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因為韓家軍的加入, 焦灼的戰況有了明顯的緩解。

韓家軍與這些人打了二十年,對這些外敵的路數再清楚不過。前方由黃秋玉率領的駐軍正麵吸引火力,蕭衍行則帶了一支小隊從旁側行騷擾之事, 韓燁則悄悄帶著韓家軍中一支輕騎兵繞後,從後方切斷了韃靼軍的供給。供給一旦被切斷,前線的步調勢必會被打亂。

軍心一亂, 氣勢必定會被削弱,戰況也隨之會出現翻轉。

蕭衍行等人的到來,給疲於應對的西北駐軍注入了力量。

時隔一年, 所有人都以為韓家軍徹底解體。這威懾西北二十年的旗幟再一次在西北的戰場舉起,給戰鬥的雙方都造成非常震撼的影響力。敵軍看到韓家軍的出現不敢說丟盔棄甲, 但也極受震懾。大慶這方, 則給苦戰多日的西北駐軍喘息之機。極大的振奮了人心。

蕭衍行一行人山脈後方繞行,打了他們一個粗手不及。

他本人則再次以韓蕭的身份進入了戰場。當這位在軍中極有威望的悍將帶著韓家軍出現,很快取得了第一波的順利。一場激戰技術, 黃秋玉下了戰場戰甲都沒來得及脫, 急急忙忙便趕過來見這位韓家猛將。那麵具摘下來時,差點沒驚掉黃秋玉的眼珠子。

“殿下……怎麽是您?!”

這也是黃秋玉自六年前貪汙案太子被廢以來, 頭一次見到健康的廢太子。

原來這位在西北頗有威望的小將, 竟然是瘋了的太子殿下!

黃秋玉震驚之餘,更多的是難受。

要知道, 不管黃秋玉跟韓家之間有什麽樣的齟齬和摩擦, 但對於蕭衍行這個太子, 黃家人是打心裏推崇和認可的。黃秋玉私心裏認為,蕭衍行會是大慶的未來。所以當初蕭衍行牽扯入反貪案中, 他頭一個站出來表示反對,要求皇帝務必徹查。

但是當時皇帝在氣頭上, 誰敢多說一句都要適得其反,誰都不敢勸。兼之蕭衍行突發瘋症不能勝任朝堂庶務,被貶為庶民以後,黃秋玉已經許久沒見過蕭衍行了。

陡然看到神色清明、風采不減當年的蕭衍行,黃秋玉震驚的半天說不出話。

“殿下您沒瘋……”

“嗯。”蕭衍行點點頭,他來這一趟就是為了黃秋玉,自然也坦誠,“情勢所逼。”

四個字,差點沒把黃秋玉的眼睛給說紅了。

當初的情況,明眼人其實都清楚皇帝忌憚太子。正值壯年的皇帝不允許有人威脅他的皇位,哪怕是親生兒子也不行。他們身為臣子哪怕知曉不尬這樣,卻根本沒辦法改變皇帝的意誌。

天家無父子,父弱子強的局麵一形成,這種爭奪便是注定了的。

後麵的種種時過境遷,賢明的太子被廢,朝堂又被肅清了一批有能之士。黃秋玉為此很是消沉了一段時日。畢竟那麽優秀的儲君至此隕落,換成了蕭承煥那個紈絝上位,大慶將來還能好嗎?本著不想看到烏煙瘴氣的朝堂,黃秋玉才自請戍邊。沒想到柳暗花明,蕭衍行竟然人好好的在西北待著。

黃秋玉有些激動,當日夜裏兩人徹夜長談。

韓家軍與韃靼人對戰多年,雙方對西北的地形地貌都有一定的了解。

往日與外族對戰成敗算四六分的。大慶成六敗四,外族反過來。大慶看似占了優勢,其實並不算壓倒性的優勢。如今邊境的安寧並非外族忌憚大慶國力,而是得益於韓家軍長久的威懾。如今失去了這個優勢,韃靼人必定抓住時機,反會咬下大慶一塊肉。

