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誰說沒有遺憾◎方才謝衍進屋後,曲箏餘光見他手裏拎著一個東西,當時沒在意,沒想到竟是一壇酒。

且看那酒壇,還是她忘在聽雪堂的**酒。

她把和離書重新裝進黑木匣,放好,然後衝著他淡淡一笑,說,“好。”

畢竟有了這份和離書,她就不用被禦前會審。

禦前會審需要她當著陛下和百官的麵陳情,她壓力還挺大的,沒想到謝衍直接解決了。

給他喝杯酒又有何妨。

曲箏起身離開,不大一會兒就在對麵的炕桌上擺好了酒器和幾碟下酒小食。

謝衍走過來,眼睛朝炕桌上的杯杯碟碟一瞥,她果然在哪裏都精致。

曲箏先入了座,給兩人各倒了一杯酒。

謝衍跟著在炕桌的另一邊坐下,雙腿盤起來快和桌子一樣高。

他身高腿長,坐在炕上難免局促,曲箏想他喝兩杯酒就走,也沒提換地方。

窗外長夜深深,室內炭盆暖烘烘的燃著,**酒滿屋飄香。

曲箏神情鬆弛,先端起酒杯,還沒開口,隻聽謝衍道,“曲箏箏,你先把酒杯放下。”

曲箏手頓住,抬頭看過去,隻見謝衍一條胳膊搭在腿上,一條胳膊支在桌上,手握住酒杯,拇指慢慢摩挲杯壁,低眉搭眼,神情看起來有點消沉。

實話說“消沉”這個詞和他一點都不搭,即便當年他還隻是鎮國公府落破的小公爺,都是孤傲的。

曲箏疑惑,“怎麽了?”

謝衍掀起眼皮看她,嗓音低沉,“首先,不想再聽你說,謝謝成全之類的話。”

曲箏於是收回酒杯,既然如此,她就沒什麽話可說的了。

他今日拿來陛下蓋了章的和離書,她心裏有感激,但並不多,畢竟鬧到告禦狀的程度,也是他逼的。

謝衍見她放下,才緩緩拿起酒杯,“再者,這第一杯酒,應該是我先舉杯。我和你的這場婚事,雖說是你先主動,可當年祖母拿著廩保要挾,我若不同意這門親事,就無法參加科考,所以我娶你,也有私心。如今和離,與我幾乎沒什麽損失,與你卻有諸多不利,所以我先罰一杯。”

說完他仰頭飲下,喉結一滾,酒液入腹。

曲箏微訝,沒想到他能說出這一番話,上一世他絕對不會這樣想,仿佛她進了謝家的門,已經是莫大的榮幸,就應該包容他所有的冷漠,後半輩子都待在聽雪堂,默默等他的寵幸。

原來再冷硬的心腸,改變也隻不過一念之間。

“公爺客氣。”她禮貌的陪著飲了一杯,為他的改變,雖然這種改變,跟她已經無關了。

不出意外,最後受益的那個女人是陸秋雲吧,聽吳常說,她這幾天就要進京了。

謝衍這是今日的第四杯酒,他之前滴酒不沾,初飲酒還沒有練出酒量,此刻已經有點意態昏昏。

他第一次喝酒時,以為酒僅僅用來麻痹神經,如今才體會出酒的另一種好處——逃避現實。

他其實還算清醒,至多醉了兩分,但就這點醉意,足以讓他暫時忘記:不久之後,他和眼前的姑娘將沒有任何關係。

他以手支頭,兩指輕輕按摩太陽穴,視線卻不自覺落在她身上。

她應該是剛沐浴過,渾身散發著一種慵懶的氣質,軟絹的寬鬆寢衣,穿在她細條一樣的身上,顯得空空曠曠,胸口欲蓋彌彰的裹著一件披肩,交疊處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膚。

腦中不自覺就浮現出夢中的畫麵:修長勁痩的大手,挑開交疊的領口,向下剝開......他身子一顫,猛然閉上眼,不讓心裏的陰暗繼續。

“公爺很不舒服麽?”曲箏方才就發現他的怪異,隻以為他初次飲**酒,不太適應,直到看到他身體打顫,才覺詫異。

謝衍壓下心中的燥意,半晌才一字一頓道,“以後你不要單獨和男子喝酒。”

曲箏見他麵色正常,也能說話,才放心下來,也沒仔細琢磨他話的意思,漫不經心的“哦”了一聲。

曲箏怕冷,炭盆燒的很足,室內溫暖如春,很快謝衍頭上就出了細細的汗,他微微闔著眼,任體內血液上湧,酒氣蒸騰。

發了一場汗,謝衍感覺舒服多了,這才張開了眼。

曲箏見他睜開眼,問,“公爺說進來討兩杯酒,那這第二杯是你端還是我端?”

“你端吧。”謝衍對方才自己內心冒出的念頭,還心有餘悸。

曲箏見他方才耳根都紅了,就知道他酒量不好,第二杯隻給他倒了個杯底。

曲箏舉杯,道,“自此一別兩寬,本想說句祝福的話,但公爺的生活似乎沒有什麽缺失和遺憾,我就不浪費口舌了。”

說著飲了杯中酒,酒漬將她的唇染的鮮紅。

謝衍看著那兩瓣染了胭脂般的紅唇,嗓子又開始發幹,剛平靜的血脈似乎又蠢蠢欲動。

明知即將要失去,他卻忍不住想占有。

“誰說沒有遺憾。”他斂睫,一口喝了杯中酒,可那點酒液根本不夠潤喉。

曲箏有點好奇他所謂的遺憾是什麽,但是鑒於他討的兩杯酒已經喝完,怕扯開話題談個沒完,張口正要下逐客令,男人眼睛突然亮亮的看過來,問她,“你呢,有什麽遺憾麽?”

