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八歲的稚童大聲鼓舞將士們, 看上去本該有點好笑,但沒有人笑得出來。

眾人知道他是認真的,也知道他們即將迎來的是一場生死的鬥爭。這場鬥爭贏了, 洗刷恥辱、榮耀加深;輸了, 便是一條條的人命。

眾人齊刷刷怒吼:“是!”

在別人眼裏看起來是裝模作樣裝腔作勢,但氣勢上,這一千人的兵活生生有萬人兵之勢。他們堅毅勇猛,他們心中也有不安,卻並不膽怯。

要是連他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可以打過敵人, 那誰能相信?

一道道軍令下去,京城的兵居於後方,以守備為主。他們不可能一開始就去幫江南的兵作戰。這次能夠幫忙,難道以後就在南方幫忙了?

打仗守城, 護住江南百姓的, 隻能是江南的兵。

而江南的軍官心中也有一雪前恥的念頭。

他們很快安排好了所有的兵。其中安排在最前的, 正是丁勇康手下那一千餘人。

打仗衝在最前麵的通常是最容易死的。古往今來很多將領, 甚至會特意安排一些新兵衝前麵, 足夠倔足夠逞強, 足夠有衝勁。當他們活下來之後, 必然會成為軍中良才備選。

他們並不是真的一心想要針對丁勇康。

而是這一千餘人, 是所有士兵當中氣勢最強,且天天操練的陣法最適合前排的。要知道丁勇康推出來的這個陣法, 幾乎是十一人左右為一組,每個人都各自有安排。遠近皆有對敵方式,其中盾牌也能護住己方。

以此來衝擊歹人, 實屬是一良策。

可對於這些兵來說,他們不懂這些良策不良策, 隻覺得是借口。在奮勇的情緒下,冒出一絲委屈。他們明明是在軍中最為耿直、最勤奮之人,結果卻像是被拋棄一樣,被挑揀出來交給稚童,被丟在前麵。

他們的命難道不是命嗎?

在這種複雜的情緒下,他們一個個的殺意比平日操練時更甚。他們心中有百姓有自己,他們想要衝出去證明給世人看,看他們驍勇善戰,他們並非裝腔作勢。

他們也要對得起丁將軍,不能讓天下人嗤笑帝王和皇後的眼光。要知道丁將軍是被皇帝皇後親自送往戶部,如今又送到江南的。

當戰鼓敲響,戰旗高昂,士兵們浩浩****衝出去。

容寧站在後方高處望著,對此評判:“要是這樣還打不了,是該從頭到尾換一批人。”

她身為並沒有任務在身的將軍,在前頭蹲守戰況。

帝王秦少劼沒有出現。

要是要是區區八百的人都要他親臨現場。那實在太過可笑。往後說出去能被後人笑掉大牙。就說,打八百個人需要禦駕親征,哪個皇帝能丟的起這個麵子?

就算秦少劼不在意,百官也不樂意。

容寧算是替秦少劼候著了。

戰場上戰況一向來是瞬息萬變。沒有任何人可以憑借原定的計劃去揣測戰場上的每一步。就連風向、水勢等等,都無一不代表著:唯有在戰場上靈便的人,才能成為最終的勝者。

丁勇康的一千人士兵,簡直不知疲憊。他們衝向了八百外寇所在的村子,在遠遠看見人之後就開始舉旗衝鋒,發出了駭人的吼叫。

這種仗勢一般人完全沒有見過。

那些原先和江南士兵打過的外寇也沒見過。他們心中勢頭不由一弱,但還是如往常一樣,快速動了起來,還跟學一起大叫。

兩邊互相大叫的衝鋒,可外寇們全然沒有預料到,當他們衝上前的時候,根本無法靠近這些士兵。這些士兵竟然用當地不知道什麽樹,朝著他們揮舞過來。

鋒利的枝杈能刮傷人,尖端猶如長矛。

有人扛著傷,勉強想要應對這個武器,又被真的長矛刺傷。當有人反應快一些,終於朝著人群揮舞起了刀,結果一刀隻能砍在對方的盾牌上。

在這一個看似一團一團簇擁在一起的陣法上。這群外寇茫然發現,打不到人。

讓他們更覺得害怕的是,這群士兵在發現他們無法突破後,士氣愈加高漲。他們吼叫著當地的言語,漲紅著臉繼續衝過來。

刀劍無情,血腥味很快在戰場上蔓延。有了這麽一群凶猛的士兵在前麵衝著,後便江南的兵們頓時有了跟隨大眾的衝勁。

在發現前方幾乎沒什麽人死亡,而敵方仿佛潰不成軍,他們的士氣跟著冒起。

這麽多天來的訓練,並不是空有的訓練。他們被罰了三個月的錢,內心的情緒不比前方一千人好多少。在這種情況下,所有人殺紅了眼。

當所有士兵衝進了村子。村子裏的一切慘狀朝著他們展開。

土地經過連日陣雨,依舊是被鮮血浸染的褐紅。死人被堆積在一起,上麵全是燒的痕跡。由於沒有燒透,可以看到無數的普通村民老百姓的死況。不成人形不成人樣。所以說男女分不清,可屍體中的小孩還是分得出的。

