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誰不喜歡白撿的東西,就跟中□□一樣,周湘雲激動得兩眼發光,精神抖擻,將周宇拉到身後,邊做熱身運動邊苦口婆心地安撫:“這種危險的活兒,還得大人來,不然傷到小五,小姑得多難過多自責啊。”
周宇盯著他小姑的後背,感覺對方頭發絲到腳後跟都在亢奮,他不滿地小聲嘀咕:“苗苗找筍,我負責挖,也不知道小姑湊啥熱鬧?”
妹妹挖的筍子,他承包了,就想一個人霸占。
周宇不過六歲,毛還沒長齊的臭小子,跟他爭風吃醋?她還沒那麽幼稚,周湘雲裝聾作啞,笑盈盈地去問小苗苗:“苗苗找到筍筍,媽媽挖挖好不好?”
上輩子不喜歡小孩兒的周湘雲,打死也想不到會有這一天,為哄小孩兒高興,竟然說了疊詞。
“嗯嗯,媽媽挖挖。”在小苗苗心目中,媽媽才是最重要的,誰也比不上,但是也不想她哥難過,“苗苗再去找根筍筍,小五哥哥挖挖好不好?”
小孩子情緒來得快走得快,上一秒還在因為妹妹偏心垂頭喪氣的周宇,聽到妹妹說要給他重新找一根筍子,咧嘴一笑,苦惱全無,大聲強調:“苗苗專門給我找的筍筍對不對?隻能我一個人挖挖對不對?”
周湘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完蛋,疊詞會傳染,不會接下來他們三個對話都用疊詞吧?
“我也要!”周湘雲跳起來,用夾子音跟周宇爭寵,“苗苗也要專門給媽媽找筍筍好不好?”
*
李春花做好飯,坐回院子裏,腳邊是針線籃子,裝著納到一半的鞋底,她抬頭往後山方向瞧了眼,嘴裏又在罵:“娃都兩歲了,怎麽還跟娃一樣,放出去就回不來,我看她就存心的,想餓老婆子我,還有倆娃,那小的瘦得跟猴兒一樣,也不心疼,就這麽當媽,黑心肝!”
罵完,看了看日頭,氣哼哼地站起身去灶房,“不吃就算了,我當省了,等下回來,要是沒挖到筍,立馬給我滾蛋。”
“姥姥!姥姥!姥姥呀~”
李春花走到灶房門口,聽到小苗苗的聲音,下意識地扭頭一瞧,看到小團子歡快地搗鼓著小短腿,朝著她飛奔而來。
小臉笑得跟朵花似的,一口細碎的貝齒,在陽光底下明晃晃的,很有感染力。
李春花抿緊的嘴角微微鬆了些。
小團子到了跟前,李春花才看清,好家夥,昨兒個才換的幹淨衣服,已經給糟蹋得不成樣了,東一塊西一塊都是泥巴。
不像挖筍,像捉泥鰍去了。
李春花火冒三丈,剛要訓人,小苗苗扒拉她的手,像怕她看不到自己,使出吃奶的勁兒往上蹦,小揪揪一顛一顛,快要散架。
“姥姥!看苗苗!”
李春花低頭,不看還好,這一看,小祖宗,這臉也髒得沒法要了,別人犁地用牛,你用臉啊!
“姥姥想不想苗苗啊?苗苗可想姥姥了!”媽媽交代苗苗第一個回家,一定要熱情表達自己思念,不然不僅撈不到肉吃,中午飯也別想吃了。
苗苗挖了一上午的筍筍,餓得已經前胸貼後背,不想餓肚子是真,想姥姥也不假。
李春花眉眼不動,將小團子拉開,“趕緊洗去。”
“洗幹淨有飯吃嗎?”小苗苗眨巴大眼睛,滿是期許。
李春花沒有直說,讓她去拿盆,小苗苗聽話地跑去端洗臉盆,瓷盆又圓又大,小苗苗控製不住,走路左搖右晃,艱難地進到灶房。
“笨死了!”李春花接過洗臉盆,往盆裏倒了熱水,用手試了試溫度,催促道:“趕緊洗。”
小苗苗蹲到地上,將小手伸進盆裏,抬起頭衝她姥笑得眉眼彎彎,“姥姥,好暖和啊。”
李春花忙著盛飯,餘光瞥她一眼,“不廢話,熱水能不暖和?”
小苗苗一本正經地搖頭,“才不是,是姥姥燒的水,所以這麽暖和。”
李春花終究沒忍住,笑了出來,“你呀,別的幹啥不會,就會拍人馬屁,哎呀,看你多髒,洗個手水就渾了,姥姥重新倒一盆給你洗臉。”
這次,李春花凡事親力親為,小苗苗仰著小臉,乖乖地等著,不管多久,一動不動,可見耐心不錯。
家裏五個孫子,李春花看著長大,哪個不是急脾氣,她懷疑他們媽生產那會兒火燒屁股了。
唯獨老五這個閨女,應該隨了她那個爹。
熱水一擦,一張小臉白裏透紅,粉嘟嘟的,李春花捏了一把,“衣服洗不了,吃完飯,讓你媽給你換。”
說到這,李春花才想起少了兩個人,不用問,周湘雲肯定又躲到哪兒偷懶去了,而周宇這會兒指不定在哪個泥坑裏翻滾。
“媽!”
