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溫柔

接下來,他們果然就如同尋常的帝王與寵妃那樣相處,謝期不再渾身都是刺,要不就是裝模作樣假惺惺的乖順,蕭直好像更加溫柔也更加跟她親密貼近。

在謝期有意無意的引導下,蕭直果然相信她是真的想開了。

當然她也並非全然就是乖巧的,柔順的,在有孕不舒服的時候,甚至會對他使脾氣,給他幾個白眼。

然而蕭直不僅不生氣,反而高興,覺得這是她真真正正的想開,對他展現了自我。

她從小嬌寵著長大,縱然沒有養成蠻橫不講理的性格,但總有幾分嬌矜。

若是像先前那樣,完完全全的乖巧,說話也同別的後妃一樣一板一眼,蕭直卻覺得假,覺得她裝模作樣,是在故意氣他。

現在對他發小脾氣,蕭直才真的信了,她是真心的要跟他重新開始,好好過日子。

有時候因為有孕身子不舒服,她給幾個白眼,或者沒好氣的鬧點小脾氣,蕭直臉上的笑容都多了幾分真心。

謝期隻覺得蕭直就是個神經病,賤皮子,恭順的服侍他,他覺得她虛情假意,跟他鬧脾氣,他反而覺得她真心。

不過謝期心裏一直有個尺,在試探衡量蕭直的底線。

這麽多年,蕭直可能的確有些舍不得她,對她有幾分情分和真心,但最重要的,無論她如何使性子,刺他,都不曾涉及他真正的底線。

孫芍留下的人,人手雖然很少,卻也不是一無是處,他們謝家在謝光活著的時候,也有自己的情報網。

王若君到底是怎麽死的,表麵上是喝了毒酒,替謝期擋了災,導致流產沒有保住胎兒,一直患有下血之症,最後病死。

但謝期很清楚,那杯毒酒,是周慧荑安排的,蕭直默許的。

彼時宮廷內已成為周慧荑,也就是蕭直的地盤,不然她也不可能一直吃周慧荑的暗虧,外臣的手很難插到內宮中來。

她喝了多年的避子湯,傷心過後很快看清了局勢,全然當做不知道,老老實實的喝著避孕。

但後宮中,她與王若君孫芍,都是蕭直防備的對象,不可能那避子湯隻給她喝,不給王若君和孫芍。

王若君應該察覺到了私自換了避孕的湯藥,而她的有孕,是蕭直猝不及防的,沒有準備的。

周慧荑嫉妒之下,給王若君下了要命的毒酒,還想嫁禍到她身上。

王若君死了,蕭直去施恩王家,不僅沒有追究王家左右搖擺,妄圖在他和雍王之間撈兩頭好處的過錯,反而重用王氏,還接了王若君的妹妹入宮,以彰顯恩德,可惜小王氏實在性子木訥不得寵,至今都隻是個婕妤。

孫芍全家被滅,她有聽大哥說過,是因為孫家眼見女兒在內宮不能誕下龍子,而這麽多年孫芍也不能獨寵後宮,反而因為脾氣性格被冷落,孫家轉而放棄幻想與雍王合作。

他們犯的是謀反的罪責,這完全觸及到蕭直的逆鱗,謀反之罪,罪無可恕。

謝期能安安穩穩在貴妃的位子上活到現在,作為權臣之女,作為他最恨的謝家之女,就是因為她沒有做過真正觸犯蕭直底線的事。

而有孕,的確是她沒想到的。

蕭直居然真的能讓皇兒帶著謝家血脈。

讓她有孕,加封皇貴妃,旁人覺得羨慕的恩德,鄭元娘都覺得她熬出頭了的寵愛。

都讓謝期覺得惡心。

而最惡心的,是她還要跟他上演恩愛情深。

皇權至上,如果不是全家性命都捏在這個人手裏,她絕不跟這個人如此做戲。

她有孕已經六個月多,小腹凸起,腰身也慢慢圓潤了起來,倒是不吐了,食欲也好了些,半夜總是會覺得餓。

而她顯懷後,肚子比普通孕婦要大一些,顯得人格外笨重。

不過蕭直倒是很高興,越發愛捏她日漸圓潤的臉蛋,愛摸她的肚子。

她現在很是貪睡,每日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吃過午飯就還犯困。

而蕭直說要跟她重新開始,居然也好像是真的,自來嬪妃有孕是不能侍寢的,皇帝表現看重也不過時常來看看,多問問脈象,給撥些珍貴的藥材便已經算很是重視。

可蕭直隻要沒有朝事,晚上也會宿在昭陽殿。

後宮中最不消停的小周氏已經被關了長期禁足,除了嘟嘟囔囔各種不滿的原賢妃現充容宋氏,裴修儀不願爭寵,別的地位嬪妃又說不上話,鄭元娘樂的不用伺候蕭直。

而且蕭直原本就是不重欲的帝王,一個月召幸嬪妃屈指可數,大家也都習慣了。

後宮如同一潭死水。

謝期瞧著鏡子裏,自己圓潤的可見雙下巴的臉歎氣,現在動不動就覺得餓,食量上來後,整個人就像充氣一樣的胖起來。

蕭直聽到了她的歎氣,原本賴在她的美人榻上看閑書,現在卻湊過來:“這又是怎麽了,長籲短歎的。”

