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葉崢一覺醒來,隻覺腦門嗡嗡,喉嚨裏粗糙得厲害,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咳了幾聲。

許是聽到屋裏的動靜,片刻後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逆著光,有個清瘦修長的身影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藥汁進來。

“你醒了,可是嗓子不舒服?先把藥喝了吧。”

葉崢想起身,卻渾身酸痛提不起勁兒來,來人卻很有力氣,托著葉崢的兩個咯吱窩把他稍微往枕頭上提了提,又給他掖了下被子。

葉崢喉嚨痛,藥汁又苦澀難喝,好半天才咽下一勺。

來人卻很有耐心,溫言哄著勸著喂完了一碗藥。

然後不等葉崢開口要水喝,一杯溫水已經送到了葉崢嘴邊。

兩大口溫水咽下,葉崢喉嚨裏的火燒彷佛也好了些。

“身子不舒服就再睡一會兒吧。”

青年關好門出去,沒多久,屋外就響起了說話和工器具摩擦的聲音。

屋子裏靜了下來,窩在洗的發白卻蓬鬆的被窩裏,葉崢終於有功夫理一理混亂的思維。

溪山村是個依山傍水的古代村落,這個世界和葉崢原來的世界不同,統共有三種性別,分別為小子、哥兒、女人。

小子就是正統的男人,女人也和葉崢印象中的女人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哥兒。

哥兒是長著男人樣貌,卻可以受孕的男子,一般較正常男子纖細弱小,身上帶有福印。

福印可能是花形印記,也可能是一顆痣,福印顏色越鮮豔粉嫩,代表哥兒的孕育能力越強,就是人們口中的好生養,受人追捧,反之則難受孕,乏人問津。

方才給葉崢喂藥的青年雲清,就是一位哥兒。

雲清右眼下長著一顆米粒大小的紅痣,隻是這痣的顏色黯淡,若不細看可能會錯當成一顆正常的眼角痣,說明雲清的受孕能力較低,不是那等被人喜歡的好生養的哥兒。

加上雲清本人從小跟著雲老爹上山打獵,下河捉魚,學了一身獵戶的本事,這也導致了他在發育期猛長個兒。

在這普遍營養不良身高一般的古代,雲清生得俊眉修目、長身鶴立,比起村裏一般的男人還要修長挺拔,加上福印黯淡,一看就不好生養,於是長到十六歲還沒人來家裏提親,村裏的哥兒一般十三歲左右就有人家相看了,十六歲都出嫁了。

雲爹雲娘都愁得不行,偏雲清自己心大,一點都不在意,反正他有力氣,有手藝,就算不嫁男人也餓不死。

等雲清長到十八歲還沒有人來提親,雲爹雲娘看這形勢也差不多絕了自家哥兒能嫁出去的念頭,就琢磨著給他招個上門婿,請了媒人到處打聽,說隻要人品好,家境怎麽樣都不要緊。

這年頭,村裏人對於男人倒插門還是很有看法的,認為隻有最沒本事最窩囊的漢子才會去別人家裏當贅婿,但凡自尊自愛要點臉麵的都不會這麽幹。

但架不住還是有些懶漢閑漢存在,想著反正家裏揭不開鍋,不花一分錢白得個媳婦也不錯,白天洗衣幹粗活,晚上鋪床暖被窩,要是有幸丈人丈母娘死得早,雲家東西還不都成了他的,那時候踹了雲清再娶個心儀美嬌娘,生活樂無邊。

抱著這樣不要臉念頭涎皮賴臉自薦上門的,別說雲清自己了,雲爹雲娘也看得直皺眉,一連趕跑了幾個歪嘴斜眼的,弄得媒人也很火大,翻著白眼不肯上門了。

話裏話外還氣雲家人:你家雲清這把年紀,這個條件,就這還挑剔,看最後能挑個什麽出來!

氣得雲老爹差點和媒人打起來,還是雲清攔下了,對媒人彬彬有禮道:“能找個什麽樣的都是我的命,就不勞嬸子費心了。”

媒人見雲老爹動了手,本想撒潑打滾大鬧一場,好叫全村人都來看笑話。

誰知雲清往跟前這麽一站,氣質舒朗,聲音溫和,叫她臉上一陣訕訕,不知怎的就抹不開麵鬧了。

離開雲家大門,媒人心裏升起淡淡惋惜:這麽個人品模樣,怎麽就不生成個小子?若是個小子,估摸著十裏八鄉多得是哥兒閨女哭喊著要嫁的。可偏偏是哥兒,這樣既不會打扮又像男人的哥兒,哪家小子願意娶呢?

