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陣風
◎他們做了多久,他就講了多久。◎
向楠揪揪沙發坐墊, 又揪揪抱枕的角,心緒亂得很。
聽到門口的動靜,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彈起來——好像太猴急了, 她又坐回去。
向楠看向他的手,空空如也, “你不是去買……了嗎?”
程如珩從口袋裏掏出來, 他倒是坦然至極,也不說用其他東西掩耳盜鈴地偽裝一下。大白天的, 去買這個玩意兒, 也不知道店員心裏會不會犯嘀咕。
“去房裏?”他問。
她應道:“……嗯,好。”
進了主臥,他卻拉開床頭櫃下的抽屜, 拿出一份牛皮紙文件夾,遞給她。
向楠犯迷糊:“做這事之前還要答題啊?”
程如珩笑了,說:“大學老師入職前會做體檢,也有做HIV檢查,這是我的報告單, 讓你放心。”
啊, 他真是想得周全。
將棉線繞了幾圈, 拆開, 向楠心不在焉地一張張地看, 聽見浴室傳來水聲。
他在洗什麽呢?
“看完了嗎?怎麽樣?”
程如珩出來了,手裏撕著那隻盒子的包裝,慢條斯理的。斯文的人,做什麽都是優雅的。
向楠壓根沒仔細看, 胡亂地答:“嗯, 程老師你的身體很健康, 各個方麵優於常人,繼續保持。”
他俯低身,堵住她胡言亂語的嘴。
在程如珩的手指觸上來時,她被冰得一顫,攥緊了,是沒有衣料阻隔的,觸感真實的他的手臂,“程老師,你剛剛洗了手啊?”
他吻著她,音色含混:“嗯。”
向楠想象著他的手指。
上麵沒有佩戴戒指,素白的,並且修長,骨節分明,指甲修過,圓潤的形狀,適合彈鋼琴,或者僅僅是欣賞。而此時此刻,它也許會刮到某處,引起她更敏感的反應。
她就知道,別人和自己來,感受究竟是不一樣的。
而程如珩的視線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她。
見他盯著某處,她下意識地橫過手臂,擋了擋,“很平,你會不會嫌棄啊?”
以前女生之間會談論這個問題,平胸羨慕胸大的,穿衣服會有曲線,顯得好看;胸大的羨慕平胸,跑步或者別的運動時,不會晃個不休,也不會被男生用異樣的眼光看。
向桐被她惹急的時候,還懟過她,說別人胸大無腦,她沒胸也沒腦子。雖然毫不意外會挨她一頓揍。
但一般的男人,都不會喜歡一馬平川吧?
“不會,很漂亮。”
他說的是實話。她的曲線可以說完美,不是天生使然,而是自己後天努力的成果。他的目光裏沒有審視,而是鑒賞。
程如珩很懂如何讓人感到舒適,如沐春風般的,是裝不出來的,刻進骨子裏的修養。
向楠在他吻上來時,感受到他的珍惜與憐愛,沒有一點作偽的,僅有的一點點顧慮也煙消雲散。
在喜歡的人麵前,總是希望自己是盡善盡美的。
他流連著,像遊客走入春日的花園,被滿目的山櫻吸引,花瓣在綠葉襯托下,格外的粉嫩嬌美。每一朵都盛開得恰到好處,在沾了點點雨珠後,更是惹遊人心愛。
綻在枝頭的花最珍貴,飽滿,富有生命力,他也不會擅自采擷。
明鏡本清淨,何處染塵埃。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惹了情惹了愛,怎做得到清靜無為。當真是沾不得。
他們都是。
向楠身體的柔韌性很好,得益於她常年的鍛煉,她以前翻牆身手也很靈活,她的腿輕易被抬起,韌帶拉開,並不痛。
她稍稍撐起上半身,提要求:“程老師,我想聽你念詞,柳永的。”
這是半個多小時前,她心裏最強烈的想法。
你這麽大方,一定不會拒絕我的吧。她眼裏這麽寫著。
而程如珩不僅念,他還在講。講北宋汴京繁華經濟之下催生妓院生意的興隆,講柳永的思想摻雜封建統治階級的價值觀念,講秦樓楚館倚門賣笑的歌妓的悲慘……嚴謹得像在做演講,在授課。
可學術性太強,無法轉移她的注意力。
向楠撓他的背,他們的衣物在地上交疊著,在她眼裏,變成影影綽綽的殘影,“程老師。”
程如珩聲音停下來,動作沒有。
她尊敬地說:“……您可真是一名好老師。”
這位好老師,身體力行地教導她之餘,哪怕念得慢,也會有停頓,但居然就這麽一直講下去了。
他們做了多久,他就講了多久。
那些小片子裏,男主角通常會說一些髒得不堪入耳的話,而顯然,非常有“師德”的程如珩,大抵一點dirty talk都不會講。
而且,他的動作極為溫和。他會顧及她的感受,觀察她的表情變化,但他並不能完全準確地判斷,她究竟是痛苦,還是歡愉。
情之一事上,沒經驗的除了她,還有他。
因為沒經驗,兩個人都是抱著小心謹慎的態度。
尤其是程如珩。
事前事後,他都做足了措施。而過程中,他也盡量不讓她感到不適。
向楠喟歎於自己的眼光毒辣以及好運氣——她怎麽就在普普通通一個跑步的夜晚,一眼相中了這麽好的人啊。
程如珩洗過澡,也換了身衣服,之前那套已經皺巴了。
他嗓子幹,是運動和話多引起的缺水,他為自己倒了一杯溫水,又端了一杯到臥室。
向楠懶洋洋地躺著,她的腳似乎**過,她用力地揉著,直到它恢複正常,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緩解的舒服。
她坐起身,喝下他遞來水,他碰碰她的臉,上麵有汗液幹過後的黏感,仍是微微燙,“去洗個澡嗎?”
