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蘇妲己(完)

◎任務完成,完成程度——完美◎

蘇妲己將薛平貴留了下來, 對周圍的宮人說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宮人們應了一聲。

殿內就剩下薛平貴一人。

薛平貴看著蘇妲己,黝黑的眼瞳中隻倒映了她的影子,眸光中仿佛含著星辰。

“為什麽?”蘇妲己問他道。

“隻有這樣, 我才能光明正大與你在一起,沒有人會說我們二人的閑言碎語。”薛平貴說著, 溫柔的神情驟然間變得狠戾了起來, 他從衣袖中拿出了一個瓷瓶, 交到了蘇妲己的手中, “這個給你。”

蘇妲己接過瓷瓶,打開看了眼,是一瓶白色的粉末。

她放到鼻尖聞了聞, 沒有什麽味道。

“這是什麽?”蘇妲己問他道。

“這是□□,每日在西涼王的飲食中摻雜一點, 讓他越來越虛弱, 不出一月,就會暴斃而亡。”薛平貴說起這句話的時候, 眼底隱隱湧動著瘋狂。

西涼王搶走了他的妻子,代戰毀掉了他的人生,此仇不報,他是絕對不會甘心的。

他要西涼王斷子絕孫, 然後霸占整個西涼。

“西涼王若是死了,朝堂眾人會馬上擁立代戰的。”蘇妲己提醒薛平貴道, “代戰登基,後宮便再沒有我的立足之地。”

提到代戰的時候,薛平貴的眼神沒有一絲波動, 聲音愈發冷了起來:“代戰和王後都不能留。”

蘇妲己微微挑了挑眉, 沒想到薛平貴這麽狠心。

代戰曾經那麽喜歡他, 為了他甘願放棄一切,不惜與西涼王作對。

結果到頭來,薛平貴卻要她的性命。

“沒了他們,宗族便會另選一個孩子來繼承王位。”蘇妲己說道。

“此事你放心。”提到孩子,薛平貴眼神微動,兩片薄薄的嘴唇抿出了一抹笑,說道,“我已經傳訊給薛家,讓他們從宗族裏選好一個孩子。等西涼王暴斃,便將人送來。到時候,你隻要假孕就行。”

【他竟想以薛家血脈混淆西涼王室血脈。】係統驚奇地說道,【他這算盤響得我都聽到了。】

【他倒是挺聰明的。】蘇妲己回應道。

“寶釧,日後,這西涼的天下,就是你我的了。”薛平貴看向蘇妲己,眸光中含著深情。

隻要王寶釧穩坐太後的位置,這個孩子又是他薛家的血脈,他還怕不能執掌大權嗎?

到時候,整個西涼都是他薛家的了。

光是想想,就讓他覺得激動不已。

“阿貴,我什麽都聽你的。”蘇妲己裝出了一副戀愛腦上頭的樣子,看著薛平貴,滿眼的愛慕和信任,“我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薛平貴對蘇妲己的乖順非常滿意。

眼見著薛平貴要摟上來,蘇妲己推開了薛平貴,說道:“阿貴,你身子還虛,我命人給你安排了房間,你好生歇著吧,先將身子養好了,我們再部署接下去的事情。”

“好。”薛平貴的身子也確實還未完全恢複,便順著蘇妲己的意思,跟隨宮人離開了正殿。

等薛平貴離去以後,蘇妲己的神色一下子就冷了下來。

“出來吧。”她冷冷說道。

一道身影從屏風後麵出現,竟是代戰。

代戰的麵色陰沉到了極致,一雙眼眸看向薛平貴離去的方向,充滿了怨恨。

“薛平貴,你不得好死!”代戰咬著牙,說道。

隨即,她抬眼看向蘇妲己,問道:“你今日特意請我來看這一出好戲,又想要玩什麽花樣?”

