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吃茶
“阿鳶, 你跪下。”
送完蕭直的謝期沒能回院子,反而被謝觴的人請到了正院,神色嚴肅開口就要她跪下。
謝期不明所以, 卻還是乖順的跪下了。
“阿鳶, 爹將你寵的太過了, 蕭皇孫是你的救命恩人, 今日你是怎麽對待人家的?冷言冷語不說, 還動輒便是白眼相對。這麽多年,爹覺得你是個女兒,刁蠻一些驕縱一些也沒什麽不必像你大哥和弟弟那樣, 對你太過嚴格,卻將你養成這般性子?”
秦敷忍不住想要求情, 卻被謝觴一個眼神,嘴裏的話咽了下去。
“女兒不知爹爹說的什麽意思。”
謝觴撫額:“爹從小便教育你, 大丈夫活在世間,行事要坦**, 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知恩要圖報,你又是如何做的?”
謝期不懂,她爹在官場上也是這麽光明磊落?太過老實之人如何爬上高位, 他卻教育兒女, 自小就教忠君愛國,做個君子。
“你再不喜歡蕭皇孫, 那也是你明麵上的救命恩人, 你怎可不懷感恩之心?”
“女兒落水的罪魁禍首還沒找到,昨晚之事如此詭異, 也許是姓蕭的自導自演,叫人將我推下水,再自己出來做個英雄救美的好人呢。”
謝期就是不服氣,梗著脖子跟他叫板,謝觴更加生氣,拿起藤條就想教訓孩子。
然而女兒到底不是皮實的兒子,低頭望見她紅了眼圈,抬起的手就再也不能甩下去。
“孔聖人說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您就是這樣教我們的,要做個光明磊落的君子,要我們輕利重義,可爹,您有沒有想過,要是有一天您庇護不了這個家了,要我們怎麽麵對外麵的明刀暗箭,麵對旁人的陰暗算計?您從來沒有教過我們啊!”
謝期的眼淚都要流下來,因為爹隻有阿娘一個,阿娘管理中饋卻從不需要跟妾室宅鬥,更不用耍心機爭寵。
她便以為別人家也是這樣,進了宮,以為這世上的人都是好人,宮中的嬪妃都是真心實意對她的人,都是姐妹。
輕信別人換來的就是重重背叛,她不知摔了多少跟頭吃了多少虧,流雲都被她連累死了。
為什麽她的權臣爹爹總是要她相信這世界有多美好,做人要多麽正直,卻從不解開世上黑暗的遮羞布,展露陰暗和汙穢?
“你行了啊你,為了一個皇孫,你還真要打孩子不成?”
秦敷將他手中的藤條奪走,將謝期摟入懷中:“你爹生氣不是因為其他,那蕭皇孫到底是救命恩人,占著這個名頭,咱們家若是不大張旗鼓的知恩圖報,便要給人留下勢大壓人,沒有良心的印象了,這是把柄。”
“你爹爹這個人脾氣急又執拗,你別生他的氣。”
秦敷拉著她的手,親自送她回去。
“爹生我的氣,不隻是因為我對救命恩人冷眼相待,表現得像個沒良心的白眼狼吧。”
秦敷一歎,捏捏她的臉:“你爹不會表達,你別記恨他。”
“他又沒能打到我,我記恨他作甚。”
“你爹覺得這個蕭直能從皇室隱形人成為輔國將軍,不說心機如何,至少本事是有的,他畢竟是陛下的直係血脈,能不得罪還是盡量不要得罪的好。”
謝期心中陡然一驚,她絕不相信,能做到定國大將軍的爹會是個老實的傻白甜,難道爹爹這麽早就在布局了嗎?
他現在就看中了蕭直,想要扶持他上位?
“娘,爹到底是怎麽想的,如今太子還在呢,陛下也還活著呢,爹不會是想什麽旁門左道吧。”
“又胡說,你爹可最是忠君,誰是皇帝咱們家就忠於誰。”
秦敷親自在外頭看了看,又關上了窗戶,聲音也壓低了。
“你是知道你爹的,便是他有什麽打算,也不肯同我說,他這人就是這樣,什麽都壓在自己身上,還說一不二,不容人質疑他。你爹是個好丈夫,這麽多年隻有娘一個,連個通房妾侍都不肯納,對你們也是慈父。”
“娘有時也是真擔心你爹爹,但他什麽都不肯說,任由我如何跟他生氣,口風就是一句不透,阿鳶,娘有時也焦心,難受的時候都不值跟誰去說。”
阿娘竟也不知爹爹到底有什麽打算嗎?
謝期怔然不知所措起來。
秦敷擦擦眼角的淚:“好在你爹爹這些年都不曾踏錯一步,還給咱們娘幾個這麽富足安穩的生活,娘應該知足的,不該跟你爹爹生氣。”
不,他做的最大的錯事,就是扶持蕭直,讓她進宮,不僅斷送了她的一聲,還讓全家都跟著陪葬。
可娘都無法說服她的爹爹,別人,就算是她這個女兒,就可以嗎?
