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陣風
◎你周六有空嗎?◎
向楠沉浸在“又進一步”的喜悅中, 自然無從得知程如珩的內心活動。
她試圖找話題,將這個漫長的天持續聊下去。
然而,在走到第二圈, 程如珩便看了看時間,說:“我還要備課, 得先回去, 這個還給你。”
他從口袋取出她的手環,遞到她麵前。
神情得體, 沒有泄露任何蛛絲馬跡。他又回到那個自如控製情緒的程如珩。
走玻璃橋, 戰戰兢兢,還是要走到盡頭。
向楠心中失落,可也不能強留。
她接過來, 手指不動聲色地摩挲著手環,似在感受上麵殘留著的,他的溫度。
衝他笑了笑,“那,程老師, 再見。”
一陣冷風呼嘯而過, 卷得天地動**, 她撇過臉去, 打了個噴嚏。
程如珩看她一眼, 想叮囑她天氣漸冷,記得多添衣,話在喉間徘徊良久,最終什麽也沒說出口。
“再見。”
程如珩的車停在不遠處的路邊, 上車、發車, 動作行雲流水, 一氣嗬成。
很快人與車就徹底消失在向楠的視野內。
她踢踢踏踏地走了一圈又一圈,操場人走空了,她最後覺得實在太冷,也回家了。
到家後,程如珩的胃有些不舒服,他咳了咳,嗓子眼也火辣辣的。
他泡了杯溫牛奶,小口小口地喝著,倚在流理台邊,先處理工作群的消息。
然後發現薛瑞婕一個小時前給他發了消息。
──有戲?
追溯到當時的情景,程如珩知道她指的是什麽。
他故作不知:什麽有戲沒戲。
薛瑞婕:你唬得著誰啊?那姑娘我不了解,看著模樣是蠻周正的。
程如珩回:尚不明朗,一切待定。
薛瑞婕:待定就待定吧,真成了,就再聚一聚。
程如珩問:你還挺看好?
薛瑞婕:你知道嗎,我會看麵相,祖傳的,你們倆絕對有戲。
程如珩好笑,一個兩個,都這麽說。
難道真是因為他單身太久,導致他身邊但凡出現一個女孩子,他們就要往那方麵想?
他喝空牛奶,胃得到些許撫慰。
將杯子放到水龍頭下,衝淨,將杯子倒扣掛上,用紙巾擦幹手,給薛瑞婕回了個:哦。
對麵發來一個微笑的表情。
薛瑞婕:這麽不主動,你活該單身多年。
他怎麽跟薛瑞婕認識的呢?
細論起來,經過也是一出狗血大戲。
本科時,有女生暗戀他,經常去圖書館、教室“偶遇”他,但從不上前打擾,以至他多年後才知道這事。
而薛瑞婕正是該女生的室友,有一次很巧,一個課題項目,他的組員將薛瑞婕拉了進來。
幾次線下交流,程如珩發現她對他頗多關注,以為她喜歡自己,便多有閃避。
過了很久,課題已經結束,薛瑞婕叫他出來,說有話對他說。
他找借口,直接拒了。
又過了許久,偶然遇見,薛瑞婕終於忍不住,問他,為什麽躲她,難道她是豺狼嗎?
程如珩說得委婉:他們隻是一起做課題,沒有發展其他關係的必要。
薛瑞婕聽了,愣好一陣,隨即笑了:“你不會以為我對你有意思吧,拜托大哥,我有男朋友的。”
程如珩一下就尷尬了,原來是他自作多情。
後來臨近畢業,程如珩回校參加畢業論文答辯,碰到薛瑞婕和她男朋友分手。
他們在路上吵得不可開交,無非是關於“工作”、“未來”,一些畢業生共同麵臨的難題,引得路人側目。
程如珩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因為薛瑞婕已經看到他了。
薛瑞婕氣衝衝地走過來,挽著他,說:“看到了嗎?我其實早就移情別戀了,你放棄吧,我不喜歡你了。”
程如珩被夾在中間,聽他們又吵了幾句,她男朋友,準確地說,是前男友,終於離開。
薛瑞婕抹了把臉,對他解釋,又道歉。
說她實在受不了前男友的糾纏,借他一用,實在抱歉。
讀研讀博六年過去,程如珩和薛瑞婕有淡交,因此得知,當年她隻是想將他的個人信息傳達給室友。
然後,她得知他來祁大,便請他吃飯。
再然後,程如珩不想接受係主任的相親介紹,便請她裝了下自己的女朋友。
大概是那年對他的愧疚使然,她爽快地答應了,並且十分盡職。
迄今為止,在係主任眼裏,他都是有個女朋友的人。
幸好,兩個院係之間相隔甚遠,難有碰頭,這個謊言才沒被揭穿。
好歹也算是交過一任“女朋友”了,所以,他怎麽會看不出來向楠喜歡他?
