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太子妃薑百誼◎

龍鳳雙燭已經燃到了底, 蠟淚堆積,盛著漸漸變得微弱的燭光。房裏有些昏暗了,隻有深夜裏的月亮, 還是一如先才那樣,照打在半邊窗欞上。

沈雲西根本沒有聽得清他在說什麽,隻是憑本能在交纏的呼吸裏哼嗚了一聲以作回應,他的氣息撲天蓋地籠著她, 綿密纏綿得讓她有些透不過氣,身上也如同火燒起來了一般,那種由內而外湧起的,襲遍全副身心的古怪感覺,很讓她難捱。

沈雲西是很能忍的,但自衛夫子教過一回後, 她學以致用, 在家裏頭,尤其是在對著他的時候,她多數都不忍了。她受不住便如實地繃直了身, 眼角也掛上了兩滴淚。

衛邵吻去她的眼淚, 悶聲埋首在她的肩頸間, 細密地觸吻著她的脖頸,低沉地壓著聲, 柔情綣綣地連著輕喚她的小名兒。

回應他的, 是妻子綿綿的低應聲。

最後一縷燭光半滅了,衛邵才披衣起來,重點了燭火, 取水來與她擦身穿衣。

沈雲西全程沒動彈過, 她耷拉著細眉, 兩眼都是放空的。

“朝朝?”

她這副樣子,衛邵當是自己傷到她了,欲要起身叫大夫,沈雲西卻拉住他的袖子,對他細細呼了聲,小聲回他說道:

“我不是朝朝了。”她現在不是清晨的太陽,也沒有滿滿的朝氣了,“我現在是夕夕了,要叫我夕夕,夕陽的夕。”

還有心思開玩笑,衛邵鬆了口氣又忍俊不禁,他自疚地親親她尚還緋紅發燙的臉頰,將她抱入懷中,“是我過分孟浪了。”

沈雲西往他懷裏拱了拱,搖搖頭。

她骨節酥軟地挨著他,輕抓住他的衣襟,並抬頭看著他:“剛開始是有點疼,後麵還好,就是好奇怪哦,比親親還奇怪……”

