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拿到了東西, 兩人彼此都有些沉默。

無論是蕭衍行還是王姝,他們心裏都知道,這次協議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蕭衍行從未有過這樣又酸又澀又充滿征服欲的感受, 或者說他的征服欲從來沒有放在一個小女子身上過。此時仿佛一種無法用言語描繪時候的手,推著他必須做些什麽事,去獲得王姝的青睞。

蓋因自幼天資遠超一般人, 出身正統,善察人心,偏偏又生得一副好皮囊。蕭衍行前二十四年的人生中, 除了在生父的跟前不受待見,其實做任何事都是信手拈來。哪怕淪落到低穀, 也多了去的能人異士願意為他鞠躬盡瘁。這是頭一次, 遇到一個不拿他當回事的人。

“答應了我,你就一定要做到。”對王姝,蕭衍行總有一種抓不住的危機感。王姝身上有著很難用言語描繪出來的奇怪灑脫, 仿佛在意很多事情, 又仿佛什麽都不在意。

“姝兒,我不希望之後我們再為同樣的事鬧。”

王姝看了他一眼, 很想說那可不一定,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但此時此刻,自然是點頭答應。

蕭衍行見她點了頭, 心卻沒有因此而定下來:“畝產量是多少?”

“嗯?”王姝以為他不在意呢, 笑了笑, “我還以為殿下你爽心豁目,不在意這些小事呢?”

蕭衍行沒笑, 隻是看著她。

王姝開了個玩笑他沒應茬,便也不打哈哈了:“我的第十一代種, 普通的農田也能保證四百市斤的產量,經過去年的調整,第十二代種基本維持在四百三十市斤。若是能添加特殊培育的農肥輔助和科學的種植方式,還能再往上翻三成。這是在涼州境內的,這樣的良種換到更適宜農作物生長的江南,輔之以更肥沃的農田,能在這基礎上再翻一倍半。爺你說,畝產量是多少?”

這是在古代沒有配料科學的肥料生產基礎下,若是能配備後世肥料和農藥,產量就不止是數目。正常來說,以王姝改進良種迭代到十二代,完全能達到後世畝產八百至一千斤的產出了。

蕭衍行心口巨震,半天沒有再開口。

“何為科學的種植方式?”農肥蕭衍行自然懂,種花有花肥,種作物自然有農肥。隻是這科學的種植方式不曾聽說過,這又指的是什麽。

“是一種人工幹預的種植方式,靠天吃飯太看運氣。”王姝說到專業領域周身都散發著光芒,冷靜且言詞清晰,“人若想獲得非自然條件下穩定的產出,自然需要逆天改命的努力。沒有的東西需要創造,好的東西需要極大程度上的保持,這就是科學的種植方式。”

王姝說的玄而又玄,沒接觸過農學的不一定能聽得懂。但蕭衍行這強大的理解能力,他聽懂了。

正是因為聽懂才越發的沉默。因為這種產量在現今的大慶是不可能的。

“如何能證明?”

王姝歪了歪腦袋:“不需要證明,秋收的產量就是最好的證明。”

蕭衍行沒說話,定定地看著她。

“……姝兒可知你透露出這樣的東西,稍有不慎,後果有多嚴重?若是今日你遇到的不是我,你可想過自己的結局?”

若王姝說的沒有一句虛言,那很多事情都需要重新考量。

王姝自然知道這件事有多嚴重。她擁有的超時代科學技術和知識,是保命符也是催命符。遇到有仁善之心眼光長遠的好人,她才有可能獲得想要的。遇到的是心懷不軌目光短淺之人,她的結局不外乎被關在莊子上,被人當做牛馬一般驅使著種一輩子的田。

但王姝其實更明白,有些事情是藏不住的。她不可能藏一輩子。今年的秋收一起,給她農田裏當佃戶的韓家軍就應該有所察覺。他們裏頭若有幾個懂農業行情的,估摸著就該捅出來了。

王姝本想徐徐圖之,左思右想,突然驚覺了自己的天真。

她一直以為,事先說好,將來王家能功成身退。但王姝忽然意識到,曆史上上位便斬殺重臣的皇帝不在少數,其中不乏明君。並非是帝王本身背信棄義卑鄙小人,而是為了維護皇權不得不做。例如曆史上文景之治漢景帝的捧殺,宋高祖趙匡胤的杯酒釋兵權。不同的處理手段,一樣的核心思想。

