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沙沙的雨點子拍打著紗窗, 莫名讓書房裏的靜謐蒙上一層森然的戾氣。楊氏瑟縮地跪在地上,雖然沒有看到主君此時的神色,卻已然感覺到了主君攝人的冷漠與蔑視。她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了, 抖得仿佛被猛獸逼到角落的幼貓。

似乎隻要蕭衍行再嗬斥一句,她都能嚇得奪門而出。

楊氏骨子裏對男子是極為畏懼的。許是幼年時的不好遭遇,讓她對所有的男人都心懷警惕。平心而論, 遇到蕭衍行這樣不愛入後宅的主君,楊氏是驚喜非常的。她從意識到蕭衍行不會碰她們這件事,心中便對於自己能被皇後選中這件事感到由衷的慶幸。

她不喜歡男人, 厭惡男人。主君不喜歡女子,厭惡女子靠近, 她覺得是天作之合。

可是明明他們相安無事的六年都待下來, 為何主君的病症要突然被治愈?就不能永遠別治愈麽?

主君治愈了,還寵幸了後院出身不顯的侍妾。

楊氏一直都知道,但想當個縮頭烏龜。她想閉上眼睛塞上耳朵不去管這些煩心事。隻要假裝不知道這件事, 她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繼續縮在自己的小天地裏, 跟自己愛的人長相廝守。但是她可以閉目塞聽,別人卻不允許她閉目塞聽。非逼得她站出來, 祈求主君的垂憐。

“……看在家父的份上, ”楊氏已經抖得語不成調,卻堅持要將話說完, “請爺賜妾一個孩子。”

蕭衍行冷冷地注視著地上仿佛獻祭一般跪著祈求的楊氏, 不由的覺得十分諷刺。便是跌落穀底, 也容不得這樣的羞辱。到底誰給這些人的膽子認為隻要是個女子他都願意碰?

看在楊茳的麵子上給她一個孩子?

“你以為楊茳有多少體麵值得本殿委曲求全?”蕭衍行冷冽的嗓音仿佛一把尖刀,刺進了楊氏的心裏。

這一句話, 差點沒把楊氏本就緊繃的神經一瞬間給扯斷。

她驟然抬起頭,錯愕地看向上首的主君。

事實上, 要論起相貌氣度,主君在男子中幾乎沒人能望其項背。楊氏哪怕昧著良心去遷怒咒罵所有男子,也不能否認這件事。好的皮相總給人一種通情達理的錯覺,兼之蕭衍行甚少去苛責她們。雖不管,對後宅女子的態度卻都十分寬宥。楊氏從未料想過,這樣刻薄的話會出自主君的嘴裏。

大顆的眼淚啪嗒一下掉下來,楊氏臉瞬間慘白,驚慌失措地僵持在原地:“可是爺,爺總得有子嗣……”

後麵的話她沒有說出來,因為就算是楊氏再自視甚高也清楚地知道。蕭衍行若是想要子嗣,多的是人願意給他生。他根本不需要為了迎合臣子,去跟她這個心不甘情不願的妾室虛與委蛇。

身體抖得如篩糠,楊氏再也跪不住,一屁股坐下來:“爺,求爺看在家父效忠的份上,賜妾……”

“袁嬤嬤!”

她話沒說完,蕭衍行已經沒有了耐心。厭惡道:“把人拖出去。”

袁嬤嬤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屋中。她原本對後宅這些女人沒抱多少希望。畢竟若是真有本事,主子爺也不會六年都不碰她們一根手指頭。但不抱希望不代表著厭惡。楊氏平日裏看著最老實本分,竟然膽敢對主子說出這樣輕蔑的話。袁嬤嬤第一次打心底厭惡了楊氏。

此時伸手來扯楊氏,自然就沒有留情。以往輕聲細語的態度也沒了,隻剩下冷硬的厭惡。

“楊侍妾,隨奴婢來吧。”

楊氏還不懂發生了什麽,不懂自己哪一句話就觸怒了主君。她跪在地上祈求子嗣,即便此舉有些冒失和不矜持,也算不上逾矩。為何突然之間態度大變?

