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變化

比起在白雲觀的那次偶遇, 蕭直換了一身幹淨的綢緞衣裳,臉也洗的幹幹淨淨,露出這一張白皙的臉和明亮上挑的鳳眼, 很是有幾分英俊。

可宮裏的人踩低捧高, 哪管他是不是個英俊青年, 連一個看門的小太監都能奚落他這個龍子鳳孫。

真是可笑, 誰能想到, 十年後那個一手遮天說一不二的蕭直,居然麵對一個看門的小太監,都要卑躬屈膝夾著尾巴做人呢。

白雲觀那次見麵, 前世也曾發生過。

但這一回,宮門相見, 是這輩子第一次發生的事。

謝期隻是冷眼看著,蕭直這副竭力隱忍的模樣, 隻覺得活該,想去啐他一口。

“謝家夫人和小姐, 這是要出宮啊,您家的馬車早就候著啦,要出宮門還得走上一段時間,您要出宮打發人來知會一聲,奴叫您家的馬車在宮門口等著, 不也省著您和小姐走路。”

小太監對他們的諂媚和對蕭直的看不起, 簡直如兩個極端。

“多謝小王公公,就這麽一小段, 我們走過去便是了, 這旁人也沒有把馬車停在建章宮門口的,我們也不好破這個規矩。”

“瞧夫人說的, 謝大將軍是陛下肱骨,便是破些規矩也沒什麽。”

秦敷隻是笑笑,不欲多生事端,拉著謝期就要走。

這個小太監還在催促蕭直,內宮有太監來接,還沒走幾步,謝期忽然高聲道:“小王公公,今日不止我們母女入宮,那一位是什麽人啊。”

小太監有意討好:“嗨,姑娘不知道嗎,就是那位啊,戾太子之子,生在外頭長於鄉野,沒怎麽入宮來過,姑娘不認識也是正常。”

“誒,怪不得呢,公公說龍子鳳孫,我想了一圈,也沒在宗室中見過這麽一位人物,雖然流著皇家的血,卻沒什麽皇室氣度。”

“姑娘是什麽人物,不認識也是正常的。”

“是呢,今日我也見了太子殿下,此人比起太子殿下,可差的太遠了。”

“太子殿下芝蘭玉樹,此人怎配與太子相比。”

謝期憐憫的看了一眼小王公公,蕭直可最是記仇,等他發達了還不知要怎麽對付這個小太監。

不過,這輩子,蕭直能不能走到那個位子,還是未知。

謝期就是故意的,讓她什麽都不做,躲著蕭直避著蕭直,她做不到,受了此人十多年的欺負,一朝重生,就要趁著他沒發達的時候,踩上幾腳。

她故意斜眼看蕭直,以她對此人的了解,自尊心強烈如他,外表溫潤內裏高傲如他,此刻必然會攥著拳頭強忍,裝出一副什麽都不在乎的模樣,實則內裏都要憋出內傷了。

一想到這,謝期就興奮的不得了。

對上那雙黑黢黢的雙眼,謝期皺起了眉頭。

錯覺嗎?

蕭直不僅沒有被氣的胸口起伏,就隻是那麽看著她,如曜石一樣的眼眸含著笑意,那種寬和包容,像看著愛寵淘氣一樣的無奈眼神。

這是蕭直?

她居然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一絲寵溺來,真是見鬼了。

謝期皺著眉翻了個白眼,很是不屑:“娘,我們走吧。”

秦敷看得皺眉頭,直坐上了馬車,才開口問她到底是怎麽回事,是不是認識那位流落在外的皇孫,是不是結下了梁子。

若是問是否有仇,那恩怨可就大了,蕭直害死她一家,是她的殺父仇人,她恨不得生啖其肉。

但現在,她也隻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沒什麽,在白雲觀他衝撞了我,看他不順眼。”

秦敷皺眉,覺得不太正常,她的女兒自小養在蜜罐裏,卻並不是那種驕縱的不知天高地厚,視人命如草芥的人。

她時常教導幾個孩子,莫要不把下麵的人命不當回事,像有些主家說打死人就打死人,欺壓老百姓,這種事有違天和是要遭天譴的。

幾個孩子性子都仁善,這個女兒更是因為讀了那些江湖話本子,崇拜大俠總喜歡打抱不平呢。

這還是她頭一回見到,謝期這麽討厭一個人。

“今日倒也罷了,以後你不喜歡他,就避開他,盡量別跟他起衝突。”

“娘,以如今咱們家的地位,還需要怕一個被陛下厭棄,沒爵位的光頭皇孫?”

“娘不是那個意思。”秦敷歎氣:“畢竟是龍子鳳孫,人又生的相貌堂堂,就算當今陛下不重視,可將來呢?他若是有才幹,將來總有出頭的一天。”

“咱們家,一向不願跟別人結仇,尤其是這些龍子鳳孫,你別小瞧這些不擔重職的宗室,他們也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呢。”

謝期抿唇:“我不喜歡那個蕭直,因為我不喜歡他,給家裏添麻煩了嗎?”

