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莊大人從小兵那邊知道葉將軍帶了攻城火器出門打敵人的時候, 眼前一黑。

外頭打仗沒他的事,但他一直都在關注著。畢竟要是沒打過,他得和葉將軍一起守住這座城。他從頭至尾都做好了生死置之度外的準備。

說得難聽點, 就是他已經想好怎麽死了。遺書都偷偷寫了。萬一死了, 說不定這份遺書能流芳百世呢。

他哪裏能想到皇後娘娘一來,看似動靜不大,實際上偷偷將武將全部策反。轉眼帶著武將去搞一場大的。

那攻城的炮是一般的東西嗎?總共就沒幾個,能直接將城牆轟掉的。彈藥更是緊缺。全是守護城池的最後一道防線。

不管騎兵還是步兵,一炮下去全升天。

現在那麽早就動用, 不知道要做點什麽。

他平日不信神佛。這兒本地人都信奉本主。他作為流官,沒有這方麵的念頭,也不會太主動祭拜。現在他幾乎是把腦子裏能想到的神佛本主全想了一遍:“信徒願吃素一年,求一場大捷。”

容寧沒親上戰場, 但也跟著葉將軍前往前頭。

她帶來的十幾個人, 去了一半。這些人負責在軍中將各種情況收攏匯報給容寧, 再由容寧交給葉將軍。葉將軍知道這種方法好用, 專程派了一位將士跟在容寧身邊學。

敵軍當然有逃兵有俘虜, 這時軍中會多種語言的人, 包括袁景輝在內, 就要親自去套話問話審問出一些敵軍消息。

所有事情有條不紊推進, 直到實施到炸山。

別說葉將軍了,容寧都沒幹過這種事。她這回都沒甘心留在葉將軍邊上, 而是穿戴齊整,帶著武器和一部分蠻人部落後人的兵去守峽穀。山崩時,山洪會吞噬峽穀, 但不會吞噬完峽穀。

落荒而逃的士兵們,就由容寧等人收割。

這種搶功勞的事, 換成別人來做,必會導致人心不滿。但容寧不一樣。炸山由容寧想出來,最後區區一點掃尾的功勞,其餘將士給容寧分一杯羹當然可行。

他們炸的不是一處,要守逃兵的地方當然也不止一處。

當高處可見遠方來敵,烏壓壓的人頭騎馬而來氣勢恢宏,山上不知何處冒出了一些人馬,好似早有埋伏。

葉將軍大吼:“開火!”

空中一個飛彈冒頭。各個炮齊刷刷點燃,很快發出轟隆巨響。當彈落在山上,爆破聲一發接著一發,所預料的山洪果不其然發生。

巨石和樹木傾斜而下,如同狂奔刹不住的野馬。山崩地裂所造就的煙讓天地失色。本來晴空萬裏的天,難得灰蒙起來。

容寧聽著響徹天地的轟鳴,揚了揚手上的長槍。她腳下的馬不安跺了跺腳,卻由於這些天在軍中聽慣了各種巨大聲響,所以不曾有任何慌張跑動。

遙望見有人衝過來,而她身後的人已壓抑不住,容寧開口:“衝。”

旗手揚旗,領命的士兵弓箭一邊躥出。

容寧混在其中廝殺,馬匹跑得飛快。她硬生生用長槍將人接連從馬上挑落。將士氣帶到又一個高處。

城內,老百姓們感受到地動山搖。他們麵上露出惶恐,以為是地龍翻身,又怕是敵人打上了門,趕緊逃到自己認為安全的地方。還有人衝向自己想保護的人,生怕人出事。

莊大人等人感受著震動,趕忙出門望向征戰的方向。

鍾如霜從小屋子裏走出來,微怔看向遠處。

聽著聲音響動,她大致猜測到容寧用了什麽方法。她很快轉向身邊阿冬的方向:“容中將很有魄力。”

這般有魄力的人,為什麽會同意成為皇後?賭一場皇家人性。即便信得過一個人,又如何信得過皇家其後的子子孫孫?

太可惜了。

她眼內惋惜的神色是如此鮮明。

好在鍾如霜從不會糾結一事太久。她很快釋然,折返屋中,拿出紙筆寫了一封簡單的信。

寫完後她想起:“帝王避暑南下。”

鍾如霜稍帶遲疑擱下筆。

阿冬很少見鍾如霜這麽猶豫。她向來能夠輕易做一些舉動,從而牽動各方。她簡單說幾句話,便能讓人恨不得視如己出。

她天生具有蠱人本事。其實本來若是成為誰名下的謀士,也能在京城過好一生。若是所謂的互助會早些辦。可能她會在其中占據一席之地,為天下百姓謀福利。

隻是一切都沒有如果,沒有那種可能。

在龐太師身死之後,所有相關的人都走上了一條注定難以回頭的路。京城的蒲先生如此,麵前的鍾如霜如此。

阿冬注視著人,終於開口。他長久不曾說話,開口是聲音嘶啞,幾乎聽不出原本是什麽嗓音:“何時走?”

