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不知是否是王姝的錯覺, 總覺得今日的蕭衍行看起來格外俊美。許是見慣了蕭衍行穿僧袍的樣子,以至於他換上稍稍正經些的衣裳都顯得十分驚豔。
王姝是個很誠實的人,眼睛就喜歡追著美的事物走。什麽好看她就看什麽。
自蕭衍行走進花廳, 她的一雙眼睛就沒有離開過蕭衍行。不過好在屋子裏盯著蕭衍行的不止她一個,五個女眷的心神全在主位上的男人身上。王姝混在其中,也不算很突兀。
當然, 這隻是王姝自以為是這樣的。
蕭衍行緩緩垂首端起杯,濃密的眼睫低垂,覆蓋住眼眸。
燭光搖曳之中, 他目光靜靜地盯著茶水輕吹了吹。修長白皙的手指環過杯身端起來,繡紋華麗的廣袖垂落下來遮擋了他的半張臉。而他那被遮擋的下半張臉上, 殷紅的嘴角緩緩地勾起了。
王姝猶不知自己灼灼的目光存在感極強, 一邊欣賞上麵人俊俏的容顏一麵高興地吃席。
這算是蕭衍行被貶以來府上的第一個家宴,看得出廚房大師傅用盡了心思。今兒這些菜肴,樣樣色香味俱全。不過整場家宴裏, 估摸著就王姝一個人是欣賞美食的。平日裏吃飯跟小鳥啄食似的柳氏和梅氏, 兩人除了飲些茶水,幾乎不動筷子。
楊氏不必說, 繃著臉很難得才擠出一分笑意。倒是坐在王姝對麵的溫氏的臉色有些奇怪, 時不時看她一眼,神情似乎又糾結又難受。不知是要幹什麽, 再王姝抬眼看向她時麵色變了變, 又沉寂下去。
王姝:“……”
神情各異的女人們, 看來這府上的女人個個都有秘密……
王姝同情地看了一眼蕭衍行,剛準備收回視線, 忽地蕭衍行向她看過來。
她心口陡然一縮,低下頭去裝作吃菜。
全是女人, 在場之人又沒有一個是正經妻子身份。這場家宴吃得十分安靜,柳氏和梅氏倒是想逗趣,可是她們也不知蕭衍行的喜好,無從下嘴。借著別的話題說了半天,也沒有人搭腔。很快就冷場了。蕭衍行一人端坐在高位上,目光泛泛地掃了幾圈下麵的人。
吃了幾口雞肉,丟下一句‘你們吃吧’,起身便走了。
他一走,場麵就更沉寂。
柳氏是打心底不屑在場的所有人,今兒會來就是為了蕭衍行。如今蕭衍行一走,她立即就借口身子不舒服要先走。她一走,坐她旁邊的梅氏也想走。扭頭看了眼強顏歡笑的楊氏,想看看楊氏什麽意思。結果楊氏扭過頭跟婢女在說話,根本沒理會她的眼神。
天兒也挺冷的,大晚上花廳用了炭盆還是冷。隨意吃了兩口點心,梅氏便也起了身。
出身高貴的妾室三個走了兩個,其他人麵麵相覷,頓時吃的很是意興闌珊。
王姝沒什麽別的感覺,人多人少並不影響她的食欲。或者說,那幾個女眷走了,她吃的更開心了。一桌子上的菜被她吃的差不多,王姝甚至覺得不夠,讓喜鵲問後廚要了一碗雞絲麵。吃飯的時候不吃主食是不完整的,沒有主食就等於沒吃。
慢吞吞地唆著麵條,王姝一抬眼對上她對麵的溫氏。
溫氏皺著眉頭很是嫌棄地白了王姝一眼,說話也很不客氣:“你到是心寬的很哦……”
“?”不懂她這話從何說起,“怎麽?”
楊氏已經坐不住了,丟下一句‘你們慢慢用,我先走了’。她也不用王姝和溫氏回應,徑自帶著婢女從側門走。場子裏頓時就剩下王姝和溫氏在。溫氏往軟墊上一靠,譏笑地看向王姝:“聽說你王家最近鬧出了不少笑話?你怎地像個沒事人似的,就知道吃吃喝喝?”
“……鬧出了笑話?”什麽笑話?
