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三姐妹開夜宴
次日, 朝霞滿天,紅日出頭,是個好天。
這日是趙紅英的生辰, 音音備下的壽禮一早就已讓橘墨帶著婆子小廝送去趙府了。今年估摸是趙紅英出嫁前最後一個能清清靜靜過的生日了,來年這時候還不知趙府得忙亂成什麽樣子。
謝念音三人早就說好了,今日晚上三人要痛痛快快來一場夜宴,給趙紅英賀壽。
對於孫家這樣人家來說, 讓女兒為了給一個商賈之女賀壽晚歸,放在以前是萬萬不可能的。可隨著陸家公子和趙家公子都中了秀才,孫家也就默許孫菲爾與謝念音和趙紅英之間的親密友誼了。
這幾年隨著陸家公子聲名鵲起,孫家更是大大變了態度。
三個同齡女孩到了這一天都格外興奮,就是最穩重的孫菲爾,明明心頭還壓著大石頭, 也在這一天感覺到鬆弛快活一些。
一早, 清暉院裏錢多正低聲吩咐書童,聽到正房動靜,忙幾句交待完上前。見自家大公子已從內室出來, 他一邊迎上前, 指揮下人送上洗漱物品, 一邊悄悄打量,看到公子麵上無任何異常, 看不出一點四更才睡下的樣子。
這邊剛伺候大公子更衣洗漱畢, 就聽旁邊小院裏有了動靜。
錢多忙笑道:“小姐早盼著這一日呢。”
陸子期慢慢擦了手,扔下巾帕,應了一聲:“是貪玩。”
陸子期已在書房裏坐定, 如常翻書, 錢多在外頭守著, 就聽旁邊院子動靜愈發大了起來。不多一會兒,就見月洞門處有了人影,正是謝念音帶著丫頭過來。
陸子期抬頭,隔著洞開的窗看過去,天光現處,朝霞之中,走在最前頭的謝念音一看到他就燦然一笑,朝他招手,當即提裙,加快了步伐。輕盈快活,如同穿梭在春天裏的一隻黃鶯,或者天地間第一隻蝶,第一縷風。
始終彌漫心頭的陰霾頓時散了,陸子期不覺一笑,明明就是一切正好,也不知昨日他在書房枯坐半夜到底是為了什麽。
如同春風入門,還沒見人,先聽到她又軟又糯的聲音:
“哥哥,我今兒回來肯定寫不了字了!我就先不讀書了,先把今日練字功課做了!”話音還沒落,音音已經到了案前,伸手拿了用慣了的那隻小羊毫筆,旁邊橘墨已經幫她展開了宣紙開始研磨了。
陸子期一聽就知道她跟朋友今晚必然是一通好鬧,提醒道:“玩歸玩,也不能太過。”
“不過不過!哥哥放心吧。”說著謝念殷皺了皺鼻:“哥哥都讓鍾大娘跟著,還怕我能翻了天?再說有孫姐姐在,比鍾大娘管得還多呢。”
陸子期不過嗯了一聲,並不信她的保證,但色色安排妥帖,也不擔心鬧出什麽亂子,就由她開心就是了。
就見她顯然是滿心裏興奮,可見這會兒腦子裏盤旋得都是今兒的宴,可當她拿筆蘸墨的時候,那些咕咕嘟嘟的興奮好像就慢慢停了。
吸滿墨汁的筆尖落在雪白宣紙上的一刻,音音整個人就已完全安靜下來,整個人一下子由活色生香的春天變成了黑白分明的畫,專注得猶如黑的筆白的紙,再無一絲旁色雜音。
陸子期靜靜看了一會兒,隨後才低頭看書。
就這樣,像過往的每一個早上,兩人一個專注看書,一個專注練字。
外頭丫頭婆子也都如常忙碌,日頭悄悄升起,拉開了清暉院又一天的序幕。
整個清暉院看起來好像安靜的溪流,日複一日在林中靜靜蜿蜒流淌,安靜祥和。但越是這樣的安靜,越是讓人看得驚心,總覺得在下一個瞬間,這畫麵就會徹底變了樣子。
陸子期溫好功課,謝念音的字才剛剛寫了一半。他悄悄過去,立在音音身後,看了好一會兒,微微點了頭。
旁人隻知道謝念音愛穿愛吃愛玩,隻有陸子期知道在“持之以恒”這件事上,就是好些書院的男人都未必有他家音音做得好。
快十年時間,從開始的五十篇大字,到後來每張一個大字變成四個,變成八個,到今日變成一頁頁蠅頭小楷,十年如一日,無論寒暑宴請,無論遇到多大的喜事或者多糟心的日子,沒有一日間斷過。
陽光入了窗,不知什麽時候,陸子期的目光已從字上落在了音音側顏上:靜靜垂下的睫,挺翹的鼻,微微抿起的紅唇,俱都沾染了春光。
意識到的時候,陸子期忙退後,一時間竟慌亂碰到桌案筆筒,“嘩啦一聲”,在安靜的書房,顯得驚心。
他一手扶住筆筒,去看練字的音音,果見對方轉臉疑問。
陸子期淡聲:“倒了筆筒。”
音音哦了一聲,繼續往下練字,一切重新恢複安靜。隻陸子期扶正筆筒,頓了一會兒,想起到了自己該出門的時候,沒再看練字的音音,隻握了握筆筒然後慢慢鬆開,徑直出了書房門交代了橘墨兩句,就帶著錢多和書童出門辦事了。
前頭公子步子很快,後頭跟著的錢多和書童都跟得有些緊張。
到了車前,錢多瞧著始終沉默不語的公子,試探說道:“公子,今日要見的張大官人,是不是麻煩得很?”
