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校慶
沈茹菁敷衍一笑, “不叫了，您這麽厲害，怎麽會是變態呢。”
一邊說著, 一邊趁對方不留神，把自己的卷子和筆拿回來。
宋洵也不繼續逗她, 手一鬆，便任由她將卷子抽了出來，隻簡單四個字點評：“陰陽怪氣。”
有點子心眼全用在他身上了。
沈茹菁裝作沒聽見, 繼續改錯題了, 被宋洵握過的筆還帶著點點餘溫。
她意識遊離，在自己大腦反應過來之前，手指已經順著少年留下溫度的地方, 輕輕握住了。
沈茹菁：“……”
她怎麽回事，為什麽這兩天jsg變得這樣不受控製。
她忍不住咬住指甲，思考——難道是她的青春期到了？
可是她這段時間跟別的男同學接觸，也沒有這麽敏感啊？
思來想去也想不出答案, 沈茹菁隻能歸結於宋洵長得太招人了。
再想想每天教室外麵圍觀堆集的女生，和宋洵桌上時不時出現的各類奶茶、零食、情書，種種此類, 各式殷勤。
沈茹菁很快說服了自己, 繼續認真地改起錯題來。
丁依婷如同一個定時炸彈, 不知道哪天就會爆炸。
原本沈茹菁還有些不安，好在接下來幾天丁依婷並沒有找上門算賬, 她暗自鬆了口氣。
然而這樣小心翼翼又藏著歡欣的日子, 就像偷來的, 最擔憂的終究會來。
大課間，班主任突然出現在教室後門口, 衝沈茹菁招了招手，示意她出來。
沈茹菁怔愣片刻，而後跟著班主任走進了辦公室。
平時班主任有什麽任務，都會在走廊或者直接走進教室跟她吩咐，今天卻是把她叫到了辦公室，還將門關得嚴嚴實實。
下課時分，辦公室裏有好些老師在教室裏聊天，看到沈茹菁跟著班主任走進來，聲音都不約而同地放低了。
一時間氣氛有些詭異的凝滯。
沈茹菁心底一緊，知道老師們的反應不尋常。
難道是之前偷偷拿外賣的那一次？
可是那天並沒有被逮到，而且都過去了那麽久，如果真的要處置，早就處置了，不會等到幾個月後。
沈茹菁隱隱有些不安，該不會是……
一班的班主任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姓安，同時也是英語老師。
她平時打扮都很時髦潮流，今天挽著發，穿著一件淺綠色的旗袍，婉約優雅。
安老師沉吟片刻後開口：“最近學習上有沒有遇到什麽困難？”
沈茹菁心中忐忑，但神色仍如常，“物理化學有些吃力，其他還好。”
安老師點點頭，“物理化學跟英語其實也是有共通之處的，有什麽問題可以多跟主科老師交流，理科嘛，無非就是刷題和總結方法。”
導入的話說完，安老師麵色微凝，語氣多了幾分嚴肅。
“當初把你和宋洵安排成同桌，是因為老師一直很信任你，從高一入學以來，你都是個嚴於律己、善解人意、且友愛同學的好孩子。”
沈茹菁心裏一顫，預感到接下來的話不是什麽好話。
“但是，最近老師聽到了一些傳聞，關於你違反校規的，教導主任說等會想跟你談談，老師不想冤枉每一個認真踏實的好學生，所以，老師想先問問你，也希望你能誠實地回答老師。”
“你——跟宋洵同學之間，有沒有超出男女同學範圍的接觸？”
哪怕知道可能是被汙蔑，但被一直和藹的英語老師這樣問，沈茹菁還是刹那間血液直衝頭頂，一種不被信任的委屈湧了上來。
她眼尾控製不住地泛紅，聲音幹澀卻字字句句堅定：
“老師，我不知道是哪個同學說的話，造的謠，但是我跟宋洵之間，沒有任何不正當的關係。”
班主任歎了口氣，“茹菁啊，你一直是個很好、很讓我放心的學生，老師一開始聽到也不相信，但是教導主任給我看了……”
