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戰後清掃戰場不是一兩天的事, 光如何處理俘虜也耗費較多時間。

帝王遠在江南送來信件,要求不用再打。打的話他不知道何時才能見到容寧,而且對於緬國到時也難管, 連雲南都實行流官和土官並行, 緬國到時肯定也是如此治理。

稍有不慎,回頭官員被殺,緬國再打過來,又是傷筋動骨打一大場。再者,這邊通商的線路一直看著, 打仗就不好做生意,實在影響百姓。

好在緬國也不想打。

他們王國的新任帝王,實在沒想到打一場能打成這樣。差點剛坐上皇位,就被百官抗議換人。他提出提供賠償和交換俘虜, 要求在邊境處簽互不侵擾協定, 且要求容中將, 也便是皇後娘娘到場。

葉將軍轉述時, 容寧直接拒了:“不去。看玩笑, 哪聽說過戰敗的還有那麽多要求的?再者, 誰聽說過由皇後去簽這種的。”

當然, 容寧還要強調:“我行禮都收拾了, 要去江南避暑。雲南是你們在管,我就是來監軍。打完了, 我肯定要走。”

半點不顧這些時日的情誼,左右是堅定要走。

葉將軍沒想到人真是毫無戰友情誼。畢竟是軍中出身,他氣得君主關係都不在意了, 狠狠罵了一句髒話。

容寧:“……?”當心我告訴秦少劼。

還在莊大人是歡送容寧走的,恨不得敲鑼打鼓歡送她走, 臨走還腆著臉說:“容中將,殿下,您回了江南,幫我們要點錢唄。這山沒了,雨水衝刷下來菇是還能長,但看著實在不安全。得建防禦呢。”

容寧:“知道,會提。賠款讓他們給多點,主要撥給你們。”

莊大人看容寧的眼神這下是充滿感謝,從家裏取了不少物件塞給容寧,硬是讓人帶走。

雲南大捷的事,哪怕路途極為遙遠,也照樣傳回了京城。

江南的人當然也多耳聞。

言語傳遞自然不可能是你說一句,他轉述一句。那麽遠的路上,除了八百裏加急,其他人傳到後來就全在謠傳。他們這群人相當好笑,將正常的故事增添了不少玄幻色彩。

茶館裏已經有了新的故事。

“當今皇後娘娘啊,她是天神下凡。她看似較弱,實際上力大無比,還能賜給周邊將士以能力。一聲令下,天雷就劈下來。當時萬般危難之際,她一聲令下,是地動山搖!”

可憐的葉將軍長得不出眾,名頭也不顯,下令的事情都被移花接木到容寧身上。

容寧從雲南趕往江南,穿著樸實無華的衣褲進茶館小坐一會兒休憩一下,就聽見如此“動人”故事。沒想不過沒幾天,她已經不是人。

她,能夠呼風喚雨,招來雷父電母。她不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將軍,不再是普普通通的皇後,而是神仙。

容寧一口茶水嗆在嘴裏,漲紅臉不停咳嗽。

要命,這群人怎麽說起來半點不臉紅?他們難道不覺得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發什麽?人怎麽可能呼風喚雨啊?那是葉將軍搬了炮出來。

運炮的都不是她。

但老百姓顯然不管這些。他們喜聞樂見的就是這種帶有玄幻色彩的東西。他們左一個:“難怪皇帝一定要娶容家女。換成誰都樂意娶啊!

右一個:“那陛下肯定是真龍下凡。不然怎麽登對?”

容寧不再咳嗽後抬起頭時,別說她不是人了,秦少劼也不是人了。他們身上已經有了新的尊稱,一個猜測她上輩子估計是個修成神仙會引雷的鳳凰,一個猜測帝王是修成神仙會下雨的真龍。

反正就很敢想。

容寧不知道該說什麽,在茶館裏快速掃**掉臨時買的飯,帶著士兵飛快逃跑。她就算愛聽人說好話,也不樂意聽人這麽吹,太過羞恥。

跟隨她一起跑的人,其中一人鬱鬱寡歡,臉上頂著濃重的“王八”墨汁,相當難過。他寧可被懲罰點別的,也不想被懲罰這個。

這墨汁不知道是加了點什麽料,由莊大人特供,聽說格外難洗掉。是他們當地老百姓製染料時折騰出來的。很多當地人染布,手上都沾染了色。稍褪掉點,又染布,很難洗。

容寧二話不說就給他畫上,懲罰他疏忽放走了鍾如霜和阿冬。

他已經洗了不知道多少次臉,都快把皮洗破了,但問題是半點都沒有能夠洗掉。反而臉上似乎洗白了點,顯得墨汁更黑了。

袁景輝等其他人看到他就麵容扭曲,想笑又強行憋住。看得這位士兵是各家鬱鬱寡歡。

可惡,遲早有一天要報複給其他人。以後就要在軍中用這種方式懲罰人!

軍中他們的下屬們暫且不知道,他們的領頭跟著容中將出去一趟,下次回來會給他們帶來什麽樣巨大的驚喜。

江南。

邁著小腿的丁勇康再度見到帝王和自己熟悉的兵部眾人。

他微仰頭,語氣稚嫩說著江南的情況:“這裏的人太有錢了。他們每個士兵家裏都可以給他們過來送吃的送喝的。當兵不打仗,每天要做的事基本是巡守。要是江南有災情,朝廷下賑災的糧食,他們負責發,以及管一下秩序。平日每年稅收時候,會被借去收錢糧等稅。”

小家夥口齒清楚到這種程度,別說同齡人,比極多的成年人都厲害上幾分。

丁勇康被送到江南後,並沒有被輕視,但也沒被重視。他的陣法被放到軍中練了,不過沒怎麽大練。誰管一個孩子想出來的方法到底有沒有用呢?