公孫遺和王若君的醜事的確在西京傳開了,公孫老首輔親自給王家賠禮,又傳出消息,說是公孫遺與王若君早就定下了親事,乃是未婚夫妻,小情侶嘛,情到深處有些難以自矜倒也情有可原。
而公孫老首輔神通廣大,竟然求了陛下親自賜婚,還給王若君賜了個鄉主封號,她也就算是皇親國戚了。
王家這才沒有繼續鬧騰,與公孫家統一了口徑,過幾日王若君就要嫁給公孫遺。
老首輔也卯足了勁兒,下了二百八十抬聘禮,以示看重王若君這個孫媳,這些旁人的議論倒是變成羨慕了。
畢竟就算是算計,也不是誰都有公孫家的實力,王若君撈了個封賞,還得了這麽多聘禮,成了公孫遺的正妻大娘子。
有些沒臉沒皮的姑娘小姐,手絹都咬破,不說王若君的酸話開始羨慕起來了。
解決了王家的事,還有謝家。
老首輔竟然親自帶著禮物上門致歉,這一回還帶了他的寶貝重孫公孫蘭。
不過謝期跟公孫蘭可沒見到,謝期不在家。
因為爹娘寵愛,每月月銀她就有十兩銀子,加上年節爹娘給的哥哥給的壓歲錢,私房小金庫收獲頗豐。
她出去也不是玩,而是置了個小小的莊子,開始買人,買的都是不到十歲沒爹沒娘的孤兒,給他們吃穿,又從鏢局聘個武師,教這些孤兒們武藝。
她發現了,身邊沒有人辦事,不論是打探消息還是做局,根本就辦不成。
而她也需要一些能在關鍵時刻保護自己和家人的死士,隻是萬事開頭難,盤下莊子外加買人和雇傭鏢局的武師,她的私房就花了個七七八八。
孩子們買了十幾個,現在是太平年,流民少,人牙子開價也高,因為謝期不要有爹娘有家的,簽的還是死契,人牙子也不好找,還跟她開高價。
現在孩子們還小,隻要提供吃喝便罷,將來是要給月錢的,也不知她的私庫能不能養得起這麽多人,不然得變賣一些首飾了。
要想馬兒跑得快,草料要給足,這個道理她還是知道的。
西京新開了一家胭脂鋪子,謝期卻沒什麽興致的挑選著,倒是瞧上了一盒青黛一盒胭脂,可惜囊中羞澀,拿不出錢來。
若是叫別人知道,她謝期現在連一盒胭脂的錢都拿不出來,樂子可就大了。
“姑娘,您挑的青黛和胭脂,給您包起來了,小店還送了您一盒香膏,是清冷梅花香,您用的好以後再來咱們鋪子。”
“誒,我們沒買啊,隻是看看。”
“姑娘放心,有人給您付錢了,您便安心收著吧。”
謝期滿頭霧水,迎麵瞧見一張算不得熟麵孔的麵孔,想了一會兒,這不是,不是太子身邊那位內侍官小德關嗎?
“謝姑娘,您安好。”
上位者身邊近身服侍的人是不能惹的,哪怕是她也知道這個道理。
嘴巴一張,險些要吐出這位內侍官的真名來:“您怎麽在這啊?”
“姑娘,請您跟咱家來吧,主子已經等候您多時了。”
太子找她能幹嘛?太子還出宮了?難道是太子給她付的胭脂錢?
謝期滿腹狐疑,老老實實跟著他去了,進了個高檔的茶室,卻是從側樓上去,走過曲徑通幽的後院,被迎進了一處風景極美,種滿了芍藥花的茶室。
“殿下……”
謝期想要行禮,太子卻抬手:“這是在外麵,我雖然是太子,卻也不必如宮中那麽多禮,坐吧,陪我品品茶。”
太子隻穿著一身素青衣裳,長發用一根白玉簪子束起,一副超脫淡然的翩翩公子樣,時下崇尚魏晉風流,有些世家男兒經常會塗脂抹粉,更有甚者會服食五石散,以增加風流嫋態。
太子身子本來就不太康健,自帶病弱氣質,臉蒼白的根本就不必敷粉。
然而眼前的太子殿下,這樣閑適的坐在那,一舉一動都好似真正的魏晉風流名士,比那些裝像的,要好看多了。
“你喜歡喝什麽茶,有擂茶,龍鳳團茶,小青團,還有廬山雲霧和六安瓜片這等清茶。”
“我喝清茶就好了。”
“你的口味竟和我一樣,我也喝不了煎茶。”
太子這麽一笑,倒像是畫上的人。
他上下打量謝期,連手指尖都沒放過:“聽說你落水,我心急如焚,這幾天政務繁忙不得出宮,看你好像沒什麽大礙,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