“玩花樣?”蘇妲己輕笑了聲,看著代戰,說道,“公主,從你我見麵開始,就一直是你在針對我,我隻是合理反擊而已。我可從來沒有主動對你出過手。”

代戰沒有說話,她也知道蘇妲己說的是事實。

“你想怎麽樣?”代戰看著她,問道。

“給你講一個故事吧。”蘇妲己坐到了主位上,伸手一指下座,示意代戰坐下。

代戰想著反正自己現在已經什麽都沒有了,也不怕蘇妲己算計她,便也坐下了。

蘇妲己端起桌上的茶盞,輕綴了一口。

這茶是西涼王打探了她的喜好之後,特意命人尋來的。

茶香四溢,她很滿意。

看著茶水,蘇妲己的眼神柔和了些許。

她看向代戰,說道:“大唐有一個女子,她是宰相的嫡女,卻看上了一個乞兒。那個乞兒儀表不凡,風度翩翩,曾經承諾過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代戰聽著蘇妲己的話語,心思有些恍惚。

她恍然間想起自己最開始認識薛平貴的時候,薛平貴也是這麽承諾她的。

“所以這個女子,在繡球招親的時候,略施手段,讓這個乞兒拿到了繡球。然而,宰相卻看不上這個夫婿。”蘇妲己將茶盞放在了桌麵上,發出了一聲輕響。

代戰的麵色稍微變了一變,這個故事為何和她有些許相似。

她也是看上了與自己身份不符的薛平貴,略施手段,讓薛平貴贏下了文鬥武鬥,當選了駙馬。

而自己的父王卻對薛平貴非常不滿。

“後來呢?”代戰突然間覺得自己的嗓音有些幹澀。

“後來,女子為了追愛,與宰相堂前三擊掌,斷絕了關係。”蘇妲己緩緩說道,“寧願隨乞兒回寒窯過苦日子。”

代戰聽著蘇妲己不急不緩地說這個故事,不由得帶入了自己。

她曾經也想過,拋下一切,與薛平貴遠走高飛。

不等代戰的思緒繼續,蘇妲己輕輕搖著頭,說道:“可惜啊,她終究是太天真。”

“怎麽了?”代戰聽著,莫名覺得有些緊張,她下意識拿起了桌上的茶盞,握在了手中。

“這男子以男兒誌在四方,必須建功立業才配回來娶她為由,拋下她從軍去了。”蘇妲己看著代戰,眼底的笑意愈發深了。

“聽著非常有擔當是不是?”她問代戰道。

代戰想要點頭,但是又隱約覺得有些不太對。

蘇妲己也沒指望代戰回答道,而是繼續了她這個話題。

“之後啊……”蘇妲己故意停頓了一下,緩緩開口道,“之後,男子上了戰場,憑借著本事,當上了一個將領。後來在一次出征中,他恰巧救下了帝國公主,公主對他芳心暗許,他便順理成章成為了駙馬。”

代戰下意識緊緊握住了手中的茶盞,她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這個故事,實在是太熟悉了。

“公主,你想知道這個男子的名字嗎?”蘇妲己似笑非笑地看著代戰。

“是……什麽?”代戰覺得自己的嘴皮都有些發抖。

“薛、平、貴。”蘇妲己的唇瓣一開一合,一字一句地說道。

“嘩啦”一聲。

代戰手中的茶盞落在了地上,發出了清脆的碎裂聲音。

她雖然之前就隱隱猜到了,但是真的聽蘇妲己說出來,還是覺得大受震撼。

“你……你怎麽知道這一切的?”她問道。

她甚至沒有問蘇妲己有沒有編故事來欺騙她。

因為事到如今,蘇妲己已經不可能再費心思做欺騙她這種無聊的事情了。

“因為,我就是被他拋棄的糟糠之妻。”蘇妲己嘴角微勾,莞爾一笑,如同紅蓮一般,妖豔動人,“公主,你們隻知喚我王夫人,卻從不知道我姓甚名誰吧。”

“我名王寶釧。”蘇妲己看著代戰,緩緩說道,“大唐宰相王允之女,王寶釧。我千裏迢迢來西涼尋夫,卻發現自己被他拋棄。萬念俱灰的時候,是王上接納了我,迎我入宮。”