她細聲細氣的,一本正經地說著讓人麵紅耳赤的話,偏她自己還不覺得,衛邵沉思地想了想,最終還是選擇含唇堵住這姑娘的嘴。

又鬧了兩下,沈雲西過後也就忘了想說的話了,眼皮子打架,睡了過去。

衛邵在枕上側了側頭,她整個人安安靜靜地挨貼著他,柔軟的身軀向他靠攏著,密不可分的親近,他又望了望放在床頭角落裏的那隻大布貓,不由笑了笑,終才相擁入睡了去。

實際這一夜並沒能睡多久,天還未亮,羅姑姑就敲動了房門。竹珍荷珠和幾個麵生的女婢端了洗漱之物入內來。

沈雲西還懨懨的,衛邵有心想讓她多歇會兒,可宮裏規矩太多,人也太雜,不好誤了時辰,還是溫聲把人喚了起來。

沈雲西在被窩裏不依不舍,頂著一頭亂發鑽了出來,見衛邵都早已收拾妥當了,她才忙的坐起身來,隻是人還是困的,起後又不自禁地歪著腦袋發懵。

李姑等人是跟沈雲西一並過來的,但今日的朝食是王府裏的廚子做的,聽聞亦是宮裏殷皇後親自挑選,分配下來的禦廚。

桌上是米粥配素炒山珍,再一籠水晶梅花包,一碟雞絲豆苗,一碟拌肚絲、蝦仁雙筍絲並秘製的宮廷小黃瓜等各小碟醬菜。

不同的人做出來的菜也是千百種味,朝食的味道很不錯,但因她賴了會兒床起得晚,又還要往宮裏去,沈雲西便沒多用,填了填肚子就和衛邵一並出府了。

到了宮裏,夫妻二人先到紫宸殿拜見慶明帝,慶明帝對他們沒什麽可說,說了兩句便打發他們去了殷皇後的正陽宮。

殷皇後起了個大早,前有倆老狗反目成仇,衛智春雞飛蛋打,身敗名裂,後有兒子大婚封王,成家立業,她隻覺二十年來沒這般順心過,暢快得不行。

她高高興興地在正陽宮的庭院裏耍了一套槍法,及至宮妃俱來請安,方收了勢。

沈雲西和衛邵來時,就見這正陽宮裏坐了滿滿當當的人,一室脂香華服,珠翠輝輝,在座的除了見過的齊淑妃、阮賢妃、呂昭儀外,沈雲西一個都不認得。

他二人先向笑得合不攏嘴的殷皇後敬了茶,才又在白臨花白姑姑的介紹下將幾位高階嬪妃認了個遍。

正陽宮內不管真心還是假意的,總歸都給皇後麵子,諸人皆都是笑盈盈的。

在一眾歡聲笑語的祝賀聲裏,獨有齊淑妃一臉哀喪,最為顯眼。

就在昨天,關玉珂已經歸去,並帶走了齊家人,與父母生別,娘家底子都沒了,齊淑妃不哀不喪就怪了。

殷皇後很嫌她這一臉的晦氣,茶碗一擱,下了逐客令,將這一屋子宮妃盡遣散了。

而後拉著兒子兒媳笑語了一番,便親帶著他們去殷太後處,沈雲西又得了兩個大大的紅封,從這些長輩手裏收了一遝銀票和差不多一箱子見麵禮的她,深覺這一趟來得很值。

找回小時候收壓歲錢的快樂了!

衛邵看得出她很高興,他也隨著展眉,從殷太後宮裏出來,牽著她的手說:“我們再往東宮去一下就可回去了。”

沈雲西嗯著點頭,但想到太子元域那個討厭的人,還是收了收表情,然到了東宮裏,出乎意料的太子竟直接稱病不見,倒是太子妃薑百誼應了下來,請人裏麵走。

因單見太子妃,衛邵不好進來,在外麵等。

沈雲西單獨步入內裏,便見太子良娣、良媛、承徽、奉儀等妃妾,俏臉發白的分立在堂中兩側,跟體罰似的,全部麵對太子妃屈膝半蹲,作行禮的姿勢,個個腿肚子發抖,身體打晃也沒人敢直起身來。

顯然保持這個姿勢許久了。

而上首的太子妃薑百誼一身紅色宮裝,通體珠圍翠繞,華貴無雙。她坐在主上位,由宮人將切好的水果恭敬地喂到她嘴裏。

薑百誼並沒有將眼神分給沈雲西,她細長的眼尾高高挑起,下巴抬起,不屑地睨著殿中的女人們。

口中也是相當的不客氣:“你們做妾的就要有做妾的樣,你們算什麽東西,說白了就是個伺候人的玩意兒,拎不清自己的身份,給臉不要臉,仗著有太子的幾分寵,吹幾口枕頭風就敢給本宮擺臉色看。一個個的都想爬到我頭上來。”

薑百誼自小見多了薑夫人收拾底下那些姨娘,眼一翻,冷笑道:“當我好欺負,那你們就打錯了算盤!”

“還指望太子來當你們的護花使者呢,做你們的春秋大夢去吧。你們今天要還能像往常一樣,把他請出來給我氣受,這太子妃的位置我白送你們坐!”

