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軍營
謝期的爹爹謝觴, 博到如今的高位,是自己打拚出來,身上的每一道傷痕, 都見證當初的戰事是多麽的慘烈。
和熙十六年, 謝觴大敗南洋諸國, 組建水師, 升任為大將軍, 又過五年,鎮壓漠南反叛,讓他在朝中名聲大噪, 同年朝中五王之亂,太子帶兵逼宮, 倉皇逃如九淵山的平帝對謝觴發出勤王令,謝觴帶兵解九淵之圍, 並反攻西京。
自此,五王之亂才算徹底終結, 太子被廢,寧王和王飲下毒酒,境王於戰亂中為保護陛下戰死。
而謝觴也是在五王之亂後被加封天下兵馬大元帥、太保外加一等鎮國公,成了真真正正的權臣。
謝期實在不明白,蕭直到底是怎麽扳倒她爹爹的。
謝觴可是有實際的兵權, 城郊大營的十萬天驥軍, 就是謝家的底氣。
哪怕後來謝觴常駐西京不再親自領兵,可天驥軍的韓桂木可是爹爹一手提拔的親信。
謝期腦子中忽然靈光閃過, 爹爹為什麽提拔韓桂木, 也沒有讓謝朝進入天驥軍親自領兵,比起韓桂木, 難道不該是真正的謝家少主謝朝,最應該接受這支隊伍嗎?
但她切實的記得,哥哥不僅沒進天驥軍,反而進了巡防營,護衛京畿的巡防營,可是被溫國公掌控。
蕭直清算世家的時候,有韓桂木和溫家嗎?
前世她的消息來源幾乎都被掐斷,若是蕭直不願讓她知道,她便根本不清楚宮外的事,包括他們謝家。
而大哥也是諱莫如深,因為她獨自在深宮,家中幾乎幫不上忙,大哥什麽都不願說,不想因為謝家的事讓謝期對蕭直有怨懟,從而導致處境雪上加霜,過得更加不好。
可現在重生一回,謝期居然更加沒有頭緒。
與其在家中胡亂猜測,不如親自去看一看瞧一瞧。
她手中的人,就流雲那麽幾個丫鬟,比她還不能打,而於謝期,又怎麽舍得幾個丫頭去做這種危險的事,倒不如自己去。
她便開始纏歪謝觴,讓他帶她去天驥軍大營逛一圈,謝觴雖然寵愛女兒,卻很有分寸並不同意。
“你現在已經大了,總往男人堆裏鑽像什麽樣子,以前爹就是太寵著你了縱著你,把你養的不像個閨閣女兒。”
“今年你也十五了,收收心,別總是往外跑,將來找了婆家還是這個樣子,旁人豈不是要說我謝觴教女無方?”
謝期噘嘴:“當閨閣女兒,就很好嗎?整日學女紅針線,背女戒女德,就能保證自己將來不被丈夫欺負?難道爹也想我變成那種女孩兒,相夫教子,給夫君納妾,整日在內宅主持中饋,伺候公婆?”
謝觴眼睛都厲了起來:“誰敢欺負我的女兒,做我謝觴的女婿居然還想納妾,他是不要命了嗎?”
蕭直就敢,他不僅敢,還逼死了父親你,殺了二叔一家,把大哥和小弟當做無用工具一樣的丟棄了。
“好啦,你若是覺得在家憋著難受,讓你娘帶你去郊外踏青玩,爹很忙,還有事呢,去找你表姐玩去吧。”
謝期氣悶,直到現在才清晰無比的認識到,她的爹爹,雖然寵她愛她,實際上沒並沒有把她真的當成能夠頂門立戶的支柱。
作為謝家的女兒,她隻要享受奢華的生活,無盡的寵愛,從不用為銀錢布匹發愁,想買什麽就買什麽,想要什麽就有什麽。
家中的壓力,朝政的苦,也從不需讓她知曉,爹爹是這樣,大哥也是這樣。
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她要掌握主動權就不絕不能遊離在外。
爹爹不讓,她就去纏磨大哥,比起嚴肅古板的老爹,還是大哥更寵愛她,被她磨了半天沒脾氣,謝朝終於答應帶她去瞧瞧。
謝期高興壞了,換了一身宅袖的騎馬裝,頭上那些零零碎碎的首飾也摘了下去,隻紮了一個高馬尾,不過她到底是愛美的,用紅綢布在發辮上係了個蝴蝶結。
謝期會騎馬,府裏也養著她的坐騎,年齡小的時候,謝光就找人尋了一匹白色的大宛名駒,但當時她年紀還小不能馴服,現在她長大了,那馬也老了。
謝期隻是叫人好生養著,現在她騎的,是老馬的孩子,一匹也是白色,卻更加溫順的小母馬,為了今日,還特意叫人把她的小馬兒刷了毛,洗了幹淨。
謝朝失笑,隻覺得妹妹還是小孩心性。
“哥,天驥軍原本一直都是爹爹統領,為什麽卻讓你去巡防營,那巡防營又不是咱們家的地盤,你若在天驥軍,立功升官豈不是更加順遂?”