這個爆炸性的消息實在是太過驚人,代戰愣了許久,才回過神來。

怪不得,方才薛平貴會喊她“寶釧”。

怪不得,薛平貴總是對她有著別樣的情緒。

怪不得,她總是覺得薛平貴和王夫人之間的氛圍,有些微妙。

一切,竟因為眼前的女子,才是薛平貴的原配。

所以薛平貴在承諾娶她的時候,便已經有了妻子。

他所有的承諾,所有的海誓山盟,都是在騙她。

從頭到尾,這一切就是一個騙局。

薛平貴摟著她,說那些情話的時候,內心裏是不是在嘲笑她是個傻子。

代戰恨透了薛平貴,可是兩行淚水卻順著她的臉頰滑落。

太可笑了。

為了這麽一個男子,賠掉了自己,賠掉了自己的母後,當真是不值。

代戰覺得這天底下,沒有比自己更蠢的女子了。

她原是恨透了蘇妲己的,可是此刻再看蘇BaN妲己,竟隱隱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蘇妲己將薛平貴方才給她的瓷瓶拋向了代戰。

代戰伸手接住了。

“這樣東西給你了,你想怎麽做,我不會幹涉你。”蘇妲己說道。

代戰接過了瓷瓶,看著手中的東西,眼神中流露出了狠絕。

她將瓷瓶收入衣袖中,對著蘇妲己鞠了一躬,說道:“雖然我依然很討厭你,但是這件事情,多謝你。謝謝你告訴了我真相,讓我不至於做一個傻子。”

代戰說著,轉身離去。

【真不愧是你,兵不血刃啊。】係統看著兩人的交易,感慨妖妃不愧是妖妃。

解決薛平貴這件事情,完全就不需要她自己動手。

【對付他,沒必要髒了自己的手。】蘇妲己說道。

蘇妲己放任了代戰的一切行為。

薛平貴雖然如願留在了朝陽宮,卻找不到機會與蘇妲己親近。

代戰第二日便命人強搶了薛平貴去,要求薛平貴伺候自己。

代戰恨透了薛平貴,折磨起薛平貴來絲毫不客氣。

動不動就命人對薛平貴打罵羞辱個沒完。

宮人都是見風使舵的。

原本還因為薛平貴駙馬的身份,不怎麽敢下手。

但是見公主對他已經沒有半分情誼以後,膽子也大了起來。

薛平貴一開始還仗著自己的武藝,將這些宮人打到在地。

但是每一次的抵抗便會換來更多人的圍毆,薛平貴雙全難敵四手,最終被狠狠收拾了一頓。

他被所有人的排擠。

沒有飽飯吃,甚至連口水都不給他,就連住所都是破爛不堪的柴房。

在代戰的廣陽宮裏,一切都由代戰說了算,所以沒有人敢幫薛平貴。

蘇妲己一邊命人對薛平貴表示關切,送饅頭送水,一邊表示自己被王後的人威脅,不能輕舉妄動,讓他堅持一下。

隻要等到西涼王回來,一切都會好轉的。

抱著這樣的期望,薛平貴忍著代戰的刁難,日日幹著最苦最重的活。

每次在他快要堅持不下去,想要放棄的時候,蘇妲己便會命人送去一張字條,上麵寫著:薛郎,堅持。

係統問起蘇妲己這麽做的理由,得到的回答是:【這世上最殘忍的,不是絕望,而是希望。因為希望,薛平貴才能忍受所有的不公和痛苦。】

係統這個時候才明白,為什麽前世的時候,人人都說蘇妲己殘忍。

她折磨薛平貴,不僅從身體上,更是從心裏。

薛平貴看著蘇妲己寫給他這張字條,又重新振作了起來。

蘇妲己做的這一切都沒有瞞著代戰,代戰也放任了她。

接連不斷的繁重工作再加上代戰刻意在他的吃食裏下了□□,薛平貴的身子日漸虛弱。

不過半年的時間,便已經形如枯槁,身形傴僂了。

長時間的折磨外加毒藥的侵蝕,薛平貴很多時候會神誌都恍惚。

他甚至會忘記自己究竟留在這裏做什麽,究竟在堅持什麽。

蘇妲己的儀仗經過廣陽宮宮門口的時候,恰好看到薛平貴在打掃宮門口。

他像是一個畏畏縮縮的宮人一樣,弓著身子,緊緊握著手中的掃把,戰戰兢兢地看著來往的人。

那一雙充斥著少年意氣的明眸,此刻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朝氣,而是被一股灰敗的死氣所填滿。

他看向周圍人的眼神空洞,有些木愣愣的。

路過的宮人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一腳將他踹倒在地上。

薛平貴虛弱的身子重重摔倒在地上,手一鬆,掃把也飛出去極遠。

他雙手撐著地,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從地上站起來。

搖搖晃晃地走向掃把,彎下腰,將掃把撿起來。

宮人看著他這副樣子,都露出了嘲笑的表情。

“武鬥第一?”