她斟酌道：“……看了一些證據，如果你承認錯誤，知錯就改，學校也會念在你初犯，從輕發落，第一次可能是警告，第二次就是處分了……”
沈茹菁深吸口氣，將濁氣吐出，聲音仍然帶有鼻音，卻尖銳了很多：“所以證據是什麽呢？我認真聽課學習，一心隻有高考，我本人自己都不知道，我跟男同學怎麽了？”
班主任臉色有些不忍，“有人匿名舉報說你和宋洵早戀，且人證物證具在。要知道，你們現在是在最關鍵的高三，而且你這次期中考試成績還下滑了。”
“你和宋洵都是老師很喜歡的學生，待會跟教導主任聊的時候，希望你能如實相告……”
沈茹菁字字斬釘截鐵，“我跟他隻是普通同桌，如果連我跟宋同學正常的接觸也算早戀，那早戀的定義真是太可笑了。”
交談無果，安老師領著她去了教導主任的辦公室。
作為高三唯一一位教導主任，且是碩果累累的高級教師，她擁有一個獨立的辦公室。
整個辦公室的裝飾都是黑白灰，簡潔而嚴肅。
沈茹菁跟著走進去時，小小的辦公室裏麵已經坐著幾個人了。
沈茹菁掃了一圈，意外發現還有幾個麵生的老師，至少不是高三的。
難道是別的年級的領導也來了嗎？
老師們都臉色嚴肅，架勢跟審訊犯人一樣，尤其是其中一位戴著眼鏡的中年女人，目光銳利得似乎要在沈茹菁身上盯出個洞來。
這要換一個心理素質不好的同學進來，恐怕已經被嚇得兩股戰戰。
沈茹菁心裏別扭，表麵仍是一幅乖巧聽話的樣子，認真地跟每個人打招呼：“陸老師好、王老師好……各位老師好。”
老師們微頷首，算作回應，臉上神色仍未改善。
沈茹菁垂眸，她要真的違反校紀校規，她肯定二話不說道歉寫檢討。
可是她明明什麽都沒做。
就因為丁依婷手裏的那些照片，因為她家裏有人是校董事，就能這樣為所欲為地造謠嗎？
教導主任首先開口，她一邊翻著成績表和檔案，一邊問：“沈茹菁是吧，高三一班？”
沈茹菁點點頭，“是的老師。”
“入學的時候，你們班主任有沒有讓你們去讀過《中學生行為守則》和《一中校紀校規》？”
沈茹菁回憶了一下，“安老師發了手冊，也有讓我們去讀過。”
“那你應該知不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
沈茹菁點點頭。
教導主任的臉色陡然變了，原本和緩的語氣也一下子變得尖刻，“我不喜歡說謊的女孩子，尤其是一些表麵一套背地一套、裝得乖巧的女生。”
沈茹菁：“請問老師，我是哪裏做得不對嗎？”
“你到現在還不說實話，我很失望。”
眼看氣氛劍拔弩張，旁邊的安老師咳了一聲，緩和氣氛：“看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教導主任把手機丟出來，臉色冷漠，“你自己看吧。”
沈茹菁接過手機，慢慢滑動。
第一張是她見過的，那時她在喂貓，仰起頭跟宋洵說話，偷拍的角度看上去十分親昵。
還有許多是她沒見過的，她身上明顯不合身的校服、宋洵給她講題的照片，很多都是在她還沒開始避嫌之前。
甚至還有上周天在咖啡館，拍的兩人對邊坐著的照片。
看著看著，沈茹菁都覺得有點好笑：“所以呢，這些錯位拍出來的照片能說明什麽，難道不是更加證實我和宋同學關係正常嗎？沒有任何一張牽手或者接吻，能定性的證據，憑什麽這種東西能成為我的罪證？”
“證據的真實性是一方麵，其次，談戀愛這種事，不可能是我單向談吧？為什麽不把宋同學叫過來一起對峙，是非清白，當堂對峙不就清清楚楚了嗎。”
