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演奏會是在晚上七點開始, 江昭意除了要和樂團一眾人排練走場,還要做妝造,各種事情交織在一起, 讓她恨不得一分鍾掰成兩半來用。
距離開場還有一個小時, 江昭意已經做完妝造, 她靠著椅背和裴延發消息:【到了嗎?】
裴延消息還沒回過來,下一秒通知欄就彈出一條實時娛樂快訊,新聞標題叫“裴延現身申城大劇院, 聆聽女友視覺盛宴”。
“……”
這標題取的。
江昭意抿抿唇,點開了鏈接,新聞通稿洋洋灑灑寫了一千多字, 歸納總結為一句裴延在錄製完《璀璨之星》後,立馬兒開車來了劇院。
結束語後, 是狗仔拍的動圖。
江昭意點開,照片是從後麵拍的,第一張是裴延從《璀璨之星》錄製現場離開, 他靠著椅背, 手臂懶散搭在方向盤上,朦朧的路燈燈光從窗外照進, 修長指節泛著白玉的光澤。
底下一眾網友評論:
【這小子, 我真的哭死,別太戀愛腦好嗎。】
【遇見江昭意之前的裴延:愛情是什麽, 哥不需要;遇見江昭意之後的裴延:想要每分每秒都和老婆貼貼QAQ。】
【姐妹們, 還有人不入坑“延之昭昭”嗎?內娛唯一一對活情侶,正主塞糖到你嘴邊給你吃, 就問內娛哪家CP粉有這個待遇?】
【裴延這個手……嘿嘿嘿……江老師有福了…嘿嘿嘿……】
【姐妹,這是評論區, 不是無人區,黨和人民都看著你呢!!!!】
【行了,裴延又不是第一次去江昭意演奏會,能別發了嗎?人家小情侶想低調,偏你們營銷號一天事多,沒料爆,可以進去踩縫紉機。】
……
看見這條評論,江昭意目光一頓,想起昨天裴延說,她每場演奏會,他從未缺席。
還沒來得及細想,化妝師拿來兩條裙子讓江昭意選,她選了紅色的,等化妝師隻剩下自己,江昭意再拿起手機,盯著這條評論陷入深思。
裴延,他,真的去過她每一場演奏會嗎?
細想許久,江昭意想不到答案,目光回到新聞通稿上,鬼使神差地,把第一張照片保存了下來。
忽然,眼前罩下一道挺拔的黑影,江昭意聞見熟悉的雪鬆木香。
她回頭看過去,裴延單手搭在椅背上,另隻手抄兜,正低頭瞧著她,眼神含著促狹的笑:“江老師,看什麽呢?”
江昭意想起自己保存的照片,有瞬心虛,摁熄手機屏幕,淡淡說:“沒什麽。”
裴延眉心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若有似無的目光掠過她握著手機的右手,笑了下,語調咬重:“是嗎?”
“……當然。”江昭意底氣不足地回。
裴延知自家姑娘臉皮薄,也不再逗下去,便轉移了話題。
很快到了演奏會開始,江昭意和樂團眾人準備去候場,裴延也跟著離開,在江昭意要上台階時,他聲音悠悠響起:“下次保存我照片,不用偷偷摸摸。”
“……”
他!明明都看見了!!居然還來逗她!!!
江昭意自認是個脾氣好的人,很少有與人紅臉急眼的時候,但在裴延麵前,她情緒總不受控製。便如此時,聞言,回頭瞪了裴延一眼。
小姑娘今天化了很漂亮的妝,烏發紅唇,極為好看,這會兒扭頭瞪他一眼,一雙盈盈的杏眼含了三分怨,不像發火,倒有點兒像被逗怒的貓。
伸著爪子撓人。
癢癢的。
裴延低眸輕笑了聲,越過眾人,走到江昭意身後,看似在幫她整理微亂的裙擺,實際用手摟住她纖細的腰,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
“——人都是你的,還缺那兩張照片?”
“想看,光明正大看。”
“……”
嗯,就挺不要臉的。
/
晚七點,演奏會正式開始。
兩邊燈光熄滅,場內安靜如斯,所有人目光、注意力都落在流光溢彩的高地舞台上。
裴延坐在內場第一排,稍稍抬眼,目光便被近在咫尺的江昭意吸引。
這次與申城室內交響樂團合作的主題是“紅與黑”,江昭意的妝造也緊扣演奏會主題,一字領方口正紅色禮服裙,襯得她膚色白如雪。
白色光束傾斜而下,江昭意低垂著頭,露出一截白皙天鵝頸,左手拉弓,大提琴立於身前,沉緩的琴聲在指揮家的帶領下悠揚響起。
一曲畢,江昭意似有感,眼睫輕顫,清淩淩的眸光和裴延在半空相撞。
萬千人海裏,她坐高台,他坐台下,彼此目光看得見的,能看見的,隻有對方。
對視隻有那一瞬間,江昭意很快收回目光,將全部注意力投入到接下來的演奏中。
裴延靠著椅背,瞧著台上拉大提琴的姑娘,思緒遊離,回到了高二那年的冬日。
平京一中曆屆藝術節都在平安夜這天,裴延節目排在最後,他坐在高二十班的隊列中,上身懶洋洋靠著椅背,雙腿大喇喇敞開,低頭玩著手機,一副散漫大少爺姿態。
班主任老高就坐在後麵,瞧見裴延這坐姿,氣得哼了聲,索性撇過臉專心看台上表演。
台上表演已經結束,主持人上台報幕,清脆嗓音從話筒裏傳出,落在台下眾人耳裏:“……下麵有請高二十八班江昭意和高二五班的裴珩兩位同學,帶來大提琴和鋼琴合奏表演——曲目《致愛麗絲》——!”
