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第一節柔道課,老師似乎也做好準備會有粗心大意的家夥睜眼瞎倆肩膀抬著個腦袋就來上課,所以並沒有上真章,隻是跟大家講演並示範了柔道的一些基礎知識,如基本功法、手法、步法、站立姿勢、倒地方法等,跟著就讓大家自行理解自由活動。

王術及兩位沒穿道服的學姐覥臉綴在隊尾,按照老師剛剛教授的方法前傾摔倒。兩位學姐摔了兩回就齜牙咧嘴地住手了,王術靠著回憶猥丨瑣男抓自己屁丨股的那一幕激勵自己不能停下。

李疏慢吞吞走過來,在王術又一次義無反顧且沒有章法要往地上摔時,伸手將她擋了回去,他說:“兩臂在胸前半屈臂,你胳膊張得太開舉得太高了。”

王術聽他這樣說瞬時就僵住了,胳膊成了個多餘的物件兒,放哪兒哪兒不合適。她本來就越摔越沒有自信,感覺哪兒不對的樣子。

李疏耐心地給王術調整了姿勢,微微一點頭,示意她可以了。

“你確定你沒教錯?剛才老師示範的時候,你在跟旁邊的學姐說話,你都沒看他。”

“是學姐問我認不認識何群,我說不認識。我柔道拿過少年組的冠軍,沒教錯,就是這樣。”

王術碎碎念“倒也沒必要複述跟學姐的對話”,然後不打聲招呼,“嘭”地一聲就摔下去了,驚得李疏瞳孔驟縮。

……

柔道課下課就到了午飯時間。李疏叫住王術,讓她等等自己一起吃飯,便去更衣室換衣服了。王術望著李疏的背影張口結舌,悄然咽下一句“好歹跟我商量下中午吃什麽吧,萬一吃不到一起去……”

兩位學姐聊著天經過,瞧見王術,敷衍地打了個招呼,“等男朋友呢”,飄然而去。王術瞧著兩位學姐的背影,又悄然咽下一句“我沒有男朋友”。

兩人並肩走向欣達街的路上,王術問李疏,“你柔道都拿冠軍了,為什麽還要再選修?”

李疏說:“是為了混學分。”

王術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李疏問:“你呢?你為什麽?”

王術避重就輕地跟他解釋,體育類的選修課輪到她去選課時隻剩下健美操、太極劍和柔道,她本人四肢不大協調,所以健美操首先排除,而柔道相比太極劍是個短平快的類目,因此最後就定它了。

李疏垂下眼睫應一聲,沒再說什麽。他知道她的體育水平什麽情況,而且G理工也沒有要求其他專業的人必須選修體育類的課目,所以必然還有別的原因,但她並沒有跟他熟悉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果然就如王術預期的那樣,兩個人吃不到一起去。

李疏不能吃辣,一粒辣椒籽就能冒汗的那種,王術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向他推薦了“小香鍋”的砂鍋麵。李疏隻吃了一口就停下了,紅著眼睛說太辣了,王術瞎起勁兒地勸,說讓他克服克服,“因為真的很好吃”。李疏經不住王術目光灼灼的力薦,埋頭又吃了幾口,春寒料峭的天氣,全身都起了大汗,最後直接胃**了。

……

校醫姐姐狠狠批評了王術,問她聽沒聽說過那句天雷滾滾卻不無道理的“甲之蜜糖乙之砒丨霜”。王術當然聽說過,也是巧了,楊得意昨晚追的狗血三角情電視劇裏就有這樣的一句,王術上完廁所回來不經意聽到,抖落了一身雞皮疙瘩。不過王術此刻沒有雞皮疙瘩可抖,隻剩下愧疚。

大約是瞧著王術深埋著腦袋道歉的模樣實在可憐,李疏解釋主要是自己想吃,他不光想吃砂鍋麵,事實上,如果吃砂鍋麵沒問題的話,他下一頓還打算去挑戰欣達街街尾那家麻辣小龍蝦。

王術心有餘悸道:“你下回叫別人陪你挑戰去,我不去了,嚇死我了。”

校醫姐姐瞧著李疏仍舊冷汗岑岑的臉,向他豎起大拇指,開玩笑道:“你追女生可太舍得下本兒了。”

李疏抬起睫毛瞧向王術。

王術麵頰倏地一熱,唾道:“可拉倒吧,飯錢還是我結的。”

李疏忍不住笑起來。

……

如此折騰了一通後,就到了下午上課時間。王術下午沒課,但李疏有,且後者堅持不肯請假。王術跟個大灰狼似的循循善誘半天,見李疏不為所動,隻好悻悻陪他上課去了——李疏仍舊在淌汗,她不能扔著不管,那太不是東西了。

“我應該怎麽介紹你?”

