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蘇越沿著台階拾級而上,緩緩地來到了那扇門前,他下意識地抬起手來,想要輕輕敲一敲,履行文明社會裏文明人的禮儀規範,但轉念一想,他放棄了那樣文雅禮貌的舉動。

以前沒畢業時,出去做完一些生死攸關的任務,剩下半條命回來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

蘇越抬腳踹飛了不知道換過了多少扇的大門,抱著能踢壞一扇門就能消耗武裝部一點預算的壞心思,他信步走進了這猶如地獄入口的地方。

育才中心,天星帝國武裝部旗下的人才培養機構,也是福利收養機構,裏麵收留和養育了許許多多父母雙亡,無親無故的可憐孩子。

他們在這裏安穩健康地生活,快樂充實地成長,在周教授等人孜孜不倦的認真教育下,努力成為一個對帝國有用的人。

譬如死士、臥底、暗殺者、陪侍者等等。

每一屆都有優秀的學員畢業,每一屆也會迎來新鮮的血液,年複一年,生生不息。為了保持大家的競爭意識,育才中心采用淘汰製的製度,最終畢業的幾個人裏麵也會選出領頭羊。

而這其中最為傳奇的一屆,正是蘇越成為第一的那屆。

他走進育才中心,見到了很多穿著禁錮裝置的人,有小孩,有少年,也有青年。他們的脖頸、手腕、腳腕和腰部都被帶上了黑色的鐵環,冰冷的金屬質感緊貼著年輕的肌膚,隻要做出不當的動作或者發出不當的言語,這些金屬環就會瞬間通電,對他們進行一對一的教育。

之前那名倒黴的過來接任周教授位置的人,就是因此放鬆了警惕,覺得這些狗已經被馴服了,卻沒想到還有幾隻寧願被電得直抽抽,也要撲向他咬下一口肉來。

蘇越可不會犯這樣的毛病,他進去後先把遙控器握在手裏,高高舉起,示意一有不對他就會立馬按下按鈕,按的還是那個“全體治療”的按鈕。

一人犯錯,眾人同擔、

果然,沒有人朝他走來,但都遠遠地盯著他,麵露不善,目含凶光。

幾名自鎖在安全屋裏的工作人員見狀連忙打開關閉了好久天的門,紛紛哭天喊地地跑了出來,他們在通訊器上早已收到了風聲,此時對蘇越爭先感謝。

時隔多年,工作人員已換了好幾批,全是生麵孔,蘇越一個都不認識。

“還好蘇副部長來了,自從周教授不在,這些人就開始不服管教,好幾次都對我們下死手。”

“如果不是及時躲了起來,恐怕我們都等不到蘇副部長來救援。”

“這些幼苗太難培養,眼看就要成毒苗了,我建議拔掉幾顆生了病的,免得禍害到那些健康的苗子。”

工作人員們一邊窺看著蘇越的臉色,一邊踴躍發言。

他們知道蕭部長就在外邊,也知道蘇越這次過來是要和武裝部表明態度,最好能立下救援功勞,所以他們不怕蘇越會偏袒育才中學的人,反而更加有恃無恐了。

蘇越看著這群人的嘴臉,突然覺得之前在他們手下苟延殘喘的自己,實在是有些可憐又可笑。

他淡聲關懷說道:“你們都沒事吧,怎麽搞得這樣狼狽,這太不人道了。”

有一名臉上帶著一些麻子的男人伸長脖子四處張望,指著一名紅色長發的青年道:“蘇副部長,就是他把上一任的接管人給打成重傷的,我建議你拿他當典型立威,這樣也方便我們後續開展工作。”

蘇越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對麵竟是個熟人,雖然看上去好像並不想過來套近乎,並且想往這邊丟一枚微爆彈的模樣。

他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你們被襲擊的案件也是他帶的頭?”

麻子男人用力點頭,咬牙道:“其他人也有不少參與的,隻是他衝在最前麵,仗著戰力等級高就胡作非為,無視尊卑。”

蘇越點點頭,認同道:“你說得沒錯,他這事做得不對。”

麻子男人大喜,道:“蘇副部長,您打算怎麽處置他,我可以申請當您的助手嗎?”

他幸災樂禍地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一直看他不順眼,本來周教授就答應過我,拿他給我練手學習教學的。”

蘇越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隨口問了下其他人,道:“你們呢?也想留下來旁觀或是上手嗎?”

其他人對了對眼神,能入職這裏的都是理念相同的人士,他們苦於沒有能力親手訓斥那些刺頭很久了,現在見有了機會,連忙興奮地點頭自薦。

蘇越沒有拒絕,但讓他們先出去和蕭部長說一聲再回來,免得說他辦事不利,連人都救不下。

麻子男人是第一個出去,也是第一個返回的,他揚起了手裏的星石錄影設備,道:“蘇副部長,這個是目前最高清的錄像直播裝置了,蕭部長讓我拿進來給您代替那些拍攝角度不夠全麵的監控,好讓大家都看看新任育才中心負責人的威嚴和能力。”

蘇越接過了這個先進的設備,熟練地將其打開擺好,攝像頭對準了正回來的那些人。

麻子男人:“?”