見謝期悶悶不樂,手裏還拿著描眉的毛筆,頓時他來了興致,非要給她上妝。

自從有孕,她用的粉成了大米珍珠製成的天然粉,蕭直一開始不允她上妝,怕胭脂螺子黛對孩子不好,但見她鬱鬱不樂,還是鬆了口,讓尚宮局製了一批最天然的妝品來給她用。

堂堂皇帝在這種小事上下功夫,還頗為上心,外人看來,好像的確對她動了真心。

就連月兒都覺得,她謝期的好日子來了。

“朕今日讀書,看到南朝壽陽公主做梅花妝,後宮女子便以眉心花鈿為美,今日朕給你畫個更好看的。”

他有興致,謝期便也不跟他對著幹,由著他去。

蕭直卻不用她妝台上的胭脂,從袖口中另取了一盒,打開來裏麵是白色膏體,透著盈盈細閃。

他用毛筆蘸了,專注的在她額頭描繪了起來。

因為有孕,她的臉豐潤不少,肌膚卻更顯細膩光澤,依稀他記得,大許氏和鄭元娘有孕時,雖不狼狽,卻也不美。

可謝期,卻因胖了些,隻顯豐潤,整個人從原先細弱的玫瑰花變成了鮮嫩多汁的桃子,從趙飛燕變成了楊貴妃。

雖不如從前弱不勝衣,弱柳扶風的風情。

蕭直卻更覺得此刻看著她胖一些,壯實一些,更讓他安心。

他的喜好,實則更愛細腰纖弱的女子,出塵純美的女子,謝期其實本身與這兩點不大相符。

她的美是明豔瑰麗的,是先聲奪人讓人注目的。

這些年,她也有細腰,卻能上馬騎射,會舞刀弄槍,是個將門虎女。

她的性子,也不是他喜歡的那種真的柔順的如同菟絲子,好掌控類型的女人。

但不知為何,心中就是不舍,讓她也落得與王若君孫芍一樣的下場。

可事做都做了,蕭直也不會後悔。

蕭直竟是將她的眉毛也畫了,唇上的胭脂也塗了。

她的眉心,是一朵純白的帶著月光般皎潔的花鈿,帶著細細的閃片,很美。

謝期下意識就想去摸摸,蕭直攥住了她的手:“別碰,要幹一會才不會掉。”

“這是尚宮局新製出來的麵霜膏,不塗開的時候可以畫白色花鈿,塗開了可有潤麵,裏麵添加了珍珠雲母,還有百越貢上來的夜光石。”

他挖了一坨,塗抹在她手上:“怎麽樣,香氣是不是也挺好聞的,裏麵加了安胎息神的香,免得你晚上總是睡不好。”

謝期的內心毫無波瀾,臉上卻露出一個頗為感動的笑。

“多謝陛下掛心,這麽好的東西,後宮其他姐妹可有?”

“當然隻有你有,夜光石可不是凡品,這樣珍貴的珠寶碾碎了用來做麵脂,朕也就對你才舍得了。”

謝期笑了笑,不繼續問了。

蕭直的興致還沒結束,又從袖口掏出一枚釵子,簪在她鬢發間。

釵子通體泛白還有些透明,是蕭直喜歡的素淨風格。

“這是夜光石的釵,晚上的時候你戴在頭上,會像月亮一樣泛出瑩瑩的光,好看,很配你。”

蕭直從身後,將她擁在懷中。

“你還記得,朕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嗎?”

“是妾身剛進宮時?妾身記得……”

她剛入宮,蕭直那時的確對她示好,對她很溫柔,那時周慧荑還沒成皇後,也是貴嬪。

宮裏四個貴嬪,她,周慧荑,還有王若君和孫芍,蕭直最喜歡她,他那時的溫柔,也一度迷花了她的眼的。

但很快,蕭直的偏愛就讓她成了眾矢之的,這種情況直到周慧荑成了皇後,也沒能更改。

多年後,謝期才品味出來,蕭直應該,是故意的。

故意捧殺她,讓孫芍和王若君都站在她的對立麵,給周慧荑呐喊助威。

這樣的心機,用來欺負她一個弱女子,不論前朝如何為他歌功頌德,說他是中興仁愛之君,在她這裏,蕭直都是個上不得台麵的小人。

“不是你第一次進宮的時候,還要更早。”

“更早?”

謝期茫然,更早的時候,蕭直基本遠離西京權貴圈子,她如何能見到這麽一位廢太子的長子。

“那時在槐序大街,你穿著一身紅衣,騎著馬,那麽的……”

意氣風發,明媚動人。

燦爛的好似天上的太陽一樣的姑娘,那時他便下定決心,要將這團烈日團入懷中,為他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