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那賤皮子懷孕了?”內殿中響起陰沉的一道女聲。
葉慧瓊這段時日, 過的不可謂不春風得意。
先前為了太子而鬧出的隔閡並沒有影響陛下對她的情分,反而因為這次鬧劇叫她幡然悔悟,審視了自身。如今她擺正了自身位置, 與陛下的感情又回到了十多年前如膠似漆的時候。鍾粹宮在後宮的風頭一時無兩,沒想到這小賤人居然懷孕了?!
她怎麽敢!
匯報的宮人跪在地上,小心地舉高雙手將脈案呈遞上去:“娘娘, 您看這脈案。”
脈案上寫了王如意上個月月信的日子,按照這個月的日子算,整整遲了十一日。若是當真有孕, 怕是也有快一個月了。
葉慧瓊啪地一聲將東西扔到地上,坐起身來:“可請太醫瞧了?”
“沒。”那宮人搖搖頭, “王小主特別小心, 生怕被人發現,這幾日都不許宮人碰她的貼身物件。”
葉慧瓊碩大的肚子上下一起一伏的聳動,她已經六個月了。肚子比先前懷小公主時要大上不少。有太醫摸出來是雙胎, 她這身子養得要比前頭三胎都要小心。
此時宮人們見她又要動怒, 趕緊過來勸說。她如今是等閑不能動怒的,身子骨經不起怒火。
“娘娘, 娘娘您可別千萬動怒啊!為了一個還不知道生不生的下來的小東西氣壞了身子可不值得!”宮人們紛紛在勸, 生怕她怒極了又要見血。先前太醫就說過,她這胎懷相極為不好。兼之年歲也大了, 身子這些年調理得不好承受不住, 一個不小心就會滑胎。
葉慧瓊自然也知曉要沉住氣, 不該本末倒置的。畢竟就算是讓那賤婢生下來,是男是女還兩說。
再說, 即便是個皇子,那也頂不上用處。畢竟太子之位已定, 皇帝年紀也大了。就算那賤婢生了皇子退一萬步說,能安安穩穩的養大,撐死了也就是個王爺的命。她確實不該太激動。但葉慧瓊這些年被捧的太高了,心氣兒變得比往日更小,很難咽不下這口氣。
她深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她瞞得緊,外頭人不知道是麽?”
“回娘娘,她小心的很呢!”
“那正好。”這些年,葉慧瓊不是沒對別的皇子下過手。她連中宮嫡子都敢下手,何況別的小宮妃的孩子?這不知道靠著什麽本事得了陛下幾日寵幸的王如意,她根本就不用放心上,“既然她藏得這麽用心,那就幹脆別生了。左右陛下也不缺她一個孩子……”
說著,葉慧瓊目光看向了身邊的心腹。她的這倆心腹手黑著呢,這些年醃臢事不知幫她做了多少。區區一個還沒成型的胎兒,要處理掉,法子要多少有多少。
兩人領命下去操持,葉慧瓊這口氣才總算是順了些:“鶯歌,你去傳太醫,本宮似乎有些腹中絞痛。”
她這話一說,鍾粹宮內殿的人都嚇了一跳。宮人連忙下去傳太醫。
鍾粹宮的種種動靜,清月閣是不知曉的。
王如意又瞞了好幾日,月信還沒有來,她心中便越發的篤定了。可沒經過大夫明確地症斷,她始終還是幸存擔憂的。思來想去,王如意去內室的錢箱子裏抓了一把銀角子。讓身邊伺候的宮人不要驚動旁人,秘密將太醫帶過來。
內屋伺候的宮人早將她的異常看在眼裏,此時自然不敢耽擱。馬不停蹄地去了太醫院。
太醫來的很快,不出一刻鍾就到了清月閣。
王如意的脈象不難摸,已經一個月了,一摸就是個喜脈。
那太醫當即跪下來恭喜王如意,王如意得了準確的回答自然也是喜不自禁。她忙從懷裏摸了一個錢袋子遞下去:“張太醫,我這脈象你能否別記到脈案上去?如今月份還淺,胎位不穩,我實在不敢太聲張。想著等胎坐穩了再說?”
張太醫顛了顛錢袋子的重量,麵上的笑容越發的和善:“良媛身子骨健壯,平日裏甚少生病,怎會請大夫?今兒下官人在司藥局,根本沒來過清月閣。哪裏會有脈案?”
