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他可是堂堂七尺男兒!◎

方吟兒是真被這一出打得迷惘了。

她雖在北城, 不常出門,卻對福昌長公主的大名亦有所耳聞。

每每聽了長公主那些風流事跡,她不過當聽了一出有趣兒的戲曲, 一笑置之,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和這種傳說中的人物扯上關係。

這要是發生在別人身上,她估計得樂好久了,側駙馬呢, 這封號簡直笑死人了哈哈。真就笑死。

但而今發生在自己這邊,她隻覺得頭頂上電閃雷鳴,再怎麽扯臉都笑不出來了。

“……??”不是,怎麽能這樣呢?

駙馬,哪怕是個側的,也是長公主的男人。

長公主……還不是一般的長公主, 而是大名鼎鼎的福昌長公主, 那位能容得下她嗎??

外間風雪大作,吹得人心透涼。

方吟兒無助的望向氣得臉紅脖子粗的莊晟,那內中盡是依賴、無措的含淚目光讓莊晟心如刀絞, 同時也覺丟臉。

他強自鎮定下來, 對方吟兒冷沉了聲, 說道:“這事兒必有誤會,吟兒, 你在此好好的, 我這就回去處理。”

莊晟剛開始還挺直了腰脊,不疾不徐的,穩步行走, 端著世家公子的儀度行態, 待至離了心愛之人方吟兒的視線範圍, 他就再顧不得裝樣了,加快了步子,飛跑出了院子,乘上馬車,一路急驅回到了永城侯府,好幾次險碰到人。

引得路邊行人指點暗罵。

永城侯府內,侯夫人麵色青白的陷在床裏,手扶在發了冷汗的額頭上,半合著眼,口中直哎聲的叫喚。

原二夫人說話的語調自帶陰陽怪氣,在存心譏諷人的時候,更是火力翻倍,她這一下午的挖苦嘲謔,要了侯夫人半條命。

等沈雲西她們一走,侯夫人人就栽了。

大兒媳世子夫人取了藥來,塗抹在她的太陽穴。

莊晟連奔帶跑的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藥味兒。

“父親母親,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他頂天立地的男兒,卻要被一個女人納為側室,這合理嗎?!

“逆子!你還知道回來!”永城侯一見到露臉的莊晟,就抄起屁股下的梅花凳砸了過去。

莊晟沒料到老父親會下這狠手,好在他有些拳腳功夫,躲得快,堪堪避過,才沒被砸個當頭。

“你這是做什麽!”

莊晟還沒說話,**的侯夫人先護起兒子了。

她一把扯掉額上的帕子,坐起身來,指著永城侯就哭說道:“我兒已經夠可憐了,你這個做父親的,護不住兒子也就算了,你還打他,你怎麽有臉的!”

永城侯吹胡子瞪眼:“我不打他打誰?難道還是誰逼著他上了長公主的榻?難道還是誰逼著他在褲頭上繡的字?他活該,他個不長腦子的逆子,他個不孝的東西,他個讓祖宗蒙羞的混賬!”

永城侯罵得狠,護子心切的侯夫人打了一下擺子,先才還氣息奄奄的人,頓時支棱了起來。

這兩口子吵得麵紅耳赤。

從他們的一言一句裏,莊晟總算理清了這一天裏發生所有事情。

在嫂子世子夫人憐憫又帶點埋怨的注視下,莊晟咬著牙,終於羞憤的大吼出了那一聲:“我沒做過,我是被冤枉的!”

永城侯兩口子被他這一叫,倒是雙雙冷靜下來了,皆都靜默不語。

有沒有做過,是不是被冤枉的,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事情已經定結,過了陛下的眼,長公主的帖子也發出去了,這兩位不會自打臉麵,他注定要進長公主府做側駙馬了。

這事兒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當初就不該退了安侯府的親,我兒啊,你說你到底是怎麽想的,你若是早早兒的和衛五那姑娘成親了,也就不會有這些事兒了……”

侯夫人泣下如雨。“皇帝愛長子,百姓疼幺兒”。侯夫人就是俗語裏這樣的“百姓”。

她的幺兒啊……嗚嗚嗚。

永城侯恨聲道:“所以說他活該!”

那一門婚事若順利進行,他有了正妻家室,福昌長公主再怎麽打主意也打不到已婚男頭上來。

偏這蠢豬把那婚給退了,又挑這挑那的,這不滿意,那不滿意,定不下新的親事來。這不就讓福昌長公主掐住空兒了嗎!

