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周湘雲多懶一人, 之所以積極張羅這事兒,不就為了從她這兒分錢嗎?以為最多就一張大團結。
“錢花哪兒了?”李春花問。
周湘雲看向病**的小苗苗,“給娃買了一罐地球糖。”
李春花沒再說什麽, 點過錢, 確認無誤後, 抽給周湘雲一張大團結。
周湘雲不敢相信,“真的給我了嗎?”
“假的!”李春花虎著臉,佯裝要把錢收回去,周湘雲趕忙一把拽走,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 撲過去抱住李春花, 在她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媽媽, 我愛你~”
李春花嫌棄地將人推開, 拿手擦她親過的地方,“油嘴滑舌!”
周湘雲衝她傻樂, 確實沒想到這錢到手得這麽容易, 還以為是一場耗時耗力的拉鋸戰,“花掉那一毛,有零錢了補給你。”
“不用,就當我給苗苗買糖吃。”李春花說。
“我替苗苗謝謝姥姥, 姥姥最好了。”有第一回 就有第二回,今天給小苗苗買糖吃, 明天就能給她買肉吃, 留在周家啃老到死的人生目標不就指日可待了嗎?
“換了零,記得還車錢。”李春花冷不丁提醒一句。
周湘雲:“…依譁…”
早上出門身無分文的她, 問李春花借了五厘錢,以為不用還了,畢竟來鎮上是為家裏辦事。
額~她怕不是親生的,小苗苗才是小老太太失散多年終於找回來的親閨女吧。
“苗苗要在醫院住兩天,你留下來照顧她,我回去給你們拿東西。”等到小苗苗臉色恢複了些,李春花才準備離開,仔細交代周湘雲把孩子盯緊了,暫且別給小苗苗吃東西,她回家熬些小米粥過來。
周湘雲可憐巴巴,“媽,我也想吃小米粥。”
李春花斜愣她一眼,“沒你份,餓了,自己去醫院食堂買吃的,你不是有錢嗎?還有記得把住院費那些交了。”
周湘雲:“……”
怪不得跑這麽快,就怕花她一分錢。
李春花往家裏趕,到村口,瞅見蹲曬穀場邊抽煙的周戰山,周戰山看到她回來,即刻走過去問,“怎麽樣了?”
“別看老五那鬼樣子,居然還有兩把刷子。”李春花答非所問。
“誰問她了,我問那個小的。”周戰山著急,小胡子一翹一翹。
李春花哦了一聲,不冷不熱,也沒再說什麽,轉身走了。
“到底啥情況了啊?”周戰山追在後麵,連問好幾遍。
李春花這才停下來,“想知道?”
周戰山有些別扭地點頭。
李春花伸腳,“鞋子先脫給我。”
這些個老逼登沒一個好東西,一天到晚除了吃和睡,就是沒完沒了地拉屎,她懷疑他上輩子就是一坨屎。
她發現小苗苗發燒,喊他去找藥匣子,他在拉屎。
李春花等不及,隻能抱著小苗苗自己出門,太著急,鞋子跑掉一隻,以為周戰山會給她撿過去,結果呢,小苗苗上吐下瀉,情況太嚴重,藥匣子讓她趕緊送鎮醫院。
上了牛車,碰到曾二忠,對方告訴她,老逼登還在拉屎!
李春花當時都快氣炸了。
說到底還不是不在乎,不管是她,還是小苗苗,在老逼登心裏頭,她們還沒一坨屎重要。
這些年,李春花已經習慣了,之所以這麽生氣,是心疼小苗苗,這都什麽勞什子姥爺!