這是謝期這些天一直想不通的事。
大哥對她一向是很耐心的:“如今爹是天下兵馬大元帥,雖然加了總將軍這種官銜,可大梁所有兵馬若是都歸爹調度,陛下怎麽可能放心,這是個虛銜,而且爹現在是太保,不方麵親自領兵,大梁一向是如此,京官不直接掌兵,這是慣例。”
“如今的天驥軍統帥韓桂木是爹爹一手提拔起來的,副官龐衝則是朝廷指派,爹為何不讓我進天驥軍而是巡防營,有多層考慮,巡防營乃是京畿拱衛軍,根正苗紅,離陛下近乃是陛下最信任的軍隊,在此處其實好混資曆。而天驥軍雖然駐紮京郊,實際上算是地方軍,待遇晉升是不如巡防營的。”
“爹不讓我去天驥軍也是為了避嫌,不落人口實,咱們爹便是天驥軍出身的元帥,兒子又統領天驥軍,便是陛下信任難免也會想,這天驥軍到底是朝廷的軍隊還是你謝家的軍隊。”
“我是男兒,在哪不能建功立業呢,便非得去天驥軍受阿爹的餘蔭庇護?”
謝朝回答的倒是很自信,謝期沉思半晌,卻覺得爹不會隻是為了避嫌,畢竟阿爹自忖天驥軍已經被他完全掌控在手中,把大哥送入巡防營,未嚐沒有跟溫國公爭權奪勢的打算。
等到大哥立下軍功,慢慢接管巡防營,便是一出好手段。
然而被瓦解的不是巡防營,反而是阿爹以為完全掌控於手的天驥軍。
但謝觴此舉也算讓謝朝逃過一劫,蕭直以謝朝在巡防營的軍功,跟謝觴無涉為由,並沒有牽連謝家其他人,隻是革了謝朝的職,爵卻沒削。
“以往你不是最不喜歡聽爹爹說這些前途啊,朝政的事嗎?怎麽今天又問起來了?”
她也不想知道,如果可以,隻做爹娘懷中無憂無慮的心肝寶貝,一輩子被護著,被愛著。
但世事無常,爹娘都護不住她,要輪到她去護住家人的時候,她卻什麽都做不到。
“沒什麽,就是想問問。”
謝朝不疑有他,笑道:“雖然我不在天驥軍任職,但是領你進去看看的麵子還是有的,不過到底是軍營,進去之後你別亂跑。營裏有個馬場,比巡防營的要大得多,正好你的素雪已經許久沒敞開蹄子跑一跑了,今日倒是個好機會。”
韓桂木沒在營中,倒是副將龐衝聽聞謝朝來了,親自過來見麵。
謝朝雖然是謝光之子,卻也沒什麽架子,對於龐衝的熱情,非常謹慎有禮:“龐監軍,今日我是帶妹妹來借跑馬場,本不願驚動您和韓世叔的。”
龐衝哈哈大笑:“大公子何出此言,回天驥軍,那就如同回了娘家了,有什麽可避諱的,今日就留在營中用飯,今日兒郎們獵的好黃羊,正好整隻烤了招待大公子和大小姐。”
“龐叔,您真的不用破費,我就是帶妹妹來跑跑馬。”
“大公子可是嫌咱們營中夥食粗糙?咱們當兵的,吃食是不比京中,不過咱們的烤羊可是不輸小白樓,用的都是西域來的調料,那可是香的很呢,大公子和大小姐嚐一嚐。”
謝朝還要推拒,謝期卻點頭:“那多謝龐大人了,我長這麽大隻吃過家裏廚子做的炭火炙羊肉,還沒見過烤全羊什麽樣。”
龐衝笑的越發開懷,急忙叫人去準備。
謝朝本覺得不免叫人勞動,可見謝期興致勃勃,也就不再拒絕。
天驥軍的馬場不愧是西京第一,確實很大,給馬兒吃的草料也是上好的苜蓿草,雖是地方軍,士兵們的俸祿軍備還不能明麵上比得上金吾衛巡防營,可別的方麵因為謝觴的緣故,也是沾了光的。
能肆意的奔跑,謝期的小白馬也十分興奮,哪怕她已經騎著它跑了好幾圈,它仍停不下來。
謝期索性解了韁繩,讓馬兒自己去跑。
馬場旁邊便是靶場,她拿起弓箭就要拉開試試,剛要用力,就聽到一旁噗嗤一聲笑。
哪個混蛋敢笑話她?謝期的白眼就射了過去。
一個穿著銀色訓練甲,頭係玄色發帶的英俊小將軍,笑盈盈的望著她,眼中滿是揶揄。
“小娘子,箭可不是這麽射的,你手上拿著的那弓可足有四力半,你拉不開的。”
謝期不信這個邪,非要拉開試試,舉起來的時候,真是吃足了力氣,臉都紅了才堪堪將弦張開。
對麵那廝笑的幾乎要打跌。
謝期木著臉,拿起箭羽,用盡渾身的力氣拉開弓,嗖的一聲,箭羽就從少年的耳邊擦過去,紮在百尺後的靶子上。
少年頓時呆住,僵了臉,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