王姝眨了眨眼睛,想到了毛氏,“那不然呢?愁眉苦臉的哭?”
“當然,”溫氏笑道,“就你繼母做的那些破事兒,要是我,我都不好意思出門見人。”
溫氏是真的瞧不上王姝,她就沒見過這麽沒心沒肺的人。要是她是生在王家,沒有那麽多爾虞我詐,母親雖早逝但自幼父親疼愛,她絕對不會糊塗成王姝這樣。家業必然會牢牢抓在手中,她也不會允許自家成了十裏八鄉的笑話。
“哦是嗎。”王姝慢慢地咀嚼著,並沒有跟溫氏多言王家的事。
溫氏總覺得她倆出身相似,應該想的一樣,做的一樣。王姝不曉得她從哪裏冒出來這麽莫名其妙的同類認知,但不得不說,她對溫氏總喜歡斥責她家事這件事挺無語的。
歪著腦袋打量了她許久,王姝放下了筷子:“聽說你最近在聯絡娘家人?”
溫氏臉上笑意一僵,瞬間警惕起來。
“怎麽樣?”王姝雖然不是很關注蕭衍行的後宅,但鏢局的消息就是比較靈通。林二和汪老三在外頭幫她辦事兒,少不了要盯著蕭家後宅。畢竟有什麽風吹草動可能會牽扯到王姝,自然萬分小心,“你溫家的家主願意把你接回去麽?”
這話一下子戳到了溫氏的痛處。
她溫家對女兒就是不重視。哪怕溫氏是嫡女,也沒見溫家家主對她多一分耐心。事實上,這半年裏,溫氏好幾次嚐試說服她爹將她接回去,也好幾次暗示了她母親自己還是處子之身。若是她父母將她另嫁去聯姻,也不妨礙什麽。但溫家家主就是沒有答應。
“你傲氣什麽?!”溫氏氣得不輕。
她回頭張望了下,下人們不知何時都退下去了。此時花廳裏就隻剩下王姝和兩人的奴婢,她壓低了嗓子笑道:“咱倆半斤八兩,輪得到你來嘲笑我?我好歹還曉得爭一爭,為自己的前程好好籌謀。你連爭都不會爭,就等著一輩子爛在這吧!”
王姝揚了揚眉,倒也沒有嘲笑溫氏。她能有這種抗爭的精神已經是很難得了。
頓了頓,王姝笑了:“你……這是在提點我?”
“你!”溫氏臉上又青又白的,一種拳頭打進棉花裏的憋屈。頓了頓,她翻著白眼冷冷一嗤,承認了:“你居然還有這個腦子知曉我在提點你?”
“多謝了。”王姝吃到現在也差不多飽了,“希望你能謀個好前程吧。”
溫氏被她這一句給堵得難受。
憋了半天,憋得臉都紅了。
她狠狠瞪了一眼王姝,見王姝就丟下這一句,別的話都沒有了。
兩人不尷不尬地坐著,王姝也吃飽了,站起來就準備走。
然而她才起身,對麵的溫氏也起身。
王姝沒在意,轉身往自己的住處走。發現溫氏跟在她身後。王姝算是意識到溫氏有話要跟她說,但她思來想去,不覺得自己跟溫氏有什麽需要私下說的。
兩人一前一後地往外走,終於在王姝走到二門,眼看著要去外院。被溫氏上前一把抓住了胳膊。
王姝:“?何事?”
溫氏皺著眉頭看著她,似乎難以啟齒。
等了半天,沒見溫氏開口。王姝轉身又要走。
溫氏忙喊住她頓時惱火又憋屈地開口:“要不是看在你我都是商戶女,又同病相憐,你以為我願意找你多說這些?哎,王姝,你王家不是在外頭生意做的很大麽?”
王姝有點搞不懂她,不知她什麽意思,隻能保守地應付一聲:“……還行吧。”
“別說這些假話了。咱倆都是本地人,你王家是個什麽情況我還能不知曉?我溫家追趕了你王家這麽多年,誰不曉得你爹當初在世時,本事有多大。謙虛的話說過了,就有點太假了。”溫氏實在是沒辦法,也是私下裏琢磨好久才把主意打到王姝的身上的。
“……你找我到底什麽事?”
