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病弱
鳳輦經過朱雀門, 承天門,再過坤勢門,便停在凰棲宮中。
喜娘將她扶下鳳輦, 坐在帳中, 一室寂靜。
不久, 她便察覺到有人推門而入, 腳步聲由遠至近, 她的心還是提了起來,這畢竟是她這輩子第一次洞房花燭,還是嫁為正妻。
上輩子, 她便是五姓七家的貴女,是人人豔羨的皇貴妃, 也沒有經過這麽一遭明媒正娶,洞房花燭。
有些緊張, 手心都沁出汗來。
一隻冰涼的大手,將她攥著的右手拉起, 柔而堅定的掰開她緊握的拳頭,拿了帕子給她擦拭手心的汗水。
“怕嗎?”
這人也是個傻的,居然第一句是問她怕不怕。
“不是怕……”
“不怕,為何不將扇子拿下來見一見我?”
還是近鄉情更怯?蕭琰的臉也有些紅。
“還沒有卻扇,妾身如何能跟陛下相見?”
蕭琰一愣, 敲了敲自己的頭:“是了, 是朕不得體,梓潼勿怪。”
當即吟了一首卻扇詩, 那柄喜扇徐徐褪下, 露出一張帶著紅暈的芙蓉嬌顏,頭上金燦燦寶石鳳冠, 額間精致珍珠花鈿,唇上朱紅的胭脂,卻不如眼前人,十分之一的美。
她本就是明豔張揚的容貌,此時一裝扮,則更加國色天香,比之嬌豔玫瑰,更似盛放牡丹,漂亮的似天上神女,美的驚心動魄。
蕭琰癡癡的望著她,還好,這鳳凰兒一樣的美麗姑娘,終究是落入他的懷中。
“梓潼,我十分歡喜。”
他微微俯身,靠近她,扶著她的肩膀攬她入懷,一股清凜梅香盈入她的鼻尖,殿內一片燈火通明,兒臂粗的龍鳳喜燭徐徐燃燒著,一時有些曖昧。
此時,謝期卻不合時宜的想起來蕭直,蕭琰與他,不愧是叔侄,傳自一家的血脈,哪怕蕭琰更像他娘親,殉葬的裕太後那般,英俊臉蛋沒有絲毫攻擊性。
但眉宇間,卻總有兩分相似。
也不知為何,這輩子,蕭直竟也用起雪中春信這種冷香來,分明他前世一登基,就用了隻有帝王才能用的龍涎。
真是晦氣,大喜的日子居然想起這麽個不合時宜的人。
蕭琰十分歡喜,想要低下頭,親一親她的臉蛋,臉卻越來越紅,直到雙頰浮上不正常的紅暈,咳嗽了一聲,便止不住,劇烈咳的要將肺都吐出來。
謝期嚇了一跳,哪裏還有什麽綺思,急忙給他斷水拍背。
桌案上不僅放著各種婚禮用具,還溫著一碗藥,蕭琰指了指,她立刻心神領會,喂他吃下藥,又扶著他在喜**躺下,因喜**還有棗子蓮子花生等堅硬果子,她還先收拾了一通。
謝期眉頭隱約可見憂色,她知道蕭琰身子不好,可沒想到他身子已經不好到這種地步。
方才咳嗽,布巾上都有些淡淡的血跡。
“沒事的,就是這幾日我歡喜的太過了,晚上有時多思多夢,才會這樣。”
“我這身子,就是這麽不中用,我時常覺得既我已是注定要早死入土的人,何必拉著人家清清白白的世家女兒陪我,若我早去,她豈不是要守活寡。但對你,我卻執念了,你那日說要嫁給我,哪怕隻有幾年好活,你可知,我有多麽開心。”
這偌大的牢籠,終於有一個他喜歡的姑娘,陪著他守著他。
“因為我的私心,嫁給我這麽一個不中用的夫君,苦了你了。”
謝期有些愁緒,她是愛說愛笑愛熱鬧的性格,對蕭直那樣的人,他有權勢時她便虛與委蛇,無權勢時便處處挑釁。
可麵對這麽一個風吹吹就倒的玻璃人,她那大咧咧的作風,都收斂了,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陛下別這麽說,是我執意要嫁給您的,我不後悔。”
蕭琰摸了摸她的側臉,笑的很是開懷,一碗藥下去,他咳嗽止住,可臉上不正常的薄紅卻絲毫沒有減輕。
謝期擔心至極,便想尋太醫,被蕭琰阻止。
她雖存了利用蕭琰權勢的心思,但如今既嫁給了他,便與他乃是夫妻一體,隻有盼著他好,多活幾年。
“陛下如何要諱疾忌醫?”