看了薛瑞婕的話,他不由回憶,的確,一直以來,他都處在一個被動地位,她推一點,他就走一點。
程如珩搖了搖頭,斂起思緒,打開電腦,開始備課。
愛情固然珍貴,當務之急是做好本職工作。
這一熬,就熬到十二點多。
程如珩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起身的那一瞬間,後知後覺地自責:他不該把向楠一個女孩子留在原地,獨自離開。
手機擱在鼠標旁。
他盯著看了半晌,想起那天,陪她買手機,她說要一個白色的。
其實那個時候,就很明顯了。
程如珩猶疑著,也許應該和她說聲抱歉,他走得太急了。
可,遲到的抱歉,似乎和下過雨後的灌溉一樣多餘。
當時,他究竟在慌亂什麽呢?
慌亂他會介意,她身邊有別的男生,又在得知是她弟弟後,心情釋然;
慌亂他自始至終,對她的主動沒有半分抗拒,不似當初那般對待薛瑞婕;
程如珩心裏清晰的一點是,他對向楠,是不一樣的。
是否出於喜歡,他暫時無法確認。
事實上,連她的“喜歡”,是否出於真心,他亦無法確認。
盡管,自古以來,愛情是文學作品裏永恒的主題,或偉大,或哀戚,程如珩作為研究者,卻仍是門外漢。
空有理論,未得實踐。
他思來想去,還是發了條:
不好意思,今天想到有事未完,所以走得太著急,本該送你回家,還望多多諒解。
向楠遲遲未回,大抵是睡了。
隻有這種時候,會切身體會到,她之前的秒回,多麽珍貴。
第二天早上,才收到她的回複:天呐,你大半夜跟我說這個?
隔著屏幕,似乎都能看到,她張大嘴巴,眼睛微瞪,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很奇怪,他沒見過,卻能聯想。
向楠又說:沒事的啊,走幾步就到了那用得著你送,程老師,你不要放在心上。
後麵還跟了個呲牙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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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經過十天的磨練,有沒有長進,向楠不知道,但她一定已經習慣楊立誠的物理攻擊。
那就是,罵。
慢慢的,向楠發現,楊立誠雖然不算好人,但他算個不錯的領導。
至少,他會教向楠真正的東西,也會給部門攬到好項目,帶著他們一起賺錢。
行吧,罵就由他罵了。
這周周五晚上加班,向楠便沒去祁大找程如珩。
回家已是很晚,她坐在地鐵上,看著手機屏幕發怔。
程如珩,程如珩,那的確是程如珩的微信,頭像,昵稱,都是他,那他怎麽會……
最新消息隻有一條。
他問:你周六有空嗎?
男人問女人有沒有空,能有幾個原因?
向楠想破腦袋,也隻想得到“他要約她出去”這一種可能性。
最近她什麽都沒做,他為什麽要約她?
她回憶著,她前兩天連發了幾條朋友圈,上一條吐槽領導,下一條誇領導請客的下午茶好吃,有點精神分裂的意思。
點讚列表裏有程如珩。
跟這有關係嗎?
要不是左右有人,向楠好想在地鐵裏來一記左右勾拳,釋放一下內心的激動。
她做了幾下深呼吸,回道:白天我要上班,不過晚上和周日都沒事!
程如珩:[OK]
這是即將約會的訊號嗎?
因為太激動,差點就錯過下車。在地鐵門“嘀嘀”響警報前,向楠一個箭步衝出去。
到家後,向楠緊急聯係周悅然:江湖救急,約會該穿什麽?
周悅然震驚:我去,你動作夠迅速啊,這麽快就釣上程老師了?
向楠:沒呢,還在垂釣,等他上鉤,但我覺得,他已經嗅到餌料的味道了。
池子裏,就程如珩這麽一條魚,她鍥而不舍地上餌、甩杆,總有一天,他會上鉤。
於是,兩個女孩遠程交流著,屆時該做的穿搭。
向楠滿心期待著和程如珩的見麵,結果到了周六,趙蘭芳說要來祁州看看她和向桐。
向楠無奈地說:“媽,你大老遠跑來不累嗎?爸沒攔你嗎?”
“你們不回來,我難道就不能去看你們嗎?高鐵方便得很,累不著我,還是說,你藏了什麽秘密,不想讓我知道?”
母女倆相處二十多年,趙蘭芳被她坑蒙過無數次,長記性了。
向楠說:“我能有什麽秘密啊,這不是不想讓您麻煩嗎母親大人。”
“管你有還是沒有,總之我已經到地鐵上了。”
青杉沒有通地鐵線,她口中的地鐵,隻能是祁州。
向楠沒轍,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過了一個小時左右,向桐說,他接到媽了,現在到她家了。
向楠說:行,你們中午自己吃點,我大概六點多下班。
把手頭的活做完,差不多六點,向楠關電腦,收拾東西,準備走人。
楊立誠叫住她:“你這麽早就走了?你沒看到別人都還在忙嗎?”
向楠賠笑:“老大,你交代我的我做完了,我媽來祁州看我,我想先走一步。”
楊立誠揮揮手,“行吧,今天寬容你一天。”
“好的好的。”
向楠一轉身,臉就垮下來,心裏罵著:楊扒皮,星期六上班就算了,還要加班,誰愛卷誰卷去。
當然她無論如何都不敢正麵剛,這麽罵完一通,心裏也爽了。
路上,她給程如珩發信息:程老師,今晚我有事,明天可以嗎?
程如珩:行,看你方便。
向楠默默盤算著,得想辦法瞞過趙蘭芳,或者早早把她打發回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