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憶畢。
後麵發生事情葉崢雖然一覺睡了過去不知道,但中間也模模糊糊醒過幾次,聽到一點動靜。
無非就是雲清或救人心切或抹不開臉皮,被葉王氏這個刁婦賴上,不依不饒地把“葉崢”給入贅進了雲家。
葉崢中途醒來的時候,還聽到葉王氏的大嗓門在雲清家院子裏嚷嚷,要討三十貫錢當“彩禮”。
三十貫錢在這時相當於三十兩銀子,這樣高身價的“彩禮”在溪山村可謂是聞所未聞了,村裏人都不富裕,嫁娶多不過是幾兩銀子的來去,就算是入贅個小子,張口就要三十貫錢妥妥是獅子大開口了。
但葉王氏十分振振有詞:“崢小子高低是個童生,這些年來在我家吃的米糧,穿的衣褲,花的束修,哪一樁哪一件不要錢,三十我還嫌要少了呢!就這還是看在清哥兒給崢小子擦身的份上,按說這哥兒看了小子的身子已是不清白了,我家葉崢是男子自然無所謂,你家清哥兒可就難說嘍。”
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雲清已經不清白了,要不想砸手裏,這錢你們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
差點把雲爹雲娘氣個倒仰!
雲爹雲娘是那天走在路上被人連連道喜才從村人口中得知自己有了一個“哥婿”的。
雲清在地頭給葉崢擦過身,好不容易溫度降下來,呼吸也平緩了,那葉王氏生怕雲清不認似的,提高音量嚷嚷給路過的村人聽:我家崢小子入贅給山腳下雲家啦,你們瞧崢小子中暑,清哥兒還來照顧他呢,小年輕熱乎著呢巴拉巴拉。
溪山村很小,不到半天時間村裏都傳遍了,村西葉家和山腳下雲家結親了,葉小子當了雲家的上門哥婿。
哪個葉小子?
還有哪個,就是葉崢啊,九歲中童生試那個!
什麽,你問都中童生了怎麽還入贅?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湊耳過來,我和你說說這裏頭的門道,自從六年前葉家老兩口前後腳過世……
雲家二老顧不上和人多說,提起農具就往家趕,回到家一看果然見村西的崢哥兒躺在他家的**。
雖說雲清很快就把來龍去脈解釋了一遍,說是人命關天,那葉王氏又袖手旁觀,若不救回來恐怕葉崢一條命就沒了。
即便如此,二老的心氣兒還是不順。
他們也是世上經曆過的,可沒自家哥兒那麽傻白甜的,這件事情明顯就是葉王氏的過錯,她把清哥兒算計了,還大肆宣揚得人盡皆知,可見就是要將此事坐定,讓他們家吃個啞巴虧!
“沒這麽欺負人的!看我去找村長,定要給你討個公道……”
雲爹把鋤頭一摔就要去找人理論,卻被雲清攔住了。
“爹你先別衝動,聽我說。”
“你要說什麽?”雲老爹還是氣。
雲清拿起雲老爹的煙袋鍋子,打燃火石給他燒了一袋,遞到雲老爹手邊,勸他冷靜:“爹你不是本來就想給我招個贅婿的嗎,現在豈不是正好?”
“我那是想招個身強體健可以頂門立戶的,可沒想要這個!”
後頭還有一句病秧子忍住了沒有說出口。
言語間對葉崢很是嫌棄。
葉家老三葉崢,村西頭葉樹根的老來子!
老兩口寶貝得什麽似的,三歲前腳就沒落過地,村裏其他孩子滿地打滾,曬成煤球,這葉崢卻是在葉樹根的膝蓋上長大的,長得漂漂亮亮白白嫩嫩,就像縣城富戶家的小少爺,還會讀書,九歲就中了童生。
隻可惜這葉崢從小身體就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那苦湯藥子就和流水似的灌下去。
若說雲清是福印黯淡加上長得不符合村裏人對哥兒的審美才剩下了,那葉崢就是因為身子過於嬌弱,一看就幹不了活兒而無人問津。
村裏哥兒姐兒找男人可不看長相,而是看身板子結不結實,能不能下地幹活養活一家老小,這長得好看能頂個啥用,晚上黑燈瞎火都一樣,難不成抱著嬌花一樣的相公全家餓死不成?