看樣子,小家夥應該問題不大,不過周戰山還是想親耳求證,不然這心口老堵得慌,乖乖地把鞋子脫給李春花。
李春花踩了大半天的地,襪子已經髒得完全沒了樣,但她就不脫,直接將腳塞進周戰山鞋子裏。
周戰山眉頭皺緊,很是嫌棄。
“退燒了,不過還要住兩天觀察,以免病情反複,我回來給苗苗拿些穿的和吃的。”給人添完堵,李春花心情稍稍好了些,拖著不甚合腳的布鞋往家裏趕,路過老二家,看到小孫子在門口轉圈圈,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奶,苗苗怎麽樣了?”周宇立馬圍過去,拉著李春花問。
小苗苗燒得突然,等他聽到消息時,他奶已經帶著人去了醫院,周宇擔心得不行,一整天就在屋門口守株待兔他奶。
村裏隻有一條大路,貫穿村口村尾,周宇家就在大路邊上,他奶回家必經他們家。
李春花跟他說,已經退燒了,沒有大問題。
周宇伸著脖子張望,“沒有大問題,奶幹嘛不帶人回來?奶,你是不是把苗苗扔鎮上了?奶,你快去把苗苗撿回來呀!”
越說越傷心,哇地一聲哭起來。
李春花頓時不耐煩,一把捂住他的嘴,“沒扔,在醫院,有你姑陪著,趕緊哪兒涼快待哪兒去,我還得回去給你妹熬粥。”
“媽,粥已經熬好了。”周湘華聽到他媽的聲音,拎上提前裝好的小米粥過去,仔細問了小苗苗的情況,確認無大礙後,才將飯盒遞過去。
兒子幫忙煮好小米粥,也沒見李春花多高興,一張臉垮到肚臍眼,陰陽怪氣道:“合著我生了個白眼狼?就管外甥女,不管媽死活?”
“哪有的事兒,”周湘華趕緊讓出道,“媽,爸,快進來,我給您二老端饃饃去。”
周戰山一下午哪也沒去,就守在村口等老伴,心頭有事,不曉得餓,這會兒事有著落了才來感覺,跟著老伴蹭吃蹭喝。
不僅蹭,老伴還拿,偷偷地往兜裏揣。
老伴喜歡占便宜,親生兒子也不放過,周戰山見怪不怪。
王招娣一直在家,見他們圍著一個才回來大半個月的小丫頭轉,隻覺得他們腦子都進水了。
那丫頭不就長得和她媽一樣比一般人好看了那麽一點點嗎?這些個人怎麽跟魔怔了似的把人看得比眼珠子還重要。
她那個小兒子就不說了,畢竟才六歲大的小娃娃,心思單純,最好哄騙。
但她那個婆婆,李春花,村裏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偏心周湘君偏到了胳肢窩,什麽好東西都留著給周湘君,居然也有周湘君不在家給別人煮好吃的一天?!
不僅給醃篤鮮吃,發個燒,急得鞋子都跑掉了一隻,這事兒已經傳遍了曾家村,王招娣一出門,那些八婆就問她,表麵關心,實則背地裏不知道怎麽笑話她呢,自己辛苦生的不是大胖兒子而是兩顆鳥蛋,婆家才這麽不重視。
還有她丈夫和公公,嫁進周家這麽多年,什麽時候見他們這麽細心過,她生兩個娃,丈夫也沒給她煮一次粥。
王招娣越想越鬱悶,同時也好奇,小丫頭片子到底啥大本事,把他們一家子哄得找不著北。
“奶,爺,苗苗回來了嗎?她沒事兒吧?”周偉人未到聲先到。
王招娣:“……”
原來不止他們一家,老大一家也開始了。
王招娣一直跟婆婆處得不愉快,隻要婆婆喜歡,她就沒來由地抗拒,這麽一來,還沒跟小苗苗碰麵,心裏就已經反感上了。
從二兒子家出來,周戰山問李春花:“你揣饃饃幹嘛?留著明天給我吃?”
李春花白他一眼,“想得美哦你,饃饃給老五吃的,沒你的份。”
“這麽揣著去,到醫院都涼了,”周戰山倒不是心疼周湘雲,隻是看不慣老伴摳裏摳搜的勁兒,“就不能去食堂給她買一個?也花不了多少錢。”
“花不了多少錢還不得花錢,”一提錢,李春花就激動,一激動,嗓門就大,震耳欲聾,“白給的不吃,花那個冤枉錢幹嘛?你腦子給驢踢了!老逼登!”
