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鳴蜩過後,在清河許多長衫長裙便穿不得了,季夏的熱度催使人們換上更輕薄的衣衫。

田裏勞作的農工穿著粗布麻衣短袖褂子,卷起褲腿便下地了。

富貴些的就用貴重點的絲織物做衣服,但是論起幹活,還是穿舊了的粗衣布袍好用。

他們都是蘇家從南地搬遷過來的家仆,作為聘禮的一部分,晏家分了一部分的土地給新進門的新婦。

農田這個季節想要耕種已經晚了,一般春耕就得開始行動。

為了讓寶嫣分得的土地良田能在季節中派上作用,蘇家在年前就花了一筆銀錢,聘請清河的庶民百姓做短工,為他們耕種。

等蘇家的家仆抵達北地時,就能從短工中接過活計,還不耽誤功夫。

寶嫣作為嫁過來的女郎,除了是晏家的少主母,還是她自己從蘇家帶來的人的主心骨。

在將晏家的部分家務熟悉後,寶嫣這才得空管理起她自己的私產嫁妝。

這是她第一次在清河巡視良田,望著在一望無際的田野裏引水灌溉的家仆,烈日下,她朝管事的吩咐,“讓他們都歇一歇,去把我讓人準備的甜瓜殺了,請大家一起分吃了。”

除了巡視,寶嫣過來也是為了看看情況,順便犒勞犒勞一路隨她過來辛苦了的仆人。

在與管事詳細商談,擬定了在用人和發放的月例方麵的規矩後,寶嫣的任務才算結束。

她走時,管事還試圖挽留了一番,“女郎可要留下在莊子裏用過葷食再走,上回大郎君還在此享用過一頭雄鹿的肉,今日還會有新鮮的獵物……”

寶嫣拒絕了管事的好意,看著他頗為失落的神色含笑道:“下回吧,今日府裏還有其他事要忙。”

管事堅持:“那等會老奴讓庖丁將獵物處理好之後,給女郎送去,可與郎主一同吃。”

盛情難卻,寶嫣隻得接受下麵的進貢,事後還曾自掏腰包,請人提前為他們做了一批將來禦寒的衣物發放給家仆們。

夏季農活忙,北地作物與南地不同,不僅要熟悉一個陌生地方,還要學會這裏新的勞作方式,這樣大批精力都放在農活上。

就沒辦法織布了,就算織了,也不夠冬天用的。

上頭的貴人能為他們考慮著想,如遇明主,是件極其幸運的事。

冒著炎夏,寶嫣從外頭回來,哪怕一路坐在馬車中,不費腳力,還是感覺勞累無比。

車馬在晏府外緩緩停落。

寶嫣從車中下去,站在門口台階處,回眸看見車軲轆駛向一麵高牆底下,問門外的府兵:“家中來客人了?怎麽這麽多牛車。”

馬車並不多見,能用上馬車的定然是勳貴中的頂級世家。

更多的人還是選以黃牛代步,但是寶嫣不記得今日晏府有什麽活動,需要在門外停滿十幾張牛車。

府兵不曾隱瞞,據實已報:“是前來議事的客卿們,還有一些前來投奔想要入郎君麾下做事的能人。”

自從君侯出了事,府裏隱隱有除老君侯外,以晏子淵為首的架勢。

他一直在找背地謀害他的主謀,也不知道找到沒有,寶嫣感到無奈的是,這方麵的消息夫婿從不曾和她提起。

她隻能靠長兄那邊書信溝通,知道一點內情,其餘的就無從得知了。

不知道他到底對自己有什麽意見,不肯回新房住也就罷了,連宴客這些需要接待的事也不給她傳個話。

她好讓人好生招待那些能人異士。

寶嫣雖然心裏頗有微詞,然而知道以後,該做的還是得做。

既然晏子淵不讓人通傳她,寶嫣還是得行使作為少主母的職責和權力,她不能讓人這麽白白忽視她。

那些客卿不一定見過主母,寶嫣覺得自己應當去露個麵,好叫他們知道她的身份。

不然今後若是有什麽事,需要勞動這些人,這些人但凡以不認識沒見過她為由,衝撞或是鬧笑話了,那可就尷尬了。

萬事總是需要自己去爭取的,才能達到目的。

寶嫣言出即行,當下便讓小觀把從莊子裏帶回來的東西拿出來,“郎君和客卿們用過葷食沒有?沒有就把田老送的鹿肉送去,還有織娘們采的山貨野果,都洗幹淨呈上。”

小觀:“知道了。女郎何不坐著歇息一陣,這些奴婢去安排就好了。”

她望著先一步跨進門的窈窕身影。

寶嫣衝她回頭了,她扶著裙擺,張開柔軟的唇道:“我回院裏梳妝,整理一番,去幫夫君宴客。”

晏家有專門開辟出來,作為議事的院子。

凡是多事之際,談論得晚了,還是慢了,被收納麾下得到賞識的客卿還可以在這裏留宿,待遇如同賓客一樣。

看著突然端著吃食、瓜果,利落貫入的下人,剛剛議完的客卿們麵麵相覷。

他們都知道,日前新晉的下一任家主娶妻成了親,但是這新婦似乎帶來了很不好的運氣,直接讓大喜之日,差點變喪事。

對一個家族來說,家門興旺不興旺,與婦人有很大的關係。

一個賢惠、有能力,擅理家事的女郎能助夫家直上雲霄,這樣的女郎是各家爭搶的對象。

聽聞現在這個少主母,就出自金麟蘇氏,金麟自古以來出文豪,人傑地靈。

蘇氏更是大家族遺脈,這位少主母是嫡係女郎,也很知書達禮,品行十分溫良賢淑,可惜就是遇到了這等爛攤子事。

據說,就因為這個,少郎君與剛入門不久的她生了分。

不曾同房。

看著一桌桌擺上來散發香氣的吃食,客卿們無一不明白背後的意義,定然是少主母想要展示賢惠的一麵,彰顯身份才吩咐下人送來吃的。

但是他們沒有想到,對方會親自過來。

寶嫣步入堂屋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其中還有兩個人不約而同抬起頭,視線意味不一樣卻精準地落在她身上。

天熱,寶嫣特意換了一身能顯得秀麗端莊的衣裙出現在眾人麵前。

她重新描了細細的眉,貼了花鈿,唇上同樣抹了淡淡的口脂。

可她整個人,在明窗、雲霞的照射襯托下,都好似覆了一層柔和神性的光。

人是靦腆而羞澀的,眉眼卻是豔不自知。

陸道蓮再次嗅到了她身上的香,深入骨髓,惹其難耐。

有一種心癢,似手狠狠撓在心尖蜜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