“麻煩倒是不至於,以你爹爹如今的地位,便是太子也需給咱們家三分顏麵,就是,冤家宜解不宜結,沒多大的仇恨,何必跟人家鬧得不愉快,不給別人麵子呢。”

“娘如今還能和定襄伯夫人還能和樂談笑,就是因為您這麽想?”

秦敷摸摸她的頭:“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這世上若不是殺父之仇辱母之仇,沒什麽仇恨是不能過去的,你的這輩子還長著呢。”

謝期隻是笑,笑著笑著就想哭。

是啊,除了殺父之仇辱母之仇,沒什麽不能過去,可蕭直幾乎害死她全家,怎能叫人不恨?

而她,也並沒有很長的一輩子,她隻活了二十九歲,就死於難產,還是為了給仇人生孩子,真是可笑的一生。

她的娘親,上輩子是在爹爹下獄後,得知爹爹自戕沒了性命,這才一病不起,最後不治去了。

還好,還好,她還有這輩子。

這一世,她會保護好他們的。

雖然前世並沒有建章宮門與蕭直的偶遇,但她都重生了,一切變得與上輩子不一樣,也就不奇怪。

奇怪的,是蕭直。

這個人,全身上下都是自尊心做成的,極度記仇且小心眼。

這一回,她故意挑事,看不起他,戳到他的痛處了,可這人表現出來的,跟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她才不管蕭直為何會這麽奇怪,他在這個時間入宮,應該是因為賜婚的事,這一世,就讓他跟周慧荑那個女人鎖死,願他二人天長地久,別再去禍害旁人。

不論她還是孫芍、王若君,他們都是好人家的姑娘,為什麽要為蕭直所謂的霸業做嫁衣,成為深宮中的犧牲品?

秦敷察覺到謝期情緒不對,哪怕重來一世,謝期已經及其擅長隱忍,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秦敷是她的娘親。

哪怕謝期掩飾的再好,但秦敷什麽都沒說,母女倆一路回到謝府,秦敷暗中將流雲流霞,甚至是年紀小一些的星兒月兒,都瞧瞧的叫過來,問這幾日謝期身邊發生了什麽。

除了那次落水,似乎是魘著了,去了白雲觀遇見了公孫家的小公子,一切如往常,並沒有什麽奇怪之處。

流雲想起來,這些日子,謝期偶爾會發呆,有時是看著明公子送的那支簪子,有時甚至隻是怔怔的看著窗外。

秦敷若有所思,叫丫鬟們莫要叫謝期知道,不要走路風聲,便打發她們回去。

等謝光到家,她便將心中憂慮說出。

“咱們家鳶兒,自從落水後,狀態就有些不對,我是擔心,莫不是她當真喜歡上明如槐了?還是太子賞賜的事,叫她心裏不自在?”

謝觴卻滿臉莫名:“我看她日日能吃能喝,還有心事?這個年紀的女孩兒,除了小情人的事,怕是也沒別的煩惱了。”

這個做爹的,也實在太不著調,秦敷生氣極了,謝觴是個武人,心思不細膩。

“明如槐還隻是個童生,等他什麽時候考中了進士,再來談娶我的女兒吧,至於太子……”

謝觴信心滿滿:“太子就是身子弱了些,若是我兒想做太子妃,保準我兒能做的,老夫讓太子的後宮一輩子隻有我兒一個,努努力也能辦到。”

“誰跟你說這個了。”秦敷氣的打了他兩拳。

“我是說鳶兒心裏有事。”

謝觴不以為然:“小小的一個丫頭,不愁吃不愁喝的,連做個女紅針線,學個規矩你都護著不讓,能有什麽心事,夫人為這些瑣事煩惱,整日也不夠操心的。”

秦敷氣的上拳頭打還不夠,還要上牙咬,直到謝觴嗷嗷叫了幾聲才解恨。

“好了好了,夫人別氣了,你好好問問丫頭,到底因何事憂鬱,再說與我聽,我謝觴的女兒,不會叫旁人欺負了的。”

謝期等著宮裏傳出陛下賜婚的消息,卻一直都沒等來。

算算日子是沒錯的,陛下臨去前隨便給蕭直指婚了縣子周家,在陛下活著的時候,不到一月就辦了婚事,因為蕭直沒品級,禮部根本什麽都不用準備。

又過五日,等來的卻不是蕭直被指婚,蕭直不僅沒有跟周慧荑成婚,反而被陛下冊了輔國中尉,被派往詹事府,成了府丞。

謝期聽到消息的時候,都驚呆了。

怎麽回事,前世的平帝明明因戾太子的緣故,極為忌諱蕭直,怎麽重活一回,該給蕭直賜婚的時候,卻沒賜婚,反而還加官進爵。

雖然封的爵隻是個輔國中尉,也就是與郡王五世孫相等,官職也隻是個六品,但變故讓謝期非常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