他這麽一說,王如意臉上的笑容便緩緩放大了:“這樣啊……”
王如意又抓著張太醫問了些,保胎護身的法子,讓太醫院給先送些過來。
這些自然不難,司藥局雖然管控藥材比較嚴格,但太醫每日研製各種藥丸,時常會耗費不少藥材。太醫院裏少了些藥材也不會引人注目。
“不知張太醫可否列一張清單與我?”
王如意對這得來不易的孩子當真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她一個人在後宮孤軍奮戰,隻能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我年紀小,平日裏也沒個輕重的。不清楚什麽東西對孕婦身子好,什麽於孕婦不好。太醫若是能給我列一個詳細的清單便是大大的幫忙了。”
她態度友好,又舍得掏錢。話都說到這份上,張太醫便也沒藏著掖著,給她列了一份很長的清單。
王如意得了清單後,發現上頭好些藥材的名兒她聽都沒聽過。但此時也不好叫張太醫一條一條地給她說明,隻能客氣地讓人送張太醫走。自己拿著清單回了內室。
她如今倒是後悔早年沒好好讀書習字了,以至於如今見識淺薄。給了清單她都辨不出。若是王姝在就好了,那丫頭看著糊塗,一屋子書呢。但王如意也沒氣餒,她狀似無意地將清月閣所有的宮人都宣進來,旁敲側擊地打聽這些宮人誰讀書多。
還別說,這裏頭就有一個司藥局出身的。認得許多藥材。
王如意如今還沒有摸清清月閣內這些宮人的底細,其實不太敢相信她們的。但她也沒有別的幫手,隻能從這些人中挑。王如意雖讀的書少,卻不傻。這些人不管背後是誰,被分到清月閣,至少明麵上算是她的宮婢。若不出意外,身家性命與她緊緊地綁在一起。她好了,她們才會好。
思來想去,王如意還是決定信一回這個司藥局出身的宮婢。
她將人叫進內殿,又重點盤問了一番這宮婢的過往經曆。兩次盤問,一些問題換了個變法問了兩次。等聽到同樣的回答,王如意才將清單放在這宮婢的跟前。
“你來認一認這上頭的東西。”王如意懷孕的事,近身伺候的宮婢早就知曉了,自然也不藏了。
那宮婢也沒想到自己這麽幸運,當初被分到個出身低微的主子,心裏不是沒怨氣。如今發現這主子是個有能耐的,還短短兩月就懷了孕。此時自然不會藏拙,心領神會王如意想問什麽。她於是一條一條地給王如意解釋,這上頭寫的東西是什麽。
藥材是長得什麽樣,聞起來又是個什麽味兒。
王如意往日一讀書就腦袋疼,此時卻聽得十分認真。恨不得每個字都刻到腦子裏。
不過也因為宮婢解釋的比較細,這麽長的一串,沒個幾天是不可能說完的。另外,即便這宮婢能一口氣兒不帶喘的說完,王如意也不能全記住。何況宮婢也不是多厲害的醫女,隻認得一部分藥材。有些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王如意心急如焚,也隻能慢慢來。
結果不等她將清單上的忌諱之物看完,七月底的時候,王如意就感覺到肚子不對勁了。
那日她從早上起來,就覺察到小腹在隱隱作痛。原本以為是錯覺,到了晚上沐浴更衣時脫下褲子,發現見了血。王如意頓時就慌了,不帶猶豫的立馬讓人去請太醫。
“大張旗鼓地請!鬧得越大越好!”王如意意識到自己千防萬防,還是遭了毒手。
她心裏怕得要死,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掉。腦子裏亂糟糟地鬧成了一團。她理智告訴自己千萬別慌,可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還是控製不住,就根本冷靜不下來。
這段時日巧了,剛好趕上八月份的皇家秋獵。
宮內上下都在準備出行事宜,皇帝也忙,許久不曾進過後宮了。
王如意將所有能幫她的人想了一遍,臨到此時才發現無一人能幫她。她一意孤行地北上求富貴,當真是將自己逼上了絕路。王如意心裏又怕又難過,咬著牙齒咯咯作響。不知是否是她想太多,總覺得自己肚子越來越疼,下麵的血也越流越多。
“來人!我要求見皇上!”王如意意識到自己做了一個致命錯誤,“我要立即見皇上!!”