向楠能連續打一個多小時羽毛球,體力和耐力不用說,現在感覺也還好,就是那裏有點的撕扯感。
“去。”
可她的衣服已經不能再穿,尤其是小內內。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出來這麽多……哦,也不知道他能有那麽多。
“穿我的吧。”
程如珩打開衣櫃,拿出一件白色長袖T恤和運動褲。
至於貼身衣物,向楠說:“我叫個外送,胸衣不穿也沒事。”穿得厚,沒人看得出來。這也算是平胸的好處了。
她下床,赤腳踩在地板上,“程老師,待會兒你幫我收一下。”
“好。”他又告訴她哪裏有全新未拆的毛巾。
隨即浴室響起水聲。
過了會兒,電話響了,程如珩去開門,接過外送袋子,折返,走到浴室門口,叩了叩磨砂玻璃門。
門被從裏麵拉開一點,她的手臂伸出來,光潔的皮膚上掛著密密的水珠。他垂眼,將袋子掛在她的手指上,看她勾起手指,縮回去。
“待會兒你要睡一覺嗎?”隔著門和水聲,程如珩說,“我需要備課。”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似乎聽到她笑了一聲。
向楠說:“好啊,程老師你忙你的。”
在書房裏,程如珩又聽到向楠叫他:“程老師,吹風機在哪兒?”
“洗漱台下麵的櫃子,左手邊第二格。”
看來她順利找到了,很快傳來吹風機運作的噪音。過了會兒,聲音停了,她似乎碰倒了什麽東西,乒乒乓乓的,還引起她一聲驚呼。
然後是拖鞋踢踢踏踏地走過,聽方位,是她回了臥室。
大概嫌陽光擾人,她又毫不講客氣地拉起窗簾,左一道右一道的。
如果不是離得較遠,應該還能聽到她爬上床,掀起被子的動靜。
現實生活的構成如果拆解開,其實極其簡單。
最多的,無非是聲音和色彩。
心思細膩敏感的人,擅長從中提取有意思的細節。比如,頭發是黑的,汗打濕,泛著光,唇是紅的,發出著喘息;字是黑的,紙張的白裏帶著一點米黃調,手指撫過書頁,翻動窸窸窣窣。
程如珩的房子空**慣了,短暫的養貓、帶孩子的生活也沒打破這種平靜,竟也有一天,有不屬於他的,嘈雜的、鮮活的生活氣息的聲音。
但感覺,也非常不錯。
備完課,程如珩回到房間。
向楠已經有了女主人登堂入室的自覺感,霸道地占據他的床,卷起被子,壓在下巴下,睡得正熟。
見她這樣,程如珩也犯了困,他到另一頭,掀開被角,頭向她靠過去,手臂搭在她的腰間——是一種獨屬於戀人間的,親昵的睡姿。
他們一道於夕陽西下時分醒來。
向楠翻了個身,和程如珩大眼瞪小眼,然後,抬起下巴,親了親他,“程老師,我餓了。”
程如珩於是起床,披上外套,“晚上吃簡單一點,小餛飩可以嗎?”
“什麽餡的?”
他回憶兩秒,說:“就是鮮肉餡。”
“可以!”
兩人吃完兩大碗餛飩,向楠拖程如珩去祁大散步。為了省事,他們騎共享單車過去。
她的確精力旺盛,睡過一覺,又吃得飽飽的,下午的歡愛完全不影響她似的,牽著他的手,倒退著走路,和他說話。
程如珩說:“小心踩到狗屎。”
嚇得向楠立馬回頭看,什麽也沒有,她一報還一報:“小心碰到你學生。”
這回是一語成讖。
一個學校也就這麽大,他教過的學生又不少,碰到是概率問題。
那兩個女生看到程如珩,還頗為懷疑地看了又看,最後才上前來打招呼:“程老師,這是師母啊?”
程如珩“嗯”了聲。
向楠朝她們友善地笑了笑,“嗨。”
她們走後,向楠說:“你信不信,她們走之後,一定會說‘哇塞,程老師不聲不響的,找了一個這麽漂亮的女朋友’。”
他被她誇張的語氣逗笑,“自信是好事。”
“那當然,”她撩了一把頭發,“自信女人放光彩。”
到操場,向楠叫他:“程老師。”
“嗯?”
她指著某處說:“當初,我就是在這裏墜入愛河,溺斃身亡的,你要來給我收屍嗎?”
程如珩:“……”
作者有話說:
登堂入室意思是登上廳堂,進入內室。比喻學問或技能從淺到深,達到很高的水平。文裏用的是字麵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