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沿海老百姓心裏頭, 對容寧叫什麽的都有。
有的稱呼她皇後娘娘,有的稱呼她容將軍。一群人這輩子見過最大的兵,不過是過來收錢的小吏, 哪想到有生之年能見到那麽厲害的人物。
男人焦急重複問著“怎麽回事?怎麽要征兵?要打仗嗎?”
他們之前聽說了, 不遠有個村子被外頭來的人給屠了。村子裏老小一個不剩。前些日子打仗,才把那些個人給收拾了。
一聽到自家這邊要征兵可能要打仗,男人急得直冒汗。
“當兵不比你一天到晚坐船出去打魚好?”他媳婦扯著人趕緊走,“每年給糧呢。再說這麽些年你看這兒打過幾場?肯定不會天天打仗。”
她看得很透徹:“再說了。你去當兵打仗,左右護著的不還是我們這麽些人。好歹上頭給你發盔甲發刀。你留在這裏到時候開戰了, 你拿個菜刀保護村子嗎?”
真要開戰,他們這些沿海的村子必然迎麵受敵。
男人被懟得無話可說,隻能跟著去看看情況。
他順著人群走,很快擠到了地方。他媳婦把他一推, 他入了人群便陷在其中, 進退都難。他往前張望, 看見一排桌椅放在那兒, 每個桌椅前麵都排著隊伍。一群穿著鐵甲的兵老爺坐在那兒問著問題。
問好了記個名字, 給了一張紙。
人拿著紙往後頭走, 列隊跟著另外的兵老爺走。
中央處站在那兒的一眼能看出是個穿著軍裝的女子。她瞧著是威風凜凜, 和平日那些女子都不同。身邊還有個八歲小孩。
男人想往前探頭多細看一下, 就聽身邊人說著:“別擠啊。擠了也就是記個名字。都要去考試的!”
“考試?”男人困惑看向人。
那人回了話:“你沒搞明白就來排隊了啊?這收的是水兵,以後要坐船出海。那不能你說你會水, 你就會啊。要考試,考一個是遊水。能去水裏遊個來回就行。家裏打漁的優先考慮。第二個考站三個時辰。撐不住就送回去。”
男人幾乎要來到隊列最前麵。
一個擦著汗拿到號的人埋怨著:“大人啊,這為什麽要罰站三個時辰?太久了, 家裏還有活要幹呢。”
負責記錄和發號的士兵抬起頭,語氣不耐:“你當兵後, 家裏活更幹不了。不打仗每天能站四個時辰,真打仗你能碰上三天一個姿勢不準動的。你當是來玩呢。”
務農打漁是苦,當兵也不輕鬆。
那人忍不住辯解:“可之前我見過的兵老爺……”
容寧聽到這話,往前走了過去:“之前見過的兵老爺是哪個?”她輕微挑眉,覺得江南的兵吃暗虧是活該,散漫到百姓人人皆知。
那人頓時訕訕不敢說話。
容寧知道天下之人性子什麽都有。善為將者,擅用兵。每一種性格都要安排到尖上。隻是偷懶的要不得。她對著人說:“家裏走不開,不要強求去上戰場。再厲害的將軍,打仗也會死人。水兵不比尋常,到時候死在海上,回來一抔黃土都沒有。戰場上死傷落到全軍看起來不多,落到一戶家裏,就是頂梁柱沒了。”
她刻意設置的這般要求,多是考慮到不少人家中走了一個去當兵,餘下的事給家中其他人能安排得過來。亦或者反正孤家寡人,幹脆從軍。
話到如此,不少過來湊熱鬧的人麵麵相覷,心裏打起了退堂鼓。
容寧一點不意外。
左右這些真正被征召的兵,訓個一段時間後,表現必然會有差異。她和丁勇康會重新從裏麵挑選人。好的就留著當精兵,不好的要麽散回家去,要麽多訓當備用軍。
她拍了拍不耐的自家兵:“別拉著個臉。回頭請你們吃飯。我剛聽人說了,江南有幾個酒樓飯菜不錯,還帶送上門的。”
這下頂著烈日忙碌的這群兵,動作再次麻利起來,催促著:“快點快點。”早結束他們要吃飯呢。
他們都清楚容寧,戰時吃得簡便,平日裏真挑吃的,雖不浪費,但半點不隨便。不管符不符合眾人口味,絕對是能挑出大部分人覺得好吃的美味。
當容寧邁步一走,餘下的兵手腳愈加麻利,催的頻率也更快。以至於長長的隊伍沒過多久竟從熙熙攘攘變成鬆鬆散散。
丁勇康走到遠處,轉身微仰頭。他看著神色不一的老百姓,想著其中會有多少成自己的兵。
他很高興,高興於一切步步朝著好的方向去。
容寧和丁勇康去海邊,看人考核遊泳。
水性不佳可以多學多練,但要是完全不擅水,從頭開始學實在和旁人差別太大。容寧不想耗費太大的經曆。
她身為騎兵,水性不怎麽樣。
看著一群人輪流紮猛子,容寧半點沒下海的想法。這裏海水有些渾。匆匆過來考核的百姓基本上身上不是勞作帶著的塵土汙泥,就是暴曬後的汗水。
南方人他們洗澡常常就是去河道洗一趟,或者井水打上來衝一衝。這個點可不是他們沐浴的時刻。於是海水被這些百姓攪合得更加渾濁。
避暑山莊帝王沐浴的澡堂相當大,比永安園裏的更誇張一些。她要玩水完全可以在避暑山莊。
容寧看著人遊水,發現不少人遊水速度不一樣。
有一個極快,像一條遊魚。旁人還沒遊一半,他已經一頭紮出去扭頭紮回來。看得那些本來在等候的年輕老百姓狂喜鼓掌,好像人贏了什麽大賽。
容寧趕緊高聲叫人:“這種遊得格外快的,記了沒?”