邊境的防禦是萬萬不能鬆懈的。但遠在京城的那些人不懂。他們沉浸在虛妄的太平盛世中,反而忌憚起韓家會擁兵自重。處處打壓韓家,企圖分權。

如今惡果鑄成,果然,韓家軍一被解散,外族大軍壓境。

黃秋玉初來乍到,敵軍襲擊突然,完全沒有給他一個反應的時機。黃秋玉應接不暇的同時,自然也明白自己的短板。他缺乏對西北各族勢力和地形地貌的了解,但短時間內又沒辦法補全這方麵的缺失。戰況焦灼之下,才導致沒辦法製定出有效的作戰方案。

蕭衍行這次來,就是來解決問題的。他當即拿出了一份極其詳細的作戰圖:“如今的邊防軍事部署,勢必要重新變動。”

黃秋玉的眼睛都要瞪凸出來:“殿下,這輿圖,這輿圖是?”

“嗯。西北的輿圖,邊防也囊括在內。”

地圖緩緩展開,大約能占滿一張桌子。黃秋玉恨不得趴在地圖上細細地看,畫法跟如今的輿圖完全不同。比他手頭的這份軍事圖更詳細:“這,這……也太詳盡了。”

蕭衍行命人拓了一份圖給他。

黃秋玉往後少說五年得守西北這一道防線。軍事輿圖不可能略過他。

“偶然從旁人手中得到了這份輿圖,到底有多精準,尚不能確定。在用之前,還得安排人將上麵注明的地方實地探查清楚。”想到王姝托人給他帶的話,蕭衍行道,“隻有確定輿圖上的信息準確無誤,接下來的反擊才能更加精準和有效。“

黃秋玉點點頭:“這是自然。”

次日,駐地就派出了幾支隊伍出發。

這之後,蕭衍行便以韓蕭的身份留在了軍營裏。

他的身份還不能曝露,京城那邊根本沒放鬆對蕭衍行的戒備。生怕他有朝一日再回來,對皇帝的帝位產生威脅。黃秋玉能明白他處境艱難,自然是幫著遮掩。

至於這一批突然冒出來的韓家軍,黃秋玉看在手底下這批西北駐軍對這些人的袒護,便也十分識趣的沒有過多的追問。

接下來這一個月內,蕭衍行屢屢隨軍出征。大慶有了韓家軍的助力如虎添翼,一改頹喪之氣,反壓著韃靼等外敵打。短短一個月,將壓境的敵軍硬生生驅趕出百裏之外。

第一階段的驅逐,並不能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

韃靼陸陸續續糾集了將近八萬兵力,這麽大陣仗,不可能什麽好處都沒撈著就灰溜溜地回去。他們跋山涉水到了大慶的邊界,拚死也會咬一塊肉帶回去。

換句話說,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戰爭不打個你死我活是不可能結束的。

蕭衍行被困在了西北,暫時不能離開。所有的事情隻能通過書信往來。他深夜偶爾需要通宵達旦,每每翻看著蕭宅那邊的來信都要罵上兩句:“懶骨頭。”

韓燁經常聽他罵,實在是好奇。

雖說他這舅甥的名頭不那麽正,但軍營帶著操練幾年,蕭衍行這人他還是知曉的。就蕭衍行這等多說一個字都嫌累的性子,到底誰這麽有本事激得他隔三差五的罵一回。

莫遂默默地咧了咧嘴角,高深莫測地看向營帳內:“不可說,不可說。”

韓燁沒好氣地拍了莫遂後腦勺一巴掌,抱著佩刀轉身離開。

莫遂捂著後腦勺嘀咕了一嘴,默默地回了營帳。

……

西北邊境戰況激烈,死傷嚴重,京城那邊自然也很快收到了戰報。

不過京城在邊境的千裏之外,不管外麵打翻天,京城該歌舞升平還是歌舞升平。哪怕戰報一疊一疊地往尚書台送,京城的這些人緊迫程度自然不能跟西北邊境比。對於黃秋玉連發急報,要求的增加糧草和軍用物資的供給和戰死將士的撫恤餉銀,朝堂上的官員們意見各不相同。