在進入材料科學專屬的灰色大樓時,李疏突然轉頭問王術。

王術想了想,說:“……一個總是走在給自己收拾爛攤子路上的可憐人。”

李疏沉默片刻,無奈道:“你正經一點。”

王術兩手一攤:“你問的就不是個正經問題。有什麽好介紹的,你們班平常沒有去蹭課聽的人麽?悄悄來悄悄走,誰會理你啊?”

李疏不太清楚外語係是什麽情況,但他知道他們係沒有“悄悄來悄悄走”的情況。

王術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地跟著李疏一進教師就被人盯上了,並非一兩個人,是十來個人。她也這才知道G理工像是材料科學這樣的精英專業跟爛大街的外語專業不同,錄取分數線比其他專業平均高出六十多分——同一所大學專業不同錄取分數線差距居然如此巨大——且采取小小班授課,也就是說,李疏的班裏就隻有這十一二個人。

王術露出浮誇笑容回應那十來道探究目光,瞬時打起了退堂鼓,她抓著手機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要不然我還是出去等你吧。”

一個中年男人好客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來都來了。”

是李疏的老師李秋滿。

王術跟個應聲蟲似的訥訥跟著李疏叫“老師”,然後順應著李疏扯著她的力道去角落裏坐下了。她多想穿越回五分鍾前抽自己兩巴掌,她怎麽就是戒不了以己度人的毛病。

因為專業跨成了一字馬,王術整節課下來根本沒聽懂幾句。因為太無聊了,注意力便隻好都落在李疏身上了,結果被老師當眾調侃“底下拉拉小手得了,說什麽悄悄話呢?”

王術能跟李疏說什麽悄悄話,無非就是問他胃還疼不疼了,再叮囑他多喝熱水。

……等等,確實是有幾句悄悄話。

王術眼尖瞧見李疏課本裏夾著一張人物素描,用遺憾的口吻說,她以前跟同學出來玩兒,花三十塊錢跟風請人給自己畫了張素描像……醜得她都沒拿回家。李疏聞言波瀾不驚道,他的水平還行,有空可以給她畫一幅。

王術先是震驚於這張素描像居然是李疏自己的畫的,隨之震驚於他畫像的水準居然如此之高——老人麵上的溝溝坎坎甚至耳廓的細節都被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了。她默默曲起手指模擬下跪。

兩人正悄聲交流著素描,李疏的手機屏幕倏地一明,是林和靖發來的信息。林和靖用誇張的手法詳細描述了最近新出的一款微距鏡頭,最後用價格點了個題,14W。李疏躊躇半晌給他回複,太貴了得再考慮考慮。王術盯著那雲淡風輕的“太貴了得再考慮考慮”,麵目漸漸猙獰。

……

中間十分鍾休息時間,李疏的同學果然沒繃住,紛紛問他王術是誰。李疏正要回答,有人在門口揚聲叫他的名字。王術跟著望過去,瞬時驚出了鵝蛋嘴。

居然是話劇社樓上她仰慕不已的小提琴學姐。

李疏應聲出去了。王術心不在焉地翻著他的課本,一再悄悄望過去。因為此時光影角度得當,李疏和小提琴學姐相向而立的畫麵特別好看,就跟在拍雜誌大片似的。他們的關係似乎很親密,因為李疏一直在笑,很放鬆的樣子。王術回神瞧著課本裏李疏的筆跡,麵上的輕鬆漸漸沒有了。

李疏回來,見她凝眉在翻自己的書,拉開座椅問:“是我哪裏寫錯了嗎?”