“奶!”
說曹操曹操到,這倆不靠譜的還知道回來,李春花抄起倚在灶膛前麵的火鉗,氣勢洶洶地往外走,人未出,聲先到。
“叫叫叫,叫魂兒啊!我還沒死!”
“媽,我們回來了。”周湘雲瞅向跟在李春花後麵的小苗苗,洗幹淨了,計劃很順利。
李春花沒好氣地回了句,“我也沒瞎!”
周湘雲仍是笑,然後,盛大而隆重地將藏到身後的背簍拎到前麵,“媽媽,快看我們挖到了什麽?”
滿滿一背簍的竹筍,個頂個的飽滿肥碩,李春花驚呆了,不敢相信,擰周宇的胳膊肉,聽到孫子嗷嗷直叫,她才如夢大醒,“你們自個兒挖的?後山那片林子挖的?”
就算村裏最有經驗的老一輩,最多也就挖個三四根冬筍,他們一挖一背簍,是捅冬筍窩了?
李春花搓手,躍躍欲試,難道今年冬筍特別多特別好挖?
“李老妹可真有福啊,閨女外孫女這麽能幹,第一次挖筍就挖這麽多。”曾六嬸挖了半天筍往家趕,經過周家時停下腳,站院門口朝裏望。
李春花下意識地瞅向曾六嬸背後的竹簍,除了兩把小鐵鍬,什麽也沒有。
“別看了,我家小東小妹跟你家苗苗沒法比,瞎忙活一上午,一根筍子沒挖著,其他家也一樣。”曾六嬸跟李春花幹過不少架,要不是心裏有盤算,她才難得主動找她搭話,“鄉親們挖筍難於登天,你家倒好,跟不要錢隨便撿一樣,小苗苗一會兒媽媽快來挖筍筍一會兒哥哥快來挖筍筍,聽得大夥著急得不行,跟著小苗苗一塊兒找,到頭來還是啥也沒找到,隻有幹瞪眼羨慕的份兒!”
畫麵感太強,李春花後悔了,早知道她也跟去的。
“李老妹,滿當當一背簍筍子,你們家再多人也吃不完不是?”曾六嬸笑得一臉討好。
這時,有其他一塊在竹林挖筍的鄉親經過,聽到曾六嬸說這話,心想見者有份,立馬停下腳步張望,天下還有這麽好的事兒?
明顯沒有!
李春花冷笑一聲,這老娘們做什麽白日夢呢?進了他們老周家門的東西,她也想伸手問她要!
“六嫂子,做人得講道理,一份耕耘一份收獲,我家這仨辛辛苦苦挖到的筍子,憑什麽分給你?我今天吃不完,我明天吃不行啊?明天吃不完,我做成筍幹不香啊?”
曾六嬸提著嗓子喊,“李春花你可真能耐啊,這麽多年鄉親,知道你吃啥也不吃虧,但也愣是沒看出來你貪這份上,就不怕有心人去上頭舉報你?”
李春花無所畏懼,一叉腰,“有本事你去啊,舉報我什麽?偷公家的東西?”
時代問題,偷盜公家財產萬萬要不得,輕則吃牢飯,重則吃槍子。
這裏的一樹一葉都屬於國家公有財產,也是曾家村所有鄉親的共同財產,不允許任何人擅自從中獲利。
但是,法律之外不歪乎人情,隻要不過分,基本沒人管,不然那些以打獵為生的人家還不得餓死。
至於怎麽才算過分?往後倒二十年,鬧饑荒那會兒,人們餓得慌了,差點把整座山吃進肚子,不也啥事沒有。
“你不也偷了嗎?隻是自個兒不生本事沒偷到,就打我家主意是吧?”李春花哼唧一聲,“你舉報我?我還想舉報你搶奪老百姓私有財產!”
曾六嬸臉色一變,明顯有被嚇到,硬的不行那就來軟的,哈哈笑道,“瞧你說這話,我又沒想舉報你,鄉裏鄉親,為了口吃的不至於,怎麽說都也辛苦了半天,好歹也分點出來嚐個鮮,大夥肯定念及你的好。”
“不用念,我又不好。”李春花拒絕得幹錯利落,這年頭有什麽比得上吃食。
曾六嬸不到黃河不死心,還想勸,李春花聽到小苗苗肚子咕咕叫,徹底沒了耐心,揮著火鉗趕人,“就算你說破天,我也不得分你筍子,趕緊散了,還想進來明搶不成?!”
眾人連忙擺手,拉著自家娃,各回各家。
等人走完,李春花讓周宇把院門關上,自個兒拎上背簍進了堂屋,將裏麵的筍子全部倒出來,嘩啦啦滾一地。
背簍本來就不大,筍子又占位置,堆一塊看著蠻多,其實也就十來根,不過冬筍難挖,這數量已經超乎了所有人想象。
李春花呸了一聲,“六婆子那個不要臉的,就這幾根筍子還想搶?心肝夠黑啊!”
“奶,還有筍,小姑藏起來了,好多。”周宇告訴李春花。
李春花看向周湘雲,眼神像要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