她不該為了避其鋒芒,發現懷孕的第一時間選擇了隱瞞。她當初就應該大張旗鼓地讓皇帝知道。這樣即便成了後宮女人的目標,她至少會有皇帝的庇護。在這個後宮,沒有皇帝的庇護,她就是個待宰的羔羊。可是因為她自作聰明選擇隱瞞,如今她肚子出事了都找不到人主持公道!
“快!去乾清宮求見,說我要見皇上!!”王如意已經顧不上思考到底是誰害了她,她滿心隻有一個想法,必須盡快,用盡一切手段,也必須保住這個孩子!
但可惜的是,她出事的時辰已經很晚了。那個時辰去求見皇帝比登天還難。
好不容易等消息層層遞進到皇帝的耳中,等他再趕到清月閣,王如意已經臉色發白一身血地躺在榻上。她腦袋空白地呆呆盯著床頭的雕花發呆,許久一言不發。
她肚子裏還沒到三個月的胎兒,沒有留住。
皇帝趕過來的時候比較匆忙,身上的衣物都穿得比較尋常。頭發也半束,看起來比實際年紀年輕許多。此時他垂眸看著活靈活現的小姑娘了無生趣地倒在**,心裏也難得的軟了一下。
他這段時日光顧著跟葉慧瓊重修舊好,幾回進後宮的日子都給了鍾粹宮。倒是沒再想起過這個放肆大膽的丫頭。如今再見到人,沒想到竟然流產了。
老實說,方才聽說這小姑娘不聲不響地懷了孕,皇帝心裏是驚喜的。
畢竟到他這個年紀,已經對寵幸妃子不怎麽熱衷了。這般,後宮便也鮮少有子嗣出生。葉氏會懷孕,那是意外之喜。那次在鍾粹宮飲了鹿血酒,興頭上來多折騰了幾回。葉氏是個易孕體質,會懷孕很正常。可小姑娘也懷了孕,那便證明他身體相當的康健。
幽幽地吐出一口氣,皇帝難得不嫌髒地彎腰將小姑娘抱在了懷裏:“……你還年輕,想要孩子還能有。”
王如意看似木訥,實則心中正在快速的反省,也在飛快地盤算到底是誰害了她。她自認自己藏得挺嚴實的,不僅診斷脈案沒上報,平日裏吃食也十分小心。貼身物件指定了一個人去漿洗,不允許旁人插手。都已經防得這麽嚴,為何還是被人得手了?
目光緩緩地掃了一圈地上跪著的宮人,她想起太醫方才說的話。
長期接觸寒涼之物以至於滑了胎……
她這段時間都穿得舊衣裳,不碰新衣裳。為了保險,不僅胭脂水粉沒用過,屋中甚至都沒用熏香。唯一換過的,隻有身下鋪的這床墊子。這床墊子是七月後天氣變熱,內務府給各個宮一起換的冰蠶絲墊子。那就隻能是這個墊子出了問題。
後宮手能伸進內務府的人也就那幾個人,皇帝不好美色,高位的妃子並不多。要麽是德妃,賢妃,要麽就是前段時日視她為眼中釘的葉貴妃。
“陛下還願意給妾一個孩子麽?”王如意仿佛驚醒一般,突然抬頭看向了皇帝。
皇帝被她這麽期期艾艾的一看,身子骨都止不住一麻。一時間又想起了與王如意在榻上快活的日子。他眸色沉了沉,低頭親了親她的眼睛:“自然,朕會再給你一個孩子。”
王如意的一雙眼睛噌地一下亮起來,立即驚喜道:“陛下一言九鼎?”
“一言九鼎。”
王如意仿佛有人撐腰似的,驟然抱住了皇帝的脖子哇哇大哭了起來。
她哭起來跟後宮的女子無聲落淚不一樣,仿佛個野孩子又吵又鬧。但許是皇帝也確實見多了文靜的,如今陡然遇上個鬧騰的,還挺新鮮。愣是把人抱在懷裏好一番哄。
王如意哭夠了,才借著皇帝的手,要求徹查。
“妾的身子骨極為康健,能跑能跳能吃,在家時大夫都誇讚妾身體強壯。等閑不會無故滑胎的。”王如意半天真半委屈地道,“定然是有人害妾!她們欺辱妾無依無靠,無人撐腰,就膽敢對妾肚子裏皇子下手,求陛下一定要為妾做主啊!”