薛平貴隻是麻木地看了他們一眼,不說話也不反抗,隻是拿著掃帚,繼續打掃方才那一塊方寸之地。

周圍人的嘲笑,他全部充耳不聞。

宮人們注意到了蘇妲己這邊的動靜,看到她的儀仗,紛紛跪在地上,將頭磕在地上。

薛平貴也恍恍惚惚地跟著照做。

直到儀仗離去,薛平貴才站起身來。

他抬起頭,看向了華麗的儀仗。

望見了那一抹熟悉的倩影。

他驟然間想起了什麽,死氣沉沉的眼中,忽然間點燃了一簇火苗。

他一把丟下了手中的掃把,奮力追趕著蘇妲己的轎攆。

他的步伐笨拙而又沉重,不過跑了幾步,便狼狽地摔倒在了地上。

“寶釧……”他抬起頭,看向逐漸遠去的儀仗,張著嘴,喊著王寶釧的名字。

可是許久未曾進水的喉嚨幹澀無比,聲音低到幾不可聞。

隻能眼睜睜看著蘇妲己的儀仗遠去。

那一雙眼中的小小火苗,終究還是再宮人們的打罵聲中,熄滅了。

係統看著畫麵中的薛平貴,也不由得問了一句:【這還是那個薛平貴嗎?】

才半年的時間,怎麽就變得這樣……不像人。

【這還不夠。】蘇妲己的聲音幽幽的。

係統:【這還不夠?你還想怎麽做?】

蘇妲己沒有回答係統。

代戰從王後的宮裏歸來,看到了像是死狗一般的薛平貴。

突然發覺自己的內心竟毫無波瀾。

從最開始被欺騙的憎恨,到後來欺辱他的痛快,再到現在的心如止水。

她發現,薛平貴此人,似乎在她的心中再也掀不起任何的波瀾了。

代戰抬頭望天,她忽然間意識到,自己當年愛上的那個鮮衣怒馬的翩翩少年郎,已經徹底死去了。

方才母後對她說,薛平貴的天閹人盡皆知,所以她和薛平貴的婚事對她的未來並沒有太大的影響,勸說她重新找一個合適的駙馬。

她現在覺得母後說得有理。

她年歲不小了,是應該找一個合適的駙馬了,沒必要在不必要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代戰看了薛平貴一眼,對身邊伺候的宮人冷淡地說道:“把他打發了吧。”

不重要的人,也沒有必要留在眼前浪費糧食了。

“是。”宮人點頭應和道。

不多時,薛平貴便從廣陽宮被遣散了。

至於遣散去了哪裏,代戰已經完全不關心了。

*

又是半年過去。

西涼王終是從戰場征戰歸來,普天同慶。

他脫下戎裝,第一時間便來到了蘇妲己的朝陽宮。

朝陽宮內一切如舊。

那個溫婉的女子,跪在大殿中,一襲鮮豔的紅衣,守候著他的到來。

她抬起頭,看向他的時候,眼底仿佛印有星辰。

嘴角揚起一抹笑,嬌豔的麵容上,笑靨如花。

“王上,你回來了。”她柔聲道。

聽著她的溫言溫與,西涼王覺得自己內心所有的疲憊都一掃而光。

“寡人回來了。”西涼王走上前去,主動牽起了蘇妲己的手。

“王上,妾好想你。”蘇妲己看著西涼王,嬌柔的身影中,含著明顯的思念。

短短一句話,便勾起了他對眼前這個女子所有的思念與柔情。

他將蘇妲己橫抱起來,走向了屏風後麵。

“寡人又何嚐不是對你日思夜想。”

他親吻著蘇妲己的唇瓣,蘇妲己的臉頰,蘇妲己的每一寸肌膚。

聽著她情到濃處,一聲聲喊他:“王上,王上。”