王姝不確定蕭衍行是哪種處理方式,鐵血還是懷柔。

但肯定的一點,王家跟蕭衍行綁定得這麽死,蕭衍行許多暗地裏的所有行動都對王家公開,糾纏太深。換言之,即便王姝跟蕭衍行沒有□□關係,蕭衍行也不會輕易放過王家。

興許有了這層□□關係,兩人之間有了孩子的羈絆。蕭衍行將來在登頂帝位時,還會留有一線。畢竟有了孩子,從古代的禮法上來便算作是一家人。這也是為何諸多世家在與蕭衍行合作時,得到了允諾,還是會將女兒送進蕭衍行後院的原因。

姻親關係加上血緣關係,才是父係權力結構下最穩固的存在。

王家較之其他家族好的一點就是王家人少,暫時不會出現令當權者忌憚的情況。可一旦王玄之娶妻生子。王家人多心雜,以後的事情就難說了。意識到這件事時,王姝才意識到現在是個好時機。與其到時候被蕭衍行拿捏,不如她占據先機,以此來先跟蕭衍行談好條件。

“自然是想過。若沒想過,今日你便不會看到這份計劃書。”

王姝歪著腦袋看向他:“爺,你打算拿什麽來換?”

蕭衍行看著她,也學著她的姿勢歪著腦袋,“這取決於你想要什麽,也取決於我親眼看到成果。”

蕭衍行曾答應過她,將來他榮登大寶時允許王家功成身退。王家不求顯赫的未來,隻想在這世道上平安地保全自身。但口頭的這種保證其實很縹緲。

王姝想了想,舊事重提。

蕭衍行抿了抿嘴角,有些笑不出來:“在姝兒心中……我是這樣言而無信的人?”

“這不是爺才出爾反爾過?”王姝忍不住譏諷道,“爺如今在我心中的信譽已經降低了一大截。我不得不再三地確認,你將來不會突然否認承諾。”

蕭衍行被她氣笑了。他除了在放她走的事上含糊其辭,何時失信過?

“你放心,我曾答應過你的事情,絕不會食言。”蕭衍行鬆開她的手,坐直了身體,“不過姝兒,既然你我已經開誠布公到這地步,有些事也需要提前與你明言。”

蕭衍行原本覺得與隋家姑娘的婚事不必與王姝說,如今卻明白了一件事。他認為不重要的,或許王姝很在意。他從未有過將心中的思量與一個小女子訴說的經曆,更不會將已經決定好的事情拿出來掰扯。此時開口有些艱難。頓了頓,他才言簡意賅地將大致的情況說與王姝聽。

王姝眨了眨眼睛,先是呆滯了好一會兒。

她仰著臉呆愣愣地看著突然開口的蕭衍行。突然聽他說這些,她冷不丁的有些反應不過來為何。但等反應過來,王姝的心裏湧動了一種怪異的感受——蕭衍行是在提前與她表明態度。

“……也就是說,我需要以後收斂一點?”蕭衍行的後院不可能沒有主母。王姝早就預料到他會另娶,花氏進門的當日她就已經清楚。不可否認,哪怕早有心裏準備,在聽到這件事既成現實,她的心中有一絲不舒服的情緒,畢竟這人目前來說還與她有著親密的關係。

隻是王姝也不是真單純戀愛腦,覺得一個未來的帝王當真會為了私情衝昏頭腦,一生一世一雙人。但對比出身低微些的主母,出身高貴的主母總是會讓人頭皮發麻。

“並非。她再顯赫,也管不到你頭上。“

蕭衍行倒也沒有貶低隋家女的意思,但這位隋家女進門,比起身為蕭衍行妻子,她更多的作用是作為蕭宅主母的身份。

“你依舊可以做你的事,隻是告知你罷了。”

王姝:“???”

蕭衍行從衣架上取下外衫,披到王姝的肩上,並未對此做出過多的解釋。

但蕭衍行無聲的態度,王姝卻莫名其妙地看明白了他的意思。新主母可能是他拉攏勢力而送進來的又一個籌碼,但這位的價值已經事先談妥了。

“我的原本要求,就是我和王家的獨立與自由。不過既然已經與你有了五年之約,自然也就換一個。”

王姝笑了笑:“兩個孩子,兒子給你,女兒給我。”

蕭衍行神情驟然一緊繃,眼神銳利起來。

王姝卻不怕他:“我說過的,你一個我一個,並非開玩笑。”

“姝兒,沒有定論的事不要事先將話說得太死。”蕭衍行難得感覺到束手無策,人生第一次遇上能讓他束手無策的人,“五年之約還沒到,你怎知你將來一定會走?”