王姝懶得跟她扯這些廢話,大雪天站在外麵,真的很冷。
“天兒還早,不如去我屋裏坐坐?”溫氏沒直接回答,委婉道。
王姝耐心不多:“不說算了,太冷了,我先走了。”
“哎等等,你急什麽!”溫氏拗不過王姝,氣急敗壞地抱住了王姝的胳膊,把人往角落裏拉了幾步。王姝不願跟她回房說,她隻能妥協。
左右看了看,見沒有人,她才壓低了嗓音問:“你家生意做得那麽大,應該跟很多達官貴人有往來吧?”
王姝眉頭皺起來,不懂她怎麽忽然說這個話。事實上,王姝認為溫氏的這個問題有點過界,她不記得自己跟溫氏是這麽親近的關係。
“所以?”
但溫氏顯然沒有在意王姝不悅的語氣,估摸王姝給她的印象太軟糯無害,以至於她覺得對王姝說什麽王姝都不會生氣:“主子爺生得俊美逼人是沒錯,但光有長相是沒有用的。男人,尤其是相公,必須上進才行。不然一輩子沒出息,就隻配過苦日子。”
“主子爺日日誦佛念經,不求上進,甚至連一句貼心的話都不曾給。守著這樣的男人過一輩子苦日子,你願意嗎?反正我是不願意的。”
溫氏打小就看慣了這些情情愛愛的事兒,早看穿了男人靠不住,隻有抓到手裏的錢靠得住。就像她娘,她爹在外花天酒地,在後宅養了三十多個妾室。她娘依舊能一輩子穿金戴銀,吃香的喝辣的,就是因為溫家足夠有錢,她爹雖然冷情但有本事讓妻妾過受人伺候的日子。
“你我還這樣年輕。我才十六歲,你翻過年才十六歲。你照照鏡子,當真舍得自己一輩子這麽憋屈?”
王姝:“……舍不得自己這麽委屈又能怎麽辦?”
“你問我怎麽辦?”溫氏覺得王姝真的是個榆木疙瘩,她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她竟然還問她怎麽辦,“你知道咱們爺如今被貶為庶人了吧?你也知道蕭府往後翻不了身了吧?就這樣的日子,主子爺整日裏不事生產,坐吃山空。你覺得咱們的好日子能過到幾時?”
庭院中寒風呼嘯,吹得人頭發絲紛飛。王姝捂了捂凍得生疼的耳朵,朝手心哈了一口氣。說實在的,雖然溫氏如此直白的大難臨頭各自飛,但她如此坦率,王姝還是欣賞她居安思危的性情的。
“你我生得如此美貌,注定了一生不凡。”
溫氏篤定道,“如今的情況,找個官家子弟把你我弄出府去便能輕易地擺脫現狀吧?何況今年朝廷要選秀,咱們臨安縣是要出美人的……”
還別說,王姝有些被她的雄心壯誌驚到,“京城選秀?”
“每三年一次選秀,別告訴我,這你都不知道?”溫氏也是從她妹妹口中聽來的,聽說溫家今年打算送兩個女兒進京。一個是她爹偏心到嗓子眼的庶妹妹,一個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妹妹,“你家在京城也有分支吧?做著跑商的生意,你消息怎麽這樣不靈通?”
……這不是消息靈通不靈通的問題,王姝好好的在西北待著,沒事要打聽選秀做什麽?
“你想作為參選的美人入京?”
“有何不可?”溫氏眼裏是熊熊的野心,“我不夠格麽?”
“論相貌,我相貌嬌美,論身段兒,闔府沒有人身段比得上我。”
溫氏自幼騎馬,身高腿長腰細,身段確實風流,“即便不會吟詩作對,但女子無才便是德。我隻要會讀書識字,總歸是有人喜歡的。若是我去選秀,也是不熟旁人什麽的。屆時表現得可心些,性情討喜些,未必不會被貴人選中。再說,即便不被選中,憑你我的樣貌也不是沒別的出路可走。京城那麽多達官貴人,隻要有機會,總能攀上一兩個。”
……溫氏這雄心壯誌也是絕了,她也不想想自己現在什麽情況,還當真是什麽事都敢想。
不過轉念一想,溫氏當初在溫家時從眾多姐妹中搶到了入蕭衍行後宅的親事。這麽一看,她能說這些話出口也正常,她是有這個膽子幹得出來。
“你想讓我幫你脫離蕭宅?”思索了片刻,王姝單刀直入地問。
溫氏也不否認:“對。”
“……我從何處給了你錯覺,我可以幫你?”
