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我愛你

“我愛你, 想要娶你,明媒正娶,讓你重新做我的妻子。”

他說愛她?真是荒唐, 可笑。

謝期承認, 前世他可能是對她有些不一樣, 同樣都是被利用, 她至少還活著, 下場比孫芍王若君,要好上不少,在外人眼中, 明明父親畏罪自戕,身為罪臣之女, 懷了皇嗣,封了皇貴妃, 已經是無上的榮寵。

可這些就是愛她?

嗤笑出聲,毫不客氣甩開他的手, 拽著他的衣領,幾乎要陷進肉中,勒出一道紅痕:“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呢。”

“愛我?”

謝期的麵容說不出的諷刺:“你明明對我爹許了以後位待之,我爹歡天喜地的送我入宮,結果進了宮裏隻是區區一個貴嬪, 你使計策, 在朝堂之上說什麽故劍情深,暗地裏唆使清流一派為你助長聲勢, 迫使我爹不得不接受你封周慧荑為後, 你蕭直也配與漢宣帝比,周慧荑也配跟許皇後放在一起相提並論?”

“我堂堂五姓大族出身, 大元帥嫡女,隻能屈居貴妃之位,這些不過是你和我爹博弈的結果,爹爹輸了,我認這個果。”

“可自我入宮後,你是如何待我的?”

“周慧荑與我爭寵,她是皇後我是貴妃,禮法上我就不得不聽從她的,她羞辱我,用宮規束縛我,懲罰我,這些你心知肚明,卻假裝看不見。”

“你給我喝了多少碗的避子湯?蕭直,你自己都沒算過嗎?那些涼藥一碗接一碗的喝下去,我一到癸水,便疼痛欲死,你看不見。既然防備我,防備謝家,為何還要屈尊自己皇帝之軀來臨幸我啊?每次你來昭陽殿,我麵對你那張臉,就難受至極,跟你這種人行周公之禮,讓我惡心!”

蕭直淡定的假麵具,終於被戳破,然而他也不是惱羞成怒,此時的反應,卻有些出乎謝期的意料。

他好像很難過,就那麽哀傷的看著她,那種心酸和難過,透骨的疼痛,悔恨至極的眼神,讓謝期也不由得抖了手。

“對不起,我很後悔,對不起。”

謝期何曾看過到,要不就是偽裝溫柔,要不就是滿心陰謀詭計的,從不對別人敞開心扉,帝王喜怒不形於色讓別人摸不到喜好,陰晴不定的,才是蕭直。

她仿佛揭開了層層麵紗,看到他隱藏的真實一角,而這層掩蓋真相的殼,是他自己主動擊碎,對她顯露的。

要看到他的真實,可能要付出的代價,不是她所能承受得起。

謝期隱隱察覺到不妥,下意識想要後退,逃跑,但卻不願服輸,都重活一回,他都不是皇帝,憑什麽還要怕他。

憑什麽還要受製於他?

“後悔?”謝期越發不齒:“你殺了我爹,殺了我二叔一家,你兒子是害死我侄兒的罪魁禍首,連我兩個哥哥,一心效忠大梁,卻被你當做棋子,輕而易舉的丟棄了。”

“蕭直,我與你之間哪裏有愛,隻有血海深仇,我恨不得直接殺了你,喝你的血吃你的肉,讓你血債血償。”

她大哥和弟弟沒有死,他派人去尋了,他們也爭氣立了戰功,他做了補償,謝家一門雙公羨煞旁人,可解釋的話說不出口。

縱然她大哥弟弟沒死,別的事就跟他全然沒關係?

蕭直自認狠毒,卻從不推卸責任。

他仿佛鬆了一口氣,眼中的寬和已然到了謝期不能理解的境地:“想要報仇嗎?也好,隻要嫁給我,餘生幾十年你都可以用來折磨我,你不想嗎?”

“哈哈,真是笑話,同我的仇人成婚,你當我是傻子嗎?踩過一次坑上過一次當,還會再嫁給你被你磋磨?真是笑話……”

腰側被他一點,謝期感覺到全身酥麻,身子一軟,癱了下去。

“你對我做了什麽?”

隻是點了麻筋,絕不會全身都沒了力氣。

蕭直順勢抱住了她,將她整個人納入懷中,雙臂抱得越來越緊,讓她喘不過氣來,蹭了蹭她的側臉,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

多少年了呢,已經多少年,沒有真真正正的抱過她,感受活著的她。

這樣溫熱的體溫,呼出的熱氣在他頸邊,真好,是活著的謝期,能再度遇見真的太好了,能重活一世真的太好了。

時隔四十年,她死去的那三十年,痛不欲生的三十年,重生的十年,沒有一天他不在煎熬。

上輩子,他不肯將她的屍體送去皇陵,她的靈樞冰棺保存著身體,停靈在乾元殿十五年,最後連他們的孩子都看不下去。

太子與靖王跪在乾元殿外,求他放過他們的母後,讓她安息。

可她安息了,他又要怎麽辦,他已然身處地獄,悔恨與失去最愛之人的痛楚,日日折磨著他。

他就坐在她的靈樞旁,看著那張被冰凍,不曾改變的臉,任由愛意與思念一日日的瘋長,任由悔恨吞噬了他。

他成了一隻失去愛人的孤雁,卻再也沒有彌補的機會。

老天垂憐,這一世,讓她還活著,一切仇怨都沒有發生,一切都還來得及。

“真是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麽單純。”