曲箏笑笑,“我的遺憾可多了。”

謝衍鳳目微睞,嗓音悶悶的哼了一聲,“和離後,你吃虧比較多,把你最遺憾的事告訴我,我看能不能幫上忙,算是彌補。”

曲箏不禁感歎,兩世相比,謝衍某些方麵變化大的像兩個人。

看來女人真的不能為了取悅男人,無底線委屈自己,上一世謝衍可沒這麽“貼心”。

不過,她最大的遺憾,謝衍還真能幫上忙,略一思忖道,“我想回江南,公爺可否幫我取得陛下的信任?”

順安帝並沒有下令禁止她回江南,如果讓他相信曲家不會和蕭家勾結,她回江南不是沒有可能。

謝衍眸光一閃,嘴角的那點笑意頓時消失不見,片刻後才漫不經心道,“好。”

曲箏見他熱情不高,也沒太失望,和離之後,兩人可能連見麵的機會都沒有,他這會答應,回去也就拋諸腦後了。

隻要他們能順順利利的和離,其他的就不報奢望了。

見天色不早,她送客道,“公爺該回去了。”

謝衍則往引枕上一靠,意態懶懶道,“你收拾東西回去,我留在這裏。”

曲箏疑惑,“公爺要替我?”

謝衍點頭。

曲箏略有遲疑。

謝衍驕矜一笑,“放心吧,陛下不會關我太久。”

聽他這麽一說,曲箏就收拾好自己的包袱,披上深色大氅,出了應天府的門。

沈澤和吳常都在外麵等她,見她出來,沈澤忙趕上去,上下打量一番,麵色焦急道,“他有沒有把你怎麽樣?”

沈澤得到曲箏今夜可以離開應天府的消息後,第一時間趕了過來,見謝衍進去那麽久都不出來,拳頭都快捏碎了。

以前他們是夫妻,他管不著,既然和離了,謝衍別想再碰她一個手指頭。

曲箏看沈澤緊張的樣子,忙回道,“沒怎麽,就喝了兩杯離別酒。”

沈澤這才安心。

吳常默默跟在曲箏身後,看沈澤的目光有微微的異樣。

*

勤政殿,禦書房。

順安帝坐在禦桌後,問蔣大人,“謝衍今日為何沒來上朝?”

蔣大人搖頭說不知。

蔣大人不知道,應天府府尹肖大人卻知道,小心翼翼道,“謝大人在應天府後院,替她的夫人領受越諫之罪。”

謝衍昨日已經找過順安帝,他對整件事已有了解,聞言,喝道,“這個謝衍,昨日隻說讓朕在和離書上蓋章,並沒有說要替曲家那姑娘受罰啊。”

“簡直胡鬧!”他指著肖大人道,“你現在就回去,把謝衍放了,朕這裏案牘堆成山,他別想躲清閑。”

肖大人忙退了出去。

待順安帝平靜下來,有那剛知道謝衍和曲箏和離的臣子問,“先是曲萬鴻賣了京中所有置業,現在他的女兒又跟謝大人和離,蕭家最近已有退守江南的跡象,曲家女這番舉動怕不是也要回去吧,陛下不可不防啊。”

順安帝道,“你和朕想到一塊去了,不過那曲家千金剛送了投名狀,朕不可能這麽快過河拆橋,再者,謝衍昨日已經在朕麵前保證,會不惜一切代價讓她此生都安安全全的待在京城。”

“隻要曲家千金還在京城,就不用怕曲萬鴻投靠別人。”

*

曲箏回去後,謝衍第二日就出了應天府。

因為順安帝已經在和離書上蓋了寶印,曲箏隻待五日越諫之罪期滿後,直接將和離書交到應天府。

等各個部門的理審程序走完,蓋了章,兩人就算正式和離了。

這次和離,中間波折雖多,總算塵埃落定了。

曲箏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不過她並沒有閑下來,而是想趁著沈澤在,讓他幫著曲家重新在京城置業。

真正的置業,掙錢的那種。

順安帝愛財,為了取得順安帝的信任,她以後散財的機會自然不會少,她不想坐吃山空或者找父親要錢,不如把曲家在京城的銀子用起來。

如此,她幾乎每日都和沈澤出去看鋪麵,日子就在忙忙碌碌中過去,轉眼已近元日。

在江南,元日是曲箏每年最期待的日子之一,可是今年,一來長輩都不在身邊,二來她和沈澤都忙,原本想著讓廚房做頓家宴,買兩吊炮仗,今年元日湊合過了。

不想,元日一早,謝綰和謝玉來到曲府,邀請她回鎮國公府過節。

曲箏拒絕,“我和公爺已經和離了。”

謝綰勸道,“和離書沒頒下來,你就還是我三嫂,也是謝家人,大家都盼著你回去呢,你若不依,下一個來請你的就是母親和二嬸。”

謝玉也道,“三嫂自從進了謝家的門,都沒有跟大家聚過,這也許是最後的機會,三嫂就別再推脫了。”

曲箏想到還有一些私人物品留在聽雪堂,沒來得及拿出來,不如趁此過去,搬個幹淨,也就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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