“憑你自個兒可能幫不上我,但你父親往日來往的那些貴人定能幫得上。”
溫氏現在是越想越後悔,若當初沒有搶入蕭府為妾這門親事,如今參與選秀的必定是她。可她若是已經破了身子,選秀這事兒也就不敢想了。可她入府不到一年,蕭衍行對女色不上心。她還是個黃花閨女,讓她一輩子就這麽待在這小地方她不甘心!
“就算我能幫,我又憑什麽幫你!”王姝挺欣賞她的勇氣,但非常不喜歡她的理所當然。憑什麽?她跟溫氏又沒交情。
“算我求你行不行?我求你。若我將來爬上了高位,一定定會回饋你,回報你們王家的。我知道你們王家在京城有點勢力,聽說跟內務府的大人物也有交情。王姝,你幫我一把行不行?”
“誰跟你說我王家跟內務府有交情?”王姝一驚,立即問她道。
溫氏被嚇一跳,瑟縮了一下,道:“你王家不是跟內務府做生意麽?江南織造局也有來往……”
“沒有。”王姝眉頭皺起來,“你打聽錯了。”
說完,王姝轉身就走。
溫氏一把抓住王姝,著急道:“王姝你別走啊,你們王家的生意做得大,不是人人都知曉的事兒?你就幫我這一把又如何?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這人向來說到做到!”
王姝沒有理她,攏了攏衣袖,扯開她的手就走。
“王姝!”溫氏從脖子上扯下一枚玉佩,硬生生塞到王姝的手中,“我可以發誓的,若得償所願不回饋你們王家必定不得好死。這個可以拿著,當做我的信物。”
“我鄭重告訴你,我們王家隻是一介小小商賈之家,沒有幫你的可能。”
“你有。”溫氏死死抓著王姝的衣袖,“送人進京選秀這個事情,溫家有推選的名額,你王家也有。何況你們家在江南還幫官府做事,讓我以江南美人的身份進京選秀也是可以的。你隻需要找個人,將我名正言順弄出去……”
“我若是能把你弄出去,為何不把自己弄出去?”
溫氏被問住了。
王姝笑了一聲,身影消失沒入黑暗中,“你的話未免太好笑。”
……
糾纏到最後,王姝還是沒答應溫氏。
她又不是瘋了,閑來無事摻和到蕭衍行的姬妾家事之中。何況什麽選秀,她根本就不曾聽說。蕭衍行特意納了溫氏入府,就是為了指著溫家的馬場來的。她從中作梗把溫氏弄走,切斷蕭衍行與溫家的聯係,她是腦袋秀逗了。
不過溫氏心裏有這個想法的事兒,王姝思來想去,沒有去蕭衍行跟前告密。
雖然理智上應該告知蕭衍行。畢竟王家跟蕭衍行綁在一起,利益共存。眼睜睜看著他因溫氏心存異心損失了溫家的馬場不好,但王姝沒辦法做到為了自己的利益,將溫氏囚在蕭家後宅。當然,她還是安排了人盯住溫氏。任何風吹草動都必須清楚。
溫氏找王姝求幫忙這事兒,王姝雖然沒有提及,蕭衍行還是知道了。
事實上,他知道溫氏有異心比王姝知道的更早很多。蕭衍行看似對後宅不管不顧,但後宅的所有人,一起舉一動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袁嬤嬤有些頭疼,沒想到這位雄心壯誌的溫侍妾把主意打到王姝的頭上,不知道是聰明還是愚蠢。
“爺,就這麽放著不管麽?”當初溫氏就是袁嬤嬤親自上門去挑的,自然清楚蕭衍行納溫氏的目的。四個妾室,溫氏和王姝都是必須留下來的人。
“不用管。”蕭衍行翻動了一頁書,頭也不抬道。
袁嬤嬤麵上有些難色,隨著主子爺年紀漸長,她越來越揣摩不住主子的心思了。或者說,她從來就沒摸準過主子爺的心思。既然溫家這麽重要,為何不壓製住溫氏想要往外跳的心?