她滑出那張在咖啡廳的照片，“那天是三個人在咖啡館做題，丁依婷同學希望宋同學能為她輔導功課，所以我轉達了她的請求，同時也是她叫我過去的，我還有短信為證。”
“這種捕風捉影的假證據，每一張，我都能找出其他的在場證人，來證明我和宋同學就是正常清白的同學關係。”
“老師，他人的匿名指責，不經過調查和驗證，就能成為傷害我的利器嗎？那我是不是該合理質疑一下，您究竟是真的維護校紀校規，還是想趁這個機會，報複您討厭的學生呢？”
她邏輯清晰，一條條反駁娓娓道來。
教導主任臉色難看，她看到照片和錄音，加之是領導女兒舉報，先入為主以為是個證據確鑿、殺雞儆猴的簡單事件，還能順手收拾一下討厭的刺頭。
卻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反轉。
安老師在一旁打圓場，“茹菁有一點說得很對，我建議把宋洵叫過來一起說清楚，畢竟宋洵成績這麽好，穩坐第一，難保不是有同學忌恨……”
教導主任語氣仍咄咄逼人，“舉報人我認識，不是那種小肚雞腸，會因為忌恨同學成績就做出這種事來的人。”
沈茹菁笑了，“老師，您這話是不是偏心得太明顯了？”
不說沈茹菁，其他老師也聽不下去了。
一開始他們收到通知，還以為是哪個學生當眾親密被逮住了。
結果沒想到是這樣的烏龍。
“不過安老師確實說得有道理，不如把那位叫宋洵的jsg男同學叫過來一起問問？”
另一個老師提議，想著借此給教導主任一個台階下。
教導主任勉強同意了，看她的臉色，顯然對之前斥責宋洵卻被氣得不輕的事猶有餘悸。
比起宋洵這樣的刺頭，她顯然更願意拿捏沈茹菁這樣沒什麽背景，家庭平凡的女生。
如非必要，她也不想再麵對這位學生。
安老師出去將宋洵叫了過來。
少年走進這間氣氛嚴肅的辦公室，神色淡淡，姿態仍是一貫的懶散。
他看也沒有看旁邊的沈茹菁，隻聽著教導主任步步緊逼的逼問，輕飄飄地扔下一句話：
“我是追過沈茹菁同學，不過被拒絕了。”
平淡的語氣，卻不亞於一個炸彈，炸得在座所有人都五雷轟動。
旁邊戴眼鏡的女老師露出震驚之色，嘴巴都合不攏了：“同學你……”
“沈同學跟我說高考之前不打算談戀愛，隻想好好學習，我覺得她說的有道理。”
宋洵一臉平靜地打斷，隻聽他的語氣，說得倒有幾分真實。
沈茹菁如果是旁人，恐怕還會真信了他的說辭。
但此刻她隻想在心裏吐槽：我什麽時候說過？那不是你拒絕別人時說的嗎？
“她學習的精神打動了我，比我成績差的都在挑燈夜讀，我應當更加努力，七百分這個成績顯然還配不上我。”
沈茹菁：“……”
老師們：“……”
辦公室裏一片死寂，眾人不知道是先針對他說的追過沈茹菁這個話題來進行良好溝通，循循誘導。
還是針對七百分配不上的這個問題，來給他做思想工作開導一下。
沈茹菁努力掩飾自己的神色，她從來沒有想到，宋洵能夠麵無表情地扯這麽多，還扯得煞有其事的樣子……
“沈同學的拒絕也讓我失落過，我在考慮要不要轉學，換一個更加寬鬆的環境……”
這話還沒說完，已經被靠邊的一個老師打斷了，“宋同學，你有什麽困難，都可以跟老師們說，高三是道坎，但沒有什麽坎是過不去的！”
老師越說越激動，甚至站了起來去拍宋洵的肩，“我一直很好看你，一中的師資也算是北城最好的之一，你缺什麽都可以跟我說，老師來幫你想辦法！”
教導主任：“……”
旁邊的老師們：“……”
辦公室裏原本緊張的氣氛算是徹底被化解了。
沈茹菁多看了兩眼這個言辭激動的老師，竟然很眼熟，是物理老師。
她記得之前入學的時候，物理老師就非常欣賞宋洵。
