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新來的探花郎◎四月的揚州是最舒服的季節,寒氣早已消失殆盡,暑熱還沒來。

轉眼曲箏已經回江南一月有餘,每日除了陪母親製香、插花,還和堂姊表妹賞景遊湖,聽曲看戲,生活安排的滿滿當當。

這日堂妹曲蓉和曲芙邀曲箏到蘭若坊買胭脂,三人各乘馬車接續而至。

蘭若坊的胭脂不僅色澤鮮亮,裝胭脂的盒子設計的也精妙絕倫,女孩子對這些美好的東西完全沒有抵抗力,兩個小表妹挑選了半晌午,還意猶未盡。

曲家姑娘是這揚州城出手最闊綽的女子,蘭若坊自然不敢怠慢,派了三個最伶俐的夥計跟著伺候。

曲箏則一進來就挑好了一盒口脂,曲蓉和曲芙糾結的時候,她坐在雅間的軟椅上,微微出神。

掌櫃吳娘子站在櫃台後,一麵扒拉算盤珠子,一麵悄悄打量曲箏,見她麵前隻放了一盒最不起眼的口脂,皺了皺眉。

她們蘭若坊胭脂名聲在外,今日若是讓人知道曲家千金大小姐登門,隻買了一盒普通口脂離開,這不是砸招牌麽?

要知道,現在北鄢群龍無首,權勢最大的當屬輔國公,而曲箏曾經是輔國公夫人,若不是非要和離,她可是最有機會成為皇後的人。

雖說萬一將來輔國公登基,她這個天子前夫人的身份禍大於福,但不管怎樣,現階段她都是人們視線的中心,吳娘子可不能讓旁人以為蘭若坊的東西入不了她的眼。

這樣想著,吳娘子把手裏的算盤一推,叫夥計開了庫房的門,親自端了一托盤胭脂水粉走到曲箏麵前,笑盈盈道,“曲大小姐請恕小店招待不周,我一個沒顧上,沒想到這些夥計都是死魚眼,忘了姑娘從京城回來,什麽好東西沒見過,也不知道給您介紹點上等貨。”

說著放下手中的托盤,擺足架勢準備一一介紹。

曲箏淡淡回神,沒等她開口,卻先做了個阻止的手勢,“謝掌櫃娘子有心,但不用了,這盒就很好。”

吳娘子尷尬一笑,還是不想放棄,道,“現在流行的是這種甲煎口脂,添加了更多昂貴的香料,工藝也高,製成的口脂色澤鮮亮,香氣馥鬱,而曲姑娘選的這款,材料雖是上好的蜜蠟和榴花,因為製法簡單,成品的質量並不好,您是京中回來的金貴人,合該用最好的。”

曲箏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聲音倒看不出什麽情緒,“謝謝抬舉,不過金不金貴的,和京城倒是沒有什麽關係。”

曲箏隻是覺得沒有必要過度美化京城,吳娘子聽她如此說,突然有了優越感,慢聲道,“誰說不是呢,要說這繁華還得是咱們揚州,曲大小姐您在京城雖然貴為輔國公夫人,卻還用舊式口脂,可見那邊...”“掌櫃娘子!”曲蓉喝然打斷了吳娘子的話,“堂姐合適什麽口脂,她自己最清楚不過,您就不用再費心推薦了。”

曲芙也氣的小臉通紅,嘩啦一聲把剛選好的十幾盒胭脂都推了回去,冷聲道,“別說京城,就是堂姐住到天邊,我們曲家也能第一時間把最好的東西送過去,區區一個甲煎口脂,算什麽稀罕物?”

曲蓉也不要辛苦半天選的胭脂了,狠狠的哼了一聲,拉著曲箏的手道,“我看這裏也沒什麽值得買的,堂姐咱們走。”

吳娘子不知道自己那句話觸黴頭,一下子得罪三個千金大小姐,驚惶失措的連聲道歉,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三人離去。

曲蓉和曲芙又帶著曲箏去別處找樂子,直到午間才依依不舍的分開,各自上了自己的馬車。

曲箏剛進車廂坐好,一個玲瓏小巧的身影跟著撩簾鑽了進來。

曲箏定睛,疑眉,“芙兒妹妹,你怎麽來了?”

曲芙一躍坐到曲箏身邊,親昵的抱著她的胳膊,輕聲道,“我想蹭阿箏姐姐的馬車。”

曲箏彎唇一笑,心裏暖暖的,拍了拍曲芙道,“你是不是擔心我受吳娘子那些話的影響,一個人瞎想,特意來陪我?”

曲芙點頭,不是她的擔心多餘,實在是堂姐剛回來的時候把她們都嚇著了。

那還是曲箏回揚州的接風宴上,曲家族人共聚一堂,歡迎她歸來。

曲箏自小就雪團子一樣嬌憨可愛,再加上一張抹了蜜的小嘴能講會道,簡直就是曲家每一個長輩的心頭肉。作為家族長姐,她關心照拂所有的弟弟妹妹,年輕輩的跟她也親。

可想而知,當天的宴席上,多少人為她同謝衍和離痛心疾首,雖然她解釋了是自己提出和離的,可是在曲家人看來,這比謝衍提出和離更難以接受。

曲箏性子良善,特別有容人之心,謝衍能逼著她擊登聞鼓和離,他做得有多過分啊!