罵完,李春花提著飯盒回家收拾東西,曾六爺的牛車還等著她。
李春花走出老遠,周戰山腦子還嗡嗡響,就地蹲下,掏出煙吧唧吧唧抽了兩口,上輩子做啥缺德事了,娶了這麽個母老虎。
要不是周家有祖訓:沒本事的男人才打自己媳婦,他早跟人幹仗八百回了。
“周湘華,這日子不想過了是吧?居然背著我給外人煮小米粥,要是我不在家,你是不是得把家底掏空送過去?!”
“什麽外甥女?她孝敬你一顆米了?連聲舅媽沒喊,就吃我家大米,我欠她的還是欠你的,我看你就是翅膀長硬了。”
“你媽先前偏心周湘君,這會兒又冒出個小丫頭片子,輪誰也輪不到你,就你死心眼,還給她吃饃饃,她給你媳婦吃過一個饃饃嗎?有本事跟你媽過去啊!”
……
周戰山就蹲二兒子家屋後,二兒媳的怒罵一字不漏地全聽了去,頓時抽煙的心情都沒了,起身往家走,造孽呀,他們老周家男人沒一個有出息的。
一肚子愁緒,周戰山心不在焉,周偉和周宇打他身後溜走,他也沒察覺到。依譁
還是李春花到了鎮上,下車時才看到兄弟兩個,“你倆怎麽來了?”
“不放心苗苗,來醫院看看。” 周偉搓著手,打著哆嗦回答。
寒冬臘月,夜裏更冷,周偉和周宇追著牛車一路攆過來,身上不冷,但露在外麵的臉和手早就凍得沒了知覺。
李春花一人一巴掌拍屁股上,沒好氣罵道:“要死呀,這麽晚到處跑,出了事咋整?趕緊給我回家去。”
“坐六爺爺的牛車嗎?”周偉使出殺手鐧。
李春花摁他腦袋,“想得美哦,坐車不得花錢啊,小狗崽子,煩死了,走走走,去醫院。”
周湘雲看到周偉和周宇也愣了一下,小老太太今兒個這麽舍得花錢?
“想什麽呢?倆臭小子偷偷跟來的,也不知道叫我一聲。”李春花將捂在棉襖裏的飯盒和小碗拿出來放病床邊上的櫃子上。
不過,就算叫了,她也舍不得花錢讓他們上車,但可以讓曾老六慢點趕車,倆臭小子就不至於追這麽累了。
周偉和周宇一進病房,立馬跑向小苗苗,左右護法地守在床邊,周偉將手伸進被子裏握住小苗苗,周宇也學著他哥握住小苗苗另一隻小手。
周偉個高,想要握住小苗苗的手,就必須彎腰弓背,而周宇個小,想要握住小苗苗的手,就必須抬起胳膊,時間一久,不是發麻就是疼,即便這樣,兄弟兩個也舍不得放手。
李春花拿出一張幹淨的手帕浸濕後,擠到床邊,一邊給小苗苗擦臉一邊埋怨周湘雲沒把人照顧好。
周偉和周宇眼睛一眨不眨地監督著李春花,異口同聲:“奶,輕點,別把苗苗弄疼了。”
閨女得大夥喜歡,周湘雲高興的同時,心裏頭也怪怪的:不會哪天自己就不是閨女最愛的那個人了吧?
怪緊張嘞。
“媽媽~”小苗苗轉醒第一件事就是找周湘雲。
周湘雲聽到,立馬擠過去,“苗苗醒了?有沒有哪兒痛痛?”
小苗苗看到她媽,眼淚一下就忍不住了,委屈極了地伸手要抱抱。
打她記事,就是小九陪著她,在她心裏,小九就是媽媽爸爸,是她最重要的人,這一點跟原身一樣,即便她媽對她不好,但小女孩還是最依賴最愛媽媽了,尤其是生病的時候,隻要媽媽在身邊就不會那麽痛痛了,比任何靈丹妙藥都管用。
周湘雲一把抱起小苗苗,親著她的小臉蛋,哽咽地哄道,“苗苗不怕,媽媽在這。”
小苗苗小手摟住她媽的脖子,小腦袋往她媽懷裏拱,感受到熟悉的溫暖和味道,才終於安下心來,奶聲奶氣地說:“媽媽,苗苗愛你,最愛你了。”
周湘雲滿足地將小團子抱緊,又親了幾下她的小臉蛋,“媽媽也愛苗苗,最最最愛了。”
母女倆正膩歪著,李春花強行插一句,語氣酸溜溜,“愛什麽愛?愛能當飯吃啊?”