“那些吃食你沒動,可下藥的地方又哪裏單單隻是在食物上,不妨事的,隻是一點讓你沒力氣的熏香,不會對你身體有礙。”

“阿鳶,讓我抱抱,這麽多年了,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別怕,我隻是抱抱你,不會對你做別的,我什麽都不會做的,就隻是想抱抱你。”

最開始,他隻是難過,她的離去太突然了,留下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和滿腔對他的恨。

她也許死在了他最愛她的時候,但這點愛,蕭直覺得天性涼薄對任何女人都沒有憐惜的自己來說,也就是當下會難受,時間久了,這點痛也就淡了。

他從小記憶裏就很驚人,過目便能成誦,天賦異稟的他在皇叔死後,繼承大統的皇帝舍他其誰?

然而他卻開始恨自己,因為不能忘卻。

謝期人死了,她的臉卻越發在腦海中清晰起來,甚至連他們第一次白雲觀的見麵,她驕傲的像個小孔雀的樣子,她入宮為妃,分明害怕卻強裝鎮定的樣子,每一個微笑的表情,他居然都能想起,記得那麽深刻。

曾經他縱容周慧荑傷她,害她,用宮規罰她,她倔強時,難過時,痛哭時,到最後人已麻木,心如死灰時,他都想了起來。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當他的年紀更加成熟,他開始明白自己對謝期的愛,他是愛她的,卻明白的太晚太晚。

愛意卻沒有隨著人的離去消減,反而日漸增長,他明明白白看著自己淪陷,陷入對一個死去之人的愛意中。

用了十年,他才清楚,當他第一眼見到那個驕傲明媚,像是玫瑰花一樣的女孩兒時,他就已經淪陷,愛上了她。

因為立場相對,因為權力交鋒,愛意一直壓在心底,直到人死後,才爆發出來。

縱然他是帝王,麵對生死依然如此無力,縱然他富有四海,也救不回自己的愛人。

謝期被壓在地上,滿臉困惑,曾經十多年的夫妻,並不是沒有親密過,坦誠相見的時候有的是。

現在被他如此抱著,以占有欲這麽強的姿勢,謝期也隻是心理上的不自在,身體因為酥軟也沒做過多抵抗,甚至習慣性的攤開手臂,免得硌到自己。

她感覺到發間濕乎乎的,更加不解。

蕭直是在哭嗎?

他為什麽哭?與其說震驚於他居然有臉哭,不如說更疑惑他居然會哭?

還以為這人是個沒血沒淚的家夥呢。

“阿鳶,這一世留在我身邊,我會對你好,隻對你一人好,別再離開我了。”

抬起頭的蕭直果然眼睛鼻頭通紅,少年時的他還沒有而立之年後,越發陰鷙鋒銳,臉上還帶著些嬰兒肥,黑漆漆的雙目染上水色,如此一個美少年很是秀色可餐。

然而他嘴裏說出來的話卻跟這副純然懵懂模樣,完全搭不上邊:“從前那些事,我都不會再做,留在我身邊,讓我愛你。不論是公孫遺還是明如槐,哪一個配做你的夫君,你若要嫁,便隻能嫁我。”

謝期被氣笑:“我若嫁人便隻能嫁你?蕭直,你還以為你是上輩子那個一手遮天的皇帝?”

蕭直微笑,手指順著她的額頭滑下,擦過她的鼻尖最後停留到唇上,拇指微微按住,指尖就陷入她的口中。

“總是嘴硬,不過這麽活蹦亂跳跟我作對的樣子,也很好,我喜歡。”

“阿鳶若是不信,盡可以去試試,若是不怕那些男人被你連累,名聲盡毀,沒了前途的話。”

他還是這麽高高在上,令人厭惡!

謝期永遠都做不到像他那樣,喜怒不形於色,她心中討厭,臉上難免帶出情緒。

蕭直抿唇,極度自傲的他居然開始目露乞求:“別討厭我,阿鳶,我接受不了的。”

她死之後,蕭直開始發泄,傷害自己,也傷害別人,那些曾經欺負過她的,嘲諷過她的,他一個都沒放過。

甚至連已死之人都拉出來鞭屍,周慧荑被廢了皇後尊位,他到底還顧念著周侯的恩情,準他將女兒的屍體拉回家安葬。

他給她封了元後的位子,立他們的孩子做太子,出繼了自己的長子,到最後恨毒了傷她最深的自己,卻也換不回她。

他俯下身,親吻她的額頭,蒙住她帶著恨意與不屑的雙眼,吻上了她的唇。

上輩子他親她,都是帶著想要臨幸她的愛欲,從沒有如此嗬護的,好像珍惜萬分的吻。

悶哼一聲,蕭直皺著眉頭,不敢置信看著胸膛,一柄尖銳的簪子,插入他的心髒處。

罪魁禍首就在他身下,笑語盈盈的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