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鴆毒
凰棲宮的宮女太監, 加上暗衛,也不過十幾人,會武功的算上謝期這個花拳繡腿, 也隻有五個, 又怎麽敵的過蕭直帶來的精銳。
被繳了械, 幾個暗衛也被按在地上, 宮女們瑟縮成一團, 也隻有流霞月兒這兩個她帶來的丫鬟,表麵上還算鎮定,實則內裏也慌亂透了。
唯有謝期昂然不懼, 冷笑連連。
蕭直掃視一圈:“你身邊那個小匣子不見了,是拿著你的手信, 去通風報信了嗎?給你爹爹謝大將軍?還是給你一手提拔起來的那個韓越?”
“除了他倆,我實在想不出還有旁人能為你所用, 那個謝七郎倒是對你忠心,可惜他不掌兵, 在吏部熬資曆,還隻是個正五品,你要讓你爹爹和韓越回援?”
重生到現在,蕭直從沒感覺到這麽舒心過,一切阻礙不複存在, 謝期已落入他甕中。
謝期不屑冷笑, 連眼神都不願給他一個。
“你以為我是像你這般的亂臣賊子?我讓韓越不要回援,全力阻擊雍王, 雍王與蠻族勾結, 乃是國賊,哪怕我如今落入你手, 即刻身死,我也不會後悔!”
蕭直一愣,微微睜大雙眼,目光溫柔:“我倒沒想到,阿鳶聽政兩年,心中家國天下竟比自己私欲更重要,阿鳶,果然成長了。”
謝期厭惡他這副黏黏糊糊的樣子,好似多愛她似的。
“我乃大梁皇後,一國之母,與你這等亂臣賊子不同,你殺了陛下,囚禁皇後,就算你蕭直得了帝位,後世史書在你身上,也會記載一筆,竊國者的陰險小人,你不配做這個皇帝!”
她鐵骨錚錚,斬釘截鐵,不畏強權的模樣。
與以前那副麵上恭順陰陽怪氣,整個人都失了活力的樣子,完全不同。
非常迷人,讓他不舍得移開眼睛。
她是一塊美玉,打磨後就變得更加光彩奪目,是他有眼無珠。
“阿鳶,我知道你恨,但我可不是亂臣賊子,我有真正的傳位詔書,可以給你看。”
他揮了揮手,身邊的侍衛從錦盒中把玄色聖旨拿出,上頭朱紅的字寫的清清楚楚,謝期不敢置信,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是蕭琰的字跡,沒有錯。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陛下,蕭琰,他明明跟我說,立我們續兒為太子,我為攝政太後,等續兒長大,我便還政於他,他說過的話都會做到!”
謝期眼神逐漸冷厲:“你騙人,我不信,你蕭直神通廣大,能人不知鬼不覺,替換了建章宮的守衛,陛下身子不好,也許被你控製了,是不得已才寫給你的傳位詔書,我不信,是你騙我,你做假的!”
蕭直歎氣:“好吧,阿鳶不信我,一直對我有偏見,但先帝的遺詔是當著溫國公、四位次輔的麵寫的,我能作假,溫國公等人也會作假嗎?”
“哼,他們早就被你收買,自然棄我們母子於不顧,聯合你這賊子一起犯上作亂。”
蕭直臉色黑了下來:“先帝並未下旨過繼,那孩子,不是你的兒子,你與他也稱不上是母子。”
“是陛下是沒明旨過,可天下人誰不知道,我與陛下收嗣子,宮中隻留下了續兒!”
“阿鳶啊阿鳶,你還是這麽天真,先帝的確猶豫過,是否要立嗣子,聖旨都寫好了,可最終也沒發出去,你覺得是因為什麽?”
蕭直自顧自繼續說:“因為蕭續如今不過是個不滿一歲的奶娃娃,子弱,母也不強,於大梁國祚,又有何益處?先帝,隻是做出了更好的選擇,舍棄了你罷了,他畢竟,也是皇帝,要對蕭氏江山負責!”
他說的,是對的。
但謝期就是不讓他如願。
“你以為挑撥我與陛下的關係,我便會信?蕭琰為什麽不見我,是不是搗鬼,你不讓蕭琰見我?”
“先帝,已經去了。”
蕭直垂下眼眸。
謝期如遭雷擊,神情開始恍惚,她有想過這件事,可真發生到眼前,卻低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她根本不能接受。
竟是連最後一麵,他都不肯見她嗎?到底為什麽,她不明白。
他們明明那麽好,為什麽卻在他病重之時,對她那麽狠心,連她的後路都沒有安排好,讓她落入蕭直的手中。
都是蕭直的錯!
上輩子她的死,這輩子蕭琰的死,她沒能成為攝政太後,都是蕭直的錯。
死的為什麽不是他?
“你打算如何處理我?”