心裏暗罵小沒良心的,她一把年紀忙前忙後給她張羅,還不是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找她媽。
周湘雲給小苗苗使了個眼色,小苗苗會意地抱住李春花的手臂,小身子靠過去,貼貼,撒嬌道,“苗苗也愛姥姥~”
李春花不氣了,不過她嘴硬,板著臉訓道,“少跟我來這套,不管用,有這力氣還不趕緊把粥喝了,等下吃涼的又鬧肚子,你要折騰死老太婆我呀。”
這次不用小苗苗張嘴求投喂,李春花就把小米粥遞到了她嘴邊,小苗苗嗷嗚一口吃掉,眼睛眯成月牙狀,抬起小臉對她姥說,“好吃!姥姥煮的飯飯天下第一好吃!”
油腔滑調,跟她媽一個德行,李春花用手帕擦擦她嘴角,“好吃就多吃點,吃飽了才好得快。”
小苗苗坐周湘雲腿上吃得美滋滋,可把她饞壞了,小團子一直沒醒,她不敢輕易離開,以致周湘雲從早上出門到現在就喝了兩杯水,偷吃了一顆地球糖,其他什麽東西也沒吃。
李春花睨她一眼,將小苗苗抱過去,“老二裝了不少粥,苗苗一個人吃不完,你也去吃一碗。”
周湘雲驚訝地看向李春花,小老太太曉得心疼她了?
李春花轉開臉,有些別扭,“吃不完不就浪費了,浪費糧食天打雷劈。”
周湘雲給自己盛了碗小米粥,迫不及待地猛灌好幾口,這才感覺肚子是自己的了。
“餓死鬼投胎啊你,”李春花對周湘雲無語了,一點沒小姑娘家家該有的樣子,“慢點喝,沒人跟你搶。”
一邊念一邊將揣兜裏的饃饃拿出來給她,“饃饃掰成小塊,在粥裏泡一下再吃,不要吃壞肚子怪我沒說。”
周湘雲盯著李春花,目不轉睛。
李春花問,“幹嘛?”
周湘雲隨即衝李春花露出燦爛一笑,然後撲過去從後麵抱住對方,“媽媽,我也愛你~”
就李春花摳搜算計的德行,又是分她粥喝又是給她饃饃吃,不是愛她是什麽?
李春花給她撞得手一抖,粥碗差點砸小苗苗頭上,黑著臉凶她,“愛你個大頭鬼,起開!”
“不起不起,媽媽我愛你哦——”周湘雲摟住李春花的脖子,跟蛆似的在對方背上蠕動。
小苗苗看著有意思,轉身過去也抱住李春花,跟她媽一塊蠕動,一塊拖長尾音,“姥姥我愛你哦——”
李春花被母女倆前後夾擊,這沉重的愛意快讓人窒息,即便如此,李春花也沒把人推開,由她們鬧了。
周偉和周宇躍躍欲試,也想加入相親相愛,李春花一眼瞪過去,兄弟倆這才老實下來,等著小苗苗喝完小米粥。
周宇笑眯眯地湊上前去,獻寶似的拿出一枚雞蛋,“苗苗,來,吃小五哥哥給你帶的好吃的。”
說話的時候,那眼睛一個勁兒地瞟他奶,明擺著針對,苗苗都生病了,他奶還摳搜呢,蛋都舍不得給吃一顆。
李春花一巴掌過去,“臭小子,好的不學淨學壞的,這麽小就學會偷家裏東西,要給你媽知道不把你腿打斷才怪。”
“還有發燒不能吃雞蛋,你要害死你妹妹呀!”李春花沒收了周宇的雞蛋,然後發現還是生雞蛋,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周宇沒想到給妹妹吃雞蛋會害死她,自責地一直道歉。
小苗苗伸手拉他,安慰道,“不怪小五哥哥,小五哥哥也是一片好心。”
“那,那苗苗愛不愛小五哥哥?”周宇紅著臉問,聽大人們說,女的愛男的,男的愛女的,他們是要結婚的,就像他爸他媽,結了婚還要生小娃娃。
小苗苗點點腦袋,“愛呀!”