他以孩童的視角,更容易從這些官員和士兵的細枝末節中觀察到點什麽。

因為沒有人可以對著小孩一直裝模作樣,士兵們也不例外。他們下意識輕視孩童,不知道一切都暴露在孩童眼裏。

“江南人打仗並非沒有血性。”丁勇康見過不少江南人,說著實話,“窮鄉僻壤雖容易出刁民,卻也因沒有底可以丟,一旦碰上利益就極為凶狠。江南的兵太安逸了。他們認為這八百人,殺不到他們家裏去。他們身邊又有別的士兵當著,行兵腦中隻想著退,大不了回家種地,當然沒了勁。”

他說著:“在一群人操練時,大家都任務形式,隻有一兩人堅持不懈,動作到位。反倒顯得這一兩人如同耿直傻子。將正常士兵當傻子的兵,又如何□□。”

江南的將士們臉上火辣。

他們平日隻看這個孩子乖巧,自然沒怎麽太約束他。有時候還會問問他學過點什麽。卻沒想到這個孩子每天都在暗中觀察,麵對帝王都敢這麽告狀。

徐大人和身邊兩位侍郎歎氣:“詹大人江南出身,對江南士兵情況更清楚一些。這些情況可否屬實?”

詹大人是兵部的官員,但在丁勇康都這麽說的情況下,身為師長實在不好意思再抨擊。他隻能委婉遞給台階:“江南官兵操練太少,能好好練,自是能打仗。”

秦少劼不作聲,麵上表情寡淡。

天下人知道帝王年少身子不好,如今大喜婚事剛過,看著是還行。但眾人實在是怕隨便給人氣出個好歹。

應天府知府上前替人求情:“陛下。臣認為江南將士此等情況,是由平時不夠上心、無敵人可打造成。如今有敵人在前,他們自會勤加練習,爭取早日解決掉這八百人。”

不然實在太過丟人。

秦少劼開口問丁勇康:“你覺得呢?”

丁勇康到底還是孩子。他會看事,轉述情況。可對人心複雜尚且不明白。他悄悄看了一眼自己先生詹大人,就見先生手指點了點。

他其實很想說這些士兵骨子裏就是懶,生活太過舒坦,沒救的。可先生讓他應了,他隻能勉為其難:“那就試試。”

丁勇康猶豫了下,還是提出:“但要將平日裏被說像傻子一樣的那些兵拿出來。他們適合另外成一隊操練。往後可以當精銳。”

秦少劼:“可記了人?”

丁勇康努力點頭。

秦少劼下令:“詹大人,帶著小丁將軍前去挑選人。這些人歸於他名下。至於如何操練。”他微微一頓,看向台下眾人。

所有人繃緊了身子,尤其是那些武將。他們生怕被帝王點到,又怕帝王不點到。要知道能夠和帝王見麵的機會實在不多。人一輩子能夠拋頭露麵的機會也僅有那麽點。

“詹大人,你與蔡將軍一起陪同小丁將軍去。蔡將軍,莫負少年年少。”秦少劼提點著這位將軍。

丁勇康高興極了。

他發誓,他現在最喜歡最敬重的人,就是當今聖上。他很喜歡小丁將軍這個稱呼。

秦少劼懶得見這群人。於是把人都轟走。他平日裏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沒想到來江南避暑,發現江南這邊人為了在他麵前露個臉,上折子比京城還快。

京城留下了一部分人,專門處理京城的折子。問題大的送往應天府,問題小的留在京城。等他到時回去再看。

誰想京城的折子少了大半,江南的折子直接補上來。

這群江南官員沒有經曆過什麽大打擊,反正說話和唱戲一樣,前麵一大堆的廢話,說了半天才開始引入,到最後有用的就幾百個字。

秦少劼剛來沒多久,已經打回去一批。

他拿起一本厚重的折子,翻看一目十行後又砸邊上。容寧已經快要回來。到時候這麽多沒用的廢物要浪費他多少時間?

他不打算在江南官員麵前多裝腔了,皺著眉頭吩咐全盛:“把所有折子全部給我送回去。廢話全去掉。說不清事情的,給我再去學堂重新念幾節課。”

全盛:“喏。”

於是剛在帝王麵前丟臉的武將們,很快就見到同樣臉色難看的文臣們。大家一起倒黴趕工,苦哈哈相約晚上喝酒抱怨。

錦衣衛盡責把所有抱怨記下,然後再放到帝王桌上。

秦少劼看見後氣笑了,連著下幾道令。

武將士兵一月後與京中士兵比拚,輸者把三個月月錢直接送給贏家。臣子上交折子盡量精簡,要是廢話過多再被打回,將自己的折子罰抄五十遍。

一時間江南文官武將更加痛苦。

而莫名被波及的京中士兵們,一個個殺人的心都有了。他們每天加緊操練,發現一個江南的兵就怒瞪。好不容易從容中將手中逃離,結果又要攤上你們這群廢物。

一個不慎三個月月錢!錢不重要,臉皮比較重要。

江南的士兵們,剛被下了命令要開始大肆操練,沒料到又要迎來和京中比拚這種噩耗。他們能和京城的侍衛比嗎?

眾人眼前發黑,真真切切被迫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