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不講理
下雪那幾天桐城像被裝進了水晶球, 整個世界隻剩瑩白。
今天終於迎來陽光,溫暖的陽光穿過冷空氣,絲絲漫漫地黏著大地, 歲月靜好。
然而。
關景帶著棠月去了垃圾堆,那些貓屍就是在垃圾堆裏發現的。
這樣的垃圾堆總共發現了三處。
每一處散發出來的味道都令人作嘔。
關景接受過第一天的洗禮後,鼻子處於麻木失靈狀態。
刺鼻醒腦的味道, 棠月聞到也不大行。
原本薛羽在小區盯著地麵推廣,卻沒想到貓屍堆的消息不脛而走,一時間在業主群裏鬧得人心惶惶。
小區物業邀請薛羽到辦公室, 好吃好喝供著,認認真真打探虛實。
“薛老板, 你們發現的貓屍堆真的就在咱們小區周圍?還有三處?”
之前不想打草驚蛇, 他們才把這個消息瞞著物業,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沒事,不必擔心, 我們都會好好入殮。”薛羽幹巴巴地笑著, 看著挺淡定。
物業經理拉把椅子坐在他旁邊,壓低音量, 直言, “我們是想請薛老板幫我們找出這個人。”
說著又往薛羽旁邊湊了湊,謹慎又小心, “明人不說暗話, 薛老板, 我們這個小區最近因為市政規劃了地鐵線路,房價直線上漲, 本身這個小區裏很多房子都是業主買來投資的,就指著漲價賣出去。”
“我們不好報警的, 警察受不受理流浪貓這種事情先不說,就報警肯定引來媒體,到時候真鬧大了,我們這裏的房價肯定受影響,業主們也是這個意思,就先低調找出虐貓的人,處理一下貓屍堆。”
聽完後,薛羽喝了口茶,入口發現居然是大紅袍。
之前物業給他泡的茶可是普通綠茶,果然是求人辦事,態度都不一樣了,“一定一定,這也是我們份內的事情。”
“就是麻煩你們多多宣傳。”
聞言,經理一愣,隨即恍然,“好好好,以後你們那邊派個人過來,我們專門給你們搭台子宣傳幾天,小區門口那個公交站,也給你們放上廣告。”
薛羽心裏美滋滋的,“公交站人多口雜的,這不好吧?”
經理拍著胸脯保證,“沒問題,那個公交站的廣告是外包給我們公司做的。”
“那就多謝了。”薛羽不再推辭,又喝了口大紅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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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羽的朋友叫廖家俊,在警局的痕檢科上班,勘查現場的經驗非常豐富。
原本隻是來幫幫朋友的忙,卻被貓屍堆現場震驚了。
來之前他做過點功課,有人說這個小區附近有垃圾場,很臭。
臭味恐怕不止來源於垃圾,這些貓屍也有很大功勞。
經過上午的勘查,廖家俊在棠月的幫助下,在現場提取了不少痕跡物證,準備拿回去做檢驗。
“小棠,你要是你考進來當法醫,咱們還能是同事。”廖家俊戴著手套,從貓屍旁邊撿起半截染血的刀片,裝進證物袋,頗有些苦中作樂。
棠月用鑷子和剪刀剝離一具貓屍的毛,將傷口部分用棉花滾了一圈,棉花封入密封袋,“現在這一行也挺好。”
“沒說不好,就有點浪費,你有個同學跟我是同事,我聽他說過你的事。”廖家俊也是桐城理工的,算得上師兄。
棠月不置可否。
關景擦著額頭的汗水,“累死了,這麽冷的天,我給累出一身汗。”
廖家俊抬起頭,看著她笑了笑,“你們這種小年輕,還是出的現場太少。”
關景:“我們既不是法醫,也不在痕檢科工作,要不是這個公益項目,我們也不會出這種現場啊。”
旁邊的棠月默不作聲地研究著這些貓屍的切麵,猜測這個虐貓人的精神狀態,切麵整齊。
強迫症麽?