每一聲都擊在他的心尖上。

他輕撫著蘇妲己汗濕的嬌顏,神情溫柔。

“夫人。”他輕聲喚著她。

換來的是蘇妲己展顏一笑。

蘇妲己雙手重新環住了他的脖頸,拉進了與他之間的距離,主動獻上了自己嬌軟的唇瓣。

西涼王噙住她的唇瓣,帶著她一同沉醉其中。

殿外,一個聽話又吃苦耐勞的宮人被分配來此守夜。

宮人的背已經很駝得很厲害了,他頭發花白,年歲看起來像是四五十歲。

視力似乎有些不好,看東西的時候要拚命眯起眼睛。

他的手臂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傷痕,一看就是長期遭受虐待。

他木木地站在殿門口,任憑夜風吹在自己身上。

冬日酷寒的夜風吹在他虛弱不堪的身子上,如同刀割一般。

他下意識搓了搓自己的雙手,想要讓自己暖和一點。

旁邊的宮人見了,提醒他道:“挺起身子來,別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來朝陽宮伺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恩典,你可別丟了飯碗。”

“是……是。”宮人點點頭,努力挺起了自己傴僂的背。

這一站就是一整夜。

他站得雙腿發抖,嘴唇發白。

天微微亮的時候,殿門才打開。

“參見王上。”他跟著宮人們一起說道。

“嗯。”西涼王淡淡應和了一聲。

他抬頭看去。

隻看到了器宇軒昂的西涼王。

與他一比,自己仿佛泥土一般不堪。

西涼王雄鷹一般的視線從他的身上輕輕飄過,沒有絲毫停留。

“王上。”一聲柔軟的女音從裏麵傳出。

男子覺得這個聲音極為耳熟,一時卻又想不起來,隻能跟隨者聲音看過去。

蘇妲己從裏麵走出,手中拿著一個厚厚的大氅,溫熱地披在西涼王的身上。

她替西涼王係上前麵的係帶,淺笑道:“王上,外麵風大,仔細別著了風。若是受了寒,妾可是會心疼的。”

西涼王反手握住了她冰涼的小手,替她暖了暖,神情溫柔而又寵溺:“外頭風大,趕緊進去吧,寡人下了朝再來看你。”

“嗯。”蘇妲己點了點頭。

等西涼王離去以後。

站在宮門口的男子混沌的大腦才終於有了點點反應。

眼前這個女子,好生眼熟,叫什麽來著?

好像是……

“王……寶……釧……”他極緩慢地喊出了這三個字。

他的嗓音嘶啞不堪,像是撕碎的布帛一般,難聽至極。

這個宮人,竟是半年不見的薛平貴。

蘇妲己卻似是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

她目送著西涼王離去,眼神極溫柔,仿佛一個乖順等候夫君歸來的妻子。

薛平貴看著她的眼神,隱約間,仿佛回到了他離開寒窯的那一日。

那一日,王寶釧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目送他離去。

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從戰場歸來的場景。

他一身錦袍,氣度不凡。

“寶釧,我回來了。”他向那個女子走去,朝她伸出了手。

“薛郎……”耳邊仿佛聽到了她柔聲喚他的聲音。

之後,他的眼前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個溫暖的小廂房裏麵。

旁邊那人他認得,是昨夜是與他一同守夜的宮人。

不遠處還站著一個禦醫。

薛平貴認了許久,才認出了那個人——沈禦醫。

他遲鈍的腦子還未轉過彎來。

他隱隱記得自己不是與王寶釧團聚了嗎,怎麽又突然間出現在了這裏。

宮人推了推薛平貴,說道:“你運氣可真好啊。暈倒在王夫人的麵前。王夫人人美心善,看你可憐,命人將你帶來這間廂房休息,還請了沈禦醫來給你診脈。”

宮人說著,遞給了薛平貴一杯熱茶,說道:“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

“謝……謝……”薛平貴幹著嗓子說道。

許久未曾喝過熱茶的嗓子,一時之間,竟連熱茶都碰不上。

一口茶水飲下,隻覺得喉嚨被燙得生疼。

他劇烈咳嗽了起來。

絲縷鮮血順著他的嘴角留下。

宮人馬上拿了塊抹布給他擦了擦嘴角,說道:“你這身子,虧損得有些厲害了。幸虧王夫人給你請了沈禦醫,讓沈禦醫給你好好瞧瞧吧。”

房門被人敲了幾聲,宮人被人喊去幹活了。

他是個熱心腸,囑咐了薛平貴幾句,便離開了。

沈禦醫坐在了薛平貴的麵前,在他的頭上紮了幾針。

薛平貴渾濁的眼神逐漸清明了些許。

沈禦醫問他道:“你還記得微臣嗎?”