“我不知道,但我王家偌大的家業,”王姝扯了扯嘴角,“總不能全留給玄之吧?”

蕭衍行仍舊覺得荒謬。皇子子嗣的身份,難道不及這商戶的財富?

王姝才不會承認。她做這個決定,其實也存了一些保全王家的心思。畢竟若王家將來由自己的孩子繼承,無論如何,王家都不會出事。

並非她不相信蕭衍行,而是王姝更相信自己。

蕭衍行沒有說話,麵上敷了一層冰。屋子裏的溫度都降下來。

王姝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態,反而淡定下來。

她抬眸看向看似神情平淡實則嘴角冷漠地下垂的蕭衍行,不知為何,突然覺得他有幾分可憐。蕭衍行的人生,作為一個普通人最基本的權利他好像都沒有。無時無刻不在被推著走,一刻不能停歇。哪怕是相伴一生的人,也不能順從自己的心意去選。

無論是誰,事業和家庭都不可能兩頭顧。蕭衍行再能耐,也不行。

她忽然抬手,碰了碰蕭衍行垂下來的眼睫。

眼前鴉羽似的眼睫撲簌簌地一顫,蕭衍行緩緩地抬起眼簾:“?”

“爺,你若是長得醜一點就好了。”醜一點,她才可以更狠心。

蕭衍行:“……”

“你活到這個年紀,有真正喜歡的東西麽?為自己的意願活過麽?”王姝其實很好奇,雖說古代的婚姻大多數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的盲婚啞嫁,但在嫁娶之前,也會相看一番。蕭衍行這般直接將自己的婚事當成穩固各方勢力的工具,其實也是妥協。

蕭衍行心口突地一跳,抿起了嘴角:“你問這個作甚?”

“沒,有點好奇。所以,你有嗎?”

“……”

他三歲啟蒙,五歲讀書習字,七歲便開始了修習各種學識,帝王之術,辨識人心善惡。很小的時候曾有過一段時日癡迷兵法,好研究排兵布陣。但被老師們斥責為不務正業後,放棄了。十幾歲時也曾持續幾年尋人對弈,直到沒人贏他又喪失了興趣。

除此之外,他並沒有太多的喜好。如今唯一的執著,也就是王姝。

“沒有就算了。”見蕭衍行眉頭狠狠地擰了起來,王姝收回了手,手指蜷縮回袖子。她咧嘴一笑,“我是說,你要娶妻的事,我知道了。”

蕭衍行:“……”

書房裏一陣沉默。

王姝的頭發已經不滴水了,但還有些濕潤。她拿了一根鮮紅的綢帶綁住頭發,一些事情說清楚,她要去看看小孩子。身上還披著蕭衍行的外衫,長的蓋到了腳。

這些天太忙,她幾乎沒什麽空閑去看孩子。

就在王姝快走到門邊時,蕭衍行到底還是問出來:“你不覺得惱怒麽?”

“我覺得惱怒的話,你便不娶了?”

蕭衍行不說話,王姝便也不再刺激他:“我去看看孩子。”

說罷,轉身出了屋子。

兩小孩兒長得非常快,已經褪去了紅毛猴子的長相變得白皙圓滾了起來。

估摸著是奶娘的奶水足,這倆小家夥吃奶又凶,肉眼可見地長大了不少。哥哥是集合了父母的優點所生的,有幾分像王姝,又有幾分像蕭衍行。用王姝的話來說,就是誰都像一點又誰都不那麽像。妹妹則非常的專一,隻繼承了她父親的長相。一雙淺色的琥珀瞳,好看得讓人心都化了。

王姝如今是不嫌棄兩孩子醜了。她跟蕭衍行這長相,絕不可能生出醜孩子。王姝抱起了後來居上的妹妹,點了點她的小鼻頭:“你倒是會挑長相。”

小姑娘蠕動了沒有牙齒的嘴,嗚嗚咽咽地揮了揮胖爪子,企圖把王姝點在她鼻子上的手給揮掉。明明還是個牙齒都沒長齊的小奶娃,王姝卻能從她的肢體動作中窺見臭脾氣。這小妮子將來估摸著不是個好惹的。倒是旁邊她的哥哥,小胖團子性格不是一般的溫順。吃了睡,睡了吃,幾乎沒有哭的時候。