將宮女太監和暗衛們押下去,此時掙紮也沒有用了,謝期冷冷的看著他,眸中不見一絲溫度。
蕭直終於不再掩蓋自己的真麵目,挽住她的手,伸進她的手指縫中與她十指相扣。
“這就要看阿鳶要怎樣對待我了。”
謝期厭煩,又想給他一耳光,這一回蕭直握住了她,沒讓她得逞。
他親了親謝期的手,恍若沒看見她的不耐與厭倦。
“我怎麽待你?隻要我活著,我便要殺了你,你把我囚禁在凰棲宮又如何,我乃先帝明媒正娶的皇後,隻要我說不行,你這輩子也別想名正言順的繼位。”
蕭直歎氣,去摸她的臉,被她一口咬在手腕上,他嘶了一下,倒吸一口涼氣,手腕很疼,被她咬出血來。
她就這麽惡狠狠的盯著他,絕不鬆口。
這副恨不得要殺了他的樣子,本該極是可怖,蕭直卻隻覺得可愛。
恨也是極濃烈的一種情緒,總好過無視他,她這樣恨他,是不是也是另一種愛呢。
蕭直才不覺得自己魔怔。
“難辦了,阿鳶作為先帝遺孀,若是一直與我作對,我就頭疼了,這樣的話,我也不得不遵從先帝遺詔,賜死阿鳶了呢,隻要阿鳶不是先帝皇後,就好了。”
他笑容可掬,謝期此時倒也不怕死。
“上輩子我就死過一次,這輩子難道我會怕?”
隻是沒能得償所願,殺了蕭直,她已經與爹爹說過,急流勇退小心蕭直卸磨殺驢,這輩子,哥哥也在巡防營站穩腳跟,她死又有何懼。
“蕭琰不會讓我殉葬,這不過是你的借口罷了。”
蕭直抿唇,不悅:“阿鳶就這麽信我那位皇叔?”
不信蕭琰,難道信他蕭直?謝期冷笑。
“隻要阿鳶跟我服個軟,從此之後安心同我在一起,我自然不會殺你,還會愛你寵你。”
回應他的,隻有謝期冷漠麻木的表情。
蕭直愣住,臉上露出狂氣的微笑,笑容越來越大,越來越瘋狂,他猛地攥住她的肩膀:“你寧願跟先帝一起去死,也不願跟我一起活?”
“先帝待我好,我愛先帝,你又算是什麽東西!”
“你愛他什麽,你們在一起將將三年,阿鳶,你該愛我,你該愛我的,我才是你夫君,你是我妻子。”
這一回,巴掌落到他的臉上,謝期冷然:“我不是你妻子,上輩子周慧荑是你妻子,這輩子謝溯是你妻子,我謝期,是蕭琰的妻子!”
“你想讓我跟著你苟且偷生?還想以我家人要挾我?你做夢,我寧願去死。”
蕭直的笑容漸漸冷了下來,鬆開握住她的肩膀。
凝視她的那雙眼眸中,藏著深切的絕望:“這輩子你都不會愛上我,也不會原諒我了嗎?哪怕我什麽都不做?你也不願給我一個重來的機會?”
“殺父之仇,一日都不敢忘。”
蕭直嘴唇翕動:“上輩子,你爹他……不是我……”
他沒有想要殺他,想留他一命,可是主理此事的大理寺卿也是新黨,怕斬草不除根,到時謝觴留得性命,與他們不死不休,幾番話便讓謝觴以為,他的死能讓他保謝家。
可殊不知,他本就沒有想要謝觴性命,對謝家斬盡殺絕的意思,他要平衡朝局,怎可能真的殺了世家頭目,讓新黨沒了製約。
但,說不出口。
哪怕他免了大理寺卿的官職,把大理寺卿交給北鎮撫司辦理,哪怕不是他殺的謝觴,但謝觴的死就跟他沒有半點關係,他不是凶手,也是推手。
他從不否認自己的責任,做了若是都不肯認,也著實不像個男人。
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如果我不愛你就好了,阿鳶,我不愛你就不會難過,也不會後悔,上輩子,你去之後,痛苦日日折磨著我,叫我夜不得安眠,日不得清醒,我慶幸有這一世,能讓我彌補,可是,你卻不要我的補償,你到底要我怎麽辦,我還能怎麽辦。”
蕭直說著,眼中有淚光閃動,他是真的後悔了,又痛恨自己,在對她的愛中彌足深陷,無法自拔。
“你一個活著的人,對我一個死了的人,說痛苦?”
謝期嘲諷的看著他,哈哈笑了兩聲:“做給你自己瞧的嗎?”
她隻是冷笑:“今日你不殺了我,這輩子我都要跟你作對,”
“既然阿鳶這麽寧死不屈,我總要給你一個機會證明自己,你想死我成全你。”
他拍了拍手,黃存禮呈上一個托盤,托盤上頭乃是一杯褐色濃汁的湯藥。
別人準備毒酒,他準備毒藥。
謝期冷笑,一眼也不想瞧他,不就是死嗎,她何曾怕過?
一把搶過,一飲而盡,眼前逐漸迷蒙,身體沒了力氣,漸漸倒了下去。
蕭直好像把她抱住了,在說著什麽,她已經不想再聽。
呸,誰想跟他有下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