到了阮氏的模樣,生生的克製住,回到自己的院子裏,裏頭的陳列並沒有任何的改變。

張嬤嬤陪同著一塊兒過來,忍不住的告訴裴錚,這些都是夫人吩咐的,“自您離開京城之後,院子都是夫人親自吩咐人打掃的。”

“也是夫人吩咐要維持原樣,不許旁人亂動。”

裴錚沉默下來,顯然是沒有料到這些。

張嬤嬤微微地歎了一口氣,不想他們母子之間有這樣的隔閡,告訴裴錚,哪裏都不例外。

“就連柳姨娘住過的院子,也是原封不動的。”

裴錚聽到這話的時候,詫異的抬起了頭,朝朝曾經住過的院子裏,其實並沒有什麽東西,關於柳姨娘的一切,都被她留在了京城。

她帶走的,隻有屬於柳朝朝的東西。

隻是那裏有許許多多的回憶,是裴錚所珍惜的,他看了張嬤嬤一眼,欲言又止。

仿佛是沒有想到。

張嬤嬤見狀便笑了起來,“世子若是不信,大可以去瞧一瞧。”

裴錚並未有要去瞧一瞧的舉動,張嬤嬤這麽說自然是因為確有其事,“母親這些年,可還好?”

“世子若是想知曉,為何不親自問呢?”張嬤嬤溫和的看著裴錚,她隻希望夫人和世子母子倆可以好好的,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別的心願。

裴錚回到川舒苑,明明是很熟悉的地方,但裴錚還是覺得有些茫然,裴錚回京的消息自然是瞞不過眾人的。

不出一個時辰,大多數人都已經知曉。

裴錚雖然不在京城,可關於他的豐功偉績,這些年朝臣們可沒有少聽,時常被陛下用來訓斥他們,此番冷不丁要能見著活生生的人,一時之間新官老臣的心情都有些微妙,大家夥兒都知道裴錚和荀烈的關係好。

於是拐彎抹角的問到荀烈的頭上來。

天可憐見的,荀烈竟然還是最後一個知道裴錚回來的人。

他心中迷茫的要死,卻又不能被人家發現自己什麽都不知道,隻能笑著打哈哈,心裏一驚把裴錚罵個半死,結果人還沒到家呢,半路就被福全給攔著去了酒樓。

荀烈知道,這一定是裴錚授意的,心中的氣總算是消了一些,可麵上還要保持著氣惱的模樣,一路氣鼓鼓的來到了酒樓,一進廂房就開始抱怨,“裴錚,你這麽就太不夠意思了。”

結果荀烈瞧見了什麽?

他瞧見了把朝堂攪得宛如一灘渾水的裴錚,居然坐著喝茶?

竟然還不是酒?

“你來了?”裴錚衝著荀烈淺笑,那笑容看的荀烈心裏毛毛的,有些疑惑的走到裴錚的身邊,若非不合適,他都想伸出手去探一探他的額頭。

這衝動被扼製,荀烈隻能出聲問他,“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

“你沒事怎麽在這裏喝茶?不是應該喝酒嗎?”荀烈想起裴錚寄給自己的書信,是請他搜羅美酒的時候,給自己也帶一些。

荀烈還以為裴錚是要喝酒。

裴錚本想問荀烈為何要喝酒,隨後想到可能是因為自己的書信讓荀烈誤會,他輕輕的笑了笑,“那些是給朝朝的。”

荀烈聽到這裏,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的,他看著裴錚是當真想罵人。

“那你這一次回來京城是做什麽?別告訴我是來京城尋酒送人的。”荀烈不太高興的說了一句氣話。

誰知道裴錚竟然還真的點了點頭,“你久居京城,一定對此很了解。”

荀烈當真是想要罵人。

但玩笑的話說歸說,荀烈也不至於因為這些事情就誤會裴錚,二人說了一些話,荀烈才知裴錚當真是奉詔入京的。

一向不著調的荀烈,難得正經了一回,“難道是發生了什麽事?”

裴錚搖頭,他回京也不過是順勢而為,尚未見到陛下,不便胡亂猜測。

“不對啊,這些年陛下也不是頭一回喊你回京,怎麽從前沒見你那麽積極的回來?”荀烈一下子就發現了不對勁,忍不住問道。

裴錚默默的橫了荀烈一眼,心說這兩者之間能一樣?

從前不過是陛下提及讓他回京,而這一次是下了旨,若他不遵便是違抗聖命。

“京城應當是沒有什麽大事,大抵是因為我要辭官。”裴錚語氣平淡的說出這些話,把荀烈震驚的酒杯都快要拿不住。

裴錚可知道他自己再說什麽嗎?

辭官?

他年紀輕輕尚未到致使的年紀,居然就想著辭官?

“你這是受什麽刺激了?”荀烈有些疑惑的問道,但讓他沒想到的是,裴錚不僅僅年紀輕輕的就想著致使辭官。

連通鎮南侯府的爵位,都一並不要了。

若是宣揚出去,隻怕所有人都會以為鎮南侯世子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