“小棠姐,溫助理說定好位置了,讓咱們先去吃飯。”關景摘了手套接電話。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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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被陸卓衍派過來幫忙的溫雨,在東北餃子館裏定好了午餐,坐在那兒等棠月他們過來。
不出意外,棠月可能會是未來新月的老板娘。
拍老板馬屁容易拍到馬屁股,跟棠月搞好關係,那才是最穩妥的。
溫雨美滋滋地想象著未來隨著新月寵物醫院的壯大,她變成老板的親信,升職加薪的好日子都在後頭呢。
正暢想著,接到了棠月的電話,連忙指路,“……你們直走,看見雞公煲那店,拐個彎,就到了。”
“姐姐。”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溫雨微微一愣,轉過頭來,眼前站著個高高瘦瘦的男學生。
溫雨一眼認出了對方。
前兩天溫雨也來了這家餃子館,當時店裏人多,不得不拚桌,她對麵就坐著這個男學生。
人家那校服是桐城理工附中的,衣服幹幹淨淨,氣質清新,渾身上下散發著濃濃的學霸味道。
他們麵對麵吃餃子,男學生問了她一句很奇怪的話,“姐姐,你聽見貓叫了嗎?”
溫雨沒太在意,豎起耳朵聽了聽,“沒有啊。”
“是不是聽錯了?”
男學生眼神認真,“真的有。”
手指朝著溫雨背後一指,“就在那兒。”
溫雨扭頭,視線順著他所指方向望去,還真看見了一隻肥滾滾的狸花貓,餃子館老板拿腳撥開貓,“去去去,別擋道兒。”
脖子上戴著項圈,明顯就是老板家養的貓。
就聽男學生笑著聊了幾句貓的話題。
沒想到今天又遇見了,溫雨掛了電話,“這麽巧,放學了?”
“今天考試,考完就放學。”男學生沒有坐下,表情有些為難,“姐姐。”
“怎麽了?”溫雨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主動詢問。
“你養貓嗎?我在巷子裏撿到三隻被人拋棄的小貓,可我爸爸媽媽不許我養,姐姐,你養麽?”男學生眼睛明亮,眼神純粹幹淨。
這副模樣讓溫雨放軟了語氣,“我住的地方不好養。”
男學生麵露失望。
溫雨不忍,“不過一會兒我同事過來,可以問問他們。”
聞言,男學生眼睛裏重燃希望。
溫雨看得心都化了,太乖了。
棠月他們到了餃子館,溫雨在占好的座位前招呼,男學生也幫她占了位,真乖。
幾人打了招呼,坐下吃飯,溫雨把貓的事情和他們說了。
這裏的人,除了棠月家裏養了貓,別的都不方便養,溫雨見她沒說話,看看男學生滿臉失望,想告訴他,再想想辦法。
卻聽棠月說,“先去看看,合適就養。”
話音一落,廖家俊和關景齊齊抬頭看她。
溫雨笑著朝男學生比出V字,表示有戲。
男學生見了,羞澀一笑。
吃了飯,他們跟著男學生去往巷子裏看貓,棠月仔細打量著巷子,以及和小區的間距。
出於職業敏感度,廖家俊也和她有著同樣打量的目光。
三隻毛色鮮亮的串串小奶貓,它們在紙箱裏玩耍,看見有人來,奶聲奶氣地喵嗚著。
男學生把貓藏得很隱蔽,他說父母不讓養,為了不被發現,他隻能晚上偷偷把貓帶回家,白天又悄悄帶出來藏在這裏。
紙箱裏鋪著厚厚的圍巾當墊子,旁邊放著牛奶瓶,貓糧,小魚幹,看得出來男學生很喜歡,也特別想養。
但他父母不讓養,說養貓耽誤學習,尤其是他最近成績下降,更沒有和父母談判的可能。
對此,其他人都表示同情,溫雨安慰了幾句。
棠月蹲下身,看著小白貓,在思考要不要養。
沒料到之前堅稱不養寵物的關景見了貓,挪不動步,手在貓咪的腦袋上輕輕摸。
主動請纓,“我養吧,三隻都養。”
棠月提醒,“你合租室友能同意麽?”