常常拉著對方苦口婆心地勸說可以參加國際競賽，或者大學選專業考慮一下物理相關的，不要浪費了天賦。
話題已經徹底地歪了，早戀的謠言也不攻自破，沒有一個老師能相信宋洵這種說話的語氣能早戀。
他分明是平等地看不起在座的所有人，且有這個資本。
整個辦公室的氣氛和緩起來，教導主任仍不放棄，拿出手機，調出那幾張照片，“那這個你怎麽說？照片上的人不是你們嗎？”
宋洵隨便瞥了一眼照片，“哦，可能是哪個路人拍的吧。”
“說起來，這個人未經允許偷拍，侵犯了肖像權，請提供一下實名信息，讓她跟我的律師聊一下起訴的事情。”
說著，宋洵就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
在學校裏，走讀生是允許帶手機的，隻是不允許在課堂上使用。
一看到宋洵的動作，老師們都急了，他們或多或少都聽說過宋洵的背景，連忙起身要阻止。
隻餘教導主任坐在原地，手指都在顫抖，“你、你……”
一場鬧劇就此落下帷幕。
沒過幾天，沈茹菁就聽說丁依婷轉學了；教導主任也被‘調崗’到了一中的另一個校區去了。
說是別的校區，其實隻是掛著一中名字的私立學校，生源和待遇都遠遠不如一中。
這種調崗處置跟降職也差不多了。
年級上有小道消息稱，丁依婷在論壇上造謠，被起訴誹謗，最後她不得不賠一筆錢而後轉學。
沈茹菁看到論壇上的帖子，才知道對方居然背地裏在論壇上說了這麽多不堪入目的話。
初中時張揚跋扈，雙商極高、兩幅麵孔的丁依婷，最終以這樣的結局退出她的生活。
她原本以為她要再忍忍，熬過高三這剩下的大半年，上大學之後才能解脫，沒想到解脫的時間提前了。
隻是不知道轉學之後，她會不會長一個教訓呢？還是會有新的受害者。
沈茹菁沒時間思考太多，很快投入了繁重冗雜的學習中。
日子如撕下來的日曆，一頁頁翻著，迎來了北城一中的五十周年校慶。
因為是大校慶，舉辦得格外隆重，巨大的操場上憑空搭建了一個大型露天舞台，二十米高的巨幅黑色背景，兩排燈光，左右兩側是巨大的音響。
沈茹菁晚休時間，被邱曉詩拽去那邊散步過，工人們忙碌著，隻看舞台，誰能想象這隻是一個普通學校的校慶。
更像是一個巨星演唱會。
校慶定在周天的返校晚自習，大家剛放過半天假，沒什麽心思學習。
操場上的音樂聲震耳欲聾，或動感或昂揚，遠近幾公裏都能聽到，絢爛的燈光彩影照射天際，劃破天幕。
高三本來也是可以去看校慶的，安老師卻把他們鎖在教室裏，原話是‘其他班都去看校慶了，你們可以趁機超過他們’。
不過後來老師看他們躁動的樣子，也知道這種條件下沒人能學下去，幹脆手一揮，“去吧去吧，都去看，看完再回來。”
“老班英明！！”
“安老師真好——”
“安老師你今天怎麽這麽漂亮！！”
眾人歡呼著起身搬著椅子，一邊怪叫，還不忘誇誇講台上麵色無奈的安老師。
沈茹菁也很開心地跟著起哄了一句‘安老師今天好美’！
喊完之後，沈茹菁起身搬椅子去操場。
邱曉詩找了陸星辰幫忙搬，沈茹菁本來也打算找他的。
陸星辰在女生中的人緣不錯，堪稱女性之友，就猶豫的當，陸星辰已經左右手各一個，手臂上還掛著一個了。
遠遠瞧著，好似一個聖誕樹，有幾分可憐。
沈茹菁站在原地提著椅子，有點窘迫，好似跟其他女同學有些格格不入。
正舉棋不定時，手中的分量突然一鬆。
她轉頭，發現是宋洵輕輕鬆鬆幫她提了起來。
少年似乎剛睡醒的樣子，眯著眼，惺忪著，手上的動作卻不含糊。
“鬆手。”他語句簡短。