“我呢?小豆芽愛不愛大表哥?”周偉將周宇擠開,湊到小苗苗跟前,同時從兜裏找出一隻被烤得有點焦黑的山麻雀,引誘道,“小豆芽吃不吃山麻雀啊?聞聞,可香了。”
小孩兒生病通常沒什麽胃口,尤其對油膩的東西提不起興趣,甚者一聞就想吐,這狗崽子給他妹帶啥不好弄一隻烤雀雀,到底安的什麽心?
李春花剛要發難,就看到小苗苗低頭聞了聞山麻雀,兩眼亮晶晶地抿了抿小嘴兒,說:“苗苗也愛大表哥哥哦~”
李春花默默將視線轉走,瞧她這記性,親自喂的兩碗粥,居然想著她沒胃口,他們家小外孫果然非同凡響。
終於聽到小豆芽喊大表哥,周偉笑得嘴角咧到耳朵根,同時,沒想到小苗苗這麽好哄,一隻山麻雀就能搞定,先前他都去幹嘛了?
一聲大表哥哥,哄得周偉服服帖帖,仔細地剝出沒有烤焦山麻雀肉,放到洗幹淨的粥碗裏,然後倒入開水浸泡一小會兒,等肉熱透了才喂給小苗苗吃。
“好吃~”小苗苗晃**著小腳丫子,小臉笑得甜,也有了精神,看得周偉和周宇心都酥了:這麽可愛的妹妹,一定要好好守護才行,而且必須是他。
“等你好了,大表哥帶你去捉山麻雀怎麽樣?”山麻雀多,但不好捉,沒點經驗,耗上一天,連根山麻雀的毛都見不著,而周偉是曾家村孩子堆裏公認的捉山麻雀小能手。
就這點,周宇是萬萬贏不了他的。
“小五哥哥帶你去撿山雞蛋吃。”周宇不甘落後,“山雞蛋烤著吃也好香的,不像山麻雀,除了骨頭就是骨頭,一點肉吃不著。”
“周小五,你找死啊!”周偉將周宇夾進胳肢窩,拳頭握緊地威脅道,“有種再說,看我揍不揍你?”
為得妹妹獨寵,周宇豁出去地掙紮道,“我又沒說錯,山麻雀就是沒肉,還是山雞蛋好吃。”
“大表哥哥,小五哥哥,你們不要打了。”小苗苗著急地勸架。
周偉和周宇異口同聲問:“那你說,是愛大表哥哥還是小五哥哥?”
小苗苗懵怔地眨眨眼睛,怎麽不問山雞蛋好吃還是山麻雀好吃呢?答案,她都想好吃,就是——都好吃。
“都愛啊。”
“不行,隻能選一個。”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定要爭出個勝負。
小苗苗歪著小腦袋,犯起了難,小聲嘀咕道:“可是,苗苗真的都愛啊,大表哥哥隻有一個,小五哥哥也隻有一個,為什麽隻能選一個呢?”
好難哦,小苗苗歎氣。
“這樣好了,”小苗苗眼睛一亮,有了主意,“苗苗病好了,給大表哥哥捉山麻雀吃,給小五哥哥撿山雞蛋吃。”
周偉和周宇麵麵相覷後發出無情嘲笑,小苗苗那麽小一隻,山麻雀和野山雞一口一個。
“笑什麽笑,有什麽好笑,你們要有苗苗一半懂事,你們爹媽做夢都能笑醒。”李春花一人一巴掌結束這場幼稚的爭寵之戰。
小苗苗住了兩天院,所幸中途沒有反複,出院那天,周湘雲領小團子去供銷社買東西。
一進去,就被貨架上琳琅滿目的商品吸引了所有注意力,小苗苗小腦袋左轉轉右轉轉,小揪揪都快甩掉了也看不過來,最後她抱頭蹲地上。
周湘雲連忙問她怎麽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沒有不舒服,”小苗苗抿抿小嘴巴,略帶羞恥地小聲道,“是苗苗把自己的小腦袋晃暈了。”
周湘雲拿她沒辦法地搖頭,伸手在她額頭上一點,寵溺地說她:“小傻瓜~”
等小團子緩過來,周湘雲牽起她,來到三尺櫃台前麵,裏麵擺放了各式各樣的小零嘴兒,小苗苗踮起腳,趴在櫃台上麵流口水。
想吃,不過也不會吵著買。
別說小家夥饞,就是周湘雲一個來自後世什麽零食沒吃過的大人,看到櫃台裏那些好多她連聽都沒聽說過的零嘴兒,她也默默地咽了好幾下口水。
小苗苗發燒那天,周湘雲偷摸地吃了一顆地球糖,咦,開啟了新世界大門,萬萬沒想到,看著那麽樸實無華的糖果,居然可以那麽好吃!