當下也沒人管這位輔國公權傾朝野的聲望,七嘴八舌的聲討他,疾言厲色、憤憤不平。

曲箏聽著那些為她抱不平的言語,隻能悶悶的喝曲家新釀的果酒。

一杯一杯的喝下去,她就醉了,定定的坐在椅子上,眼淚決了堤的洪水般往外湧,擦都擦不完,大家都慌了,圍在她身邊問怎麽了。

曲箏卻一句話都不說,隻是不停的淌眼淚,現場的人看了沒有不跟著紅眼睛的。

最後曲母忍不住抱她進懷,安撫半晌,她才哇的一聲哭出來,哽咽著說了句,“京城的事,我們以後都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從此以後,曲家人在她麵前再也不敢提京城半句,因知那時曲箏的傷心處。

是以,方才吳娘子的那句話才引得她和曲蓉那麽大反應。

雖然後來她們帶曲箏去了別的地方尋開心,曲芙還是不放心,這才上了曲箏的馬車,如今她心思被戳穿,隻好承認,“嗯,我怕阿箏姐姐一個人流淚。”

堂姐以前是個心裏不藏事的人,喜惡都寫在臉上,這此從京城回來後,內斂沉穩許多,卻也有了許多心事。

這個時候,曲芙總忍不住想膩在她身邊,就算不說話,至少讓她知道,不管怎樣,她還有親人,還有這麽多愛她的,在乎她的人。

曲箏摸了摸她的頭,溫聲,“我沒有那麽脆弱,我說了很多遍了,京城的人和事對我來說都過去了,不是不可以提的。”

曲箏也是後來才聽說接風宴上她醉酒後發生的事,她不知道自己當時是出於什麽心情流淚,但這確實把家人嚇得夠嗆。

自此以後,在曲家她再也沒有聽到關於謝衍的任何消息,有時候其實她也好奇,謝衍有沒有處理好那些麻煩,但家人把她保護的很好,自己閉口不提京中的一切,也不允許出現在她身邊的人提。

曲芙聞言,將信將疑的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什麽似得,放開曲箏的胳膊,直起身子,道,“我聽說揚州府即將來一個新的縣丞,是今年科舉的探花郎。”

曲箏對這個新縣丞倒沒怎麽在意,她在想,不知謝綰和謝玉考的怎麽樣。

*

曲箏先送曲芙回家,自己才回府。

一進正堂就見父親身邊的貼身長隨進進出出的搬東西,她走到後廂,果然見父親母親都在裏麵。

見她回來,曲母趕緊讓花媽媽端了新熬的荷花羹來,曲箏就著母親的手喝了兩口,就坐到炕上,問父親,“您要出遠門?”

曲老爺點頭,“近來海寇試探的動作頻繁,我去海陵一趟,把曲家還在海上的商船收回來,北鄢朝廷動**,誰都想來分杯羹,當前還是保守點,等局勢明朗了再出海。”

曲箏知道京中動亂,江南也難獨善其身,隻是她沒有料到是海寇先坐不住了。

聯想到邊關的胡人,她突然想到什麽,問曲父,“父親覺得,海寇出沒跟蕭家有沒有關係?”

曲老爺也有同樣的懷疑,“蕭家做得出這種事,所以我們要外防海寇,內防蕭氏。”

蕭家大軍雖然都調走了,但府衛眾多,不輸一支軍隊,一旦他們在揚州擁兵自重,揚州府那邊軍力,自是抵擋不住的。

政局混亂時期,曲家以穩妥為主,已經在陸續收縮生意了。

父親走前,曲箏再三請他一定要注意安全。

曲老爺答應了她,又囑咐沈澤打理好城中還在開著的鋪子,這才上了馬車。

馬車麟麟駛走,曲箏盯著馬車離去的方向,沈澤則盯著她看,眉頭深深鎖著。

他本以為曲箏脫離上京的氛圍,回到江南,他才有機會走進她的心。

如今回來一月有餘,他發現自己錯了,回來後,他更難走進她的心了。

確切說,是誰都難以走進她的心了。

揚州沒有上京那種根深蒂固的門閥製度,商人真金白銀的身份頗受認可。

故而,曲箏即便是和離了,以她的家世和容貌,在揚州仍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她回來後,暗遞定情信物的青年才俊,試探口風媒婆一直都沒斷過,全都被曲箏不動聲色的拒絕了。

她根本就不考慮再嫁的事。

沈澤一直以為,自己和那些外男不同,可是幾番試探下來,曲箏沒有一絲波瀾的目光告訴他,他和那些人沒有不同。

他癡癡的看著曲箏完美無瑕的側顏,心裏抽抽的痛。

*

轉眼已是月底,地麵已經有了暑氣。

這日,曲箏正和曲芙在涼棚裏陪曲母吃茶。

花媽媽帶著管家走過來說,揚州府縣丞求見。

這些官場上的事一向都是父親應承,曲箏對管家道,“父親如今不在家,麻煩你老人家和沈澤好吃好喝的招待這位縣丞大人,並告訴他等父親回來,親自上門拜訪。”

管家道,“縣丞大人說,他不是來找老爺的,是專門來找大小姐的。”

“找我?”曲箏疑惑,她一個女子,平時和官員們沒有交集啊。

曲芙在一旁擰著眉頭道,“縣丞大人,難道是京城來的那位探花郎?”

管家也不知,隻道,“年齡確實不大,我看著也麵生,沒準是新來的。”

曲箏對這位探花郎也好奇,跟著管家來到前院。

“謝玉!怎麽是你?”曲箏看到那人,失口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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