沈茹菁聽話地鬆了手，分量頗重的椅子已經將她嫩白的手心勒出一條紅痕。
宋洵也注意到了，語氣有些不悅，“為什麽不找我？”
沈茹菁猶猶豫豫：“好、好像不太好……”之前的舉報事件猶有餘悸，她這段時間都仍避嫌著。
宋洵低嗤一聲，不說話了。
他本就人高腿長，此時故意走得快，沈茹菁就更跟不上了，一路小跑著跟在對方後麵。
終於，她忍不住破罐子破摔，停了下來：“宋洵你能不能慢點！”
聲音有點大，四周還沒走遠的同學都循聲看來。
沈茹菁窘迫，不著痕跡地躲在宋洵身後幾米遠，躲開那些視線。
“剛才不是很神氣嗎。”宋洵慢悠悠的聲音被晚風吹著捎過來，帶點戲謔，“怎麽現在讓我慢一點？”
沈茹菁無語，“你不就仗著你比我高一點？”
聞言，宋洵站住了，等沈茹菁從他身後走到身旁時，他突然伸手揉了揉沈茹菁的頭頂。
“嗯，是隻高了一點。”
他嗓音低磁，染著點漫不經心的笑意。
沈茹菁沒有防備，被結結實實揉了一圈，她惱羞成怒地拍掉對方的手，“我還會繼續長高的。”
走著走著就走到了操場，他們班來的比較晚，因此在最後一排的位置。
眼看著就要接近人群，她拿回自己的椅子，衝宋洵笑了笑，“謝謝啦。”
話畢，她歡快地提著椅子，小跑向邱曉詩，在好友旁邊坐了下來。
宋洵看著少女快活奔騰的背影，輕嗤一聲，“沒良心的。”
邱曉詩還帶了書包，塞得鼓鼓囊囊的。
沈茹菁目瞪口呆地看著邱曉詩從書包裏掏出各類花生、汽水、瓜子，甚至還有一包辣豆腐幹和泡風雞爪。
她忍不住感歎：“你把整個寢室都搬過來了？”
“噓。”邱曉詩示意沈茹菁小聲點，“我老早就聽說今晚要辦五十周年校慶了，所以提前準備了零食，就等著今晚邊欣賞節目邊吃呢。”
夜幕四合，開闊遼遠的操場上，幾千學生和老師聚集在這裏，到處都是嘈雜的人聲、忙碌的背影。
預熱的燈光四處閃動，jsg投射過茫茫人潮裏，每投到一處，那邊的學生們就興奮起來，如沸騰的熱水，滿滿的青春氣息。
首先開場的是副校長講話，先是長篇大論地講述了一路來的風風雨雨。
今天學生們不用上課，隻需要在操場等著看節目聊天，都很興奮，哪怕是最無聊的領導講話，仍報以熱烈的掌聲。
副校長明顯有些貪戀學生們的掌聲，一臉不舍地一步三挪下台去了。
第一個節目是初中部藝術班出的節目，啦啦操表演，女孩子們穿著紅白上衣短裙，手持彩球，隨著音樂大跳開合，動作利落而又充滿力量的美感。
“好看的！！”
“加油加油——”
“初二一班雄起！！”
每當女孩們一個高難度的前腰後腰動作完成，某處便爆發出一陣熱烈喝彩聲。
沈茹菁循聲望去，猜測可能是這個班報名出的節目。
第一個節目算是徹底地將場子熱起來了，而第二個節目——
沈茹菁在舞台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少年仍是剛剛的一身校服，簡單無比，卻無損全身的從容氣質。
哪怕是一個人站在台上，也神奇地hold住了全場。
漆黑如布的夜幕下，四處一片漆黑，今夜無星，遙遠而細碎的萬家燈火點綴其間。
唯有操場這裏燈光通明，宛如黑色大地裏最亮的一顆星。
邱曉詩‘啊’了一聲，“天哪，宋洵也參加了節目籌備嗎？我居然一點風聲都沒聽說過！”
她媽媽在內部任職，有很多小道消息，這次的節目表也大致知道有哪些。
然而在此刻之前，她卻全然沒聽過宋洵會上台這件事，也算是稀奇。
看到出現在台上的少年，原本嘈雜的人潮竟也慢慢安靜下來。有部分高中部的學生認了出來，已經率先喊出台上人的名字——
“宋神！！”
“宋洵！”