這事兒自不必王如意求,這滑掉的可不止是王如意的孩子,那也是真真切切的龍子。皇帝心裏也憋著一股火氣呢,當下便命人徹查。
且不說宮裏為了王如意滑胎一事大動幹戈,王姝在蕭宅這邊也因為晚歸被逮個正著。
花氏早就看這個住在外院的妾不滿了。
她不懂,為何滿屋子女人住後院,就這個妾能住前院?而且她還聽人說,如今整個蕭家就這個王氏承了寵。其他人大公子是看都不屑看一眼的。花氏越想越氣,憑什麽?!這個妾室確實生得貌美,但鴻臚寺卿家的柳氏也極美,憑什麽就這妾室待遇特殊?
“你一個妾室整日往外跑,天黑了才歸,成何體統!”
花氏身子骨不好,走幾步就氣喘籲籲。此時訓斥著王姝,聲音還沒蚊子大。還是她身邊的仆從見她不想失了氣勢,替她又複述了一遍。
王姝倒也沒有辯駁,她在地裏忙活的久了點,回過神來已經天黑了。晚了確實是晚了,花氏要真以規矩論,她的舉動確實是不合規矩。
於是她老老實實的聽著,任由花氏斥責。
花氏見她這般軟弱,越訓斥越起勁。
心道正是因為她占了理,這個侍妾受寵又怎麽樣?還不是隻能認栽。本著一定要給王姝點顏色看看,她訓斥了一通後還不解氣,竟然手一揮,讓王姝跪下。
與此同時,她身側的仆從也拿了戒尺走上前來。想要教訓王姝。
花氏跟後宅其他女人不同的地方便是在這。其他女眷的仆從,在上回官差抄家時全部押走了。私房的銀子也一並被搜走。而這花氏是新嫁進門的,身邊帶著四個丫鬟兩個媽媽。加上家族為她準備的傍身錢,她這主母架勢端起來還挺像那麽回事兒的。
“跪下!”花氏厲喝道,“你枉顧規矩,今兒不罰你不足以服眾。”
花氏這一聲嗬斥,揚言要打王姝小腿三十下,以儆效尤。
王姝挨個罵沒什麽,她左耳進右耳出,隨便花氏說。但挨打就不一樣了。她兩輩子連父母都沒打過她,這花氏倒是很敢開口。王姝頓時就抬起了頭:“這怕是不行。”
她不想狂妄的,但挨打是真不行。
喜鵲聽見裏頭的動靜,很快衝進來。
喜鵲這丫頭跟那等細皮嫩肉的丫頭還不一樣,以前幹粗使活兒幹多了,很有一把子力氣。花氏的幾個丫頭推搡不過她。再來,王姝身邊也不是隻有一個喜鵲。前些時候蕭衍行特意給她身邊送了個醫女。這醫女名叫小梁。雖不是個力氣大的,卻很懂針灸之術。
喜鵲一動,她也跟著進來。見幾個人圍上來要對王姝動手,她快準狠地從腰後頭掏出了針袋。
抽出三根細針就往扒拉王姝的婆子身上紮去。
她一針紮下去,那婆子就跟被人點了麻穴似的,頓時就手腳發軟地站不穩。眼看著這侍女這麽厲害,其他幾個仆從頓時就不敢靠王姝太近。
王姝身邊兩個人,愣是把花氏身邊六個人都給嚇退。
後宅鬧得這一出,袁嬤嬤沒出麵。
她在府中的一言一行某方麵代表了蕭衍行的意思,若是出麵替一個妾室整治了主母,那就有些不好說。王姝自己動的手,花氏便是心有不忿,也隻能怪自己沒本事壓不住府上的老侍妾。不過花氏覺得難堪,將此事告到臨水寺去,要求蕭衍行給她主持公道,那就另說。
花氏名義上是正妻,被一個妾室欺辱到頭上,實在是有違尊卑倫常。不過誠如花氏這些日子打聽來的消息,蕭衍行參禪的時候不允許任何人打攪。花氏也額沒能見到人。
她心裏憋了一肚子火,隻能撒在袁嬤嬤頭上。
袁嬤嬤隻能做出處置。
為表公正,她替主子爺做主,罰王姝去寺廟茹素誦經一個月。
王姝:“……”
花氏:“……這算什麽懲罰?”這個小縣城就一個寺廟,那寺廟誰都進不去。如今這老虔婆打著罰人的噱頭把這妾室送進寺廟,分明就是在幫這個小賤人!