不像後世的零食含有大量的添加劑,而是更多地保留了原汁原味。
“苗苗想吃什麽,媽媽給你買。”周湘雲一手摟著小苗苗的後腦勺,一手非常豪邁地一揮,仿佛兜裏揣的不是幾塊錢,而是幾個億。
“苗苗什麽也不想吃。”小苗苗懂事地搖頭,媽媽好不容易才賺到一點錢,她不能隨便花媽媽的錢。
“那個糖水罐頭怎麽樣?”小團子的心思,周湘雲哪能猜不透,但是,賺錢不就是為了花嗎?不花,賺錢幹嘛?
“周同誌,好久不見,”蘇子成看到周湘雲,立馬放下手頭工作,迎上去,到了跟前,才注意到周湘雲牽著一個小女孩,他笑著問:“周同誌,這是你妹妹吧?好可愛。”
像這種糖水蜜橘,是七十年代最常見的零食,通常是買來孝敬長輩的,孩子們隻有生病的時候才得到吃。
這不趕上趟了,就算痊愈出院了,別人家孩子有的,她家閨女也要有。
見人盯著櫃台,蘇子成二話不說,將糖水蜜橘拿給周湘雲,周湘雲接過去,長睫半抬,衝著蘇子成莞爾一笑,“蘇同誌,哪裏好久不見?不才隔了三天嗎?”
透明的廣口玻璃瓶,白糖水襯得裏麵的橘子瓣兒,濃墨重彩,顏色明亮,卻也不及周湘雲那張笑臉半分。
蘇子成在心裏回了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三天不就九年嗎?難怪恍如隔世。
“苗苗,這就是蘇叔叔。”周湘雲攬著小苗苗的後腦勺,一本正經地介紹起來,“多虧了蘇叔叔,媽媽才有錢帶苗苗來買東西。”
小苗苗仰起小腦袋,奶聲奶氣地對著蘇子成喊:“蘇叔叔好,謝謝蘇叔叔。”
剛剛小家夥一直埋著頭,蘇子成也沒能瞧見她的臉,這會兒才有機會看清楚,簡直跟她姐一模一樣,頓時好感倍增,笑容擴大開來,“苗苗你也好啊,不過叔叔跟你姐姐是朋友,你還是叫我哥哥好了。”
每逢年底,供銷社就人滿為患,不光有鎮上當地居民,還有底下幾個公社的村民,孩子們也放寒假了,跟著大人們來買年貨。
一堆孩子裏麵,小苗苗最為醒目,生得白白嫩嫩,穿一件大紅棉襖,紮兩個小揪揪,打扮得幹淨又漂亮,像是年畫上的福娃娃,養得比鎮上小孩兒還要細致。
蘇子成越看小苗苗越覺得可愛,直到小家夥忽閃著大眼睛告訴他,“不是姐姐,是媽媽。”
蘇子成笑不出來了,僵硬地扭頭看向周湘雲。
心裏抓狂咆哮:啊啊啊啊啊,媽媽?什麽媽媽?周同誌結婚了?她不是說自己沒結婚嗎?!
一片赤誠之心喂了狗,她欺騙了他的感情,而周湘雲仍是笑盈盈地看著他,蘇子成覺得她在笑話自己。
“蘇同誌,這個糖水罐頭,我要了,麻煩你再幫我稱一斤紅蝦酥。”紅蝦酥,聽名字就知道是一種酥糖,糖塊潔白鑲有褐色條紋,因像活蝦中段而得名,周湘雲上回買地球糖就注意到了,不過當時買不起。
現在她有錢了。
買完紅蝦酥,周湘雲又買了兩樣其它零嘴兒,才問蘇子成:“有沒有不要布票的布料?”