袁嬤嬤看她還一副自己很委屈的樣子,頓時意識到了楊氏的愚鈍。

顯然,這個人往後不可能再得爺的青眼。心中默默將楊氏的名字劃掉,驅趕人出外院的態度便有些強硬。話也說得不客氣:“往後前院重地,楊侍妾非要事,還是莫要再來。”

一句話,說的楊氏臉漲紅如豬肝。

她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憤憤地推開企圖攙扶她的姚敏,提著食盒回了住處便開始哭。

一種毀滅性的羞恥籠罩了她全身,她自覺沒臉見人了。

她不喜男子是一回事,但被男子嫌惡就又是另一回事。

這場鼓起勇氣的試探,敗興而歸。大大的刺激了楊氏的自尊心。姚敏追著她回到了屋內,她方才人在院子外頭等著,根本不曉得主子在裏頭發生了什麽事。所以在姚敏開口問的一瞬間,楊氏的羞恥到了頂點,驟然將食盒全砸在了她的身上……

且不說楊氏的狼狽被兩邊的柳氏和梅氏看在眼裏,她們當即也心生退意。

事實上,因為幾個侍妾住的極近,楊氏的一舉一動都被看在眼裏。主君的改變不止一個人知曉,其實都心裏有數。但由於往日的打擊太過深刻,以至於讓這些老侍妾不敢輕舉妄動。楊氏先采取了行動,柳氏和梅氏便按捺下來,等待結果。

若是結果是好的,她們再拾人牙慧。若結果不好,她們也避免了冒進帶來的風險。

如今看來,爺的厭惡女子的症狀依舊沒有改變。至於爺為何對外院那個商戶女另眼相待,柳氏和梅氏琢磨了許久仍舊想不通。但經過楊氏受挫這一遭,她們卻清晰地意識到一件事。

——王姝受寵不是偶然,必然存在讓爺願意放下身段的理由。

這個商戶女倒是有點本事!

王姝還不知道她莫名其妙地被後宅三個女人想象成扮豬吃老虎的深沉之輩。她在確定了與溫家家主見麵的時間後,如期赴約。

說起來,當初溫家家主將長女驅逐出溫家,王姝背地裏幫了溫如意一把,他其實是知道的。

這臨安縣統共有多大?溫家紮根在此地有兩百年,從一個小小的馬場大戶變成了如今威名赫赫的大馬商,家族勢力早就深植了臨安這塊地。這塊地上發生了什麽事,溫家隻要查都能查到。總體來說,溫家家主對王姝的態度是有些微妙的。

此時他以一種微妙的眼神打量了王姝。年紀比自己的長女還小一歲,看著也不是那等精明的長相。不過樣貌確實是絕美,怕是西北這一塊地界都找不出第二個這樣貌美的。

“王家小友。”曉得王姝與蕭衍行的關係,溫家家主也算給足了王姝臉麵,站起來迎接。

王姝也立即迎上來,笑著與他寒暄。

幾句話一交談,溫家家主臉上敷衍的笑容便收斂了不少。在商場上混跡多年還將家族產業擴大到如此規模的人,自然不是那等閑之輩。王姝的談吐和機敏,他立即敏銳地察覺到了。

心道,王程錦倒是生了個不錯的女兒,可惜了不是個帶把兒的。

“坐下談,坐下談。”心裏想什麽,溫家家主麵上自然不會曝露出來,“王家小友尋我,可是有事?”

他顯然不是個磨嘰的性子,開門見山。

王家跟蕭衍行是一條船上的,他溫家也是靠著蕭衍行走。換言之,兩家明麵上沒什麽交集,甚至可以說暗中在為誰是這塊地界的老大較勁。但究其根本,算得上利益與共。王家在江南水患的期間運送了大批的糧草,溫家也知道。

說到底,這大出血地接濟當地百姓,肯定也是太子爺的暗中吩咐。不然一介追名逐利的商戶,哪裏會這麽好心?

心中這麽想,溫家家主看王姝自然就當自己人:“你且說說看,若是幫得上忙,我自然盡力。”

王姝沒想到這人會這麽好說話,她原本做好了被他敲詐一筆的準備。

心中幾番思索,立即猜到了他這個態度,怕是跟蕭衍行有關。不管溫家家主是怎麽聯想的,既然他鬆了口主動提及,那王姝便順水推舟:“也不是什麽難事。隻是我聽聞,今年八月份的皇家秋獵,溫家是主要的馬匹供應商?”

溫家家主一聽這事兒,臉上的笑意全然不見了。

他仔細地打量王姝的臉色,心裏猜測她提起這事兒的用意。

王姝長得一張無辜天真的臉,黑白分明的眼睛滿是真摯,仿佛藏不住算計。溫家家主看不出王姝的目的,警惕地反問了一句:“不知王家小友從何聽來的消息?”