此時此刻,莊晟也不免升起悔意了。

可事已至此,後悔也沒用了。

後悔是沒用,卻不代表他要就此放棄。莊晟眼中布滿冰霜,捏緊了拳頭:“我這就去找長公主說清楚!”而後便不顧阻攔,一徑奔向長公主府去了。

..

沈雲西下午瓜吃撐了,晚上飯也吃撐了,身心雙雙得到了滿足。

這個時代娛樂實在太少了,還好她周邊到處都是人才,才能讓她的生活這麽多姿多彩。

沈雲西嚴肅點頭,為表達感謝,這次的話本子她一定認真寫。

衛邵看她在那兒一邊思考,一邊自顧自的點頭,忍俊不禁,“在想什麽?”

沈雲西彎彎眼,沒告訴他那些零零碎碎雜七雜八的胡思亂想,而是問道:“福昌長公主和莊二公子的親事,真就這麽定了嗎?”

衛邵將帷帳放下,笑說:“是定了。”

沈雲西怪道:“還是覺得好奇怪,他們倆居然會湊到一起。”

衛邵不知想起了什麽,他睡在枕上,手臂搭了搭眼,忍笑不住:“還不是宋修文。”

宋修文?

沈雲西眼眸微的一亮,挨近去:“你知道?”

衛邵輕一挑眉,沒錯,他還真知道,畢竟大理寺那監牢裏多的是他的人。宋修文又是重點人物,一直有人盯看的,他們說了什麽,做了什麽,都盡被記錄在冊。

卻說那天晚上,莊晟被殷白夜逮入大理寺,好巧不巧的,和宋修文同處一間牢房。

在大理寺牢裏陰昏的光亮下,越襯得一身冰冷氣質的莊晟,恍若立在雪山上的潔白的雪蓮花。

宋修文看著他,想起從前的自己,腦袋瓜子一轉,驀然靈光一閃。

唉,莊二這個裝模作樣、與眾不同的氣質,真的是和以前的他很像啊。

而且長得也不差,正好就是元福昌喜歡的那一款。

宋修文坐在枯草堆裏看啊看,腦子裏冒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他龜縮在大理寺的監牢裏不敢出去,就是因為元福昌。

到現在,他和元福昌仍然是夫妻。

隻要他一出大理寺的門,元福昌就會立馬叫人來“接”他回長公主府長住,到了公主府,兩扇門一關,他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誰叫他們是夫妻呢,住在一起是天經地義的,便是這夫妻的身份,叫他處處受到掣肘,根本逃脫不得。

但如果他們不是夫妻了呢?

到時候,她元福昌還有什麽理由把他關在長公主府受苦?

如果元福昌有了另外的丈夫,她的目光是不是可以稍微的從他這個前夫身上挪開一點兒呢。

他也不奢求太多,好歹讓他能去外麵自由呼吸兩口氣啊。

思及此處,宋修文淚流滿麵。

想想他剛穿越的時候,何等雄心壯誌啊,當時的他哪裏能料到,自己會淪落到如今這般卑微的地步,竟連做夢都不敢做大了。

這他爹的,也太心酸了。

宋修文痛苦的把自個兒縮成一團,然後把平生經曆過的所有痛苦的事都想了一遍。

他開頭還是裝的,但一想到在長公主府裏不可言說、難以啟齒的痛,倒是真情實感的大哭了起來。

那叫一個泣不可仰,淚幹腸斷,真是聞者心傷,聽者淚流。

引得莊晟頻頻往這處看過來。

莊晟還是沒能認出這就是“名傳天下”的宋駙馬。

他隻覺得這人好吵:“你能不能別哭了?”

宋修文邊哭邊道:“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公子,我也不想哭,但想起家中眼瞎的老母,念及她老人家壽辰在即,我卻不能為她再彈一曲瀟湘水雲了。”

“娘啊,是兒子不孝啊!”他哭天搶地,一注注眼淚在髒兮兮的臉上滑出兩道滑稽的痕跡。

莊晟冷眼中暗含不屑,“你要真惦記你母親,也不會作惡作到大理寺來了。假孝假義,做張做勢。”

“非也非也!公子不知,我是被冤枉的。”

男人是很懂男人的,宋修文便哭著給莊晟講了一個冤大頭老實男成親之後,被妻子和奸夫誣賴入獄,前程盡毀的故事。

宋修文哄姑娘練出來的那張嘴,能說會道,那一字兒一句兒的從他嘴巴裏冒出來,就跟加了悲情背景樂一樣,把情緒氛圍烘托得恰到好處。

莊晟果不其然共情了,冷著臉氣甩了袖子:“這種女人,實在可惡至極!”好在他的吟兒不是這樣的女人,他也不會像這個男人一般愚蠢。

“小人看公子玉質金相,大才槃槃 ,必不會在這牢裏久留,小人想請公子幫我一個忙,這是我畢生的請求,還請公子答應我吧!”