有些人認為黃秋玉獅子大開口,指責黃秋玉無能。舉例稱,當初韓家鎮守邊境就從未有過如此大的損傷。造成這樣慘烈的死傷數目,黃秋玉應當承擔損失和責任。

另一方則認為,此時不是追究誰是誰非的時候,應當以大慶邊境安危為重。先撥款支援,再論主將失職與否。朝堂上下甚至還為這事兒扯了小半個月的皮。戶部以去歲江南賑災耗費巨大,如今拿不出糧餉為由推三阻四。

有憂心西北邊境戰況的官員為此事據理力爭,與這些事不關己的官員隔三差五地一通唇槍舌劍。

皇帝被他們吵的頭疼,便各打五十大板。

戰事如何能糊弄?沒有糧草和甲胄,駐軍們又如何能守住西北?

這事兒是能各打五十大板解決的麽?西北要塞關乎大慶的安穩,必須得慎重。畢竟若西北邊境當真失守,韃靼舉兵南下,衝入關內,後悔可來不及。

一時間朝堂內外,都議論紛紛。

皇帝自然也知曉嚴重性,但刀子還沒砍到臉上,總覺得沒那麽嚴重。再來,戰報送到京城除了匯報戰況以外,最主要的目的是要求軍備物資和增兵支援。

撥款,朝廷是有那麽點困難的。

說起來,這些年大慶大大小小的災禍接二連三,賑災要錢,打仗要錢,修水利也要錢,國庫便是再充盈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何況去歲江南水患,死傷上千人。戶部為了給太子蕭承煥擦屁股,又一次大出血撥款修河道,安撫災民,確實是拿不出錢。

朝堂上為了這事吵的不可開交。

糧草是務必得運送去西北的,這一點毋庸置疑,所有人的共識。就是如今這個銀子該怎麽拿,從誰那裏拿,就是個十分難解決的問題了。

國庫空虛,他們總不能變出銀子來吧?去歲江南還遭了洪災,魚米之鄉都沒糧了,朝廷是真的窮。

顧斐默默站在右側的末端,豎著耳朵聽前頭的大人們各執一詞,眉頭慢慢地擰起來。

他一個五品修撰,這個場合還沒有他說話的地方。哪怕心中有不同的意見,也隻能木著一張臉聽從上麵人的指示。不過眼睜睜見這群人吵了快一個月還沒有結果,他的心中不由的憋了一股悶氣。

當日下朝後,他沒著急回去,秘密去了楊侍郎的府上。

禮部侍郎楊茳是蕭衍行的人,顧斐是知道的。雖說蕭衍行那邊沒有給過他準確的名單,但憑借上輩子的記憶,顧斐清楚如今朝堂上有不少人是站在蕭衍行這一邊的。他今兒會去楊家拜訪,也是打著事先跟楊茳接觸解除,詢問一下蕭衍行那邊怎麽解決軍備的問題。

事實上,楊家確實正在為軍資之事發愁。

西北要塞戰事突起,打了個措手不及。蕭衍行那邊還沒來得及給京城來信,自然也就沒什麽指示。但這些廢太子黨也知曉問題的嚴重性,提前在商議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西北等閑要固守的,畢竟蕭衍行人就在那邊,一旦有事,廢太子首當其衝。

若是韃靼人上了太子性命,這可是要關乎大慶的未來。

楊家的書房聚集了一批人,跟在朝堂上一樣愁眉不展。一群人商議了許久日,未果。

顧斐端坐在其中,沉思了許久,提出讓各大世家捐贈財物來解決。

“怎麽說?”

“各大世家,腰纏萬貫的多如牛毛。每日府中花出去的銀兩如流水,隻要他們捐出一個月的花銷,十個世家就能湊足軍資。”顧斐可太清楚了,就算柳家這樣自稱書香門第樸素的人家,山珍海味,齒甘乘肥,軟裘快馬,每日的花銷也在上千兩。何況別家更奢華的世家?