“自然是有我的渠道。”

屋內一片沉寂,溫家家主作勢請王姝喝茶。

王姝其實對茶水也沒什麽研究,好茶,差茶,於她來說差不多。但溫家家主有心給她介紹茶,她便耐著性子聽。兩人你來我往地推拉了一番,溫家家主才鬆了口:“……皇家有專門豢養戰馬的機構。大部分皇家馬匹都是由專人飼養,民間甚少有這份殊榮給皇家供馬。”

說到底,溫家有這個機會,還是蕭衍行暗中操作。

他這麽說,便是等於鬆口了。王姝順著他的話感激了一番蕭衍行。兩人便順理成章地又回到了原本話題上。王姝也沒跟他實話實說,就隻問他:“……溫家可方便帶一個女子進獵場?後續的事情不需要溫家出手,我自會安排妥當。”

王姝的態度儼然是篤定了他會答應。溫家家主心裏有些不得勁。他自認這些消息瞞得挺緊的。便是溫家人,也隻有幾個他重點培養的溫家子嗣知道一點。王家又是怎麽得來的消息?

思來想去,也隻有一個地方。

心裏更篤定了王姝是受蕭衍行的指示過來找他,溫家家主沉吟了片刻,承認了。

“不知王家小友想做什麽?”

“想做什麽?”王姝輕輕笑了,“溫家家主不是已經猜到了?”

溫家家主沒說話。實際上,他不是沒打過往宮裏送人的心思。

家裏子嗣眾多,女兒就更多。溫家的姑娘不敢說個個貌美,但至少可以說沒有一個醜的。今年的選秀,溫家也有兩個名額。他嚐試地往裏頭塞了兩個樣貌才情都不錯的女兒,但很可惜,沒過初審那一關。兩姑娘因為各種各樣的小毛病被退回了。

倒是沒想到素來對選秀這等事情不屑的王家,如今竟然打起了往宮裏送人的心思。果然是一代人一帶想法,王程錦的這個女兒,比固執的王程錦要靈活多了。

抬眸瞥了眼王姝,若是以王姝這個姿容送進去,怕是會大有作為。但可惜這姑娘已經被太子收進府中。

“錯過了選秀,且等上三年便是。何苦急於一時?”溫家家主沒有一口否決,緩緩道,“以特殊手段送美人,極有可能人沒進宮先送了一條命。”

“這就不勞溫家家主操心了。”王姝淡聲道,“我就問一句,溫家能否幫這個忙?”

“……幫自然是能幫的。”

溫家家主思索了片刻,皺著眉頭道:“但若是出了事,不能牽連了我溫家。”

“這是自然。”

……

狐假虎威的借了蕭衍行的勢,說服溫家家主幫忙,沒費多少心力。王姝原本準備好的讓利給溫家的舉措,倒是可以省下來。

陪著溫家家主用了一頓飯,王姝才乘坐了馬車去了北郊的王家。

王玄之今日回來,人已經到臨安縣了。估摸著這一會兒,也快到北郊那邊。

太久沒見,王姝也有點想他了。這個弟弟雖然相處不算多,卻是王姝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兼之這小子確實很聽話,也曉得心疼人,王姝打心底重視。

馬車跑得飛快,她趕到王家門口的時候,王玄之的馬車也剛停沒多久。

聽見外頭的動靜,他腳步輕快地跑出來。

見是王姝的馬車,趕緊跑到馬車邊上來要抱王姝下來。這小子在外曆練的這幾個月,個頭拔高了許多。秦先生估摸著沒少操.練他,身子骨也健壯硬實了許多。王姝剛要這小子離開遠點,她自個兒下來。就感覺自己腳下一空,人就被抱起來了。

“喲,力氣不小啊?”

“那可不!”王玄之還特意顛了顛,“姐,你別看我瘦,如今百斤的石頭我說掄就掄。”

王姝被他逗笑了:“這麽說,我還小瞧你了?”

“那可不!姐,你要慢慢學會相信我。”王玄之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我會頂起門樓的。”

王姝笑著摸了摸他腦袋,“俊了不少,越來越像咱爹了。”

提到像父親,王玄之嘴角都翹上天:“姐姐你再等我兩年。等我有能力扛起來咱家的家業,往後你想幹嘛幹嘛,我都替你扛著。”

姐弟倆說著話進了屋,王姝才發現他是一個人回來的:“秦先生和嚴先生呢?”