鍾如霜聽見了阿冬的話。她在思考。她在想接下來雲南的情況。這次戰場必定大捷。論功行賞,免不了給當今皇後一些封賞。

要說更多的,那就是帝王對容寧會更為上心。短時間內所有的繞彎謀略和埋下的懷疑種子都沒有用。對恩臣,又是自己的心上人,這位年輕的帝王不會輕易忽視。

本來這兒的情況相當複雜。可以挑動的關係很多。隻是在巨大的戰功和封賞麵前,大家都會忽略掉那些平日心中的不滿。

哪怕戰後有一些小摩擦,想來那些個官員和將士都能處理幹淨。再留下來沒有意義,反而浪費時間。

鍾如霜確保信幹了,將其對著壓在杯子下。她略一沉思,很快抬眸看向阿冬:“我們現在去江南。再晚一點要來不及。”

阿冬趁著剛才瞥了一眼紙。

他心中沉下來。

紙上寫著一個非常直白的提醒:邊塞火器比京中更好。

為了防止皇子和地方的人勾結在一起,從而讓人擁有可以反叛或者打清君側旗幟鬧事,各地的火器一向來管製嚴苛。

按理來說,駐守邊塞的不管南北,兵器火器好了,才能鎮壓得住敵人。但要是太好,又會成為一張危險。如何定奪全看帝王。

這一次雲南動用了。容寧等人在軍中見過火器,在雲南一見,不會覺得好壞有什麽稀奇。

鍾如霜這話一留。到底是這裏真有問題,還是一種策略計謀?聯想到他這些年留在鍾如霜身邊知道的事情,他內心其實已經有了揣測。

是真的有問題。

邊塞的兵器和京城的兵器,很可能都有問題。問題在兵部。

鍾如霜將事情安排好,收了自己的東西。她取出一支筆,對著鏡子一點點沾染了胭脂紅,在自己臉上點綴塗抹,連同她的脖子和手一並如此。

她全部處理好,很快焦慮走出屋子,對著看守她的人說:“勞煩,我能去看一下大夫麽?我不知道碰觸了什麽,全身上下起滿了疹子。”

看守的人用眼睛都能看出來不對勁。

他哪裏想到這世上還有偽造疹子的,當即開口:“我陪你們一起去。”

城中現在亂成一團。士兵帶著鍾如霜前往醫館。醫館的人本來已經關了門。生怕戰火下有人跑來藥店打家劫舍。被士兵敲開後,一見到鍾如霜這般,醫者仁心忙招手:“開進門來,讓我看看是哪裏不對?被蟲咬了還是吃了什麽東西?”

鍾如霜隻說:“大夫,我想塗一些藥,不知道您這裏可有?渾身上下太癢了,想先止癢。”

大夫這種藥膏自然有,當即去找了過來,特意拉了簾子告訴鍾如霜:“在這裏塗就行。塗好了告訴我一聲。我再給你開個藥方。”

女子塗藥,在場沒人能跟著,而隨從則是跟在邊上,被迫拿了女子外衣。

負責帶他們來的士兵在門口候著,打算稍微等等。然而他朝著外頭空**街道張望了一下,稍等片刻後,覺得女子塗藥著實是有點慢。

裏麵大夫很有耐心,卻也問了一聲:“夫人,可塗好了?”

然而沒有應答。

士兵猛然意識到不對,轉回頭一把拉開簾子。簾子裏已經徹底沒有人,隻餘下了一些銀錢。他轉頭看向四周,發現那名幾乎不說話的隨從,此時也不見了蹤影。

大夫簾子拉著的地方,正好可以走向醫館裏頭。而醫館有前門當然也會有後門。

士兵趕忙往後頭跑,一跑再看,後麵已經完全沒了蹤影。

他滿臉懊悔:“娘的,沒想到這人是打算跑。這下完蛋了。”要被容中將吊起來打了。

秦少劼剛到江南,就聽人送來捷報。

傳捷報的士兵眉飛色舞,好像自己親身在現場一般:“陛下。雲南大捷。共計遇敵上萬,傷者無數。其中殺敵三千餘人、俘虜兩千餘人。我方傷者七百餘人,死者一百餘人。其中最後一場戰役中,僅死亡一百餘人。”

這名士兵還要刻意強調一下人數,再繼續說:“敵軍已退。葉將軍乘勝追擊,奪下一部分緬國土地,如今原地安寨紮營,請示是否需要繼續攻打,以及如何處理俘虜。”

他更表示:“所有收繳兵器、馬匹尚在計數。預計有完整馬匹三百餘匹。”

這是一場非常可怕的勝仗。

己方死亡僅有一百餘人,殺了對方三千餘人,數量低到令人發指。

不少文臣武將差點以為自己聽岔了,麵麵相覷:“多少人?”

“抓了兩千多人,我們最後隻死了一百多個?”

聞所未聞。

容中將不是去監軍的嗎?難道也參加打仗了?不對啊,要是打仗似乎也不可能到如此地步。

秦少劼也少有微怔:“這麽快?”

他江南這邊才剛到,八百敵人都還沒處理掉。雲南那邊一萬人已經處理完了。還是大捷。他驀然笑開:“如此大捷,實屬當賞。讓容中將早些回來。”

秦少劼因此,看江南本地的將士和官員愈加不愉。

他掃了眼這群過來迎接自己的臣子,說了聲:“諸君心中該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