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沈隨硯的眸光又低又沉,房中的氣氛都靜默幾秒。

薑皎看見沈隨硯的眼神,幾乎隻透露出一句話。

他不信。

還是長公主先放聲大笑,“多日不見,螢螢倒是比從前還要有趣些。”

身邊嬤嬤扶著她站起身,長公主擺擺手,“罷了罷了,本就是我的好侄兒拜托我,今日才有這宴席,我先去前頭看看如何,你們二人去花園裏聊,那邊可沒旁人打擾。”

薑皎低頭不說話,隻要不開口,方才沈隨硯便什麽都沒有聽見。

但是經過這麽一出,薑皎才明白開始長公主為何會與她說自個與崔端的事情。

房中婢女盡數退下,餘下的隻有沈隨硯與薑皎。

薑皎看著姨母房中的羊絨地毯發愣。

沈隨硯聲音低冷,帶有粗糙感,“要不要去花園?”

薑皎想了想,隨後又點頭。

還是去花園比較好,不然她怕自個被凍死在房中。

沈隨硯無二話,先一步出去。

薑皎跟在他後麵,看他一通動作行雲流水,不免心中生出一些感傷來。

若是他腿現在是好的,又生的如此俊美,想必上京中,就全是他的話頭了吧。

到時想嫁給沈隨硯的貴女,隻怕不少。

薑皎低頭想著事情,完全沒注意到前麵沈隨硯停下。

她一怔,這才跟著站定。

沈隨硯轉過身來,瞬也不瞬的盯著薑皎,“再想什麽?”

薑皎陡然間被他一問,現在好像說什麽都不合適吧。

但她偏頭,見枝頭上有隻搖搖的花,煞是好看。

聲音顫了顫,這才開口道:“在想殿下為何會將這件事同姨母說。”

沈隨硯這才想起正事,微頷首,修長手指冷迫從袖中拿出三封信來,還有份藥方。

薑皎有些疑惑,先是打開藥方。

但她並不懂醫,隻是上頭的兩味藥倒是十分地眼熟。

一味是紅花,一味是麝香。

再結合沈隨硯遞過來的信,薑皎的臉色瞬間煞白。

除了薑釀,她想不出第二個人還需要這張藥方。

聲音都帶著顫,眼角眉梢都泛著委屈的紅,“這方子是薑釀的?”

沈隨硯點頭,“正是如此,所以我今日才要當麵見二姑娘。”

得到確切的答案,薑皎身形搖搖欲墜。

沈隨硯看得皺眉,淩遲一般瞧著她手中的幾張紙。

“但是知曉這張藥方時,那大夫隻說,不知這位娘子究竟有沒有真的喝下,她隻要了藥方,並未要藥。”

可薑皎仍是覺得完了。

若薑釀隻是與崔端私通,便是直接讓崔端將她娶了就是。

到如今,薑釀應當是有了身孕。

孩子若是流掉,崔氏侯府知曉,自然也不會善罷甘休。

鬧大,侯府頂多是件風流韻事,可對丞相府的姑娘,就是滅頂之災,這輩子,都別想出嫁,更莫要提如何在上京立足。

孩子若是沒有流掉,屆時薑釀產子,這時間上,如何瞞得住。

旁人東說一嘴,西說一嘴。

薑皎蔥白指尖用力得快要滲出血來。

沈隨硯皺眉,嗓音沉沉,帶有嚴肅,“二姑娘,切莫傷了自個。”

聽見沈隨硯的聲音,薑皎這才將緊緊攥著的手給鬆開。

隻是掌心中月牙的痕跡,卻消散不掉。

薑皎此刻站著站著沒動,但一陣寒風吹過,將她的大氅給吹動。

她眼角的淚珠要掉不掉,鼻尖皺皺巴巴地看的人頗為心疼。

雖未發一言,卻覺得難受極了。

沈隨硯靜默片刻,遞出去一方帕子在薑皎的眼前。

模糊雙眼下,一方幹淨整潔得帕子落在眼中。

好巧不巧,一滴淚就這麽精準得落在沈隨硯的指腹上。

那滴淚漬,猛然間順著他掌心滑落,掉進他袖口之中。

薑皎登時愣在原處,用著帶有沉重鼻音的聲響道:“還是殿下先擦。”

可沈隨硯卻散懶笑下,帶著幾分鬆快,“我覺著,二姑娘更加需要。”

不好拂了他的麵子,薑皎從沈隨硯的手中接過方帕。

靠近眼旁,率先是聞到方帕之上的味道。

氣味清淡,如同鬆柏屹立雪山之中,讓人沉靜,但仍舊是危機四伏,使人不免害怕。

薑皎用帕子輕拭臉頰,將淚珠盡數擦去。

用過的不大好再還給沈隨硯。

她聲音中帶著濃濃的鼻音,“我洗淨後,再還給殿下。”

沈隨硯似乎不大在意,隻同薑皎說著方才的事情,“二姑娘打算如何?”

薑皎憤恨道:“告訴哥哥,直接打死薑釀的好。”

略帶嬌憨的語氣倒是逗笑沈隨硯。

第一次瞧見他笑,薑皎還有些不大習慣。

他笑起來,褪去狠厲,給人一種不緊不慢的感覺來。

壓迫感在一瞬間消散,也將凜冽給散去。

薑皎不免有些疑惑,“你笑什麽?”

沈隨硯這番倒是說了實話,“笑二姑娘嘴上說著如此,可實際倒是不會如此做。”

薑皎手中揪著帕子,分外難受,“如今,還能有什麽法子?”

沈隨硯挑眉,頓了頓複又說:“婦人產子,多有不測,月份也多有偏差。”

他這麽一提醒,薑皎心中瞬間有了打算。

原來,他今日讓大長公主辦宴席是這件事情。

明目張膽的約她出去,隻怕不便。

傳出去,多會落人口舌。

辦宴席是在再好不過的選擇。

但是,為何會找大長公主?

薑皎將心中困惑說出。

沈隨硯倒是不甚在意,淡淡嗓音說:“若此事當真被揭露,你父親還是袒護你妹妹,我想,二姑娘需要一位撐腰的長輩。”

薑皎現在懂了。

沒想到他想得如此周全。

盈盈一拜,“多謝殿下。”

沈隨硯抬手,“二姑娘有禮。”

隨後他停頓,複又說:“不過是想像二姑娘證明,我並不是比不上男寵。”

原來在這等著自己。

薑皎自知理虧,無話可說。

看見他深邃的麵龐在光下晦暗不明,黑眸隱匿其中,瞧不出情緒。

卻仍舊能看出其中冷冽的氣息來,以及暗藏危險。

手中還拿著沈隨硯給的證據,倒是可以稍顯屈服。

她悶聲說道:“殿下若是想聽,以後,我可以日日說與殿下。”

如此這般,夠有誠意了吧。

她的情話,可是不輕易說出去的,聽見就是三生有幸。

“好。”隻是簡單一個字,薑皎卻從中聽出寵溺的意味來。

隻有一瞬,稍縱即逝。

兩人一時相對無話。

方才在沈隨硯麵前,還落了淚,真是丟人。

也不知自個的妝花了沒,發髻有沒有鬆散。

不管怎樣,她可都是要在沈隨硯跟前保持最美的模樣的。

薑皎咬著下唇,試探說,“殿下可還有話要與我說?”

沈隨硯聲音沉暗,裏頭不乏有珍視。

風過穿堂,夾有花香。

料峭寒冬才過,春日到來。

兩人站在花叢中,人比花嬌。

薑皎隻感覺胸腔那處開始加快,然後她看見沈隨硯開口,“若有不順,就來尋我,我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