……這倒是。

這話說出來,有不少大人麵上尷尬。他們府中的一日花銷,也大抵是這個數目。

書房靜了一靜。

許久,沒人繼續開口。

楊茳歎了口氣,以明日再議提前結束了這場會議。

顧斐從楊家走出來,扭頭看了看楊家的牌匾,眉頭緊緊的擰了起來。來之前他抱了很大的期望,不得不說,走的時候他十分失望。所以第二日的商議,顧斐沒有再去楊家。

過了幾日,朝堂之上,自然又舊事重提。

西北邊境接連戰報送至京城,催得越來越急。朝廷上下為了此事也吵得不可開交,一直沒得出個好的解決辦法。今日,又是一番唇槍舌戰。

就砸一輪爭執過後,中場休息。忽然兩個宮人從外頭抬了一個大銅鼎進了大殿,放在了大殿中央。

眾人雲裏霧裏之時,就見幾位新晉官員忽然上前,當眾表示願意捐贈一年的俸祿,支援西北戰事。

話音一落,開口的第一個人摘取了身上諸多值錢之物,叮呤咣啷地放進了銅鼎之中。第一個人走過,後麵陸陸續續有不少人上前,一個接一個往銅鼎中放置了財物。顧斐是最後一個,他目不斜視地從眾人身後走上前,將身上所有的財物掏了出來。

此舉全程不過幾息的功夫,卻仿佛過了一年那麽長。

幾個年輕官員這莫名其妙的一舉,朝堂上下驟然間鴉雀無聲。

皇帝端坐在上首,饒有興致地看向這幾個年輕人,許久,目光幽幽地落到了站在最前排眼觀鼻鼻觀心的各位老大臣們。

雖無言,卻好似有千斤重。

一時間,目光刺目的叫這些裝聾作啞的老大臣如坐針氈,有些人已經繃不住麵紅耳赤。

“聽聞一些大人府中開銷甚大,一日少不得得千兩紋銀。”皇帝的話幽幽地從頭頂飄下來,好似沒有惡意隻是調侃一般的道,“不知是真是假?”

話音一落,前排硬著頭皮不接茬兒的老臣們身體一僵,更沉默了。

“顧修撰,你來說。”

顧斐被點了名,一瞬間,朝堂上下的目光全看了過來。

他倒是也沒慌張,就隻是鎮定地走到大殿中央。他朗聲開口:“回稟陛下,下官不知各位大人府上一日花銷多少。不過陛下若是問下官,一隻鮑魚多少銀兩,一斤金絲燕窩多少銀兩,一兩武夷大紅袍多少銀兩?一匹雲錦多少銀兩?下官許是能答上一二。”

說著,他也不必皇帝繼續問便道:“一隻鮑魚三兩紋銀,一盤得三十兩紋銀。一斤金絲燕窩三十兩,估摸著夠一個人每日吃一碗吃上半個月。一兩武夷大紅袍百兩銀子起步。一匹雲錦三十兩……”

隨著顧斐的嘴裏爆出確實的數據,滿朝堂的人越聽越心驚膽戰。

顧斐仿佛瞧不見有些人額頭的虛汗似的,慢吞吞地做了最後的收尾:“陛下,下官出身貧寒,也就見識過這些好東西。其他的,下官還沒見識過,不曉得什麽價位。”

皇帝本也是故意譏諷一下這些整日喊窮的大臣,結果這一問,也問得自個兒驚心。

他的臉色有些難看,往日他雖知曉下麵有些人活得奢靡,卻從未有過一個確切的概念。如今當顧斐當眾把具體的數字爆出,他才驚覺竟然如此驚人。確實如顧斐所說,這些人有那閑工夫為了一百萬兩軍資吵上十天半個月,不如做點實事。

他們隻需要一人捐出半個月的開銷,就足以支付這些。

皇帝的眼睛眯了起來:“各位愛卿以為如何?”