話音落下。
關景臉上露出懊喪,轉而又一臉下定決心地表情,“今晚回去,我就和室友好好談談,不行的話,我就搬家,從小我就特別喜歡貓,但我爸媽也不許我養,我現在都住到外麵了,一定要滿足自己一回。”
男學生神色微動,大有一種同為天涯淪落人的感受。
棠月沒說什麽,側眸看了男學生一眼。
“我明天來接貓,今晚能麻煩你再照顧一下麽?”關景認真地看著男學生。
男學生點點頭,“好,我今晚先帶回家。”
聽完這個,關景高興極了,和男學生交換了微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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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時,傅小鯉給棠月打了通電話,棠月站在路邊等陸卓衍來接,明明跟他說了,她可以自己回家。
但陸卓衍就跟個□□君主似的,別的都依她,偏偏這件事不行,警告她要是敢跑了,回來弄哭她。
弄不弄哭她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惹毛了陸卓衍,夜晚不好過,他精力過於旺盛,沒完沒了。
無法,她隻能等著。
其實棠月聽溫雨說了,新醫院的選址敲定,接下來除了裝修,選購大批量的醫療器材,還有衛生、公安、稅務、獸醫局等等部門的審批合格證。
除了這些,還有新月和乘月的年會馬上要到了,陸卓衍作為老板,其實非常忙。
棠月剛剛受傷那幾天,陸卓衍為了陪她,全程在家辦公,她記得經常在書房裏聽見他開視頻會議。
有時候晚上把她伺候睡著了,他還會摸起床,跑到書房辦公。
拘在家裏工作,肯定有很多不便。
棠月裝作不知情,隻努力地做複健,恢複到現在勉強可以出來上班。
盡量不給他造成困擾。
陸卓衍這人明明一輩子吃穿不愁,卻還在努力工作,認真經營生活,偶爾製造浪漫。
挺神奇的男人。
“你昨晚好點沒?”電話裏半天沒人說話,最終棠月先開口。
傅小鯉的嗓音有點啞,“昨天我在你麵前丟臉了。”
棠月抬頭看了眼光禿禿的樹幹,“別胡思亂想,你回來幾天?”
傅小鯉歎口氣,“配合電影宣傳,後天飛下一個城市。”
棠月:“嗯,能回來過年麽?”
傅小鯉咬著拳頭,心亂了,“可以,一定能回來。”
棠月想了想,如實問他,“今年咱們跟陸卓衍一起過年吧,傅小鯉。”
喜悅不過兩秒,傅小鯉被兜頭澆了盆冷水,澀聲問,“不能隻有我們嗎?”
天色漸晚,路燈亮起,棠月仰望夜空,濃稠的黑,在心間化不開,“不能,我能給他的不多,想補給他一個年。”
掛了電話,傅小鯉思考著棠月的意思,補一個年給他,那之後呢?
棠月之後是什麽打算?
銀河灰的路虎停在她麵前,車窗搖下,陸卓衍撩起眼皮看她,“陪我去吃個飯。”
“啊?”棠月拐杖放到後座,坐進車裏,係上安全帶,“你想吃什麽嗎?”
“我也不知道有什麽吃的,盲盒吧。”陸卓衍懶散地靠著椅背,清瘦指間捏著手機,隨意擱在膝蓋上,看著不太高興。
棠月係上安全帶,“走吧。”
陸卓衍笑了聲,啟動車子,想和她說說話,轉頭瞥她,卻見她一手拿著手機,牙齒輕輕咬著手指。
遇到什麽倒黴事了?