考核的兵忙應:“記了記了。”
遊泳極快的人上岸,丁勇康忍不住小跑過去。他仰頭看著黑瘦幹練的青年,忙問:“大哥,您這個速度是怎麽練的啊?”
青年抹了一把臉上的海水,齜牙笑起來:“多遊唄。人不是生出來就在水裏嘛?”
聽到這話的眾人:“……”很有道理,但毫無可學習借鑒的地方!
容寧笑出聲,正要說什麽,忽然聽有人喊了一聲:“哎,前頭好像有東西飄過來了!”
她順著喊話人的方向看去,隻聽有人立刻喊著:“衣服,有頭發,是人啊!”
這一聲下來,不少人紛紛朝著同一個方向張望。
“這麽浮起來,沒救了。”
“衣服不是我們這兒的。”
“又海上打仗,哪裏飄過來的。”
好幾個轉身上岸,還催著旁人上岸。他們臉上不愉,顯然是不想接觸飄過來的人。其中一個直接罵了一聲:“晦氣。”
屍體浸泡久了不處理,很容易帶來瘟疫。戰後要清掃戰場便是因此。
容寧皺起眉,吩咐人:“坐小船把人撈起來。看看身上有沒有東西能證明身份的。沒有就燒了。”
士兵應聲:“是。”
在場擅水的大多也都會開船。有人見士兵去找船找竿子打算撈人,便上前對著士兵招呼:“我來幫忙,我來幫忙。這我有經驗。”
老百姓剛才因容寧在場,稍有些拘謹。一個個有些放不開。現在見容寧儼然一副要打撈人的姿態,紛紛在旁打算圍觀。
剛才幹瘦遊泳極快的青年一樣站在那兒。他見著眾人忙碌打算撈屍,眼內露出困惑:“怎麽就一具?”
容寧和丁勇康相當敏銳。如果是一個人逃出來,該帶了東西。船通常是木製,碎裂也會有木塊跟著一起漂浮過來。
要是多人逃出來,就會不止一具。
偏生這憑白飄過來一具,既沒有物件也沒有其它屍體。
當屍體被用竿子和麻繩套著從海中拉到岸邊,容寧帶著丁勇康上前去看情況。被海水浸泡過度的人,發出陣陣惡臭,看不出一點人樣。
從發型和衣服穿戴來看,不是大乾的老百姓。再細看,身上有刀傷。想來或許是死後被人拋屍。意外沒有被魚吃掉。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他死的位置太近了。
容寧把他們撈人的竹竿拿過來,拌了拌衣物,發現身上看著是真空空的,連個錦囊係帶也沒有,也沒佩戴武器。她問剛才幫忙的老百姓:“這段時間一直有人飄過來?”
那人被問話,略有點緊張,但還是很誠懇說了一下沿海情況:“比往些年是多了點。但也不是特別多。我們這一塊還好,再遠點的碼頭,以前就有船過來。那方向附近撿的多。”
又是八百人登陸,又是漂來屍體。
海上紛爭看起來嚴重,且越來越靠近大乾。要是打完這一場,指不定什麽時候矛頭就朝向大乾。一旦讓這些人發現沿海能打,隨時能衝過來。
容寧在經曆了西北部落與緬國後,對這方麵有了一些經驗。
水師勢在必行,且要搶時間了。
容寧應了聲,隨後吩咐士兵:“檢查一下附近還有沒有這樣的。要是身上沒東西一並燒了。快些收人。每定下一百人趕緊安排起來。”
她示意丁勇康跟著自己走:“去找蔡將軍。士兵可以放鬆放鬆,他可不能陷在戰勝的喜悅中。”
丁勇康趕緊跟上,繃著小身子:“要打仗嗎?”
容寧:“或許。盡量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