王姝這抱抱,那捏捏,突然覺得跟蕭衍行生了孩子一點不虧。一般人還真沒辦法生出這麽可愛的孩子。畢竟靠她單方麵的基因,也不能完全保證孩子不會長殘。

這麽一想,突然覺得又能跟蕭衍行和睦相處了。

詔書在三天後的傍晚抵達了蕭宅。

護送的儀仗隊到達城門外時,蕭衍行人在臨水寺的後山。傳旨的大臣親自去山上請的蕭衍行,恭敬地將皇帝的詔書送到了蕭衍行的手上。

皇帝不出所料,並沒有允許蕭衍行回京。詔書中隻提到了八年前的舊案乃誤判,恢複皇長子一切尊榮。將涼州作為封地劃撥了蕭衍行,黃金萬兩,千畝良田,食邑一千戶,並賜了一堆財物作為彌補。詔書中隻字未提讓蕭衍行返京一事。

蕭衍行的臉色一沉,賜了食邑千戶,這是想把他釘死在藩王的身份上?

然而即便是藩王,也該有個封號。皇帝並未給蕭衍行藩王封號,隻是言明皇長子的身份。

皇帝模棱兩可的態度,讓人十分的膈應。

不過蕭衍行也能明白為何,若是沒有秦蓮生這一出,他這次即便是全盤獲勝也不會討到太大的便宜。但蕭承煥在皇帝心中好兒子的印象被動搖了,皇帝估計也在防備蕭承煥。平衡兩邊的勢力,這是想讓他跟蕭承煥鬥呢……

明白皇帝的居心,蕭衍行隻覺得好笑。他這個父皇說無能,也不全無能。在事關自己權利的事情上,倒是十分的警醒。如今的情況,比預計的最差情況好上不少。至少在別的地方給足了財物補償。

皇長子沒有返京,驚呆了不少人。尤其是等著看葉慧瓊下地獄的賢妃等一眾。

即便葉慧瓊已經被廢除貴妃之位,打入了冷宮。但皇帝在暴怒之後,慢慢又冷靜下來。他命人徹查了後宮和內務府,重點是徹查掖庭。秦蓮生與葉慧瓊的關係被牽扯出來,摸了個底朝天。在他身旁這些年,雖說貪墨受賄了不少東西。但對皇帝來說,都隻算是小偷小摸。

秦蓮生好歹也是伺候了皇帝三十多年,從他還是個不受寵的皇子時便跟在他身邊。坐到了司禮監大太監的位置。坐到了高位,要想坐穩,不貪不可能。但人死了,自然有些好也能偶爾想起來。

皇帝從未為處死秦蓮生後悔過。主仆一場,情分雖然有,但秦蓮生本質上不過他的一個奴才。但人在強雷的憤怒過去後,總是會冷靜下來。尤其皇帝不是那麽理智克製的性情,他時常會被自己的情緒左右。情緒湧上心頭,他也會轉變主意。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哪怕是皇室也避免不了,血緣關係剪不斷。葉慧瓊哪怕在膈應,現太子再可惡,其他幾個還小的孩子卻不一樣。

皇帝冷靜的這段時日,他對幾個孩子的父子之情又浮上來。時常會想起孩子的臉,想起孩子的貼心。尤其是小公主,後宮皇子有七個,公主卻隻有一位。便是葉慧瓊所出的小女兒。公主沒被禁足,日日去皇帝的跟前哭。久了,皇帝總會心軟。

小公主又是個從小就會看臉色的人,能討得皇帝特殊的寵愛,自然不是個簡單的。她又是撒嬌又是哭鬧的,愣是將皇帝給說服了,留葉慧瓊一命。換言之,葉慧瓊雖然如今被打入冷宮。但因為小公主的寵愛依舊,冷宮裏的宮人態度又慢慢地恭順起來。

先前還能對宮妃們進去教訓葉慧瓊睜隻眼閉隻眼,如今再不敢隨意放人進去。

葉慧瓊莫名其妙的又穩住了,這令後宮許多妃子膈應得不行。

賢妃氣得在自己殿內掀了桌子,呂黎也難得的失了態,砸了一套茶具。呂黎自從將秦蓮生與葉慧瓊的關係捅出去以後,徹底遭了皇帝的冷落。

皇帝原先還能看在她一張與韓靈素相似的皮囊上,對她的許多錯視而不見。在知曉她明顯就是蕭衍行那一脈培養出來的人後,感覺到了濃濃的膈應。

一種心中隱蔽的秘密被勘破的憤怒,讓他無法麵對呂黎。

呂黎不知他的膈應,還在四處搜尋關於韓皇後的一切。

她的冷落一日比一日明顯,宮裏人素來逢高踩低。一旦她失了寵愛,風向便會變。風向一變,她們麵對的嘲諷和失利是最直觀的。她高傲自矜的資本像一件不屬於她的華服突然之間被人撕下去,叫她先前展露出來的高高在上和不屑一顧變得可笑而愚蠢。