竟然煩惱到咬手指。
這個習慣她自己可能沒意識到。
但陸卓衍特別清楚。
過去每當她在算棘手的數學題,就會咬手指,他笑她那麽大個人,居然跟小孩兒一樣。
但棠月好像沒發現自己有咬手指這個行為,而且這個行為會伴隨著煩躁。
她不承認的表情認真得不似作假。
陸卓衍也迷惑了,怎麽會有人不記得自己的行為,當時覺得她就是故意和他唱反調。
過了一會兒,棠月頭都沒抬,續上他的話,“盲盒啊,挺好。”
陸卓衍看笑了,反射弧真長,不過好像沒有因為昨晚的不愉快生氣了。
早上她下來拿衛生巾,那小臉黑得喲,沒朝他翻白眼,已經算是維持了基本的禮貌。
傻子,陸卓衍心底笑罵一聲。
正值下班高峰,綠燈時,人行道上人群密密麻麻經過,像漲潮時的海水。
等通行的間隙,陸卓衍抬手捏了捏棠月的耳朵,撿了點好聽話哄,“棠月,今晚不許了啊。”
棠月還在整理這些貓的入殮排序,沒聽清他在說什麽,重複了遍,“不許什麽?”
“你說不許什麽?”陸卓衍沒好氣地把保溫杯放回中控台。
棠月這才抬起頭,滿臉疑惑,“什麽?”
陸卓衍散漫地敲了敲方向盤,不輕不重地丟下句,“不許隻幫我做一半,半途而廢,你知道我有多崩潰嗎?”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棠月愣住了。
昨晚她確實是故意的,誰讓陸卓衍莫名其妙吃醋就算了,哪兒哪兒都上口咬,胸口被咬的時候,她也疼。
紅燈亮起,陸卓衍重新啟動車子。
到了地方,棠月這才發現是一家日式餐廳,跟在他身旁進去,陸卓衍掀開簾子,讓她先走,而後才走進來。
餐廳內部打著暖黃色光暈,服務生迎過來,陸卓衍報了包間名,等到他們走過楓林小徑,包間門推開。
裏麵早已坐著個人,是個女孩,穿著身淺藍色的圓領麻花紋路毛衣,蓬鬆自然的頭發,隨性地披散著,看見陸卓衍時微微一笑,卻在看見她時愣住了。
“小棠?”康寧驚呼。
“康小姐。”棠月頷首致意,終於明白陸卓衍帶她來吃什麽飯了。
康寧是他之前的相親對象。
棠月腿上有傷,日式餐廳對她來說有些吃力,但今天康寧約他吃飯的時候,已經定好,他可能又要來拒絕人,在餐廳選擇上就沒有與康寧爭。
陸卓衍小心護著棠月坐下,康寧在對麵坐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這特麽還是當初那個為了拒絕她,說出自己“硬不起來”的混蛋嗎?
坐下後,陸卓衍拿過菜單,遞給棠月,“康小姐請客,隨便點。”
康寧:“……”
上次地獄之路酒吧一別,她又對陸卓衍動了心思,尤其是多方打聽後,知道他仍舊沒有女朋友,哥哥也鼓勵她,反正還年輕,喜歡什麽就去追,抓住了就是自己的,抓不住也沒什麽大不了,反正得衝一衝才知道結果。
康寧憑借著這份勇氣,再次走到陸卓衍麵前,雖然電話裏他提過,可能帶一個人過來,詢問她的意見。
盡管她說著沒意見,隨意。
但直覺告訴她,很危險。
不是他那個好哥們兒許皓,是棠月,圖林樂隊的貝斯手。
陸卓衍手肘擱在餐桌上,支著下巴,看著棠月點餐,時不時逗她一下,“康寧,棠月我不用介紹了吧,在你哥哥酒吧演出的時候應該見過。”
“葉迪生日會也見過,坐你旁邊。”康寧咬了咬唇,讓自己要冷靜。
陸卓衍老神在在地捏著杯子,幾分正經,“嗯,我女朋友。”
康寧:“……”
棠月:“……”
女朋友三個字把康寧的示好堵死在路上,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了。
混蛋就是混蛋,過去多久都不曾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