蕭琰卻隻是搖頭,按住她:“這是老毛病,入秋後我睡得不安穩便會如此,多歇歇也便罷了。今日你我大婚之日,若傳出去我尋了太醫診治身子,保不準有心之心,借題發揮,說你不祥。”
“如今好不容易娶了你,朕並不想多生事端,對你不利。”
謝期一愣,眼眶熱了起來。
她想過蕭琰是見色起意,並非她自誇,這副爹娘給的容貌,的確有傾國傾城禍國妖姬的潛質,這大概也是上輩子蕭直一直舍不得殺她的原因。
但以色侍人,多是居高臨下,帶著賞玩意味,就例如蕭直那般。
蕭琰卻非常鄭重,還如此為她著想,饒是謝期這種被傷過,心已冷得不像樣子的人,也難免有些動心。
“可是……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這都是老毛病了,不打緊。”
在他再三保證下,謝期隻能無奈應了。
“咱們還沒喝合巹酒,我這身體,是不能飲酒的,也隻能做做樣子了。”
他說的雲淡風輕,明明身居高位,手握大權,卻沒個康健的身體,而下頭那些七竅八孔心的臣子們,現在就已經打主意,殷勤獻好想要站隊,撈個從龍之功了。
不是所有人,都盼他活著長久的。
“委屈你了,梓潼。”
謝期哪有什麽委屈的呢,她性格是這樣,若是旁人跟她較勁她脾氣上來是半步不退,非要好好較一較的,上輩子沒少因為這性格吃虧。
可若別人先對她示了弱,她有幾分狹義心腸,憐憫弱小,自己倒要先不好意思起來。
如今見蕭琰皇帝之尊,句句話都隱隱對她示弱,處在下鋒,難免讓她覺得心中有些愧疚。
“哪裏委屈呢,我們既然已經在一起,喝不喝合巹酒,又有什麽要緊。”
蕭琰卻搖頭:“今日大婚,一輩子隻有一回,梓潼體貼我,朕卻不願留下遺憾。”
謝期無奈,隻能取了葫蘆,將酒倒入各一半的葫蘆中,她還不放心:“陛下沾個邊,做做樣子便罷,我來都喝了吧。”
兩人對坐,謝期先喝了一口,交換葫蘆,則把剩下的一飲而盡,將空的葫蘆合在一起,這才一仰一臥,乃是圓滿。
合巹酒本有助興之功,謝期也是個不耐酒力的,兩葫蘆就下肚,很快便上了頭,雙頰紅撲撲的,眼睛也亮的驚人。
蕭琰很想幫她褪下鳳冠衣裳,將她抱起入羅帳,春宵一刻可是值千金的。
然而他身子實在是不爭氣。
隻能望著她自行卸了釵環,脫下衣裳,乖乖巧巧上床一邊,藏在被子裏偷偷看他。
蕭琰有些意動,俯下身眼神描繪她這一張漂亮的臉,飽滿的額頭,小巧的鼻子菱形的嘴唇,真是沒有一處生的不合他的心意。
他親了一口,好柔軟,帶著她身上天然的甜香。
啟開檀口,舌尖探入,看她長長睫毛不停抖動,卻乖順的依偎在他懷中,不禁心神激**,然而就在手附她胸口,探入其中,進行更進一步的行動時,蕭琰忽的眉頭緊皺,咳出一口血來。
謝期嚇得夠嗆,苦口婆心求他宣太醫,蕭琰卻堅持不允。
“因是天氣轉涼,我又犯了老毛病,不得動氣動欲的緣故,是我拖累你了。”
謝期哪裏還敢提議這事,隻盼他先養好身子再說。
“我這身子,天一涼就會犯病,便會力不從心,這夫妻之事,也隻能等我好些,再跟梓潼行周公之禮。”
蕭琰滿麵歉意。
謝期窺見他眼底的黯然,明白他的心情,畢竟是男人,身子卻弱成這樣,新婚夜跟妻子都不能合契相融,就算他性子天生溫吞豁達,也難免會心中難受。
她握住了他的手,言語間並無怨懟失望,隻有安慰和包容。
蕭琰抱住了她,嗅著她毛茸茸的發頂:“其實我的身子,實在不適合做這個皇帝。”
“陛下怎麽能這麽說呢,您可是太子繼位,名正言順板上釘釘。”
蕭琰低低一歎:“我年幼時,身體也不是這樣。”
他是被下了毒,身子被拖垮了。
“壽數不長的帝王於王朝而言,大多都不是福兆,奈何皇兄們死的死,貶的貶,隻剩下一位殘疾五皇兄,跟我也沒什麽差別。父皇又對五王之亂中被卷入的皇子諱莫如深,又信不過世家大族出身的妃嬪。”
“父皇他,實在執拗,猜忌心又重,到薨逝前半年,竟連我母後都不信任了,她一個漁家女,能有什麽高深心機,父皇不僅讓母後殉葬,後宮諸妃,一律都沒放過。”
“說這些好沒意思,隻我身子弱,卻不得不挑起這個擔子,以往總覺得,我不去禍害別人家的好姑娘,把這江山看護好,交到下一任皇帝手上,也算是對的起蕭氏列祖列宗。”
“可如今,得了你,朕卻有些看不開,想要多活幾年,與你廝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