薛平貴看了看沈禦醫,說道:“沈禦醫。”

沈禦醫看著薛平貴如今這副樣子,深深歎了口氣。

“駙馬。”他說道。

駙馬二子,仿佛是很久遠的稱呼了,薛平貴聽著,恍如隔世。

稍稍清醒了些,薛平貴也大概知道自己這個身體是怎麽個情況了。

“沈禦醫,如何了?”薛平貴問道。

“毒入肺腑,已經無藥可醫了。”沈禦醫搖了搖頭,說道。

“什麽毒?”薛平貴咳嗽了幾聲,問道。

“□□。”沈禦醫說道,“根據老臣診斷,你中毒的時間是在一年之前,微量堆積起來,慢慢侵蝕你的五髒六腑。”

一年前?

薛平貴愣了一下,才想起,一年前,正是他將□□劇毒交給王寶釧的時候。

也是他被代戰帶走的時候。

從入了代戰的廣陽宮之後,他的身子便日漸衰弱。

現在回想起來,以代戰對他的恨意,怎麽可能隻找宮人折磨他,必然還留了後手。

而這個後手,就是□□。

他突然有種荒誕的感覺。

他設想了美好的未來,將□□交給了王寶釧。

結果這個□□卻用在了自己的身上,將他摧毀了幹淨。

他恨代戰,可是以他如今的殘軀,又能對高高在上的公主如何呢,隻能被不斷欺壓和羞辱。

悔恨不甘幾乎要將他埋沒,他卻無可奈何。

“微臣給你開個方子。雖不能治好你,卻能調理你的身子,減輕你每日因為□□發作帶來的痛苦,讓你冬天的時候,不會凍入骨髓。”沈禦醫對薛平貴說道。

“多謝沈禦醫。”薛平貴看著眼前的老者,突然有些感慨,“沒想到,到最後,竟是與我僅有一麵之緣的沈禦醫最關心我。”

“你不必感恩微臣。”沈禦醫擺了擺手,對薛平貴說道,“微臣關心你,也是因為心有愧疚。”

“若是那藥丸的事情,那是與沈禦醫無關,沈禦醫不必愧疚。全是那代戰太過狠心。”薛平貴對沈禦醫說道。

沈禦醫搖了搖頭,看了薛平貴一會兒。

猶豫了半晌,還是開口了。

“微臣那日說的,服藥過量會終身不舉,其實,話並沒有說完。”沈禦醫說道。

“什……什麽意思?”薛平貴隱隱覺得沈禦醫要說出一句震碎他三觀的話來了。

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終身不舉隻是在沒有合適的藥物調理下的情況。”沈禦醫看向薛平貴,緩緩說道,“若是有足夠的藥材,是完全可以根治的。以公主的身份,這些藥材雖然難弄了些,但也不至於弄不到。”

“所以……”薛平貴的嘴唇顫抖得厲害。

“所以,是能根治的。”沈禦醫說道。

這句話像是一聲驚雷,狠狠炸響在了薛平貴的腦海中。

是可以根治的。

所以

他根本不是永久不舉。

他是可以一展雄風的。

那麽

他狠心自宮,入了宮裏。

究竟意義何在?

薛平貴覺得眼前一黑,一口氣憋在胸口處,狠狠攪動了起來。

他嘴一張。

“哇”的一聲。

一口血噴了出來。

他眼眶充斥著血絲。

沈禦醫見狀,趕緊給薛平貴又紮了幾針,穩定了他的情緒。

薛平貴的眼底全是瘋狂絕望之色。

他死死拽住沈禦醫的衣袖:“你當時為何不說?!”

當時說了,就不會發生後續這麽多可笑荒誕的事情了啊!