有些看著似乎剛出生,就死在了這些歹人手中。那些娃娃還不曾見過外麵的世道,說不定還隻會咿咿呀呀。說不定,其中還有幾人可以學念書識字,成為人中龍鳳。

到這一刻,士兵的恨意達到了巔峰。

他們曾經做不到,所以心中倦怠,懶惰。沒有仗打,碰上了歹人發現打不過,幹脆不如保全自己一條性命。反正身邊的人都這樣。

但他們現在能做到了。

既如此,必要這群人血債血償。

一群人越打越猛,越打越凶殘。歹人有終於扛不住求饒的,有到處逃竄的。士兵下手仍然不留情。如果求饒有用的話,為什麽他們當初不放過那些最普通的村民?

老百姓,沒有過錯啊!

為了活命,這群人逃竄到異國。但他們有千萬種活下去的方法,為什麽要選擇殺人要選擇掠奪無辜百姓?錯的是這些外寇,是他們歹毒扭曲的心。

當俘虜都不配。

江南的士兵生怕到時候帝王仁慈,說一句善待俘虜,恨不得動手個幹淨。

容寧在收到前方戰況反饋後,讓人去通稟帝王捷報。這場曆時幾個月的荒唐戰役,終於結束。以後江南的兵至少不用被嘲諷“南兵五千”。

士兵們沒有歸來,容寧帶著人過去幫忙清掃戰場。

村子的慘狀全落入了容寧眼中。她心情沉重,知道這是打仗不可避免的。袁景輝等人在她身後,忍不住罵起來。

屠殺極其殘忍。有些將領和兵甚至會有攻下就給兵“燒殺搶掠”幾日的規矩。這等歹人比這種規矩還殘忍,直接是全部屠了個幹淨,看著還是虐殺。

袁景輝:“就一個活口不該留!”

容寧:“那不太行。”

容寧作為將軍,不得不說:“還是得要把一些人留個幾天。問清楚現在海外是什麽情況,各島的紛爭又如何。問完再殺。”

袁景輝憤憤:“算他們好運。”

後期清掃,戰場統計,丁勇康肝了過來幫忙,身上穿著的小衣衫一樣蹭上了血汙。他忙前忙後,來到容寧麵前匯報時,眼眶紅著:“容將軍,死了十幾個兵。”

他總共一千多個兵,死了十幾個。

容寧聽著小家夥的話,揉了一把人的腦袋:“知道嗎?你的那套方法,已經將死亡的人數降低到了很可怕的地步。從來沒有聽說過死那麽少的。要知道,這個世道隻有不打仗才不會死人。”

她的兵死一百多個,已經不是人了。丁勇康現在才幾歲?

他現在不過是帶一千多個兵,算是個千戶長。打一場凶殘的戰爭,隻死了十幾個兵。隻要他現在出門,所有活下來的人都得給丁勇康磕個頭。

“要讓你的兵成為這個天下最厲害的兵。光是站在那兒,就能嚇得人不敢過來。這樣你就一個兵都不會死。”容寧說著,“這是我此生的目標。”

丁勇康用力點頭。

容寧轉移話題:“你這次有功。想來不管是陛下還是江南的武將,都會給你再增加一些兵。你如果不喜歡江南的士兵,可以考慮征兵。江南缺少一批水兵。”

這是她和秦少劼之前討論過的事。

步兵爭鬥,丁勇康幾乎可以說用對了方法,隻要好好訓練,往後必是天生將才。既如此,水兵也幫幫忙。

她說著:“你把水兵的那些兵法也看一看。江南造船的技術停滯了一些時日,你也看看能不能看得懂。我對打仗可以說擅長,對造船不行啊。”

不是南方人,幾乎沒怎麽接觸過。船戰看是看過一些,也從來沒機會試過。

丁勇康應下:“好!”

容寧見小家夥情緒好些了,微微一動,蹲下身子來朝著丁勇康招招手:“我還有個事情,想要拜托你一下。”

丁勇康靠過去:“什麽事?容將軍盡管說。”

容寧低聲講著:“我希望你能夠在邊部幫我打探一些消息。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打探到三十年前,兵部各官員與蒲盛宏、鍾如霜的關係。”

丁勇康繃緊身子。

他聽出了這不是簡單的事:“錦衣衛查不出嗎?”

容寧認為錦衣衛要查,能查的出。但他們不會在這種關頭去審問還沒有暴露的官員,免得官員們兔死狐悲。她表示:“有點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