裴延摁著屏幕的拇指略頓,抬起眼皮看了過去,神情懶倦。
紅幕從兩邊緩緩拉開,嫋嫋白煙升起,舞台白光跟隨並肩上台的江昭意和裴珩來到正中間。
所有人目光看向台上,江昭意身著淺白禮服,頭發半紮,模樣清麗漂亮,裴珩一身黑色燕尾服,紅色溫莎結,氣質溫和儒雅,兩人站在一起,俊男靚女,很是般配。
“你別說,江昭意和裴珩這身還挺像情侶裝。”坐在裴延身邊的男生語氣八卦。
另一個男生接話:“是挺配的,你說他倆……”
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原是他椅子被人踢了一腳。男生正要發火,一轉頭對上裴延懶洋洋的目光,硬是把一腔火氣給憋了回去。
裴延往後靠了靠,眼睛直勾勾看著台上的姑娘,她神情專注,與裴珩配合默契,兩人第一次合作演奏就引起了台下一連片如雷的掌聲。
是挺配的。
裴延笑了下,有些自虐的想。
很快,台上兩人表演結束,鞠躬致謝退場,兩邊紅幕再次合上,裴延眼神一點點變得幽深,像深不見底的漩渦,一眼望不到盡頭。
換了一曲的提琴聲將裴延從舊日記憶拉回,他眯眼瞧著台上的江昭意,她低頭拉響提琴,肩頸弧線優美,皮膚在亮如白晝的燈光下仿佛上好如瓷。
曾經,裴延禹行與黑暗,隱沒萬人之中,悄悄偷窺月光。
如今,月亮向他奔來,隻屬於他一人。
演奏會在晚上八點結束,江昭意和樂團眾人接受當地媒體采訪,回到後台已經是九點,化妝師幫江昭意卸妝,不時聊上兩句,問下次演奏會在什麽時間。
江昭意笑著回,等下次再合作。
化妝師是常和江昭意合作的,知道她性格看似清冷,實際很好相處,也微笑著回,那下次能不能送張門票,江昭意點頭說好。
江昭意的妝卸到一半,化妝室的門被人從外推開,她抬睫看去,樂樂捧著一大束紅薔薇進來,火紅的薔薇花在燈下開得妖豔,格外吸引人注意力。
化妝室誇張地“哇——”了一聲,然後看向江昭意,語氣八卦:“江老師,是不是裴老師送您的花?”
江昭意笑笑說不知道,從樂樂手裏接過開得豔麗的薔薇花束。
花束中間放著一張賀卡,她從裏拿出打開,落款依舊是熟悉的Y。同往日不同,這次賀卡不是印刷宋體,而是熟悉的、遒勁有力的字跡。
——【祝演出成功。】
江昭意攥緊賀卡的手微微泛白,心髒瘋狂加速。
裴延為什麽會說,她的每一場演奏會,他都沒有缺席。
因為每次演奏會結束送來花的人,從始至終都不是什麽Y,而是那個一直在身邊陪著她的少年。
被歲月被蒙了一層霧紗的記憶,在這一刻全部找到了答案。
除夕夜,不遠萬裏給她送養母做的餃子的人是裴延,陪她度過異鄉求學孤寂時光的人是裴延,犯腸胃炎,送她去醫院急診的人是裴延……
那些數不清的歲月,輾轉難眠的深夜,陪她走過來的人都是裴延。
江昭意看著懷裏的紅薔薇,眼眶一點點濕潤。
柏林之前,他送的是白色風信子,花語是說不口的喜歡,藏在心底的愛戀。因為他們不知道,在這之後,彼此會遇見。
墨爾本那場演奏會,他送的是藍色勿忘我,花語是永恒不變的愛,二是想她不要忘記柏林那夜。
而今日,懷裏這束火紅的紅薔薇,花語是熱戀,因為如今的他們早已知曉彼此心意,從前的,現在的,都隻是命運為來日浪漫所設考驗。
沒等到江昭意說話,化妝師叫她:“江老師,江老師——?!”
連著叫了好幾聲,江昭意才回過神來,她捏緊賀卡,和化妝師說了聲抱歉,拿過手機點開裴延對話框,編輯好消息發過去:【你在哪?】
同一時間,通知欄彈出新郵件提醒。
江昭意呼吸都放輕了,聽不見旁邊樂樂她們叫她,心髒砰砰亂跳,顫抖著指尖點開郵件。
Y:【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