花氏氣得要命,當即要求更換懲罰。由她來指定該怎麽罰王姝。
“這怕是不行。”
袁嬤嬤態度極為強硬,“主子爺如今神誌不清醒,許多事情不似往日那般公正嚴明。如今更偏向於喜好做事。主子爺最喜歡的便是王小君這一副好皮囊,等閑不允許外人傷她。主子便是要罰人,也得注意分寸。若是叫小君身上落了傷,叫爺瞧見了惹得爺發狂,怕是收不了場。”
袁嬤嬤的意思很明確,蕭衍行現在就是個瘋的。不似往日那般公正嚴明。喜歡誰,不喜歡誰,那是最最涇渭分明的,惹急了不管不顧人命。
花氏被她噎得說不出話,“……她傷了我身邊人,總不能就這麽放過她吧?”
“那依主母的意思?”
“罰她搬回後宅來。”
花氏腦筋一轉,就想到了剝掉王姝身上獨一份的特殊,“她不是爺的妾室麽?那就跟其他妾室一樣,都搬回後宅來住。我聽說當初是因為屋子不夠分,才將王氏弄去了外院。如今屋子空出來了,楊侍妾屋子旁邊空的那一間給她住便是。”
袁嬤嬤臉色頓時有些難看,這是在斷爺的子嗣!
“怕是得經過爺的同意。”花氏這個要求也算合情合理,但袁嬤嬤還盼著王姝的肚子有動靜。人挪到後院去了,還怎麽生?!
“這事兒還得爺同意?”花氏雖然不聰明,但勝在口舌極為利索。
她是那等無理也能攪出三分理的人,論口舌還真沒怎麽輸過,“袁嬤嬤莫不是仗著爺神誌不清,故意在這拿著雞毛當令箭?都說當初這王氏進府裏,第一個討好的人便是袁嬤嬤你。袁嬤嬤吃了她那麽多的好東西,被她日日哄著,確實會拿人手短……但是袁嬤嬤,你應該要明白。往日府上是沒有主母,如今不一樣了。我雖不得爺的喜愛,卻是爾等正經的女主子。我說要她搬回來,她就必須得搬回來!”
“主母這是說的什麽話!”袁嬤嬤沒想到她嘴皮子這麽溜,“當初王小君住前院,確實是爺吩咐的。”
“但爺如今不管後宅。人在寺廟十天半個月都不回來,什麽話都要你說了。連我這個主母要見夫君,都得你同意,袁嬤嬤好大的派頭!”
花氏義正詞嚴道:“除非你叫我見到爺,聽他親口說,不然就是袁嬤嬤你在奴大欺主!”
袁嬤嬤還是頭一次被人給說的啞口無言。
如今送親的人還沒走,她也不敢被花氏拿捏了把柄做文章。主子爺如今不方便出麵,她們隻能退一步。但為了主子爺的子嗣,袁嬤嬤絕不會允許王姝搬回後院。畢竟人搬進了後宅,屋裏有點什麽動靜都一清二楚。後宅那些女人日日盯著,怕是蕭宅後院就再也安寧不下來。
“小君是爺親自點住外院的。主母要小君搬回來,可以,必須經過爺的同意。”
袁嬤嬤深吸一口氣,也不跟花氏爭論,“主母想見爺,也可以。但能不能跟爺說上話,不是奴婢們能做主的。”
花氏本以為今天不會贏,沒想到袁嬤嬤居然會妥協。一聽能見到蕭衍行,她頓時激動了。
“為何?”
袁嬤嬤勾了勾嘴角:“爺身邊的護衛,以爺的意願為主。他不願見,誰也進不去寺廟。”
這花氏倒是聽送親的人說了。
花氏不覺得蕭衍行不會見她,她雖不如王氏貌美。卻也別有一番引人憐惜的韻味。從小到大,她身邊所有的人見了她都會下意識地寵著她順著她,怕她過於激動會病重,絕不敢忤逆違背她的意思。無往而不利的過去讓花氏充滿了信心。
她將往日受的冷落蓋到了袁嬤嬤這等下人的頭上,覺得是她們阻礙了自己跟夫婿重修舊好。心裏盤算著,她很快就跟袁嬤嬤確定了上山的時間。
袁嬤嬤倒是很大方,淡淡道:“主母想何時去都行,左右您是主母不是麽?”