王玄之的身後,也隻有托合提和烏竺瑪兄弟跟著。

“還在江南。”王玄之眼眸閃了閃,含糊地道:“還有不少事情需要他們。”

“嗯?”

王姝一愣:“災區不是已經被朝廷接手了麽?聽說蘇州府的知府都換了?”

“嗯,還有些瑣事。”王玄之打了個岔兒將這事帶過去,“姐,格桑麻做羊肉了麽?我在江南天天跟著災民們吃糠咽菜,老想這鮮嫩的一口羊肉了!饞得要死!”

王姝可不是那麽好打岔兒被帶跑偏的人。她雖然看著萬事不入心,但心思還算堅定且仔細。不過既然王玄之不願多說,估摸著內裏還有什麽事不便於旁人知道。那秦先生和嚴先生都是蕭衍行的人。一想可能蕭衍行在江南有另外的布置,王姝便識趣地閉嘴,不多問了。

“那行,叫格桑麻多烤點羊肉。”王姝拍拍他的肩膀,“今兒叫你吃個夠!”

格桑麻人在後廚就聽說了王玄之想吃她烤的肉,喜滋滋地將還剩的兩腿羊腿給烤了。

自打托合提和烏竺瑪跟著王玄之,格桑麻就拿王家當自己家了。王家兩個小主子就是他們母子三人的再生父母,她是看得比自個兒命都重要。她一個沒用的女人,就這一手做菜的手藝得兩個小主子喜愛,自然是鉚足了勁兒學。恨不得讓王姝日日吃她做的飯。

姐弟倆連帶著府上伺候的,都吃了一頓好的。

王姝乘車回蕭宅的時候,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收容所的孩子。

說起來,這收容所是王姝參照後世孤兒院的形式去設置的。設這個點的出行,原本是王姝看不得這些孩子死在饑荒裏。本著能幫一個是一個的心,收容了不少人。後來被鏢局和江南織造局的事情給纏住了,這事兒就交給了穆老先生。

王姝後知後覺地想到了一種可能,該不會蕭衍行要收了這幫孩子吧?

心裏有了這個猜測,她卻覺得有八成可能。古代的死士,大部分是貴族收養來的孤兒。

晃了晃腦袋,將雜念甩出腦海。不管蕭衍行背地裏在做什麽,他本質上還是一個心中有百姓的上位者。做不出太滅絕人性的事兒。

王姝回到蕭宅的時候天兒都黑了。她如今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反正她晚歸都成了習慣。袁嬤嬤都不會說她,甚至還幫著她遮掩,王姝從側門進來的時候,姿態堪稱大搖大擺。

袁嬤嬤:“……”

扭頭看了眼神色不動一言不發的主子,企圖替王姝解釋一下:“小君平日裏還是很守規矩的。”

蕭衍行瞥了一眼袁嬤嬤,再看向大搖大擺的王姝,哼地笑了一聲。

袁嬤嬤:“……爺,小君心眼兒比較大。”

“……她確實實心眼兒挺大的。”蕭衍行也不知是諷刺還是一本正經地複述道,“這麽晚回來,路過我這院子還不忘揪我的花。”

袁嬤嬤:“……”

“這盆君子蘭,讓她賠。”

王姝還不知道自己隨手扯了一朵小花的舉動被人看在眼裏,她摸黑回了屋,就讓喜鵲去後廚提水了。

天兒越來越熱,熱的人隨便動一動都是一身汗。王姝就走了這麽一會兒的路,後背就濕透了。她坐在浴桶裏慢吞吞地沐浴。想著頭發太長堆在一起也容易出汗,幹脆拆了也洗。

磨磨蹭蹭地洗了一個時辰才起身,她隻穿了小衣裳出來,冷不丁就看到書桌旁坐著看書的人。

“喔唷!”一點動靜沒有,嚇得王姝差點心都飛出來,“爺你怎麽來了?”

蕭衍行正在看草稿。此時手裏翻閱的,正是鈴蘭每日在田地裏穿行記載的草稿。

去歲記得還挺亂,今年記得已經頗有章法了。一條一條的記載清清楚楚,還貼心配備了插圖。蕭衍行緩緩地合上了草稿,抬眸看向了王姝:“一直都聽下人說你在搗鼓田地裏那些活計,都不曾細問過。如今看來你這地裏的活計,似乎做的還挺細的?”