當著外人的麵,薑百誼依舊不改尖刻的言語,殿中的太子妾室們羞憤不已,越站不穩了。

薑百誼這才昂了昂頭看向沈雲西,沈雲西向這位大嫂問了好,太子妃身邊的大宮女紋兒,按照禮節將準備好的見麵禮,一對玉鐲子呈遞與她。

沈雲西也還了禮,不過收禮時,與紋兒輕碰了一下,異能竟動了,這才知道東宮裏近兩天狠鬧了一場。

原來這太子妃自從洛山行宮回來,大改了心性,再不複往日的溫善好欺,給東宮的妃妾們很立了些規矩。

幾位良娣良媛們也不是好欺負,心有不滿,聯合在一起,隔兩三天就換個人在太子跟前上眼藥,一來二去的,太子元域想不記在心上都難。

昨日正好是沈雲西和衛邵大婚,這次成親與上一次他硬湊合的不同,在太子看來,他們兩個狗男女分明是郎有情妾有意,隻要一想到這還是自己親手撮合的,太子元域就憤恨難當。

對沈雲西背叛的怒火、對元邵的嫉恨,還有各種複雜難言的情緒攪和在一起,本來脾氣就不好的太子元域一整天都處於暴躁的狀態。

是以,當又有人向他告太子妃暗狀時,他沒有絲毫猶豫地衝進了太子妃的寢殿。

太子對著太子妃一通叱喝,不料太子妃非但沒有像以前那般,如木頭泥塑靜著臉任他說罵,反而反唇相譏。

元域近半年處處不順,不想在外麵受氣也就罷了,回到這東宮的三分地裏,連自己的女人都壓不住了,他當時氣極,揚手就對著薑百誼一個巴掌扇了過去。

太子妃薑百誼捂著臉,不敢相信的橫眉瞪目:“你敢打我!”她自小被父母寵愛,如珠如寶地長大,從沒有人敢動她一根手指頭,今天卻被人照著臉打了下來!

元域對此的回應是冷嗤一聲拂袖而去,並對太子妃下了長達兩月的禁足令。然而薑百誼哪肯受這個氣,太子前腳剛走,她後腳就傳了信到娘家丞相府裏。

薑丞相和薑夫人聽聞寶貝女兒受了委屈,急急忙忙地就遞牌子進宮來了。

這兩口子臉色難看的徑直就去找了太子,也不知道三人說了什麽,當天夜裏,太子臉色更難看的再次走進了太子妃的寢殿,親口解了白日下的禁令不說,更是許諾再不過問姬妾內務事宜,自此之後全由太子妃作主。

當夜,太子走後,太子妃薑百誼對紋兒說道:“看到沒有,有什麽好怕的,也沒什麽好裝的,有爹娘在,他敢再動我試試!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沒有了我們薑家,他的太子之位也不是那麽好坐的!”

沈雲西看著這段畫麵出了東宮,心裏卻嘀咕原來太子妃和娘家關係這麽好的嗎?那在洛山行宮時,太子妃和薑夫人是為什麽爭吵成那樣?

“朝朝在想什麽?”回王府的馬車上,衛邵便幫她把發上那些壓得慌的簪飾拆下來了,給她輕按兩下肩頸,又替她揉了揉腰,輕聲問道。

沈雲西被他的動作弄得癢呼呼的,笑了兩聲,倚著他道:“在想東宮裏的事。”於是,將薑丞相薑夫人去東宮為女出氣的那一段跟他說了。

言罷,卻見他並不驚訝,“你都知道了?”

衛邵笑道:“你與皇祖母說話時,母後與我提過兩句,說是自秋狩回來,東宮裏就很熱鬧。”

又微一斂眉,他本沒怎麽關注薑百誼,但再聽朝朝一說行宮之事,那太子妃和薑家確有點不對勁兒的地方,看來須得暗查。

衛邵出神,沈雲西叫他:“衛邵……”她又頓了頓改口說,“對了,你現在不叫衛邵了。”他本名該叫元邵。

“都一樣罷。”他回神,笑攬著她說:“我們私下裏,朝朝習慣喚哪個就喚哪個。”是衛智春的衛,還是慶明帝的元,這兩個姓,和那兩個人一般,也沒什麽兩樣。

沈雲西哦了聲,掩唇打了個哈欠,她虛抬著眼瞼,視線透過馬車車窗,卻意外瞥見了路邊一道人影。

她忙的探出頭去,那人影卻又不見了。

沈雲西用力地眨了眨眼,是她太累太困看花眼了嗎,她剛才怎麽好像看到了太子妃薑百誼?

不對啊,太子妃又不能隨意出宮,就算能出來,也不該比他們走得還快吧?

難道真是她看錯了?

作者有話說:

用慣了衛邵這個名,所以文裏麵還是用這個名字啦。