宋修文砰的一下雙膝跪地,咚咚咚的連著叩頭哭呼。

大丈夫能屈能伸,為了給元福昌另找丈夫,他也是豁出去了。

莊晟冷臉上也不由動容,再加作為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的同情可憐心理,遲疑猶豫了許久,想著大家都是男人,幫一把也無不可,左右也不過是順手而為的事,終是答應了他這所謂的“畢生”的請求。

替宋修文在他“老娘”壽辰那一天,給他“老娘”送點心彈琴。

他哪裏曉得,那“老娘”就是福昌長公主,那院子是元福昌為了體驗民間生活買下的住處。

正如宋修文所料,這個送上門兒的男人,氣質模樣正如當年的他,正撞在元福昌的心巴上。

她果然看中眼了。

使了手下一查身份,才知道原來是永城侯府莊家的二公子,當下沒有婚約在身,且潔身自好,房裏連個通房都沒有。

元福昌聞說後,越中意了。

宋修文在她的人生裏,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以至於一般的男人她看見了就想吐,就得這樣幹幹淨淨的,才合她的心。

但莊晟是侯府公子,不是那麽好弄進府裏的。

她得想個辦法。

元福昌是什麽人?慶明帝的親妹。這對兄妹骨子裏的性子是如出一轍的。

她可是能給自家駙馬納一屋子獸妾的狠人。

隻要能達成目的,她才不在乎使什麽手段。

莊晟的褲子還真就是她叫人偷的。

這是她從一些下作男人那裏得來的靈感。得了女兒家的貼身物件,就能汙了女兒家的名聲清白。

這事兒,她也能幹啊。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福昌長公主!

本來那些男人們的褻褲沒什麽花樣,都長得差不多,想拿做證據說是莊晟的,還得費好一番的解釋。

熟料莊晟這人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竟有在褲頭上繡字的好習慣,倒是大大方便了她行動,省了她好些麻煩。

至於鄰居聽見的夜裏的動靜,也是元福昌特意安排手下弄出來給人聽的。就為了當個佐證,以保萬無一失。

莊晟,她勢在必得。

嗯,她確實成功了。

沈雲西靠在衛邵身邊,把臉埋在他肩上,抿著唇笑個不停。

而這會兒的長公主府裏,聽完莊晟解釋的元福昌,倏忽一笑,紅唇輕吐:“我又不是傻子,早就知道你送上門兒來有古怪了。可那又有什麽關係,這並不耽誤本宮納你進門兒啊。”

她漫條斯理的從狐皮鋪墊的黃花梨木長榻上支起身來,“來都來了,正好本宮準備挑人就寢了,他們都要過來,不如就先把家裏頭的人都認一認吧。”

元福昌一揚臉,夏荷便拍了拍手。不多時,門外有腳步聲響,長公主的男侍們魚貫而入。

橫三豎十二,足足三十六人。

“還不快來見過側駙馬。”元福昌指向莊晟,眾人便順從乖巧的側身,向其行禮。

“見過側駙馬。”聲音響亮整齊,響徹了內堂。

莊晟被多人場麵給震住了,還沒回過神,又聽元福昌吃了一口茶,才道:“從今往後,你們就是兄弟了,一定要和睦相處,可知曉?”

眾人忙都回答是。

元福昌這才笑盈盈的對莊晟道:“聽這聲兒熱鬧吧。等你進了府來,就更熱鬧了,兄弟多就是這點兒好。”

莊晟:“……”他一點兒不需要這個“好”!

“但多了也有心煩的地方。”元福昌蹙了蹙眉,搖頭說:“人多了,總容易挑花眼。不如這樣吧……”

她笑著招了招手:“莊郎,來,你來替本宮挑選,看選哪個今晚侍奉本宮比較合適。”

“府裏駙馬不在,你作為側駙馬便是大哥,總要學著做個賢夫,為本宮分憂的。”

大哥、賢夫……

莊晟臉徹底綠了。

他是男人啊,他可是堂堂七尺男兒,他怎麽能做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