王姝眨了眨眼睛,從後腦勺衝上來一陣麻意,卡住了。

頓了頓,她才若無其事地說:“對啊,爺,我種地可用心了。外頭人等閑沒我仔細。”

“哦?”隻是一點記錄的草稿,沒有係統學過農學的人,是看不出價值的。蕭衍行雖然發現了不同,卻也沒有清晰的概念,這裏頭到底藏著什麽重要的信息。他隻是對王姝有興趣,愛屋及烏的,對她做的事情也多了幾分耐心去了解,“可有收獲?”

“自然有大大的收獲。”王姝半真半假地道,“爺,你沒發現市場上王家糧鋪的糧食品質最好嗎?用我爹的話來說,我家的富裕都多虧了我!”

蕭衍行被她這話給逗笑了。心中升起的哪一點疑雲消散了:“你倒是臉皮夠厚。”

王姝嘿嘿一笑,道:“這不是厚臉皮!我說的都是真的好吧!”

……

這位爺食髓知味了。

仿佛要將過去沒有做的**全補上似的,給了王姝幾日歇息,便又不客氣了。

王姝有些顧忌後院那些女子,不想鬧得太過火。畢竟有句話叫不患寡而患不均。誰都沒有的時候,所有人都能和平共處。一旦有人突破了常規,得到了更多,其他人便不會坐以待斃。王姝還有好多事情要做,真不願意把心力浪費在爭寵宅鬥上。

但蕭衍行怎麽說,這人,真的很難拒絕他。被他纏上了會很累,但不可否認,確實很享受。

這一夜,燈火熄滅,但動靜卻不絕於耳。

……

直到三更天,裏頭才傳出主子爺饜足而沙啞的嗓音。

袁嬤嬤特意親自守著門,帶著喜鵲進去送水時。主子爺披著敞開了褻衣,露出了一些胸膛。

修長的脖頸和鎖骨上布滿了痕跡,仿佛雪上盛開寒梅。

隻見他赤著腳一條腿踩在腳踏板上,滿頭青絲蜿蜒地從床榻上垂落下來。有些披在肩頭,有些滑落到胸前,隱藏在衣裳裏。那素來冷肅的臉上冷色如冰雪揮開,有著漫不經心的慵懶……一隻手扶著王姝坐起來,將人窩在了自己懷裏。以自個兒身體替她遮擋著,眼眸低垂,正在喂懷裏人喝水。

畫麵莫名叫人臉紅心跳,下人們趕緊收回視線,不敢多看。

千裏之外的京城,清月閣。

剛伺候完皇帝的王如意就沒這麽好的待遇了。

皇帝這一輩子都是被人捧著,自然沒有照顧一個卑微女子的意識。享受完激烈的房.事,皇帝唯一的溫情,大概是居高臨下地問懷中的小姑娘,想要什麽賞賜。

王如意雖然想要賞賜,但她也不是個傻的。皇帝這段時間給她的寵愛已經夠多了,分位升的就算是當初的葉貴妃,也沒有這麽快。若是她還敢張口要賞賜,那必然會在皇帝心中留下一個貪婪的印象。倒不是說不可以貪婪,畢竟真裝的無欲無求反而假。

她於是思索了片刻,故作天真的開口:“妾想念家鄉的羊肉了。”

扭過頭,她仰視著皇帝的臉,吸了吸鼻子道:“若是陛下能賜妾一隻烤全羊,那就太好了!”

思來想去,王如意十分雞賊地選擇了王姝的慣常做法。

說起來,王如意見過的後宅女子不算少。自己的母親、家中庶妹的姨娘。各色各樣的爭寵手段都見過,沒有哪一樣不招人厭惡的。就王姝,靠著貪吃的缺點,反而引來了廢太子的獨一份關注。王如意不敢想皇帝跟廢太子是不是喜好一樣,但潛意識裏傾向於學王姝更保險。

“烤全羊?”皇帝顯然被這個回答給驚訝到了,“你這麽小的身板兒,能吃一隻烤全羊?”

“陛下這可就小看妾了!”

王如意哼了哼,嗓子裏仿佛含著蜜:“妾雖然長得小巧,但身子骨可是很硬實的!這麽些日子陛下難道還不知道嗎?妾能有這麽好的身子骨,就是能吃能睡!烤全羊算什麽,一隻牛都能吃完!”

皇帝被她這誇海口的樣子給逗得哈哈大笑。

他狠狠的親了一口王如意,抱著人又滾上了榻:“還真是被朕給撿了個大寶貝!”