蘇子成往櫃台前麵的凳子上一坐,不冷不熱地回了兩個字:“沒有。”
然後,怨念深重地瞥周湘雲一眼:買買買,就知道買,我生氣了沒看出來?不解釋解釋嗎?
其實周湘雲早有察覺,從蘇子成知道她有閨女那刻起,他的態度就變了,之所以不急於解釋,還不是因為……忘了!
誰讓這些糖果看起來這麽好吃呢?
“沒有啊,”周湘雲斂起笑臉,滿是自責地蹲下身,扶住小苗苗的小肩膀,“苗苗,媽媽對不起你。”
小苗苗一臉迷茫:媽媽又在玩扮家家嗎?
周湘雲心疼地撫摸閨女的小臉蛋,“是媽媽沒用,連一張布票也弄不到,買不到布,做不了窗簾,我們苗苗晚上睡覺又得吹冷風,又生病可怎麽辦?早知道……”
一滴淚珠溢出,懸在下睫毛上,晶瑩剔透,就像清晨的露珠。
悲傷氛圍拉滿,周湘雲才繼續道:“媽媽就該放手的,讓苗苗跟爸爸一塊生活,至少不受病痛折磨。”
“周同誌離異了?”蘇子成小心翼翼地插嘴問道。
周湘雲轉過頭,淚眼婆娑地點頭,“離的時候,苗苗還在肚子裏,生產當天,她爸也沒來,我當時好害怕……還好,挺過來了。”
看得出來受了不少委屈,偏偏堅強得讓人心疼,蘇子成一下不氣了。
仔細想想,她也沒騙他,是他沒問清楚,怎麽就怪人家頭上了?簡直不是男人,居然這麽小心眼,蘇子成罵自己。
“周同誌,對不起。”蘇子成道歉,無比真誠,隨即俯身過去跟周湘雲說,“其實你說的那種布,我們這裏是有的。”
“蘇同誌剛說沒有,一定是一時沒想來。”周湘雲主動幫忙打圓場。
蘇子成愈發愧疚,根本不敢跟周湘雲對視,悶頭說了句稍等一下,轉身鑽進了後頭的貨物間,回來時,抱了兩匹土布。
周湘雲摸了摸,臉上露出意外之喜,原想是托蘇子成的關係,不用布票買些瑕疵布,沒想到能撿到這種好東西。
農家土布,質感粗硬,暖和厚實,用來做窗簾最合適不過。
生怕有人搶,周湘雲趕緊將兩匹土布抱懷裏,蘇子成被她逗笑,就算結婚離異有小孩兒又怎樣?還不是不經世事的小姑娘模樣。
周湘雲買了不少東西,蘇子成借給她一個背簍,裝得滿滿當當,將母女倆送到供銷社門口,蘇子成蹲下身,從兜裏拿出個小玩意兒,神神秘秘地捂在手裏,對小苗苗說:“苗苗,初次見麵,叔叔送你個小禮物好不好?”
小苗苗看向她媽,得到允許後,才點頭說好。
蘇子成拿開蓋住小禮物的那隻手,兩個粉嘟嘟的絲綢頭花映入眼簾,“喜歡嗎?”
這種頭花,小苗苗看到過曾小妹戴過,遠遠瞧去,就像頭上開出了大花花,小苗苗覺得很好看。
大眼睛閃爍著想要戴大花花的光芒,小苗苗問媽媽:“可以嗎?”
在周湘雲看來,那頭花過於誇張,她是嫌棄得不得了,但閨女喜歡,她也沒轍,謝過蘇子成後,給小苗苗戴上。
小苗苗晃晃小腦袋,臭美地問媽媽:“苗苗好看嗎?”