“這一首歌，送給在座的高三學子。”
節奏感強烈、鼓點明確的伴奏響起，而後是少年清冽而又低磁的嗓音。
沈茹菁沒料到，宋洵不僅在舞台上唱了一首rap歌曲，還是一首諷刺填鴨式教育、極其犀利的歌。
聽清歌詞之後，有部分男生率先喝彩起來。
“哥們牛逼！！！”
“洵哥太帥了——”
“洵哥你真是我爹！”
“燃爆了！！”
邱曉詩則感歎：“我何德何能讓預備的高考狀元在台上給我表演節目……”
沈茹菁點點頭，她真沒想到，宋洵這樣的天之驕子，學習成績一騎絕塵便罷了，居然唱歌還這麽厲害。
真材實料，不摻一點水分。
極燃的節奏，極炸的舞台，宋洵一連串的歌詞好比子彈密集。
他的唱腔利落而成熟，行進間帶點微妙的節奏感，哪怕是以極快的速度唱最多的詞，仍是咬字清晰可聞。
她忍不住去看旁邊的老師的臉色——出乎意外的，卻看到一張張略帶笑意的麵孔。
許是被現場的熱烈氣氛所感染，老師們也揭下了平日嚴肅的麵具。
就是不知道坐在第一排主席坐上的副校長，聽著學生唱‘’這樣的詞，作何感想。
現場被節奏帶著，都自發地開始鼓掌跟節拍，一開始是四處錯落的稀疏聲，而後逐漸匯成海洋。
一首結束，所有人被感染，尖叫聲、歡呼聲、掌聲如潮水湧來，將中心舞台上耀眼的人包圍。
“宋洵你是我的神！！”
“宋神——你好帥啊！！”
“好聽！！”
“超級炸的！！”
乍一看這架勢，恍然以為到了什麽巨星的演唱會現場。
那時的沈茹菁還不知道，平日在她身旁睡覺的少年，在舞台上閃閃發光的少年，後來真的成為了頂流巨星。
掌聲漸熄，宋洵卻微微抬手止住了主持人的動作，他清冽低磁的嗓音透過麥克風，在整個操場響起，傳出很遠。
“還有一首。”
應當是臨時加上的節目，沈茹菁在主持人的臉上看到了慌亂的神色。
宋洵卻沒給主持人反應的時間，清唱了起來：
“Wanna love me probabley never will
Heart throbbing anxiety a mail
……”
沒有伴奏的應和下，少年人獨特的音色被拾音器放大，回**在廣闊操場的每個角落。
聲音也鑽進沈茹菁的耳廓，每一個音節都在耳尖跳舞，引人心神**漾，目眩神迷。
從晚風到彎月，從草坪到樹尖，少年清幽的歌聲如空氣，輕輕呼吸便能嗅到。
涼風**去了白天的喧囂和嘈雜，風也溫和，月也濛濛。
這首歌比前一首歌更柔緩，也更易觸動人心。
有的班級自費購買了一些熒光棒，也揮舞了起來。
沒有熒光棒的就用手電筒，星星點點，流淌成一片銀河，構架成了一個獨特的小小宇宙。
“She got me drowning drowning
She got me drowning drowning
……”
【她讓我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沈茹菁仰頭看著，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那一刻，她突然感覺台上的少年，和她的距離好遠好遠。
她和他是同桌，上課時，他常常在她旁邊趴著睡覺，離她隻有一臂之隔，她用筆就能輕易地戳到少年，將對方叫醒。
每當上課時她偶然轉頭看到宋洵的睡顏，頗有幾分現世安穩的歲月靜好感。
而現在，她和他之間隔著遙遙人海，無數人頭。
她跟著節奏，一起揮舞，好似真的在演唱會現場。
永遠會有人十七歲，可是她的十七歲隻有一次。
這是屬於這一屆高三學子獨一無二的時光和青春。
蟬鳴不絕的夏日終會消散，唯有少年人的愛與青春永不褪色。