王術用筆點著課本右下角的潦草筆記,大言不慚道:“……非要說的話,句首這個字母需要大寫。”

李疏瞅一眼:“哦,它不是個單詞,是個單位符號。”

王術垂下腦袋:“僭越了。”

距離上課還有兩分鍾的時間,李疏幾個好事的同學再度湊過來,繼續剛才未竟的問題,問王術是誰。李疏沉默片刻,回答他們,“鄰居。”

其中一個同學眼珠轉了轉,掏出手機,調出二維碼,向著王術露出笑齒,熱情道:“啊,既然隻是鄰居,同學,是我們學校的吧?不介意的話,加個微信互相了解下?”

王術右手正抓著手機,她手指微動了動,尚未來得及說話,李疏便將同學的手機推回去了。他嘴角輕輕勾起,問他,“你通訊錄裏四百多個女生你都了解完了?”

所有人開始起哄,有起哄男生到底是“海王”還是“海狗”的,也有起哄李疏“如此開不起玩笑是何居心”的。王術把臉埋進臂肘裏,恨不得自己能長出一對狗耳朵,以便於在必要的時候折起來裝聾作啞。

十分鍾的休息時間很快結束了,李秋滿老師“咚”將大茶缸子放到桌上,以一句調侃的“戴棋同學,為師沒有教過你奪人所愛”草率給人物關係定了性,他自己個兒哈哈一笑,再咳嗽兩聲,無縫開始授課。

“你們李老師平時的生活應該很無聊吧,”王術悄聲問李疏,“這都能樂歪了嘴。”

“大概吧。”李疏喝了口水回答。

“不要停下,繼續喝,”王術盯著他的水杯,“我剛又給你倒了些熱水摻著。”

“……我還以為記錯了,剛剛沒剩下這麽多。”李疏低聲自言自語,嘴角止不住地揚起。

下課鈴聲剛剛落地,小提琴學姐又來了。這回她拎著琴盒,那琴盒一照麵就交給李疏拎著了。她給得自然,李疏也接得自然。她跟王術略點了個頭,當王術是這個班裏平平無奇的同學,然後催促李疏,“再不出發就遲到了”。

“你們有急事啊?”王術打探道。

“啊,對,要去聽場演奏會,之後有個飯局。”學姐笑道。

王術聞言一愣,麵露尷尬,她立刻說,“那我也回去上課了……”繼而語調有些刻意地輕輕揚起,“我下節課在逸夫樓,太遠了,不跑起來不行了。”

小提琴學姐露出狐疑的表情望向李疏,不過可惜李疏並沒有留意她,他隻是側身給王術讓出通道,並抬頭盯著王術匆匆離去的背影,問她周末有沒有空。然而王術根本沒聽清楚他說的什麽,她背對著他揮一揮手,人轉過彎就消失不見了。

“你們倆是不是有什麽情況?”林鈺琪——小提琴學姐——慢悠悠問。

李疏聽到了,但隻默默盯著王術離開的方向出神,並沒有回頭給她解惑。

“我剛剛跟她說,要跟你,去聽場演奏會,再共赴個飯局。”林鈺琪刻意斷句提醒他。

李疏遲鈍地眨了眨眼,突然頓悟並震驚。他剛剛忘了介紹林鈺琪是林和靖的姐姐,林鈺琪也沒有提及還有林和靖同行!

他立刻翻出手機想跟王術解釋一下,但調出對話框又頓住了,因為怎麽解釋都顯得很奇怪,萬一王術回他一句“你是不是發錯人了”,場麵就過於戳心了。

林鈺琪兩隻手插在兜兒裏,她琢磨了一下王術剛剛的表現,再瞧李疏的信息遲遲沒有發出去,就大略知道是什麽情況了。

“你的症狀很明顯了,我就不多餘問你了。”林鈺琪說,“沒跟人表白呢?”

“……沒有。”李疏默了默,答。

“那為什麽不去呢?” 林鈺琪問。

李疏留意到課桌上王術落下的黑色發夾,將之拿起塞進自己口袋裏,他慢吞吞說:“因為她總是假裝自然地在避開我,像是不喜歡我。”

林鈺琪短促地“啊”一聲,因為這個理由完全不在她預料中,所以不由露出費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