周湘雲伸手點點她的小鼻子,“好看。”
小團子模樣生得好,襯得老土的頭花都洋氣了。
小苗苗抱住周湘雲的大腿,脆生生道:“媽媽也好看。”
周湘雲不可否認,上輩子她的那些顏粉,天天在她微博喊老婆最美,套麻袋也好看。
母女倆互動好有愛,蘇子成看在眼裏,臉上表情溫柔得一塌糊塗,跟著誇道:“苗苗是叔叔見過最好看的女娃娃。”
小苗苗害羞了,捧著微微發紅的小臉蛋,扭著小身子,“謝謝叔叔。”
離開供銷社,周湘雲背著背簍,牽著小苗苗往鎮口走,小團子左晃晃右晃晃,走路一蹦一跳,那美滋滋的小樣兒,不像戴了頭花,而是長了翅膀,飄起來了,是這條街最靚的崽。
周湘雲好笑地看著她。
小苗苗突然想到什麽,跟她媽評價蘇子成,“蘇叔叔是好人,給苗苗當後爹,苗苗可以接受噠。”
周湘雲點點閨女的小揪揪,“一個頭花就把媽媽賣了?”
“才不是,”小苗苗搖搖小腦袋,認真道,“是媽媽喜歡,苗苗都可以。”
周湘雲心裏暖烘烘的,她家的小棉襖一如既往的貼心,她作為家長也得靠譜起來才行。
“姥姥,姥姥,姥姥……”小苗苗邊喊邊跑,小短腿搗鼓得可快了,可見她心中多迫切。
聽到外孫女的聲音,李春花立馬從灶房出來,哎呦連天地讓她慢些,這才病剛好千萬別摔著了。
小苗苗吭哧吭哧地跑過去,張開小手抱住李春花的大腿,興高采烈地跟姥姥分享道:“姥姥,快瞧啊,苗苗開大花花啦!”
李春花看了眼她腦袋上的頭花,雖然自個兒都覺得幼稚,但還是很配合地發出感歎:“哇塞,苗苗開的大花花真好看呀!”
“多大歲數了?這麽惡心的話也說得出口!”坐在屋簷下抽煙的周戰山酸溜溜地說。
李春花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要你管,老逼登!”
周戰山:“……”
這兩天動不動就罵他老逼登,當他的麵,以前都背地裏罵,就因為小苗苗發燒那天,他沒給她送鞋子?
“姥爺,姥爺,姥爺……”小苗苗發現新目標,眼睛亮晶晶地跑向周戰山。
周戰山見人過來,趕忙滅掉香煙,想到剛剛小丫頭抱的老伴的大腿,他二話不說站起身,兩條腿微微張開,以便小丫頭抱。
小苗苗如法炮製,抱住姥爺的大腿,仰著興奮的小臉,“姥爺,快瞧啊,苗苗開大花花啦!”
周戰山不無別扭地清了清嗓子,“哇塞,苗苗開的大花花真好看呀!”
李春花噗嗤笑出聲,又罵他老逼登,德行!
“要你管。”周戰山死要麵子。
“媽,爸,我回來了。”等閨女跟二老膩歪夠了,周湘雲才背著背簍進去。
李春花看到周湘雲買這麽多東西,臉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垮掉,一邊幫忙放下背簍一邊絮絮叨叨地念道:“這年頭哪家的錢不花刀刃上?你倒好大手大腳沒個節製,早知道就不把錢分你,還不如我幫你管著。”
“賺錢不就為了花嗎?”周湘雲從背簍裏揀出土布給李春花看,“媽,你看這布怎麽樣?”
李春花嫌棄道:“這種布又做不了衣服,你買它幹嘛?不浪費錢嗎?”
“可以做窗簾。”周湘雲說。
周家這幾間屋子有些年頭了,到處可見歲月留下的痕跡,尤其是舊報紙糊的窗戶,根本抵不住寒風入襲,睡到半夜,炭火一旦滅掉,冷得要死,大人都遭不住,更何況小孩兒。
一想到小外孫發燒那可憐樣,李春花心裏就揪得難受,“那也用不著買這麽多啊。”
“我算過了,四個屋子的窗簾,差不多就得兩匹布。”周湘雲又道,“我針線活實在拿不出手,所以做窗簾這活兒,還得媽親自出手才行。”
李春花當即愣在那兒,沒想到周湘雲還給他們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