眾人能以為如何?

自然是無一人敢說話。

接下來,捐錢變得順暢了許多。眾人紛紛表示,都願意捐贈部分家財支援西北。

且不說京城為了支援軍資一事,顧斐從一個被眾人看好的英年才俊,變成了顧頭不顧腚的魯莽蠢材。還沒走上青雲路,就同時得罪了朝堂上十五位四品以上大官,往後怕是到死都翻不了身,當真愚不可及。就說後宮的妃子們也在為一個呂黎的出現同仇敵愾,難得的團結起來。

不為其他,隻為這個靈嬪實在太受寵了。

受寵到已經突破了所有人的認知,擊碎了好些人的自尊心。

她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不拿後宮女子當回事的皇帝,會這麽的容忍一個女子。即便這個女子確實長得美麗動人,但往日後宮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稀罕的美貌。

就像曾經的皇後,豔絕京城,豔冠後宮。

那位不僅僅是長相上的傾國傾城,更有著男子都沒發匹及的學識和才能。長相、氣度、才能、心胸,無一能挑出錯來。這個呂黎到底憑什麽?憑這點畫虎不成反類犬的氣質麽?韓皇後那是骨子裏的高傲,這呂黎高傲個什麽勁兒?!

她們瞧不慣呂黎,手卻又伸不進長樂宮。

是的,呂黎一進宮就被單獨賜了宮殿。長樂宮。一個嬪妃,沒有過生育皇嗣的功勞,也沒有強勢的娘家為大慶立下過汗馬功勞。她就靠著一張臉得了這麽多的優待,其他宮妃們根本不服!

“王婕妤,你就不生氣麽?”

“氣什麽?”

“氣這靈嬪啊!她一來把咱們的寵都搶完了!”

“……可不是?”王如意真的很想說,什麽叫搶?那些寵愛本來也不屬於你啊,嘴上卻十分讚同的附和,“這靈嬪未免太霸道,也不曉得她能得意到幾時?”

“反正得意不了多久!”

王如意自從想通以後,再沒有像往日那樣縮在清月閣了。她如今時常會跟一些宮妃走動,聯絡感情。自打皇帝秋獵回來,後宮的勢力就仿佛重新洗牌。以前是葉貴妃獨大,賢妃和德妃各有自己的小圈子。如今靈嬪住進來,就變成了四宮對峙的局麵。

下麵的小妃嬪們連盤菜都算不上,自然沒有上桌的資格。

唯一還算有名號的王如意,本來再成長成長就該成氣候了的。可天不從人願,靈嬪的突然出現占據了皇帝所有的心思,王如意這廂還沒冒泡就已經沉下去了。

雖然也嘔得慌,王如意倒也沒太慌張。皇帝親口答應過給她一個孩子。

不管男人的話有幾分真,但皇帝當日親口當眾承諾了她,這就是給了她借口。往後她拿捏這個借口去成事兒,也有說法。再來,王如意總覺得皇帝跟這靈嬪之間怪怪的。這靈嬪若是當真那麽受寵,皇帝不可能不碰她的。可這靈嬪就是沒承寵。

“到底長得像誰?”

她是不知道靈嬪長得像誰,她就是知道,靈嬪若再這樣矯情下去,皇帝對她的興趣早晚會消失殆盡。到時候,這高傲的靈嬪還不知道歸宿在哪。

不過這些都不管王如意的事兒,她唯一在意的,皇帝什麽時候到她這裏來。

事實上,皇帝已經許久沒招幸宮妃了。他唯一的幾次進後宮都是去長樂宮,但內務府那邊也沒有留宿的記錄。一個身體健壯的男子不可能不想那事兒,皇帝以往總是保持著一月五回的頻率。王如意始終覺得,得尋一個合適的機會再出手一次。