她想要將這一幕幕畫麵定格，風的觸感、空氣的味道、每一處聲音的細節、起伏的心潮……都細致地保存在記憶裏，一絲不落的。
連同那一刹那，轉瞬即逝的心動和失落。
似是感受到她的情緒，下一秒，宋洵的目光穿越層層人海，鎖定了她。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在迷離夜色下如此溫柔，哪怕隔著無數人，也專一地注視著她，仿佛流淌著靜謐的水波。
而她回望這汪專注柔和的水波，想著，丁依婷有一點說對了。
她好像真的，有點喜歡他。
兩人就這樣，隔著人潮，凝望彼此。
她遙望她的星，而星星回望了她。
而她沉溺在這溫柔的水波裏，幾近溺斃。
察覺到自己的心動之後，沈茹菁在接下來的日子，比之前避嫌得更嚴重。
高三是極其重要的一年，哪怕有萬般心動，起伏的心思，她也隻是按捺不表。
隻是每天在寢室熬夜點燈學習完，上床的時候，沈茹菁都會想起白天不經意的點點滴滴。
像是苦中作樂，每天十幾個小時的高度學習裏，唯一的糖分。
又一次月考，沈茹菁的物理化學在突擊強化下，終於有了進步，也許是傳說中的量變產生質變。
她的物理化學及格了，雖然離班上的平均分還有十分左右的距離，但弱勢科目分數上去了，她的其他科目本就一騎絕塵，如今物化分數提升上來，直接在全年級前進了幾十名。
寒假時分，難得的八天假，沈茹菁前幾天和沈麗華一起守鋪子賣鞋，後幾天跟著沈麗華回了老家。
老家所在的四五線城市距離北城幾百公裏遠，位於離縣城幾十公裏遠的一個小鄉鎮上。
未經過汙染的鄉鎮，仍是一片清新好風光，平日會顯得有些疏冷，因為年輕人大多去往大城市打工。
唯有老人小孩留在村子裏，過年時，不少人開著轎車回鄉看望老人，才會顯得熱鬧幾分。
房子是石頭堆砌而成，相比都市裏的房子，冬日裏更透著徹骨的寒風，那是一種能滲進骨髓的濕冷。
空氣清新純淨，比城市裏被霧霾和各類汙染弄髒的好很多。
除夕當夜，沈麗華在廚房裏忙活著，不時傳來劈裏啪啦的油炸聲。
而沈茹菁攥著一個皺皺巴巴的紙條，上麵是一串龍飛鳳舞的字跡，潦草地寫著幾個號碼。
是之前丁依婷找她幫忙，跟宋洵要的聯係方式。
既是微信號，也是手機號。
那天校慶之後她都故意避嫌，避著宋洵走，盡量不跟對方碰上。宋洵察覺到了，但也沒什麽反應。
也可能是根本不在乎。
他們本身就隻是短暫的同學而已，甚至連三年同學情誼都算不上，高考一畢業之後就各奔東西，她和他注定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但……同學之間jsg，發一條新年快樂的消息，應該也說得過去？
沈茹菁咬著唇糾結著，沈麗華的聲音從廚房裏傳出來，“菁菁，過來幫媽媽忙一下。”
沈茹菁‘欸’了一聲，連忙放下手機，去廚房幫忙打下手。
一頓豐盛而又熱騰騰的年夜飯吃完，便是飯後嘮嗑時間，電視機裏放著春晚小品作為背景音，大人們圍著餐桌便磕瓜子，便聊一些家長裏短。
而其中，又以沈麗華的聲音最為洪亮而驕傲，出現最多的一個詞便是‘茹菁’，以及她的成績。
“菁菁高三也從來沒讓我操過心，這次期末考試還考了六百多，年級第六十名。”
是沈麗華的聲音，故作低調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炫耀。
“哦喲！我記得菁菁讀的一中，那個學校好得很哦？”
“是的，他們學校好得很，每年都有幾十個被清華北大錄取的。”