正要登車的陸子期頓了頓,嗯了一聲,“是麻煩了些。”說著人就上了車,錢多撓了撓頭,吩咐車夫往辦事地方去了。
清暉院這邊謝念音做完了功課,就快快樂樂開始挑揀起晚上要穿的衣裳要戴的首飾。整個人恨不得哼起小曲,功課已經做完,至少在明天到來之前,餘下的隻剩下快活。
音音一個人把整個清暉院都帶起了一種過節的快活,人人都喜氣洋洋的,音音見狀直接將這種喜氣落了地,讓串兒給清暉院裏每人都封賞五錢銀子,這下子所有人更快活了。
麵對上來謝賞的丫頭,音音直接擺手:“別謝我,這都是今天壽星趙家大小姐的賞!”心道,回頭我就跟趙紅英把賞錢要回來,自己打了個小銀人送她,讓她給我清暉院人封個紅包也不為過,她把小銀人的左手掰下來,就夠賞了。
暮色剛起,清暉院的人開始打點送他們家小姐出門賀壽了。
馬車停在趙府門口,鍾大娘和橘墨剛下車就看到趙府大門前已有體麵的嬤嬤迎了上來,笑道:“我們家小姐這一天不知看了多少回日頭,問了多少次時辰了,可算把您家小姐盼來了。”
音音就著橘墨伸出的手款款下了車,擺足了一個小姐該有的矜持姿態,看得兩邊嬤嬤都暗暗點頭。
到了趙紅英的木槿院,就見落日餘暉撒在簇簇粉白相間的大朵大朵木槿花上,讓人一看就覺欣喜熱鬧,好像趙紅英這個人。
花旁早已張望的趙紅英一看到謝念音歡喜得恨不得直接撲上去,身後趙家請的教養娘子還跟在後麵提醒禮儀姿態,趙紅英哪裏聽得到,早提著裙子幾步到了謝念音旁邊,雖也沒跑,但那步子大得讓教養娘子臉都抽搐了。
一時間院子裏都是輕聲笑語,不管是兩邊嬤嬤還是教養娘子都被趙紅英的幾個丫頭夾著胳膊一口一個“您老人家”“好嬤嬤”給拉到了後頭,那裏早已備好了好酒好菜。
這邊人一走,趙紅英一擠眼睛,在謝念音耳邊道:“咱們今天就在那亭子底下,把外人都打發了,把院門一關,痛快暢飲對月當歌,想怎麽著就怎麽著,你說可好不好?”
謝念音此時哪兒還有剛才矜持款款的樣子,直接拍手叫好。
院中四角亭下已經擺了一張大圓桌,桌案上早已備好了新鮮少見的果品點心,四角掛著風燈,已早早點亮。
這時天邊那輪紅日也已完全沒了影子,暮色籠罩下來,就聽外頭丫頭來報孫小姐到了。
“孫姐姐真是一刻都不差的,人家生日都不知早來一會兒。”
謝念音起身同趙紅英往外迎,聽她這麽說,低聲道:“你還不知道孫姐姐家裏?孫姐姐做不得主的。”
才說畢,兩人就迎到了被丫頭婆子領進來的孫菲爾。當即宣布宴開,木槿院丫頭把前邊廚房早就備好的精美菜品流水一樣搬進了四角亭,早已有婆子把四角的風燈剪了燭芯剔亮,亭子裏一下子更明亮,暈黃亮光籠著整個亭內,讓亭內自成一個小巧可愛的世界。
趙紅英吩咐招待跟著音音菲爾來的婆子丫頭,一邊吩咐著一邊衝兩人擠眼睛,果然很快先還鬧哄哄的院子就靜了下來,三人都隻留下各自貼身丫頭在亭外擺開的小桌吃點心。
沒一會兒就有隱隱約約如同淙淙流水的琵琶聲傳來,顯然是遠遠的花廳後頭安排了人彈奏。
此時夜色已降,偶爾有輕輕暖風帶著花香掠過,配著這似有若無的水聲,幾人有種擺脫了高牆深院,置身江湖荒野的錯覺。
本準備大玩大鬧的女孩子反而都安靜了,許久音音才道:“這琵琶彈得好,我倒好像能聞到水汽似的,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後頭有條河呢。”
說完衝壽星揚了揚手中杯,算是給壽星敬酒了,仰起臉一幹而盡,一邊張開口吃了孫菲爾夾過來的小菜,又朝廳外要起身的丫頭擺了擺手,示意她們聽話隻管吃她們的,除非這邊叫人否則不要理會。
趙紅英也囑咐丫頭且樂她們的,這才得意笑了一聲:“當然彈得好,這可是有名的琵琶娘子。”
孫菲爾還沒反應過來,謝念音口中含的茶水差點沒噴出來,硬是咽了下去,嗆得她直要咳,旁邊菲爾趕緊遞上帕子,一手順著音音後背,摸不著頭腦。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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