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劉芳眼神閃了閃,“怎麽……怎麽照顧的…..不好了?有吃有喝的,還……還……”
對上江建文冷厲的眼神,劉芳的話音越來越低,目光時不時的瞟向廚房門口,老頭子和小兒子怎麽還不來?這是睡死了嗎?
江建文看著劉芳躲閃的目光,抿了抿唇,又問了一遍,“你不是說,我和芬兒在外麵使勁幹活,你在家裏把兩個孩子照顧的很好嗎?”
劉芳張了張嘴,正要開口,她眼尖的看見正往這邊走的江老三,頓時像找到了靠山一般,一個箭步,繞過江建文,躥到了江老三身後,頗委屈的喊道:“江老三,我不活了。我一輩子為了你們老江家做牛做馬的,生了兒子養了孫子,結果,這個沒良心的江建文竟然還說我虧待了他的孩子。”
“我不活了啊,活不下去了啊,我的親兒子要動手打我啊~~~”
“我命苦啊,生了個兒子以為是享福的,結果兒子養大了,現在要打老娘了。”
“老大。”江老三不滿地看向江建文。
江建文看了眼江老三,眼神裏有些漠然,“爸,剛看見媽在打小花,我就問了兩句,結果媽就說我要對她動手。”
“真的?”
江建文“嗯”了一聲,“不信,你問我媽。”
劉芳看了眼江建文一眼,又對上江老三狐疑的視線,一時不知想到了什麽,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嗯”了一聲。
江老三見劉芳這樣,臉上不滿地情緒很是明顯,輕“哼”了一聲,“都幾點了?早飯做好了?”
在江老三麵前猶如鵪鶉的劉芳忙說:“沒,我現在就去喊小花過來做飯。”說完,就轉身朝小花的房間走去。
“媽。”江建文出聲,“你剛剛打了小花,今天讓秀秀幫你做早飯吧。”
“秀秀還是孩子,怎麽……”
話還沒說完,劉芳對上江建文陰沉的目光,倏然頓住了,“我一個人做。”
江建文看著劉芳進了廚房,便對江老三道:“爸,我去看看小花有沒有受傷。”
江老三“嗯”了一聲,沒阻止。
房間裏,張雪芬幫江初月拉好衣服,“還好,身上隻是有些紅。頭上也沒起包,還疼嗎?要是疼的厲害的話,我帶你去衛生室看看?”
江初月搖搖頭,正準備說話,江建文推門進來了。
她看了眼江建文,紅著眼眶,低聲喊了聲“爸”。
江建文點點頭,看向張雪芬,見張雪芬搖搖頭,便知道沒大事。
一時,房間裏很安靜,隻偶爾從廚房裏傳來幾聲碗盆摔打的聲音,為這個注定不太平的清晨增添了幾許伴奏。
“你媽說你昨晚做噩夢了?”江建文問。
江初月雙手攪在一起,咬了咬唇,“嗯”了一聲,說完,複又抬頭看著江建文,眼眶泛紅,眼底瑩著水光,“爸,你和媽不要去挖堤壩好不好?要是你們真有個萬一,我和弟弟肯定在家裏活不下去了。”
張雪芬聽著江初月的話,眼眶瞬間就紅了,跟著就開始無聲落淚。
江建文沉默的看著母女倆哭了好一會兒,再開口時,聲音帶著些嘶啞,“芬兒,我們分家吧,帶著兩個孩子分出去單過。”
聽見江建文的話,江初月猛地抬起頭看向江建文,眼底滿是驚訝。
同樣的驚訝的還有張雪芬,“建文,你……”
江建文目光落在江初月身上,“小花,爸爸以前,真的不知道你婆婆在家裏是這樣……你弟弟又不會……是爸爸對不起你們姐弟。”
“爸,沒有。”江初月哭著搖頭。
她知道爸爸誤以為她不讓他們去挖堤壩,是因為在家受了委屈,隻是,她也沒有解釋,既然爸爸這麽以為,就讓他這麽以為吧,隻有能分家就好。
說來,婆婆對她和弟弟不好,除了爸爸媽媽不經常在家以外,其實她自己也有問題。
以前的她,不像秀秀那樣嘴甜會討好人,整天跟個鋸嘴葫蘆似的,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哪怕明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也不知道反駁。再加上弟弟不會說話,人又有點反應遲鈍。
這樣的姐弟倆在秀秀姐弟倆麵前這兩廂一對比,再加上叔叔也比爸爸能說漂亮話,爹爹婆婆自然更喜歡叔叔一家了。
江建文心疼的笑了笑,“你是個好孩子,爸知道。正因為你是個好孩子,爸爸就更應該保護你和狗娃啊。”
“看來是真生氣了,平時裏,看見我這個爸爸了,都不說話,今天竟然敢那樣說你婆婆,小花啊,”江建文摸了摸江初月的頭發,歎了口氣,“總之,是爸爸這個爸爸做的不好,才讓你和弟弟受了這麽多的委屈啊!”