她心裏盼著的皇帝,如今確實人在後宮,隻不過是在鍾粹宮。

說起來,這是皇帝回京以後第一次進鍾粹宮。

葉貴妃雙生子停胎一事,他在木蘭獵場時就聽說了。皇帝雖然子嗣不少,卻還是喜歡多子多福的。陡然聽聞葉貴妃停胎,自然也是難受的。不過這點事還不足以讓他提前結束秋獵返回京城,他隻是吩咐下麵人給鍾粹宮賜了些東西,安撫了葉慧瓊一二。

回京以後,皇帝本來要去看看停胎的葉慧瓊的。但葉慧瓊因身材樣貌沒恢複,怕被皇帝看到了會對她心生厭惡,幾次推拒。

次數多了,皇帝便以為她拿喬,也歇了去看葉慧瓊的心思。

正好今兒遇上呂黎好似想通了似的,如今也不抗拒他的觸碰了。雖說語氣還是冷冰冰的,但高興了還是會衝他笑的。皇帝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個什麽心思,見到她笑,反而失去了碰她的興趣。

“你不該笑的。”皇帝盯著呂黎的臉,“你這張臉不該這麽笑,往後莫要笑了。”

呂黎被他說的心口一跳。

倏地抬起頭,一雙眼睛狠厲的瞪向他。

這一眼,反而叫皇帝臉上的冷冽化了許多。他重新擺上了笑臉,態度溫和起來:“生氣了?”

呂黎不搭理他,冷冷地返回了內殿。

“你走吧。”

“嗬~”皇帝看著她的背影走遠,笑了一聲,也沒跟他計較。

交代了宮人照顧好呂黎,轉身又除了長樂宮。

倒不是他總惦記著葉慧瓊,特意去熱蓮蓬冷屁股。實則鍾粹宮跟長樂宮離得不遠。皇帝每回從這經過,總能瞧見鍾粹宮。想著葉慧瓊別扭也別扭好一陣子了,為了他收了呂黎的事兒鬧別扭吃醋是情趣。次數多了就沒意思了,也是時候讓她消停。

鍾粹宮主殿外,宮人瞧見他立即就要跪。皇帝一個眼神讓他們退下,徑自走了進去。

不巧,皇帝進內殿的時候。

葉慧瓊正在塗藥。臉上的斑紋要塗藥,肚子上的妊娠紋和老橘子皮的皮膚也要塗藥。腦袋上斑禿還得塗藥。皇帝卜一進去就看到一個沒有上妝沒有包頭巾脫得幹幹淨淨的葉慧瓊。她臉上不上妝已經不能看,鬆垮的肚皮更別提。

四目相對,葉慧瓊死了的心都有了。皇帝目光落到她那塊垂下來的肚皮上,又落到她那張得了黃疸似的大黃臉上,有那麽一瞬間的怔忪。

皇帝驚覺,葉慧瓊何時老成了這樣?

再回過神來,他眼中倒是沒什麽嫌棄之色。隻是單純的錯愕,仿佛很意外。而隻是這點錯愕也足夠叫葉慧瓊崩潰,怎麽能叫皇帝看到。**拿毯子包住自己開始哭的葉慧瓊又羞恥又難過,更多的是恐慌。她最怕的事情發生了,她害怕自己的寵愛至此消失不見。

他反倒走過去坐了下來,難得溫情地將人抱在了懷裏拍了拍:“莫哭了,老了就是老了。人總有老的一日。”

葉慧瓊哪裏能接受,她還想再霸寵十年。

葉慧瓊哭得好難過,皇帝的懷抱讓她又心酸又驚喜,期期艾艾的問:“陛下,妾身是不是很醜……”

“你本來生得也不美。”

葉慧瓊冷不丁的被他一噎,差點沒噎得翻白眼。

皇帝可不會慣著她,隻是十分客觀地稱述事實:“整個後宮,就屬你的樣貌最不起眼。如今雖說是醜了些,但朕寵你也不是看臉的,安心吧。”

突然哭不出來的葉慧瓊:“……”

皇帝寬慰了她兩句,吩咐宮人好生地照料她。很快就站起了身,帶著人離開了。

且不說葉慧瓊盯著皇帝的背影氣得直捶床,清月閣這邊,王如意都準備睡了,門被人從外頭喊開。王如意披散著頭發迎出來,看到皇帝站在院子裏還頗有些驚異。

按道理,皇帝這時候應該還想不起她才是。怎麽會大半夜這個時辰過來?