“微臣見你當時在氣頭上,所以想緩幾日再說。”沈禦醫說道,“誰,誰知道……”

薛平貴鬆開了沈禦醫的衣袖。

突然間笑了起來。

狀似癲狂。

“哈哈哈哈……可笑,真是太可笑了!怎麽會這樣的!我薛平貴聰明一世,最後卻敗在了這件荒誕的事情上,落到了這樣的下場……”

門外路過了幾個宮人,正在討論什麽高興的事情。

“方才王夫人暈過去了。”

“怎麽了,可是身子不適?”

“叫了禦醫一看,你猜怎麽著?”

“怎麽著?”

“王夫人有喜了!”

“那可真是一樁大喜事啊。我們這些伺候的宮人是不是會有賞銀?”

“這還用說嗎?”

一句句話,像是刀子一樣,生生割著薛平貴的心。

王寶釧有喜了,西涼王的孩子。

她肚子裏那個是名正言順的西涼王嗣。

有了這個孩子,王寶釧是絕不可能選擇他薛家的孩子的。

薛平貴這時候才回憶起方才王寶釧送西涼王出來時候的樣子。

那眼神,溫柔似水。

是妻子看向深愛夫君的眼神。

曾經,王寶釧也這麽看過他。

其實仔細想來,很多事情都有蛛絲馬跡可尋,隻怪他一心想扒著王寶釧,忽視了。

他隻是一個小小的宮人,王寶釧硬將他從代戰那邊搶走又如何,王後背後的那些朝臣,難道還會因為這件事情與她為難嗎?

他日子淒慘,王寶釧卻從未來看過他,每次都是不疼不癢問候幾句。

他從廣陽宮被趕走,去了王宮最苦最累的地方做活,王寶釧卻對他不聞不問。

這一切,難道還不能說明王寶釧根本不在乎他嗎?

原來,早在很久之前,王寶釧的心便不在他身上了。

這一刻,他的腦子一下子就清明了。

王寶釧將他留在宮裏,可能隻是想看他的笑話。

而他竟然還傻乎乎地等她。

接二連三的打擊讓薛平貴覺得呼吸困難了起來,他捂著心口,搖搖晃晃。

沈禦醫給他留了方子,又留了幾包藥,便離開了。

朝陽宮內,蘇妲己給了方才傳話的宮人一個一份賞銀,說道:“今日讓你們說的話,不要外傳。”

“是,夫人。”宮人拿著賞銀,歡天喜地退下了。

其實宮人的話,仔細推敲,便能知道根本就是假話。

西涼王才剛剛回王宮,她怎麽可能有孕。

隻是薛平貴遭受了太多的打擊,已經來不及考慮了。

接連的打擊,和長達一年的折磨。

摧毀了薛平貴的身心,而方才的消息,則是徹底摧毀了薛平貴所有的信念。

係統知道。

薛平貴這一下是徹徹底底的廢了。

從身體到靈魂,都被這個心狠手辣的狐狸精摧毀了幹淨。

【擊碎一個人尊嚴最好的辦法。就是給他希望,然後再親手摧毀。】

【任務完成,完成程度——完美。】係統的提示音在蘇妲己的腦海中響起。

蘇妲己能夠感受到有一種無形的東西正從自己的靈魂處抽離,那應該就是所謂的係統。

【你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任務者。】徹底消失之前,係統對蘇妲己說道,【請讓我大聲喊你一聲:爸爸!】

蘇妲己雖然不知道“爸爸”兩個字是什麽意思,但大抵也明白這是誇讚她的意思。

嘴角微微勾了勾。

雪狐跑到了蘇妲己的腳邊。

蘇妲己抱起了雪狐,在她的腦門上輕輕彈了彈,說道:“每次都挑王上下朝的時候來,你是吃準了我會護著你是不?”

雪狐親昵地蹭了蹭蘇妲己的臉頰。

下一秒,便被一個熟悉的手給揪住了後背,丟了出去。

“王上今兒怎麽回來的如此之早?”蘇妲己看著西涼王,笑了笑,說道。

“想你了。”西涼王低下頭,印下了一吻。

“明日戰兒出嫁,寡人膝下寂寞。”西涼王將蘇妲己壓在了床榻上,“也是時候,給寡人增添一個子嗣了。”

紗帳輕搖,遮不住一室的旖旎。

西涼王看著沉睡的蘇妲己,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眼神溫柔入水。

他唇瓣微張開,輕輕喊了兩個字:“寶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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