江初月聽的拚命的搖頭,她想說,爸爸,不是的,你沒錯。你隻是做了一個爸爸能做的很多事。
你努力的賺公分,就是為了讓爹爹對我和弟弟好一些,讓他們也能對媽媽少寫成見。
是他們,是他們想要的太多。不論我們一家子如何做,他們都是不會知足的。
然而,這些話江初月都沒有說出口,隻是眼淚掉的越發厲害了。
江建文看著抱在一起眼淚不斷的母女倆,想到八歲了還不會說話的兒子,心裏梗的厲害,隻感覺胸口有什麽被堵住了一般,連喘氣都變得困難。
他用拇指按壓了下眼角,努力讓自己笑了笑,開口時,聲音裏帶著不甚明顯的低啞,“小花……”
江建文剛開了個口,劉芳的聲音從外麵傳了進來,“吃飯了,這一個個的,一大早的,沒個人出來幫忙做飯算了,還躲在房間裏偷懶,要命啊,這日子真是沒法兒過了。”
江建文嘴角的笑怔住,轉瞬,他對江初月笑了笑,“去叫你弟弟起床,吃早飯吧。”
江初月“嗯”了一聲,起身出去了。
房間裏隻剩下江建文和張雪芬。
“建文……”
江建文對張雪芬安撫一笑,“沒事兒,都有我在,吃早飯吧。”
張雪芬想到劉芳,咬了咬下唇,起身和江建文一起出去了。
等江初月帶著狗娃去到廚房時,爹爹和小叔一家已經坐在桌子前吃飯了。
這個時候物資匱乏,任你手再巧,可也難於沒有米啊。
所以,江家的早飯就是一大鍋看不見米粒的稀飯,按人頭分的雜麵饅頭,以及自家醃的蘿卜鹹菜。
江初月把狗娃按在椅子上坐好,劉芳就遞過來一碗稀飯,江初月正準備伸手接,結果江建文先一步從劉芳手裏端過了碗。
他看了眼碗裏的米湯,目光又移向了坐在左側的大福碗裏,筷子稍一攪動,已經煮的炸開了花的米粒就在碗裏不斷飄動,他扯了扯嘴角,把碗放在狗娃麵前,轉手從裝饅頭的盤裏直接拿了兩個饅頭遞給狗娃,“吃。”
劉芳“哎”了一聲,就要上手搶回去一個。
“媽?”
劉芳到底對大兒子心裏還是有些忌憚的,她伸出去的手頓了頓,“這饅頭是按人頭蒸的,狗娃要是吃兩個,那別人不是就少吃了?”
江建文嗬笑一聲,“大福碗裏的粥那麽稠,不吃饅頭也能飽。”
“不行,憑啥我不能吃饅頭。”江大福頓時不幹了,筷子往桌子上一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開始耍賴,“憑啥小傻子能吃兩個饅頭,我一個都不能吃?”
被他這麽一哭嚎,江初月的嬸嬸李琴也不幹了,不過她卻是沒有起身要把自己兒子從地上拉扯起來,而是陰陽怪氣的開口:“大伯,誰家的兒子誰家心疼,可你把我兒子的饅頭給了你兒子吃,這就說不過去了吧?”
“嗬嗬……再說了,你要是真心疼自己兒子,怎麽不說把自己的饅頭給你兒子吃?搶自己親侄子的算什麽?”
江初月的小叔江建武也跟著開口,“是啊哥。狗娃都八歲了,連句話都不能說,以後能不能養活都不好說,大福可是咱江家唯一的獨苗苗啊,你咋分不清事兒啊?”
狗娃不會說話,腦子也反應遲鈍,可也隻是反應遲鈍而已。
廚房裏大福的哭喊聲,叔叔嬸嬸的暗諷聲,爹爹陰沉的臉,婆婆想說話又不敢說話的憋屈樣子,張雪芬被氣的渾身發抖,江建文的表情也越來越陰沉……
此時,不知什麽時候從地方爬起來的大福繞過半個餐桌,衝過來推了一把狗娃,幸好江初月一直站在他旁邊,接住了他,可即便這樣,兩人也隻是稍稍緩衝了一下才摔到了地方。
江大福搶過狗娃手上的饅頭,還上前踢了狗娃一腳,凶狠的道:“傻子還配吃東西?就應該把你扔到山裏讓豺狼吃了算了。”
江大福話剛說完,就被江建文一把拽到了一旁。
這一下,倒是把他嚇的不輕,愣了一瞬,登時大哭了起來。
“哥,你想幹嘛?”江建武喊道。
李琴就更絕了,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哭嚎了起來,“這個家容不下我們母子了啊。”
“飯不讓吃飽不說,當大伯的還動手打親侄子。”
“我命苦啊,為了老江生了兒子生閨女,結果還要被大伯欺負。”
“沒有天理啊……”
張雪芬氣的全身都在發抖,張了張嘴,想說話,可她平日裏就嘴笨,一到了這種時候,更不知道如何說話了。
江建文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聲,看向江老三,聲音無比平靜,“爸,分家吧。”
這句話一出,唱的正歡的“戲台子”瞬間像是集體被人喂了啞藥一般,靜的出奇,銀針落在地上估計也能聽個響。
江建文說完這話,目光直直的看著江老三,再度開口,“小花,去把村長叫來,就說我們家要分家,讓他來做個見證。”
不等其他人做出反應,江初月反應極快的,拉起狗娃,兩人轉身就跑了出去。
一邊跑,秋天微涼的風拂過臉頰,雖然沁著涼意,可她卻覺得心裏暖暖的,嘴角不斷的上揚。
我爸爸果然是我爸爸,如果前世的她能像今天這樣,大膽一點,再勇敢一點,前世的悲劇,肯定就不會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