不過葉崢今年滿打滿算也就十六歲,其實也算不上什麽剩男。
若能再活幾年,說不定就被哪個不愁吃穿的富戶家的小姐看上,帶回去養在院子裏賞心悅目了。
可惜啊可惜,原身葉崢在中暑那天已經死了。
現在的葉崢並不是溪山村的葉崢,而是個穿越而來的現代人。
葉崢本名秦崢,是個剛出校門的社畜,他坐的那班飛機失事,秦崢本以為死定了,誰知睜眼就來到了溪山村,頭昏腦漲暈在了葉家的旱地裏。
那天晌午雲清給自己喂水擦身的事秦崢全記得,隻是那時候秦崢正在繼承原主的記憶,身體太難受,他無法做出什麽反應罷了。
原主葉崢是中暑脫水而死,秦崢穿來的時候,正趕上葉崢的身子還沒涼透,同時也一並承受了這具身體中暑的後遺症,如果不是雲清大發善心替他降溫喂他喝水,估計秦崢馬上也要步原主的後塵,歸西去也。
所以說一句雲清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不為過。
秦崢是個記恩的人,反正他在現代也沒什麽親朋好友,來到這裏他沒得選,但既然重獲新生,他就決定以葉崢的身份活下去,並好好報答自己的恩人一家。
屋外的對話還在繼續。
“清哥兒,這葉崢一看就是個幹不了活的,以後一家子的重擔都要壓在你身上,爹娘不想委屈你啊。”
雲清搖頭一笑:“爹娘,我本來也不打算嫁人了,再說別人也看不上我。要說招贅,上門來的都是些地痞流氓,若是那樣,我情願一輩子單身一人,我既選擇單身,家裏的重擔還不是要落在我身上?”
……倒,倒也是這樣。
這話雲爹雲娘沒法反駁,可他們還是覺得不對。
雲爹瞧了一眼房門,又擔憂道:“可我看那雲家小子的身子,弱成那樣,人還沒你肩膀高,以後怕是生不出孩子,不管怎麽說,這孩子總是要一個的吧?”
屋內的葉崢:……
雲清:“……”
無論如何,雲清總是個哥兒,說起這個話題難免有點不自在。
不過他想了想還是說:“葉崢的情況爹娘你們也知道,許是這幾年虧著了,他還小呢,養養……養養就好了。”
雲爹雲娘對視一眼,覺得這話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
葉樹根老兩口過世後葉崢在家裏過的什麽日子那是全溪山村都知道的,被大哥大嫂可著勁兒地磋磨,不僅讓自己家三兒子葉旺祖霸占了葉崢的屋子,把他趕去睡柴房,書也不叫讀了,藥也不給吃,家裏有什麽髒活累活都丟給葉崢去做,有好吃的關上房門背著雲崢一家子偷偷吃。
那葉家老兩口死前曾叫葉崢跪在床前發誓要一輩子聽哥哥的話,不忤逆兄長,還叫來村長當著村裏人的麵把家都分了,所有值錢東西都給老大,包括七十兩銀子,三間青磚大瓦房,鍋碗瓢盆,六頭肥豬,一群雞,十畝上等田,八畝中等田;隻單分給小兒子葉崢兩畝中等田,外加住的那間屋子並二十兩銀子。
這些雲爹雲娘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不公至此,也不過是希望老大能在自己逝去後看在葉崢吃了虧的份上多照拂一下幼弟。
可惜啊,葉老大夫妻兩個是不要麵皮的,當初當著即將咽氣的老子娘和全村人的麵賭咒發誓一定好好對葉崢,否則豬狗不如。
然而才等老兩口翹腳歸了西,葉老大夫妻立刻變了嘴臉,對著葉崢呼三喝四起來。
這些事村裏人不是不知道,但知道歸知道,一家門一家戶,既然葉崢自己都從不說什麽,誰吃飽撐著主動管別家閑事兒呢?
村長有時候看不下去教訓幾句,葉老大嘴上答應得痛快,回去和葉王氏一說,葉王氏越發變本加厲,能站在院子裏躲著砧板跳腳大罵一整天!
當然不敢罵村長,話裏話外罵得都是葉崢。
什麽沒天理喪良心,什麽克死爹娘吃裏扒外,書都讀到狗肚子去了之類的,總之怎麽難聽怎麽罵。
原主葉崢是個溫室裏的花朵,又讀了幾天書,滿肚子斯文道理,對著葉王氏這麽個潑婦根本招架不來。
原主身體本就有病,想想之前爹娘在時的光景,又想想現在苦不堪言的日子,簡直人都要抑鬱了。
葉家老兩口去的時候葉崢滿打滿算不過十歲,這年紀就放早熟的古代也還是個孩童,他想爹想娘,整日裏想,想得不行,想得抓心撓肝,真恨不得跟著一起去了。
摸著胸口,葉崢現在還能回想起他剛來這具身體裏時感受到的情緒,與將死之人截然相反,竟然是帶著對未知的憧憬和欣喜。
彌留之際,原主葉崢最強烈的情緒不是活下去,而是這樣的日子終於解脫了,他要去天上尋阿爹阿娘了,他要和阿爹阿娘一直在一起,永生永世再不分開。
按現代的話來說,原主葉崢可能是那種一輩子也長不大的類型,因為小時候被保護得太好從而失去了獨立飛翔的能力,葉家老兩口一死,也帶走了原主葉崢的半條命。
這樣的寶寶男如果生在現代,被po上網絡,估計會招致一大堆口誅筆伐,但葉崢卻知道每個人生長壞境都不一樣,沒有人配對別人的人生指手畫腳,何況是隔著網絡啥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而且原主放棄的這具身體被他繼承了,怎麽說他葉崢是受益者,更沒有立場來評價了,他隻有感恩的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