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趙青沉默不語,現在槍在人家手上,他確實沒什麽好說的。
周立言在籠子裏撕心力竭地喊道:“蘇越,別猶豫了,正麵打死你的仇人,以告慰父母的在天之靈。”
他聲音不複原先的清冷悅耳,帶著一股加油添醋的味道。
趙青想讓那人閉嘴,他忍不住看了眼籠子,暗暗歎息那把備用槍被他捏碎了,不然抬手就能讓耳朵清淨下來。
趙青心裏的這個念頭剛剛劃過,突然空氣中傳來一聲槍響,近距離的轟鳴聲震得耳膜嗡嗡。
鸚鵡開槍了?
趙青心裏百般滋味混雜交融,麵上一如既往的陰沉冷漠,他沒有閃避反擊的意思,如果證據確鑿是暗鴉下的手,趙青無所謂挨上幾槍,大不了躲開致命處。
鸚鵡會弄錯嗎?
趙青認為這個可能性很小,他幾乎很少見到鸚鵡犯錯,除了這段時間三番兩次被他抓到的特殊癖好行為外,大部分時間裏鸚鵡都是個可以完美執行任務,取得最優效果的雇傭兵。
這也是為什麽他在短短三年時間就攢夠了績效點和信任度,飛躍式地爬上了暗鴉中層的位置,成為一名隊長級人物。
槍響之後,趙青沒有迎接來預想好的子彈,他發現鸚鵡手中的槍對準的是那個高高掛起的鐵籠子,子彈從特製籠子底部向上擊穿,打在了周立言的心髒處。
此時,趙青的耳邊清淨了,一直在努力離間兩人的周副部長再也說不出話來。
趙青看向了鸚鵡,那把槍中不止一枚子彈,接下來鸚鵡會將子彈喂給誰呢?
蘇越轉了下手中的黑槍,槍柄對外,槍口對裏,就這樣從容淡定地遞回給了團長。
趙青微微一怔,他斂眉接過熟悉的武器,沉穩的聲音中隱藏著微不可查的困惑,他道:“你竟就這樣把槍還我了?”
蘇越略有不解,問道:“團長是想我再多開幾槍?這個角度看不清他是死是活,我槍法一般,遠程不夠穩妥,還是過去補一下刀確認。”
趙青:“……”
趙青不知道他是想太少了,還是想太多了,剛才七上八下的心緒頓時變成了滑稽的曲線,麵對鸚鵡沒有半分作用和價值。
趙青摩挲著手中的黑槍,他朝身側抬起手來,看也不看,一槍擊斷了吊著籠子的鎖鏈。
蘇越還沒來得及拔出匕首,就見到那個籠子從高空中墜落,重重地砸在了鋪滿了灰塵的地麵上,揚起的陣陣塵土中,混合著一種硝煙的味道。
蘇越眉心微皺,他閉上雙眼側耳傾聽了幾秒,斷然開口道:“屋內有機關啟動了,因為事出匆忙,我隻來得及清除掉監視我的人,沒來得及解析那個囚籠的設計。”
他能猜到這個籠子不會被輕易打開,外邊的人如果想將囚犯救出,必定要付出不小的代價,周立言向來喜歡研究這些技術活,不知道這次他親自體驗了一番,會有什麽樣的遺言感悟?
趙青顧不上糾纏之前的事情,他轉身朝外走去,並示意鸚鵡跟上。根據現有的線索,趙青推測這裏的地下大概是埋了炸藥,啟動要求可能是鑰匙解鎖或者牢籠墜落之類。
也許這棟別墅內會有其他的緊急停止按鈕,用來以防萬一籠子自己掉下去,不小心出了意外事故的情況,不過現在武裝部的人已經全都就地伏法,想去按急停按鈕也沒有條件了。
當兩人迅速離開了這棟建築物時,爆燃的火苗從籠子下方騰起,很快就將地麵鋪成了一片火海,隱約還能看見有人影在籠內掙紮,伴隨著火焰燃燒的聲音。
一次別開生麵的死亡舞曲,獻給上輩子的團長。
蘇越心知肚明,這種遲來的禮物沒有任何意義,還帶著幾分辛辣的嘲諷,上輩子的事情終究是上輩子已經發生了的,沒人可以逃離出去。
這輩子許多事情尚未發生,趙青和周立言之間並沒有多少深仇大怨,他這樣單方麵地製裁了老師,也不過是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罷了。
蘇越撥通火警通訊,匿名發了詳細地址和小視頻過去。現在救火飛艇來得很快,就算事發地點在郊區也不會讓火勢蔓延,換句話來說,他們得趕緊撤離,免得被發現蹤跡,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蘇越走在趙青的身後,落了他兩個身位,後背是熊熊火海,燃燒的熱意席卷出疼痛不堪的回憶,身前是穩步前行的團長,一身陰沉的寒意凝固著此生的困境,就像是這冬去春來裏化不開的冰雪般,在日光中不斷煎熬。
多活一輩子,冰火兩重天。
蘇越在走出別墅區一段距離後,迎麵遇見了數位同僚,眾人提刀的提刀,扛炮的扛炮,由各種星辰物質和隕鐵打造的武器散發出濃濃煞氣,暗鴉兵團全副武裝到牙齒,下一秒就能去搶星艦。
老鷹率先大步衝刺過來,看見完好無損的團長和鸚鵡,心裏稍稍鬆了口氣,他問道:“團長,有什麽指令嗎?”