等到雲清二十歲,在村裏可謂徹底成了個老大難,同齡的哥兒身後都跟著一串蘿卜丁了,他還單著。

雲家爹娘也知道清哥兒這輩子恐怕是沒指望了,每天不發一言,卯足了勁兒幹活。

上山打獵,下地插秧,閑時還編簍子,編籃子,攢在一塊兒拿去鎮上賣,務必要趁自己還活著的時候多留下點家資,以免他們唯一的清哥兒老了晚景淒涼。

若說雲清不想有個人知冷知熱那是假的,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性格不如其他哥兒嬌柔,更不習慣依靠別人,再說村裏那些老光棍他也看不上,同他們成親還不如自己單過著好,幹脆絕了念頭,不去想這裏頭的事兒了。

誰知前天晌午,他隻不過單純上山裏收一次索套,就給自己帶了個小贅婿回來。

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

雲清提著兔子從山上下來,路過葉家旱地,見到葉崢倒在地頭上生死不知,那葉王氏卻自顧自坐在樹蔭底下打扇乘涼。

雲清看著不忍落,多問了兩句,就被葉王氏搶白一通:“一個未嫁的哥兒不好好走自己的路,問東問西,怕不是想漢子了,難不成是瞧我家崢小子長得俊,相中了?”

若換了別人聽到這話,早就和她爭起來了,然而雲清是個不在意的脾氣,解釋道:“葉嫂子你誤會了,我隻是看葉崢臉色蒼白嘴唇幹裂,是中暑的跡象,放毒日頭底下不管太危險了。”

葉王氏哪裏管這個,照她的想法,這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小叔子死了才好呢,家裏省一張吃飯的嘴了。

不過這話葉王氏卻不能明說,小叔子若在家中暑死了,那是他活該與她葉王氏無幹,可這人來人往的地頭上,已被人點破中暑,還放著不管,萬一人死了的話,也顯得她這做大嫂的太過歹毒,名聲不好聽,她雖苛刻,但苛刻和歹毒還是不一樣的。

可叫她白把家裏帶來的水喂給這吃白飯的,她又不甘心,葉王氏看著雲清臉上的焦急,眼珠一轉忽然計上心來。

葉王氏忽然大聲道:“哎呀我這一大早出門的也沒帶水來,清哥兒你既然愛管閑事,你給崢小子喂口水喝唄?”

雲清分明看見葉王氏身後的田埂上有個水罐,但救人如救火,他也不想和這婦人打嘴巴官司,聞言就放下手裏提著的死兔子,從身後背簍裏拿出一個竹筒,一手托起地上人軟綿綿的脖頸,用竹筒給他喂水喝。

但不知是不是中暑太久人有點**,葉崢牙關緊閉,雲清費了好大功夫才給他灌了一點點水進去。

雲清有點焦急,枕在手臂上的脖頸摸著滾燙卻無一滴汗液排出,這正是中暑嚴重的跡象,這樣弄不好是要死人的。

救人如救火,這時候雲清也管不了什麽哥兒小子的大防了,趕緊低頭湊近聽葉崢的呼吸,耳裏隻聽這呼吸越來越微弱,急忙勸葉王氏:“葉嫂子,葉崢這樣太危險,你是他大嫂,常言道長嫂如母,我這裏有水還有布帕子,勞煩你用布帕子蘸了水,給葉崢擦擦身子降溫吧!”

葉崢的年齡隻比葉王氏的三子葉旺祖小幾歲,葉崢出生時葉王氏最大的兒子都定好親了,說葉王氏當得葉崢的娘也使得,且人命關天,村裏人大家都能理解,雲清這也不算胡亂出點子。

可葉王氏心裏打著主意呢,當即翻著白眼拒絕了:“自古哪兒有嫂子給小叔子擦身的,還在這人來人往的地方,清哥兒你說這話安的是什麽心吶,要擦你擦,我可不丟這個人!”

見雲清猶豫,葉王氏故意拿話激他:“怎麽,清哥兒你不是看著崢小子不忍落嗎,還是說你是假慈悲,看著別人去死也無所謂?唉,我也知道,你一個哥兒憑白怎麽好解小子的衣裳,要不要嫂子我給你想個法子?”

雲清皺眉看向葉王氏,感覺到手上人的身體越來越燙。

葉王氏瞧著他露出一絲笑容,終於把醞釀已久的小心思說了出來:“我聽說清哥兒你家想給你招個贅婿?我看這樣吧,崢小子未婚,你未嫁,好歹崢小子還是個童生,有功名在身的,入贅你家也不算辱沒了你家門風,你要是同意了,我就給你們做個見證定下婚約。這有婚約的哥兒給自個兒男人擦身自然是天經地義的,誰也不敢說你什麽,清哥兒你看這個法子好不好?”

雲清隻是想救人,但沒料到救個人還得把自個兒搭上,看著葉崢燒紅的臉,不知怎的就有點無措:“這……”

葉王氏把眼一瞪,冷哼道:“怎麽,你不同意?嗬嗬,你要不答應,我也不能讓我家崢小子汙你清白,你把他放下趕緊回去吧,他是生是死隻看老天爺,我是沒有一點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