“厲害厲害，那應該上個985肯定不是問題吧？”
“那就要看菁菁高考的發揮了，不過她從小到大都讓我很省心，小升初和中考我都沒怎麽管過……”
長輩們的嘮嗑聲逐漸遠去，沈茹菁走到了院子外麵，仰頭看著漆黑的天空。
月明星稀，間或有熒光點點，也許是飛機飛過的痕跡。
鄉下的夜晚，天空也幹淨無比，沒有被汙染過的痕跡。
冷空氣撲在臉上，一陣冰涼，沈茹菁伸出手，嗬著氣，暖了暖被凍紅的手指，掏出手機繼續糾結措辭。
然而她還沒考慮好，一點短信已經率先發送過來：
【新年快樂，學業進步。】
沒有備注，不是她通訊錄裏的。
隻是號碼，越看越有幾分眼熟。
沈茹菁拿出那張皺皺巴巴的紙條，號碼對上了。
沈茹菁不想去深究對方為什麽會有她的號碼，又為什麽會在除夕夜的這天給自己發短信。
她想了想，回了一句：你也是，新年快樂。
然而剛回複了沒幾秒，一個電話就播了過來，好似守在手機那邊的。
沈茹菁點了接通，一個帶點熟悉的清冽嗓音透過話筒，傳到耳廓裏。
“……沈茹菁。”
那邊背景音似乎很嘈雜，能聽見各類鋼琴樂器聲，以及眾人交談的聲音。
而後是腳步聲，喧鬧的背景音漸漸淡去，對方好像從什麽熱鬧的場合走到了安靜的地方。
鄉下的信號不是很好，沈茹菁下意識地將聽筒湊近，緊緊貼住耳朵，而後又捂住手機防止聲音外散。
“喂？你說什麽。”
那邊的聲音頓了頓，再響起時清晰了一些，“我說，新年快樂，沈茹菁。”
這次聽清楚了，每一個音節都清晰地落入耳中。
是夢裏會出現的聲音，也是幾個月前校慶，讓她確定了自己心意的聲音。
她低聲道：“你也是……宋洵。”
那邊人低笑了一聲，“聽出來了？”
“嗯。”沈茹菁空閑的另一隻手禁不住開始揪路邊生長得旺盛的野草，一根又一根，“你的聲音，聽過的就會認出來。”
宋洵沉默了會兒，忽而開口，“為什麽躲著我？”
“什麽？”沈茹菁裝傻。
少年的聲音再度響起，步步緊逼，帶著幾分不容敷衍的決斷，“校慶那天之後，為什麽躲著我。”
沈茹菁不知道怎麽回答，明明有一萬種敷衍的借口已經醞釀在了嘴邊，卻說不出口了。
她突然不想對宋洵再說那些拙劣的謊話。
因此，她隻輕聲道：“……等高考結束，我就告訴你。”
告訴你我為什麽要躲著你。
告訴你我難以啟齒的心事。
告訴你我在台下看著你時，我所有腦海裏想的一切。
淺淡的話語飄散在夜風裏，隨時都會被吹走。
電話那邊是長久的沉默，沉默到讓沈茹菁以為她剛才其實沒有說出那句話，或者根本就沒有這一通電話，一切都是她的錯覺。
她看了眼手機屏幕，仍在通話中。
許久，又或許隻是很短的十幾秒，那邊再度傳來宋洵的聲音，“沈茹菁，抬頭。”
沈茹菁抬起頭，便看到夜空中有銀蛇般的線一衝而上。
而後是砰的一聲，綻放了絢麗的煙火。
火星四溢，流光溢彩，稍縱即逝的美麗。
震耳欲聾的聲音吸引了不少在家看春晚的人出來看，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小鄉鎮裏，過年最多隻有鞭炮聲，從來沒有這樣浩大的煙火。
她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竟然在刹那間失聲了，“……你放的嗎？”
她從小在三林鎮長大，記憶裏從來沒有在這裏看到有人放過煙火。
“嗯。”少年的聲音從話筒那邊低低傳來，恍若貼著耳畔響起，“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