這樣巨大的落差是個人都沒辦法承受,尤其是自尊心極高的人。呂黎即便不在乎皇帝的寵愛,也會被這種落差逼得采取一些行動,去改變自己的處境。

她知曉自己受到冷落的起因是揭露了秦蓮生與葉慧瓊的關係,皇帝怪罪她手伸太長,覺得她入宮居心叵測。但隻要一日沒廢除她,讓她繼續住在長樂宮中,那就證明她作為先皇後的替身價值還沒有消失。既然如此,隻能放大這個價值。力求做到最像,最好是能讓皇帝昏頭。

心中存了這個打算,她如今花了大價錢,四處搜尋先皇後的一切。

但奈何因為帝後關係惡劣,先皇後薨逝以後,皇帝愣是下令不準任何人提及先皇後。違令者,殺無赦。以至於關於先皇後的記憶,隻有那幾個潛邸的老人知道。

呂黎在猶豫要不要跟賢妃聯盟,或者說,給賢妃一點好處,從她嘴裏得到她想要的。

長樂宮呂黎為了查清楚先皇後的事跡忙碌,王如意倒是越來越隱形。

其實也不算是隱形,而是有意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的肚子已經六個多月了,幸運的話,孩子早就已經長好。越到後麵,她的身體就越需要保護。葉慧瓊被打入冷宮,沒辦法對她的肚子下手。不代表宮裏沒有其他人有惡毒心思。

王如意這段時日看得分明。這後宮裏有野心的不在少數,一個個裝的淡泊名利看熱鬧的樣子,實則心裏想什麽誰弄得清楚。王如意是不懂什麽朝堂政鬥,儲君之爭的。她隻知道,德妃的五皇子十三歲。皇帝厭惡廢太子,看樣子也不會允許現太子登上那個位置,那麽其他皇子的機會就來了。

葉慧瓊和秦蓮生聯手犯了大忌,連帶著她所出的孩子都沾染了汙點。若皇帝再選太子,非常大的可能從別的另外四位皇子中選。

其中,德妃分位最高,她所出的五皇子也是最有希望的一個。

希望會促生野心,野心便會帶來惡意。她的肚子還沒生,是男是女不重要。卻是最好弄死的一個。

王如意如今死死防著德妃,生怕被她暗中害了。

宮裏各有各的心思,看似平靜,實則詭譎變化。而各宮明搶暗奪之時,花氏的死訊也終於傳到了京城。若是以往,她的死自然不值一提。但如今蕭衍行身份變了,皇長子年紀輕輕,後宅不能沒有主母。有那心懷不軌的人,便上奏懇請皇帝為皇長子賜婚。

皇帝此時哪裏有臉賜婚?他一共給蕭衍行賜了兩任妻室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幾乎那奏折一上奏,便被反對之聲給淹沒了。有那心中有想法的,口舌辛辣的指出了皇帝前兩次賜婚的不靠譜。直言皇帝如此寒磣皇長子,未免太過不慈。皇帝被諷刺的臉上火辣辣的。

這事兒又是一番掰扯。

蕭衍行人在涼州,風聲卻從未停止。

此時涼州是深夜,蕭衍行難得沒有被淹沒在滿桌的密信中。而是一個人提著一壺烈酒,安靜的坐在後院的竹林。他一身蕭瑟的白袍,赤腳穿著木屐。

此時仰頭對著天生的冷月,麵無表情地在地上澆了一大杯。

王姝原本是晚上吃多了,撐得慌才來後院竹林走走。一進林子便看到孤身一人站在月下的蕭衍行。

看清楚他的動作,王姝才猛然意識到,今日是韓修老將軍的忌日。

修長消瘦的身影被月色拉得細長。他滿頭烏發被一根木簪束起。明明看不清神色,卻能從背影看出了煢煢孑立的孤寂。王姝恍然間想起,他的身邊好似也沒有多少親近之人。蕭衍行平日裏再是運籌帷幄冷靜自持,其實也不過將將二十四歲。從十六歲被貶,一直孤身一人在西北。

他必須冷靜理智,必須以大局為重。

“外祖父,”清越的嗓音如風中的涼意,縹緲又不好捕捉,“姝兒為我生了一兒一女。可惜外祖沒有親手抱一抱……”

王姝心口一動,沒有打攪他,默默地退出了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