不過不管他為何這個時辰過來,王如意立即調整了麵部神情,歡天喜地地將人給引進了屋。

說起來,皇帝已經有三四個月沒有招幸過女子。

在獵場的時候,被呂黎占據了心思,沒心情招幸別人。回來後又還是呂黎,莫名讓他想起了故人,幾次進後宮都莫名其妙地去了未央宮,一呆就是一晚上。哪怕他本身不是個欲念重的男子,也會想。正好寬慰了葉慧瓊半天,他想起了同樣落了胎的王如意。

想著小姑娘當時哭得也可憐巴巴的,順便過來瞧瞧。

王如意年紀輕,落胎的時候月份也淺。那場孕事與她來說,根本就沒妨礙到什麽。

她身上是半點痕跡都沒有,依舊鮮活鮮嫩的要命。

這一夜,王如意自然是不會放過。

……

京城這一通亂,涼州這邊反倒安寧下來。

王姝經過了這段時日的修養,整個人肉眼可見地長胖了一圈。其實說胖也有些誇張,不過確實比先前漲了些肉。王姝原先是有些偏瘦的。用個詞來形容就是纖細。懷了孩子,反而讓她看起來正常了。王姝日日盼著三個月快些到,她好出門走動。

八月底,王玄之出孝。王姝預備九月底的時候開宗祠,主持記名。

正好這個時候王姝的胎位也坐穩了。

她正在用心籌備開宗祠的事情,某一日林二來稟告,說縣城裏忽然多了不少外頭來的勢力。這些人全都是衝著蕭宅來的,見天兒的打聽蕭衍行的事兒。

給花氏送親的那批人兩個月前就已經走了,來的這一批,自然不是那些人。

王姝眉頭皺起來:“可查過是哪裏來的人?”

林二搖了搖頭。

“可清楚他們到底在打聽什麽?”

“好似在打聽蕭宅請大夫的事兒。縣城裏好些要管的大夫都被問過話,尤其是前些時候去蕭宅看過病的大夫,還被人擄過。”說到這,林二也覺得古怪。好端端的,打聽蕭宅請大夫做什麽?

王姝的眉頭皺起來。

“大姑娘,咱家要不要管?”林二也覺察到了不對,太古怪了。

管是自然要管的,就是得查清楚才能管。這幫人別的不打聽,光去打聽蕭宅請大夫的事,隻能是關心蕭宅誰的身體。可是蕭衍行的身體沒問題,他能吃能睡還能上戰場。那就是打聽旁人?細細一思量,蕭宅身體不好的,除了花氏也沒旁人。

……但他們打聽花氏的身體做什麽?

“叫汪老三注意下,看近來可有人去寺廟那邊打聽。”

隻要這事兒別跟蕭衍行掛上,問題就不算很大。

林二點點頭:“屬下省的。”

這事兒還不等王姝查清楚,她倒是先收到了一封來自邊境的信。

不必說,自然是蕭衍行寫來的。這人估摸著寫信時心情不大好,字兒都要刻進紙裏去。得多生氣才這麽大的手勁兒。王姝笑了一聲,就看信上龍飛鳳舞的寫滿了一頁紙,一大半在斥責王姝偷懶不給他寫信這件事。剩下的都在詢問王姝身體狀況。

最後一句:“記得回信,別想一句話打發了我。”

王姝盯著這句看了許久,雞賊的意識到一件事。她好像在潛移默化之中,把蕭衍行的性子給磨出來了。這位不近人情的爺,好似對她比對別人多了很多的人味。

比如說,耐心很足。

捏著下巴思索了許久,王姝驀地咧嘴一笑,不管怎麽說,對她來說是個好事兒。

果然惡人需要惡人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