不管是艱險地阻擋追兵,還是勇猛地殲滅敵人,亦或是最好的情況去清掃戰場,他們都早已做好了準備。
金雕握緊了雙拳,孔雀拔出了雙刀,畫眉調整了一下炮口,傭兵們嚴陣以待,隨時出戰。
趙青擺了下手,示意傭兵們撤退,他淡聲道:“沒事,都回去吧。”
眾人不明所以,什麽情況,怎麽回事?
蘇越抬眼微笑道:“裏麵的人已經解決了,一群跳梁小醜罷了。”
眾人震驚得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那可是武裝部的三大副部長之一,實打實的重權人物,怎麽說沒就沒了?
蘇越沒有藏私,他把事情大概和同僚們說了一遍,末了不忘解釋道:“我隻是將計就計,沒有被色相所迷,那個小視頻別亂傳。”
誰知他話音剛落,金雕、孔雀等人的眼睛就開始微微發亮,什麽視頻,哪裏有視頻,是團長看完了也不分享出來的那個嗎?
蘇越這才發現,原來趙青並沒有將視頻傳出去,負責審訊的金雕都隻是從俘虜的言語上得知了此事,並不知道具體的詳細情況。
團長這是顧忌他的臉麵,為他保守了一個小秘密嗎?
蘇越想著一些有的沒的,光顧著趕路回據點,沒有留意到身後的傭兵們在暗地裏交頭接耳。
孔雀小聲斷言:“鸚鵡這回要完蛋了,團長什麽也沒說,肯定是晚上要拎他過去獨訓。”
畫眉無奈道:“他也是被長發男人蒙騙的受害者,想狠狠報複回去很正常,隻是不該瞞著團長,也嚇了我們一跳。”
金雕歎了口氣:“嚇就嚇了吧,虛驚一場比現實被捕要好,但我還是好想看看那個視頻。”
老鷹提醒道:“隻要能活著回來就好,這段時間都警惕點,搞出這麽大事情,武裝部不會善罷甘休。”
死了一個副部長,那是要翻天的新聞。
回到暗鴉主據點後,蘇越見天色還早,也沒人找他要求重述一遍當時的情況,便先沐浴後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抓緊時間去飯堂解決今日夥食。
他以為下午會被團長叫去,結果一直等到了深夜,也無人打攪他休息。
趙青像是忘記了這件事情一般,連著幾天都沒有出現在人前,隻有外邊的各種大肆報道和小道消息滿天飛,全都在猜測郊區火災裏燒的人是誰。
蘇越耐著性子,一直等到三天後,才聯係上了武裝部的部長蕭遠。
他沒有在通訊器裏麵廢話,直接約了一個見麵的時間和地點,蕭部長在停頓了足足十幾分鍾後,才答應了下來,同樣沒有在通訊器裏多問些什麽。
蘇越知道他不會拒絕,失去了把控整個育才中心的周教授,失去了管理者,那個仿佛飼養了一群怪物般的地方即將失控,在找到合適的馴養人繼位前,蕭部長需要有人可以鎮得住那些“英才”才行。
在武裝部那些人眼裏,始終怨恨周教授的他並不怨恨武裝部的其他人,也曾經和除了周立言以外的官員們示好,再加上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自然也不會徹底投靠到暗鴉那邊。
蘇越確定蕭遠在短時間內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了,既然有一把現成的刀擺在麵前,就算曾經噬過主,也總會有人自信能掌控好。
蘇越從隱蔽處走出,站在走廊上看著窗外夜景,這輩子的道路終究是分出了大岔口,總不至於再走回上輩子的老路上去了。
他靜靜地看了許久的月色,突然察覺到了有人來到了身旁。
蘇越轉身看去,半暗半明的陰影之中能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形,趙青不知何時來找他,此時站在幾米的距離外,四目相對,靜默無言。
半響後,蘇越主動開口,語氣自然地說道:“團長找我有事?”
趙青看著這人,不禁嗤笑了一聲,道:“我還以為你會馬上逃跑。”
蘇越略微疑惑,有些不明所以。
趙青提醒他:“既然知道你父母的死和暗鴉有關,不怕我先下手為強,過來殺人滅口嗎?”
蘇越重活一世無所畏懼,但能不被凍成冰塊,就還是保持溫暖比較好,他微微一笑,道:“團長要對我動手嗎?我可什麽都沒做。”
趙青慵懶地輕靠在窗邊,靜謐的夜色落滿了他的肩頭,他道:“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你怎麽會什麽都沒做呢?我等了幾天,避開了別人,盡量獨處,都沒等到你來找我尋仇。”
蘇越不覺得父母亡故、孤兒成群的事情已經清晰明了,還需要親自去南星確認一遍。
萬一資料出錯了呢?
萬一記錄有誤了呢?
萬一人為改編了呢?
他剛準備說幾句緩和氣氛,為接下來的行動打好鋪墊,突然聽見團長低聲道:“這幾天時間裏,我把暗鴉有關南星的任務記錄都看了一遍,複核了三遍。”
蘇越頓時抬眼看了過去,深邃的瞳孔中沒有散發出一絲鋒銳,卻很難讓人忽視。
趙青自嘲地笑了一聲,看著鸚鵡的眼睛,語氣篤定道:“資料無誤,記錄正確,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