王如意爆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一陣笑鬧過後,轉而又化作了婉轉放肆的呻.吟。這邊是王如意跟後宮其他女子的不同,她於這些事情上頗為不矜持,敢叫敢喊,甚至逼急了還會說出些十分粗俗的葷話。皇帝這一輩子哪裏見過這種野馬?被她不著調兒的葷話刺激得仿佛變了個人。

每每被她罵一句,被她招呼一下,都恨不得年輕十歲,按著人大戰個三百回合。

王如意的專寵,終於把葉貴妃給逼急了。

皇帝已經連續兩個月,所有的寵幸都給了這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野丫頭。也不曉得這野丫頭有什麽魔力,跟她在一起的時間多,皇帝的臉上時常掛著愉悅的神情。這幅不同尋常的表現,可不把盛寵二十年的葉慧瓊給逼瘋?

她覺得,若是她再不做點什麽,皇帝的心就要落到別人身上去了!

葉慧瓊於是快速地反思了自己的錯誤。意識到自己走了一步蠢棋以後,她立即洗心革麵糾正錯誤。

所以這一次,她不是假肚子疼。為了把皇帝給召回來,她一狠心吃了寒涼的食物。

當天晚上便見了血,人直接昏了過去。

皇帝寵愛她二十年,便是近來有些不滿和失望,那些情分卻是真的。再說,葉慧瓊肚子裏還懷著龍種。這是老蚌懷珠,金貴的很。一聽說她見血了,皇帝當即拋下了新寵趕過去。

葉慧瓊的情況不算嚴重,但也不樂觀。畢竟三十六了,這個年紀懷孕本就危險。再來這段時日她時常聽著宮裏各種新人取代舊人的傳言,沒睡過一個安生覺,懷相就不是很好。幾個太醫給她耗了脈,七嘴八舌地想商量出了一個妥善的養胎方子。

皇帝看著床榻上葉慧瓊兩個月不見瘦了一大圈的樣子,也心軟了。

“陛下,妾身知錯了。”

葉慧瓊想明白,認錯就非常快,“太子早就已經是大人了,也是大慶的儲君。妾身不該總拿看孩子的眼光看他。陛下花了那麽多心血將他教育成人,妾身不懂得支持陛下就算了,竟然還昏頭的拖後腿。妾身愧對陛下的用心,愧對陛下這麽多年的寵愛……”

她哭得十分傷心,字字句句都在自省,將皇帝捧的天上有地下無的。

皇帝聽她總算是想清楚了,心裏也十分滿意:“朕的苦心,你知道就好。”

葉慧瓊一聽他軟了口氣,知道這毛她是順回來了。

於是趁熱打鐵,借著這氛圍回憶起了兩人這麽多年相依相伴的美好,動情地細數了皇帝對她的諸多寵愛,一時間引得滿屋子人跟著動情不已。

皇帝也被氣氛所感染,歎了口氣,彎下腰將葉慧瓊抱在了懷裏。

葉慧瓊愛戀地蹭了蹭他,仿佛他就是她的天似的依戀非常。斷斷續續地說著兩人的點點滴滴。這一夜,皇帝自然就沒有再去別的地方。

不僅這一夜沒去,之後的幾天,皇帝都再沒有想起過別人。

王如意冷眼看著葉貴妃複寵,心裏說不失望,那是假的。

但她也清楚,男人的心就像那風中的柳絮,靠不住。自己這個才進宮沒幾個月的新人,肯定比不過長久陪伴在身側的葉貴妃。她倒也沒有急著冒頭,就掐著日子在等自己的葵水。皇帝兩個月的寵幸全給了她,若是運氣好懷上了,她隻需要藏住肚子,將來後半輩子的資本就有了。

與王如意冷靜地等葵水的不同,王姝擔驚受怕地等葵水。她還有好多事情要做,沒時間懷孕。就算想要孩子,也必須等王家商鋪、田地裏的事情都穩定下來。

……好吧,生意上的事情、試驗田裏的事情都沒有完全結束的時候,她就是不想那麽快懷孕。

要生也至少等兩年後吧!

王姝這廂焦灼地瞪著自己的葵水,蕭家大宅被不那麽客氣的一隊人給敲開了。

來人聲稱京城的送親隊伍,上門來告知蕭宅這邊皇帝賜的新主母人到了。如今正在臨安縣的風和客棧裏。不過人受了些風寒暫時起不來身。

為表重視,請求主子爺能移駕,前去客棧接人回來。

迎客的袁嬤嬤、莫遂等人臉上的笑意一瞬間凍結,冷聲嗬斥道:“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