花氏也沒覺得被諷刺了,她本來就是主母。
京城這邊,呂黎在接到信以後,早早啟程抵達了幽州木蘭獵場。
獵場這邊,供馬的馬商務必要提前驗貨,所以也早早抵達了幽州。獵場所有的東西都要提前準備。畢竟皇家獵場範圍很廣,有山有林有水有穀地,自然也是有野獸存在。為了保證來狩獵的皇族不會遇到危險,獵場的人要提前將危險清除。
溫家到的最早,馬匹也早就在第一位等待官府的人查驗。
呂黎根據信件的指示,到了溫家馬場下榻的客棧找人。出示了信以後,就被帶到了溫家家主的跟前。
溫家家主冷不丁瞧見呂黎,驚豔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
若說王姝是那等清豔剔透的美人兒,眼神無辜,自帶清冷寧靜的氣質。那這呂黎就是個實打實的嫵媚美人兒。她的嫵媚不浮於表麵,那種骨子裏透出來的吸引人。過於濃豔的長相偏生生了一雙倔強的眼睛,這種氣質極討閱盡千帆的老男人喜歡。
若非知曉這是王姝為皇帝準備的,溫家家主都想把人納入自己的後院。
溫家家主沒有多問,隻確定了是王姝交代過要帶進獵場的人,便打發了人安排呂黎安置下來。呂黎抱著自己的包袱,坐在客房的榻上。又將綾人羽給她寫的信拿出來,細細地再讀了一遍。
兄長的字是極為好看的,入木三分的瘦金體。
許是與他詭譎桀驁的性情有關,他的字很不符合傳統意義上的瘦金體,龍飛鳳舞,十分張揚。呂黎覺得,要是家族沒有出事,這世上甚少有人能比得上兄長,兄長也必定會成長為一方大人物。可惜家族造了孽,毀了兄長的一生。
“兄長再等等,等黎兒爬上高位,定會讓皇帝封你一個大官做做。”呂黎喃喃自語,“到時候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隨心所欲地去施展你的抱負……”
而此時被念叨的綾人羽擋在了王姝的馬車前,穿得跟花孔雀似的,竟然穿了一身紅。
他烏發雪膚,紅衣似血,笑容甜蜜如糖霜。
王姝抽了抽嘴角:“……你是嫌我名聲太好,非得送我夫君一頂綠帽子是嗎?”
“大姑娘,甭管你家那位是什麽出身,跟著他,往後你的路都不好走。”綾人羽也不知自己為何這般執著,非要給王姝當小白臉。許是他撩過許多女子,隻有王姝一人對他不屑一顧吧。王姝越是對他不感興趣,他越想撩撥她,“我知你與他不會長久。等你膩了他,選我如何?”
王姝:“……我短時間內應該不會膩。”
“我知道。”綾人羽盯著王姝,一雙眼睛亮若星辰,“這不是先來你這占個位置麽。省得你將來有想法了,又被別人搶了先。”
王姝:“……我這人,其實不養小白臉的。”
“我隻是長得白,也不算是小白臉。”綾人羽笑眯眯的,“不僅有那幾分能力經商,也有那能力不被你如今的夫婿打死,就祈求大姑娘多看我幾眼。”
王姝不能跟他再說下去了,再說下去他能拖到天荒地老。刷地一下放下車簾,讓人驅趕他離開。
綾人羽也不在意,幽幽地讓開了:“大姑娘,我是你最真心的備選啊~”
王姝:“……”
馬車吱呀吱呀地往北郊的山道跑去,王家的寒瓜田在這半山腰上。馬車才剛剛走上山道,林間一陣清風拂過。車簾子晃動了兩下,王姝的鼻尖就嗅到了一股清冽的夾雜了檀香的氣息。而後,她抬頭便發現,正對麵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兒。
光照著他半張臉,肌膚如玉,烏發如瀑。兩邊樹木的綠意蔓延到他的肩頭,高挺的鼻梁。鴉羽似的眼睫在眼瞼下方留下參差的影子。
他微微抬起了眼簾,眸色深深:“想養小白臉?”
王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