書房內燈火通明,牆角的雁足燈燈芯隨風搖晃。燭光晃動之中,影子落在臉上顯得深邃。忽地燈芯劈啪一聲炸響,屋中驟然變亮,室內靜得隻聽得見輕微的呼吸聲。
袁嬤嬤拿挑燈棒去撥弄了幾下燈芯,又將涼掉的茶水端下去換成熱的。
許久,他才緩緩地從書中抬起頭。
書房靠東邊的窗戶是開著的,透過這個窗,能清晰地瞧見不遠處王姝的廂房。蕭衍行的目光順著燈光看過去,注意到王姝屋中的燭火熄滅,才啪地一聲合上了書。
正在撥弄燈芯的袁嬤嬤一愣,抬頭看過去。
見主子一張臉冷冷清清,明明沒什麽表情,卻看得出是生氣了:“殿下,可是要回屋歇息了?”
蕭衍行沒有應,放下書起了身。越過她徑自往門口走。
袁嬤嬤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曉得主子爺又鬧了什麽脾氣。就見蕭衍行取下了搭在衣帽架上的大麾,頭也不戶地朝她抬了抬手。她趕忙上去取了燈籠過來,點上遞給他。
衣裳不用她服侍去穿,蕭衍行不喜女子近身伺候,素來都是自己料理自身的事兒。
蕭衍行披上了瑩白的大麾,一手提著燈籠便走出了門。
夜裏又開始下雪,寒風呼嘯,吹得衣袂紛飛。涼州的冬日裏雪總是多,一到深冬便下個不停。即便是夜晚,月色照著雪白的地麵,反射出亮眼的光。
大雪拂動的門廊下的燈籠明明滅滅,他提著燈籠穿過方形的回廊,靜靜地站在了王姝房門前。
王姝才剛剛躺下,喜鵲端著煤油燈一開門便看到門口站著的人,差點沒嚇死。
“爺?”
“嗯。”蕭衍行目光看向屋內,“她睡熟了?”
“還沒,”喜鵲知曉主子爺不喜女子近身,自覺退後好幾步行禮道,“小君剛歇下。”
“退下吧。”
冷清的嗓音仿佛夾雜了冰雪,一瞬間凍得人神誌清醒。喜鵲不敢違背,麻溜地離開了。
王姝縮在被子裏,感覺到由衷的幸福。這冰天雪地的季節,沒有什麽地方比被窩更讓人幸福了。她蜷縮著腳趾往下麵貼了貼,喜鵲還專門給她裝了好幾個湯婆子。手裏抱著一個,腳下踩著一個,王姝感覺閉上眼睛就能陷入香甜的夢鄉。
室內還生了火盆,怕炭中毒,王姝還特意讓喜鵲將窗戶留了條縫。此時冰雪的氣息順著窗戶的縫隙鑽進屋子,縈繞到鼻尖,好聞的像是蕭衍行站在她的跟前……
說起來,蕭衍行身上的氣味真的是很好聞了。感覺一般男子想養出他那種味道都很難,估摸著跟蕭衍行本身十分愛潔有關。王姝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翻個身,就感覺鼻尖碰到了什麽。她於是睜開了眼睛,然後差點沒被立在床邊的人給嚇得撅了過去。
“……爺,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一定是嚇死的。你肯定是逃不開關係的。”王姝無語地坐起身來,心情十分麻木。
蕭衍行:“……”
攜帶一身冰雪氣息的男人不疾不徐地將燈籠放到桌上,發絲有些濕潤,眉眼也沾了水色。他慢條斯理地點燃了床頭的燈,轉身坐在了床沿上。
怪不得方才覺得味道那麽像他,原來本人就站在她跟前。
此時他一身修身的蠶絲長袍,外罩著厚厚的大麾。
許是在外頭走了一圈染了冰雪,被屋裏的熱氣融化。黑如墨鍛的頭發與眼睫都染上了濕意。更襯得他膚色瑩白如玉,目若星辰,唇如朱染。他一雙眼睛靜靜地看向王姝,王姝默默往後退了一點點,有些被他盯得有點頭皮發麻。
“……作甚?”大晚上不睡覺,跑到她這裏來盯著她?
蕭衍行似乎有些糾結,眉頭微微蹙著。許久,他才開了口:“你不給我個交代?”
“???”嗯?
王姝冷不丁的被他這一句話給搞愣住了,“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