他好心提醒道:“蘇副部長,您的鏡頭放反了,外邊人都在看著呢,別鬧出笑話了。”

其他人暗地裏偷笑著,果然是狗穿人衣,遇見高級點的東西就不會用了。

蘇越淡淡地說道:“沒擺錯。”

他還調整了一些參數,把攝像頭調到了最為合適的高清狀態,確保能看清每一根毫毛,不出現失真和偽造的可能。

他朝那名紅色長發的俊美青年招了招手,道:“紅毛,過來。”

何言冷冷地盯著他,不發一言,雙手垂在身側,微微握拳。

蘇越神色不變地說道:“是我叫錯了嗎,還是你換了代號?”

何言磨著牙,拖著沉重的鐐銬走了過來,雙拳逐漸握緊,他決定靠近後先給蘇越一口,然後再提醒一下他的代號叫紅岩。

另外幾人也不動聲色地圍了過來,他們眼底飽含著濃鬱複雜的情緒,有憤怒、有悲哀、有憎惡、有憐憫,看向蘇越的眼神就像是看到天上的太陽被踩進了泥坑裏,被滾成了一個糞球。

當蘇越在育才中心內和一群人久別重逢時,趙青接到了前任團長的回訊。

他原以為要按照以往的時間規律等到下周,沒想到趙亭淵在看完通訊內容後,立即打通了他的聯絡號碼。

趙青接起通訊請求的時候,敏銳察覺到了趙亭淵的特殊反應,他暗暗猜想,難道當年南星的那些清除任務中真的留有一些疑雲和不實之處?

趙青是趙亭淵收養的義子,也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接班人,趙青在他麵前始終是以晚輩的姿態保持尊敬。

趙青道:“趙叔,好久沒聯係,抱歉打攪您的清修了。”

趙亭淵雖然年紀大了些,但也不是暮年老人,他的聲音低沉而帶著厚重的磁性,道:“每逢過年你都會來陪我這個退休人員,慰問一下孤寡大叔的寂寥生活,既然一直這麽有心,在通訊裏和我就別說這些客套話了。”

趙青沒有放鬆語氣的意思,始終維持著對前任團長的尊敬,將想查的事情重新複述了一遍。

趙亭淵無奈笑罵了幾句,突然話風一轉問道:“你怎麽會關心這種古早的任務記錄,我都回憶不起來是多少年前的老事了。”

趙青苦笑道:“暗鴉新來的一名傭兵恰好是那些被清除人員的後代,他查父母的死亡原因查到了這份上,我也不好置之不理,就厚著臉皮找上了您,希望您能幫忙解惑。”

趙亭淵歎了口氣,開口道:“這事情不好說,南星那邊的類似任務有不少,省時省力報酬豐厚,暗鴉陸陸續續做了一些,全體成員都有份,就連你當時的奶粉錢也是從這些任務的報酬裏出的。”

趙青試探著問道:“那些人是罪有應得嗎?我的意思是,他們被清除的原因是什麽?”

趙亭淵沉思了好一會,才道:“你知道我的規矩,涉及機密的話隻能麵談,找時間過來我這裏一趟吧,把那個新人也帶來,我告訴你們答案。”

趙青沒有猶豫地應了一聲,並且約好了時間,事不宜遲,他明天就和鸚鵡出發前往。

趙亭淵剛準備掛斷通訊,像是想起了什麽,隨口問了一句:“那名新來的傭兵好不好糊弄?要不你就隨便找個理由把他幹掉算了,這樣也省得你費時間多跑一趟。”

趙青怔了一下,他道:“趙叔,您別開玩笑了,再怎麽說都是暗鴉的人,能說出口的原因我和他講明白,不能說的秘密我讓他自己查,別影響日常出任務就行。”

趙亭淵意味深長地道:“你對這新人真寬容,往常對待這類不穩定的因素,你都會幹脆利落地將其扼殺在萌芽裏,難不成這回還要等他主動出手,你才會展開反擊?”

他不輕不重地敲打了幾句現任團長,道:“這樣心慈手軟地處於被動狀態,不符合你的地位和身份,也對不起你背負的工作和責任,趙青,雖說暗鴉現在是你的兵團,但也多該用心去經營,別讓我們這些退休老人寒了心。”

趙青神色不變,不亢不卑地回道:“趙叔,我知道了,您放心吧,我不會做出不利於暗鴉的事情。”

趙亭淵掛斷了通訊,靜靜地坐在搖椅上看著院子裏的陽光和果樹,歎息這樣寧靜悠閑的退休生涯,又要被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破壞了,還得處理掉一些無關緊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